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谴接下来便看到,在戚柏和帕波托使着缓兵之计的时候,风思留不露痕迹地在荀朝宽阔的身体遮挡下,悄悄摸出了一把匕首。这是可以突破精神力防御的小刀。
看着他们的动作,陆谴忽然有些佩服他们:
这几个看上去贪生怕死极不靠谱的家伙,在危急时刻却又莫名地默契。戚柏吸引着帕波托的注意力,其他人则悄无声息地靠眼神交流,打着配合战。
对于此,陆谴乐得自在。他暂时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没有给出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虚无及或许是为了帮忙吸引帕波托的视线,便说了句:
“一百万个alpha里,有且仅有一个,可能进化出血脉复刻。你……你竟然没有被研究院的人招安。”
大家都没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包括陆谴也能听出来,虚无及完全是想学着戚柏一样,给帕波托戴戴高帽。
可谁也不曾想,话音刚落,刚才还陷入谄媚谗言中的帕波托,突然粗眉倒竖,恶狠狠举起了手中机武,对准虚无及——
毫无征兆,就是这样一枪,嘭的一声,鲜血四溅。
剧痛传来,虚无及两眼一抹黑:“啊唔!!”
“虚无及!!”佣兵队众人都想冲过去,但被帕波托的手下拦住。
所幸,在机武发射的瞬间,陆谴眼疾手快地起了个风势,以非常不起眼的小动作,稍微阻挡了一下发射的动力方向,使得帕波托的子弹打偏了,只穿透了虚无及的肩膀。
但这也足够让虚无及因为疼痛而浑身痉挛。
戚柏收起刚才的虚情假意,瞪着帕波托:“你他妈有什么毛病!”
荀朝看着虚无及倒在血泊里,也红了眼睛:“我操你大爷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纵使帕波托的这种复刻能力几乎让所有人向往。但就像虚无及说的那样,一直对于这种血脉天赋非常感兴趣的研究院,却没有诏安帕波托。
因为帕波托只是个c级精神力的alpha,这种力量对于研究员来说太不够看了。
当几年前,帕波托被人指出“虽然拥有很强大的血脉天赋,但精神力太弱”的时候,他感到了强烈的被羞辱的痛苦,对于力量的渴望也到达了巅峰。
血脉能力很强,但精神力限制了他的力量。这一直是他心头不可被触碰的雷区,偏偏虚无及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帕波托恨不得把他炸碎。
这一枪,打破了刚才还有所转圜的氛围,戚柏带头,啐了他一口,说:“臭垃圾,要么你今天弄死我们,要么我们就弄死你!”
“对!狗逼玩意儿!你等着我们弄死你——”荀朝紧接着跟了一句。
而这时,连平时话最少的张厌吾都加入进去:“弄死你。”
一直作壁上观的陆谴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
这群人倒还真是不慌不乱,都到了这种时候,仍然不忘把火力往自己身上集中。
与此同时,风思留的动作越发加快。
但陆谴的眉心却没有松下。
或许戚柏和他的队友们在这一刻充满了默契,也有绝佳的配合作战经验。他们打算挟持帕波托,然后像上次一样故技重施,再次落跑。
但是……
他们不会成功的。
这几人对于混沌海只限于理论听说,真正经历这还是第一次。他们不懂,当一个beta的伴生能力被压制之后,面对alpha,面对机武,那纯粹就是以卵击石。
想要活下来的可能性等同于零。
陆谴不知道他们是因为无知所以才勇敢,还是因为他们打算背水一战,所以硬着头皮也要上。
但看到风思留动身那一刹那,千思万绪划过——
陆谴要帮,但怎么帮也是个问题。
他现在的精神力,说多不多,但也足够收拾飞船上这几个闯入者。但之后呢?
对于宝石,他尚且可以假装自己是不小心吸收了能量源。但如果他轻易地打退这些星际大盗,到时候他该怎么掰扯,自己是如何学会使用这些力量的呢?
出手是可以很快地解决麻烦,但同时也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后续问题。
在帕波托的机武对准戚柏,而佣兵小队视死如归地朝他吐口水,同时风思留的匕首折射出一丝微弱光芒的那001秒……
陆谴咳了一声。
或许是大家一直都没有把飞行器上这个没有精神力没有血脉能力、看上去十分没有杀伤力的人放在眼里,以至于陆谴发出一点声音之后,大家都愣住了,朝他看过来。
风思留的表情很难看,因为她最好的动手时机被打断了。戚柏和荀朝的脸色也僵滞住。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从彼此眼底看到了一丝焦灼。他们也不知道陆谴想干嘛。
下一刻就听到陆谴说:
“你可以,复刻我的血脉。”
众人都愣了愣。
帕波托更是嗤笑道:“老子吃饱了撑的,连他们的能力老子都看不上,来复刻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六千,你疯了?!”荀朝毫无意义地压着嗓子,龇牙咧嘴道,“你有个屁的伴生能力。再说了,就算有,你让他复刻?你怎么想的?”
陆谴想了想说辞,然后道:“我身上有,陆谴的能量源。”
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大家没有听出他话语的停顿,只对于他说话的内容感到惊讶。
就连帕波托在听到陆谴名字的那一瞬间,端着机武的手也抖了抖——渴望力量的人,没有谁不知道陆谴,也没有谁不想拥有那人的力量。哪怕万分之一,哪怕只是虚无传说。
“你小子说什么?!”帕波托三两步踏到陆谴跟前,枪口对准他,“再他妈说一遍!”
随即他们听到陆谴对帕波托郑重其事地说:“我此前吸收了陆谴的能量,他们可以作证。”
佣兵队众人并不说话,他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嘛。
帕波托却十分焦急,他扳动发射钮,呵斥道:“说清楚!老子他妈的怎么信你?”
陆谴简短地告诉了帕波托能量源的来历,又告诉他自己可以用这股力量温养契物。这些都是佣兵小队知道的,因此他说起来也不算撒谎。
但接下来他的所作所为,就在众人的意料之外。
他说:“我不知道原理是什么,也还没弄清楚怎么使用。你可以试一试,成功与否,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你在说什么呀!”
戚柏慌了,他好像已经猜到陆谴的想法,他赶紧对帕波托说,
“你别听他的,帕波托,你自己感受得出来,他身上根本没有血脉之力。他能成功使用那股能量源都是意外,是巧合。你吸收了能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复刻我的,我比他强很多——唔!”
戚柏说到一半,被帕波托一个挥手风刃给劈到机壁上,哐当一声闷响,砸得他背脊发痛。
“用不着你教老子做事。”帕波托的眼睛渗出红色的血丝,在转瞬间盛满了贪婪的,他走近陆谴,抓起他的领口,说,
“说,你想干什么。”
帕波托复刻血脉之力有很大限制,因为他的精神力等级不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是自愿的,他才能最大程度保留血脉之力。
他希望这个人能自愿地交出血脉之力,所以他问陆谴的要求。
陆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戚柏,随即淡淡说了声:“放了他们。”
“谁要你做这种牺牲!你以为你很伟大吗!”戚柏冲他吼了一声,但他的手被帕波托的部下反剪在身后,他没有办法冲上前来。
戚柏气到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是这支小队的队长,他有义务保护所有的人,他应该负起责任。他怎么能让一个弱小的新人队友牺牲?
不仅是戚柏,就连一直对于陆谴有所芥蒂的荀朝,也在这一刻感到一种害臊,他涨红着一张脸,骂道:“你他妈一只小弱鸡,你逞个屁的英雄!要死就他妈一起死,谁要你救!”
“六千,你别做傻事,他们这种人,嘴上答应了,手底可不会留一点情,就算你死了,我们也活不了!”风思留也想劝陆谴。
对于这支队伍来说,同生共死似乎总是个笑话。
但此刻,真的眼看着队里的谁要自我牺牲,又变得谁都无法接受了。
而荀朝的反应最大。他继续大骂:“帕波托,我操xxx!你他妈要是敢动他,我就他妈xxxx”
由于脏话实在不堪入耳,连自己嘴也不干净的帕波托都觉得吵,于是挥了挥手,让门外的部下也一起进来,把佣兵队的几人好好绑住,顺便还堵住了嘴。
帕波托终于可以认认真真地问陆谴:“你确定你身上的能量源,是陆谴的?要是我从你这儿,什么都没得到,那我他妈的不是亏大发了?”
陆谴说:“我会带着三珠和你上飞船。如果我死了,你还是拥有无穷无尽的宝石。”
这样一来,好像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了。
帕波托喘着粗气,眼底全是兴奋。
事实上风思留说得没错,他的确打算嘴上答应陆谴,假装放了他们,但是他的部下会懂他的。这艘飞行器和上面的人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但现在,对于帕波托来说,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陆谴的能量”这几个字,简直可以让他迷失心智。以至于佣兵小队的人要怎么解决,他已经不在乎了。
于是帕波托挥挥手,说:“先把这个人带上飞船!”
然后又对着戚柏等人道:“放心,如果我真的从他身上得到了我要的力量,为了庆祝这种好事,我会放你们一条活路的。”
陆谴在被一左一右的扣住手臂,带离飞行器前,他朝戚柏看了一眼。
那一眼,陆谴其实并没有带着太多情绪。
他知道帕波托不会放了他们。
他提出让帕波托复刻他,并不真的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救戚柏他们。
他只是为了上帕波托的飞船,靠近自己的契物,可以进行能量源的回收。
等精神力恢复一些,他可以通过血脉压制的瞳术,操纵帕波托,又或者通过借势,利用恒星风直接把星盗的飞船刮走。
陆谴甚至都没有想过要杀帕波托: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不小心把这个星盗杀了,还会留下一些把柄。
但他有很多办法脱身。
收回视线,陆谴跟着那些人走上了沟桥,往星盗的飞船靠近。
而与此同时,帕波托回过头,森然地看着戚柏他们,嘲讽地笑道:“为你们愚蠢的队友欢呼吧,他简直傻透了。和一个星际大盗做交易?哈,太可笑了不是吗?啊,别露出这种愤怒的眼神,我很快就会让你们再见面的——当然,见到的是尸体还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帕波托说完这话,对他的部下使了个眼色,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他身后的戚柏目光简直要瞪出血来。
佣兵队的几人在那一刻都感到一种悲凉的无望:要死也就罢了,偏偏六千那么善良的要救他们。这个普通人,来自普通的星球。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星际大盗的可恶!要是最后他发现,自己的牺牲根本无法改变结果……
他们越想越恨,可被绑在这里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陆谴走上那艘预示着死亡的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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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的陆谴也挺困惑的。
陆谴此前没有和血脉复刻天赋的人打过交道,他其实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复刻血脉的。
他原以为,或许是通过腺体能量的吸纳。
陆谴并不担心被他人吸收自己的血脉能力,因为他可以控制血脉能力的张弛和强弱。
如果是通过腺体吸纳,那么陆谴大可以只是微弱地赠送一些不痛不痒的能量给帕波托。
稍微拖延两三分钟,他就能把这里的能量源给回收走。
可是当他被带上飞船的时候,帕波托的部下却熟练地让他坐上了一个看上去非常高科技的医疗设备。
陆谴有些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
陆谴一边摸索着回收自己契物的能量源,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他们的动作——
直到帕波托把一根抽血装置的针管插入他的动脉,滚烫的带着血脉之力的血液急剧加速地通过这根管道,流向另一方。
然后他又看到帕波托把另一头插进自己的血管里,对他说:
“血液交换是血脉复刻最直接的方法,我会把你的血抽干,注入到我自己的身体里。你现在想后悔已经晚了——”
他阴森森一笑,甚至安抚陆谴,“别怕,很快就结束。”
陆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