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她不愿嫁给他,跟海棠居士学些知识做官宦夫人也是有用。这么想着朔绛心里一阵闷痛。他转而盘算金枝的身份。徐徐图之。先向崔家示好再请海棠居士教授学问,而后有海棠居士这层关系将金枝认进崔家。有了这层关系,高傲的崔家也可在认亲这件事上通融一二。如他们不愿,就再寻个世家。反正崔家受了官家的抬举,其他世家肯定会蜂拥而出。一来为金枝寻个显赫的背景,二来逐一分化世家们的攻守同盟,方便借力打力瓦解他们。自己此举主要是为了分化世家,并不是单单是为了金枝。朔绛这么说服着自己。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戴青大骂哀帝纵容李贵妃的场景:“昏聩!昏君!为了个女子晕头转向!将金山银山堆在她面前只为讨她欢喜!就是个在世周幽王!”朔绛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斜斜倚在了龙椅上。晕头转向就晕头转向吧。昏君就昏君。她值得。等进了宫闱后,便有人来送信:“太后娘娘请官家过去用膳。”朔绛是个孝顺的。立即“嗯”了一声,命御辇过去。御辇到了福寿宫门口便停下,朔绛步行走进去。他待母亲向来孝顺。太后见儿子立刻欢喜迎上来:“官家!”她是个重规矩的,平日里人前从不叫朔绛小名。朔绛笑。他挽起太后胳膊:“母亲有什么好吃的?”太后笑:“做了樱桃酥酪。”朔绛孩提时最喜此物,太后便也做得一手好酥酪。等酥酪上来后太后屏退左右:“咱娘俩好好聊聊天。”雪白浓厚的酥酪上铺着嫣红的樱桃果酱银勺插在酥酪里。看上去甚是雅致。太后则含笑看着儿子:“瘦了。”她给官家盛汤时忽得开口,看似不经意:“听说,那位金娘子官家又留下了?”朔绛拿银勺的手停了一瞬。他若无其事答:“是,还给她安了个官职打消戒心,大理寺正在彻查。”“按说后宫不得干政。”太后摇摇头,“可官家这么做也太含糊了。”“要说觉得她是个嫌犯呢,将她放在身边,也不怕她下个毒刺个杀。”“要说觉得她无辜呢,却又不许她回家。”朔绛拿着银勺稳稳当当,又挖了一勺酥酪进嘴里。樱桃果酱的滋味有些酸。他似乎被酸到了,微微眯了眯眼。随后才答:“儿臣自有计较,不会让她伤到朕分毫。”他一副要结束对话的语气。看来是护着了?太后心里暗暗吃惊。她前几天才知道官家居然将那金娘子留在身边做了个女官!还严严实实瞒了她这么久!太后还没来得及为恩人的安危着急就听来报信的人吞吞吐吐。提起官家似乎对着金娘子极为看重:去臣子那里微服私访带着她,去行宫避暑也带着她。甚至去皇陵也带着她!太后本想试探一二。见儿子这般看重,句句护着。她才心里慌张起来。金枝做恩人那自然她要千恩万谢的。甚至连她可能曾有过的背叛都能容忍。这是身为太后的雅量。可若是做儿媳妇……太后还不想拿儿子的性命试炼。谁能容忍自己孩子的身边躺着一位或许可能出卖他的人呢?太后心里“腾”一下升起了斗志。她聪明,并不立刻表露出来,想再试探几句。她换了话题:“这回去崔家,崔家太君如何?”朔绛便跟她聊了聊崔家一些见闻。太后疑惑:“官家不是继位后打算提拔庶民,废弃世家吗?”不愧是朔家从前的当家主母。儿子即使从不跟她提及任何政治抱负,她也能猜出一二。朔绛点头:“正欲分化纵横离间。”纵横是战国时六国间的谋术。太后放心下来:“那就好,官家自有思量。”朔绛还欲盛一碗酥酪。太后却按住了他胳膊,她笑:“豚鱼儿,你莫非忘了,你幼时喜吃酥酪,有次贪多了凉了脾胃,找来郎中吃了一个月的汤药才好。”朔绛也笑。孩提趣事倒是当真许久未听到了。豚鱼儿这个小名也许多年未曾听到了。没想到太后接着道:“做人亦是如此,要懂分寸,莫要一味贪欢。”朔绛抬头,直视母亲的眼睛。她亦不惧,直视朔绛的眼睛。母亲的眼睛充满担忧、劝谏、阻拦。此时没有高高在上的太后和官家,只有一位劫后余生的母亲担心她孩子的安危。朔绛心软。他柔声安慰太后:“儿自会小心谨慎。”“这便是不让步了?”太后急了,“饮鸩止渴。”朔绛垂首。“你当哀家不知道你去崔家是为了何事?!”太后激动起来。“你定然是为了给金娘子寻个显赫的出身。!”到底是自己儿子,太后一联系前因后果便知道他的盘算。朔绛垂眸不语,这是默认了。“可你明明先前打算的是疏远所有世家,这般忽然示好会让朝堂上局势更加诡诈。”“猪鱼儿!你是要做天子,有大抱负的人。”太后眼泪流了出来,“却要为了个灭门仇人影响政事么?”她唯一活在世间的血脉,自然舍不得他行差踏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