江荇之按照记忆中一千年后魔界布局, 设下了“东西南北中”五大传送阵。天上捅开窟窿也被接二连三补好。除去一路上心神不宁钟酩,一切都进展得相当顺利。江荇之一边挥着灵力将撕裂结界重新填补,一边觑向身侧钟酩。自从宿尤当众朗读小书册之后, 钟酩便没再说话。只是偶尔对上眼神,江荇之便能从对方那眼底窥见肆意明灼光。凶猛, 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而出。又被硬生生阻拦着, 交织成浓烈火。腰间揣着书册地方瞬间热了起来。江荇之假装无事发生地别开脸, 突然觉得自己昨天给人画饼是不是有点大得过了头?看墟剑这神色, 真要随他怎么做……那还了得。他两人在这里眉来眼去,视线暧昧。旁边宿尤斜来一眼,忽而又呵呵一笑, 轻飘飘地开口, “对了, 前面有一条河……”河!正沉浸在暧昧遐想中钟酩绮念尽散,一下敏感地转过头——江荇之都被他动作吓了一跳。宿尤,“是我魔界护城河。”钟酩暗自松了口气:护城河,不是夜渡川, 那没事了。三人又飞出一截。宿尤指了指下方城池, “在这钟酩一个急刹,整个人都往后滑出了两步,“夜什么?”宿尤悠悠, “生灭塔, 号称‘夜明珠’。”江荇之,“……”宿尤语调扬起,“怎么样?好看吧~”钟酩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剑意, “你是舌头打结, 不会说话?”宿尤一脸无辜地转向江荇之, “荇之,本座是说错了什么吗?”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大有一副要他站队姿态。江荇之深吸了一口气,“大概是我错了吧。”错在参与这场无聊闹剧。钟酩看他面色不善,赶紧敏锐地给人顺气,“怎么会?灯灯没有错,是我错了。我和一个魔头计较什么?”宿尤鄙夷,“呵。”…毫无营养争吵姑且终止。下方沿途都是断壁残垣,一路上能看见魔界护城军带领着一众魔修重建家园,城中还设有好几处免费物资领取点。江荇之三人正在半空飞着,下方一名统领模样魔修抬头看见他三人,忙叫住宿尤行了一礼,“魔尊大人!”“什么事?”宿尤落了下来。江荇之和钟酩也跟着落到地面。那名魔修统领似乎是有事要和宿尤汇报,两人走到一边交谈,江荇之停在原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旁边恰好是一家法器铺,陈列着各式法器法衣。江荇之正看着,身侧人影一晃,就见钟酩走了过去。钟酩走上前,一阵挑挑拣拣。江荇之没忍住跟过去,只见对方拿在手里似乎都是防护类法器,还有一件薄薄里衣,“阿座,你在干什么?”钟酩沉浸其中,头也不抬,“我买点东西。”卖法器魔修见状立马介绍,“这几件法器都是纯防御型。尤其这件里衣,穿在身上虽然轻薄如翼,却相当抗揍!”哗啦,一堆灵石倒在桌面上。钟酩将法器一一收下,“我都要了。”江荇之眼睛一下瞪大,伸手拉住钟酩胳膊,“你浪费这些钱做什么!”墟剑个败家,都买了些什么回去?他一个大乘巅峰,随便一挥手都能把天捅个窟窿,哪还需要这些防护法器!“需要,需要。”钟酩动作迅速,一股脑全塞进了储物袋,好像生怕江荇之会给他退回去一样。他反握住江荇之手,“钱就是要花在刀刃上。”这是什么破刀刃?江荇之不懂,但他大为震撼。两人拉扯间,宿尤正好和那统领说完话走回来,他扫过一眼,“……哈!”又是一声爆笑。钟酩警告地盯了他一眼,江荇之扭头,“宿尤,你笑什么?”“没什么~”宿尤一脸了然:买这么多防护法器,自然是因为某人只能挨揍、不敢还手。江荇之狐疑,钟酩却已拉着他离开,“走吧,此地不宜久留。”“……”眼下,魔界窟窿都已补好,几大传送阵也设置完毕。江荇之大概看过一圈,同宿尤问道,“应该没别事了吧?”“基本是没了。”宿尤环着胳膊,转头看向一个方向。挑红一缕鬓发随风扬起,“唯一隐患,只剩下夜渡川。”“夜渡川怎么了?”钟酩一瞬戒备。宿尤嗤笑一声,这次倒真没有故意捉弄人,“夜渡川塌陷后,现在已成地下暗河。原本夜渡川自入口坠落注入噬魂渊,河中千百魂灯镇压深渊下亡魂,现在夜渡川改道,恐亡魂难镇。”江荇之问,“有什么别办法?”“有倒是有,需寻一古煞之物代替夜渡川镇压亡魂。但若非极凶极煞,怕是镇不住。”极凶极煞,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江荇之想着,目光缓缓落到了钟酩腰间那把古煞剑上……宿尤视线也跟着落了过去,眸光一亮。钟酩皱眉,将古剑往身后一挡,“看什么?”宿尤毫不客气地转头同江荇之一指,“本座看那把剑就不错。”“呵,想都别想。”钟酩睥睨了他一眼,又拉过江荇之手缓缓开屏,“我剑,是要用来保护灯灯!”江荇之,“……”虽然很感动,但实在没必要——你本命剑就这么被雪藏了?不过即便是钟酩愿意用古煞剑来为魔界镇灵,深渊口旁边就是夜渡川,他也不会当着江荇之面去。大概是了解这一点,宿尤这会儿没再多提,摆摆手道,“修补就到这儿吧,荇之今日也辛苦了。”江荇之看了眼天色,时间确不早,他便准备作别,“那我们先回去了。”宿尤同他弯弯唇,“不回去也行,本座乐意让荇之美人在这里留宿~”呵呵呵。钟酩一把搂过江荇之,“不用了,我们要回自己爱巢。”……爱、巢!江荇之抚了抚心口,实在有被这词语腻歪到。他看宿尤脸上也显而易见地露出了嫌弃表情,轻咳一声送去一阵清新风,“不了,我还有韭菜要割。”“韭菜?”宿尤皱眉不解。“做点小本生意,没什么。”江荇之说着挥手道别,拉上钟酩离开。他一边走还一边教育,“看你乱花钱,只能让本灯来补贴一下家里了。”也不知哪个词戳到了钟酩心坎儿,他喜滋滋地凑过去和人咬耳朵,“好持家,我灯灯。”低沉缠绵声线贴着耳畔,宛如耳鬓厮磨。江荇之红着脸傲娇,“哼。”·从魔界回昆仑路上,江荇之顺路就去了洵阳城当铺,当他九连环。不知道多久就要回去,来时种下韭菜,走之前必须要收割走!上次玉环已经被人买去,据掌柜所说买主是前几日来。这次刚好当第八枚,江荇之附了一抹神识上去,待这枚被人买走他就能直接联系买家把最后一枚玉环出手。换好灵石出了当铺。江荇之正将钱袋挂在腰间,就看先前宿尤给书册露了个边角出来。诶,这羞羞书……他忙把那边角塞回去,塞完抬头就对上钟酩视线。钟酩眼底又热了起来,低头看着他,“塞什么呢?”呵,明知故问,不安好心。江荇之扭头不理他,飞身回了昆仑。…刚落到昆仑山巅,紧随其后男人便拉住了他。钟酩握住江荇之胳膊把人转回来面对着自己,垂眼笑了一下,“灯灯害羞了?”江荇之抬眼盯着他,不甘示弱,“你脖子不也红了吗?”钟酩就俯身来衔他嘴唇,大方承认,“嗯,刚刚在魔界就想亲你了。”“唔……”江荇之唇舌被侵占着,胳膊下意识就勾在了钟酩脖子上,模模糊糊地说,“你好不要脸。”“在道侣面前要什么脸?”钟酩掐着他腰,顺势就将人放倒在一旁打坐石上,倾身而去,哑声道,“嘴,再张开一点…说好要亲得很深呢。”江荇之整张脸轰地就红了:墟剑……真是好不正经。他仰躺在打坐石上顺从地张开嘴,眼睫颤了颤,任由钟酩缠绵而激烈地索吻。凌乱呼吸和急促心跳间,外衫都滑落到了手肘。江荇之双手扒在钟酩后背隆起肩胛上,一条腿下意识抬起。交缠唇间传来一声闷哼。钟酩微微起身看着他,一手替他将唇角水痕拭去,“别闹。”江荇之害臊又兴奋,对视间足以看清对方眼底情绪。他勾着钟酩脖子,感觉到对方今天格外激动,想了想问,“阿座,就这么想和我结契?”“想。”钟酩垂眼,喉头动了动。与此同时,他一只手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江荇之本来在动容,视线一瞥注意到他小动作:……如果没记错,墟剑今天买防身法器就是放在那儿。他思绪一顿。等等,难道是怕结契那天被自己揍才买?钟酩没发现他走神,低头又来亲他。江荇之一边和人缠吻,一边在心底琢磨:若不是自己早就看穿了墟剑马甲,等结契那天再来这么大个惊喜……他可能真要扒了墟剑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墟剑还是了解他。“那就结吧。”江荇之将钟酩脸扒开了一点。紧贴着他身体传来又急又重心跳,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或是两者交杂。钟酩轻轻嗯了一声,“好。”江荇之便坐起身来,似真似假地说,“那我这会儿就去找大师问问良辰吉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钟酩替他将凌乱衣衫理了理,“不了,我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他怕到时候听到什么,当场失去表情管理,又惹他灯灯生气。·江荇之去无芥院中找人时,后者没在。这个时间无芥应该回来了,他神识扫过一圈,随即在院后林中寻到了无芥身影。江荇之穿过密林,正看见无芥在花圃前拿着水瓢给那日他种下灵植灵草浇水。木质水瓢翻动间洒下一片清亮水珠,花圃中灵草长势大好,竟隐隐有了千年之后灵气充裕时花草那份蓬勃生机。“大师打理得真好。”江荇之夸赞着走过去。无芥放下水瓢转过来笑笑,“哪里,是这片风水好。况且贫道只是打理一片花圃,比不得门主打理两界之事来得辛苦。”说到这个,江荇之就想起这次来找无芥主要目——良辰吉日不过是他故意说来逗墟剑,真要结契也要等他们先回去。“大师,我已经平息了两界纷争,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无芥阖目而来,昏暗天色中,他眼睑下金粉依旧闪烁耀眼,“善始善终。”江荇之品了品,“什么意思?”“由门主开始之事,自然由门主结束。”由他开始什么事?神灯,剑宗,昆仑……?他来这个世界时间不长,现在想想,居然已经和这个世界交织在了一起,有了千丝万缕联系。江荇之揣测,“是要我去一一收尾?”无芥但笑不语,握住木瓢手指在长柄上轻轻搭了搭,嗒嗒。江荇之莫名从他笑容中读出了默认意味,又觉得那敲在长柄上节奏有些耳熟。他看了眼无芥手,很快就被一道声音打断,“门主若是无事,就来一起浇花吧。”“不了,还是不打扰大师闲情逸致。”江荇之收回目光转身溜走,“我走之后,这片花圃就托付给大师了!”纤瘦身影一瞬出了密林。“善。”无芥笑了笑转回头,抬手继续浇下一片水珠。…回到山头,钟酩正等在院前。见到江荇之,他立马迎了上去,“大师怎么说?”江荇之看他眼神发紧,不知这人到底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他就抬手捧起钟酩脸,故作羞涩道,“说是十日之内宜嫁娶,他再帮我们仔细算算具体是哪天。反正就快了,阿座你开心吗?”钟酩瞳孔一震:这么快!?“嗯。”他不露声色地呼出一口气,抬手握住江荇之手腕,“幸福来得真是太突……然了。”江荇之看了他一眼,假装没听出他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突兀”,转而道,“我明日出门。”钟酩问,“去做什么?”“当然是去发请帖了。”江荇之说,“虽然日子还没定好,但还是提前通知出去,让大家好做准备,对不对?”咕咚,钟酩喉头一动,“对。”他又设想了一下发请帖场景,没忍住说,“那我和你一起去。”多好机会,能让他昭告天下:江荇之是他人。不可错失!“我去就是了。”江荇之按下躁动他。自己又不是真去发请帖,他是去善后,“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回来。”钟酩问,“我待在家里做什么?”江荇之顿了一下,随即从腰间掏出那本书册,哗啦扔给了他,“你就在家好好研读一下吧!”他说完不给人反对机会,转身跑回屋里,“砰”地关上了门。“……”院外,钟酩低头看着手里书册。书页翻开,一片旖旎。他耳根瞬间染红,心脏在胸腔里一撞,噗通。·翌日,江荇之一大早就出了门,准备去各大宗门给他曾经结下因果收尾。怕某个厚脸皮男人非要跟来,他甚至谨慎地用上了神识屏蔽,然而他似乎低估了小书册吸引力——钟酩压根没有跟来。山头院落安安静静,钟酩屋门紧紧合上。屋中,钟酩坐在榻上。那只持剑手骨节分明,正翻动着搭在膝头书页。从旁观视角看来,男人冷峻侧脸似乎毫无波澜,抿紧唇线没有泄露一丝情绪。但那发丝下露出泛红耳垂和微微颤动指尖却无声地显示着,钟酩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书上一字一句都像在撩拨他神经。细腻勾勒画面在他脑海中自动替换成江荇之泛红脸颊和纤长身形。钟酩稳住呼吸,逐字逐句地往下看。毕竟……想同人结契确需要了解这些。而且,那日江荇之挂在他身上,说想怎么做都随他愿意……钟酩一想便觉心神荡漾,又怕到时候自己做得不到位,弄得灯灯不够开心。本来就有个掉马大劫在前,要是连灯灯期待“这样那样”都做不好……咯噔,钟酩心头一凛:会不会被当场退婚?不行,退婚绝对不行!钟酩一个警醒,赶紧集中精力顺着书页往下看去。……书看过大半本,钟酩这才抬起头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按下体内躁动情绪站起身来,准备出门走走缓个神。“吱呀”一声屋门推开。敞亮日光和清新冷空气扑面而来,驱散了钟酩脑海中纷繁复杂思绪,他干脆随手戴了面具沿着山阶往山下走。就当是散散心。山下道场现在是供昆仑众人相互交流功法、切磋比练地方。场中众人打成一片,气氛热闹,富有活力。钟酩站在道场外山阶上,他刻意收敛了气息,场中无人发现他到来。只有诛绪正巧要从道场中离开,抬头看见戴了面具钟酩站在那头,顿时惊了一跳,赶忙小跑过来,“柏……玄君?”钟酩应了一声,随口问了声众人近况。诛绪一一汇报,他说话时手上没拿本子。钟酩听完,难得多问了一句,“你那本子呢?”“喔……那个!”诛绪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面上流露出崇敬,“那是专门用来记录门……雪君箴言。”灯灯箴言?这会儿正好闲来无事,钟酩便叫他把本子拿出来,“给我看看。”诛绪不敢拒绝,“是,玄君。”小本本在手,钟酩随手翻了翻,只见上面记得事无巨细,就连江荇之说晚上要吃什么都记着。他嘴角一抽:倒也不必什么都记。书页“哗哗”翻动间,钟酩又看上面还记着那次祈岁日自己显摆礼物,江荇之背地里维护他说“是送了”。他心头就微微泛甜,面具后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他灯灯,在他不知道地方也这么可爱。他从后往前慢慢翻,正柔情蜜意地翻着,视线忽而一定:来日方长,我和柏护法……谁压谁还不一定。钟酩:???小本本啪嗒一声关上。钟酩眸光转而深邃:难怪急着和他结契……他灯灯,竟然藏着这种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