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程彦安穿着暗纹丝绒西装,高大挺拔,梳着背头,举手投足间贵气尽显,是全场最为瞩目的焦点。每一位来宾都想与他攀谈交际,名媛们争相邀他跳舞,更有当红女明星向他暗送秋波。
这与她印象中的每一个程彦安都截然不同。
在夏威夷时,他潇洒不羁,时而温柔时而霸道。回国后的他,更是像一只被极力讨好主人的大型犬。
而这一刻的他,矜贵、疏离,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漠,像一朵高岭之花,令人难以接近。
老板趁机与裴云苏讲起了近期程彦安大刀阔斧的改革动作。
程氏集团最初是家族企业,改制上市后,依然保留了很多家族人员,这种人留在公司里只会混吃等死,还颐气指使影响职业经理人工作。
程彦安上任后雷厉风行,迅速开掉一大批冗余人员,干脆利落的斩断亏损生产线。
这些程老爷子在位时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在他回国的短短时间内便解决了,手段强硬的令人刮目相看。
其实近期以来,裴云苏总能听到关于程彦安的消息。
有时候听多了,她都怀疑给自己做饭送饭的,和他们口中的男人,是不是同一个。
老板:“程彦安这边风生水起,程彦霖却自顾不暇,他儿子的案子怎么样了?”
裴云苏简单说了一下案情,又说:“检察院那边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前期经手的检察官最近被检举,□□也在盯着,他们不敢再有小动作。”
老板点点头,聊了几句,又叮嘱她:“拿捏好分寸,还是尽量和程彦安搞好关系。”
裴云苏不知道老板都听说了什么,这句话就是在点她的,于是点点头,笑说:“您放心。”
“你负责的案子我一向很放心。”老板笑着说。他年逾五十,是裴云苏同校师兄,对裴云苏照顾有加。
就在这时,宴会入口处引起一阵骚动,浩浩荡荡进来四五位,有男有女,每一个都高定加身,气质不凡。
“白家人。”老板解释说。
裴云苏点点头,白家也是京里数得上的大户人家,和律所也有一些合作。他们走到程彦安面前,态度熟稔的聊天,程彦安的笑容也比刚刚要真切几分。
老板忽然凑近裴云苏,压低声音,怕被第三个人听到似的,“听说白家这位白灵是程彦安的未婚妻。”
“什么?”
一直沉着微笑的裴云苏脸色忽然变得很差,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老板被她的反应搞得一愣,有些愕然看着她。
裴云苏自知失态,立即降低分贝,努力装作只是好奇吃瓜的模样,学着老板小声说:“白灵我是知道的,但我从不知道他有未婚夫。”
老板被裴云苏的解释糊弄住,点点头道:“很早的事情了,两家人定下的,好像是娃娃亲。你不知道也正常。”
老板拿起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裴云苏,“走吧,我们也去和这位程先生打声招呼。”
恰巧这时裴云苏有一个重要客户的电话,便对老板解释几句,拿着手机到会场外接电话。
程彦安招呼着客人,一半心思都记挂在离他至少20米远的裴云苏身上。
身上的黑色长裙剪裁得当,将她的身材修饰的恰如其分,颈间的珍珠项链更显高贵。明明是庄重优雅的装扮,可在他眼里犹如助燃剂,让他有点儿燥。
大概是太久没能和她亲热了吧。程彦安咬着后牙槽这样想着。
原本有裴云苏陪同的律所老板独自前来,程彦安的眼神不自觉的看向他身后,心不在焉的四处看着。
两人碰了杯,简单聊了两句,程彦安便迫不及待的追问为何不见裴云苏。
老板替裴云苏解释:“她在接一个客户的电话,您知道的,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多理解。”
“这是自然,”程彦安说。又不忘夸赞裴律师是位非常优秀的律师,话里话外,带着外人难以察觉的的自豪。
和客户聊了10分钟,裴云苏没有再回到内场,转身走入洗手间。
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化着妆,也难掩苍白的脸色,身上的礼服不够名贵华丽,但是附和她律师的身份。
她又想起了白灵,那位所谓的“未婚妻”。
就在这时候,一声“亲爱的”,几乎将裴云苏推入了谷底,周身陷入冰冷。这个声音,和她曾在程彦安手机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透过镜子镜,裴云苏看到突然出现的白灵,她脸上惊喜的笑容毫不作假。这位白家大小姐性格开朗,作风果断,十分有人缘。
裴云苏努力扯出一抹笑,转过身,白灵便亲昵的拉起她的手,“好久不见呢,听说你去度假了。”
“是,”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哑,缓了片刻才恢复一些,“我前段时间放假。”
“你工作那么忙,能有假期好好休息也好。”白灵说,环顾了四周,确认没有第三个人在,向裴云苏走近一些,压低声音说:“你的事情我听说了,遇到这种渣男真的太倒霉了,我们都支持你的。”
裴云苏一瞬间发蒙,根本没反应过来。
白灵:“上个月还见到严自清带着小三去吃饭,被我们几个姐妹拐弯抹角的骂了一顿呢!替你出气了。”
听到这里,裴云苏蓦地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自我反省,难道二十年的感情,竟抵不过几个月?在白灵提起“渣男”两个字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程彦安,而非与她相识二十年的严自清。真是离谱。
裴云苏不动声色的压下那些复杂的情绪,由衷的说:“谢谢你们,过去的都过去吧。”
白灵家世好,身边都是名媛小姐,每天就是逛街spa喝下午茶,曾约过她几次,但她不是在开会,就是见客户,拒绝几次后她们便不再邀请她了。
白灵用力点头:“嗯嗯,让渣男和小三锁死吧,我们会遇到更好的男人的。”
和白灵道别后,裴云苏走出洗手间。走了几步后,忽然身形一晃,及时扶住墙壁才勉强支撑。
她垂着眼眸,缓缓的吸气吐气,撑在墙壁的指尖却抑制不住的发抖。
自己就像个笑话,又像傻子。她竟然没有听出,那是白灵的声音。
当时的心情,更多的是恼怒,恨自己眼瞎,又被骗一次。而回到国内之后,总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她才后知后觉的尝到了受伤的滋味。
给老板发了提前离开的消息,裴云苏直接回家。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不只是身体的疲倦,心也很疲惫,不想面对任何人,不想工作,不想面对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洗完澡,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打算选一部电影来看,门铃响了起来。
门外是程彦安。
他似乎醉了,手臂撑在门框上,看起来垂头丧气的,与晚宴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大相径庭。
他还穿着晚宴时的西装,原本向后梳的头发掉落几撮,与他被酒精熏红的眼睛一起,让他显得落拓却迷人。
裴云苏冷眼看着他,只是片刻,便关了灯和电视,走回卧室。翻出一对耳塞戴上,吃了一粒褪黑素,躺下蒙住被子睡觉。
程彦安敲了很久的门,都没人来开。担心惹她生气,没敢像上次那样喊,但他喝了太多的酒,有些站不住,后来干脆在倚着门坐了下来。
若是她还没回来,他便坐这里等一会儿。
可他就这样倚着门睡着了。
直到被冻醒。
酒醒了大半,但是头疼欲裂。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沉沉的往自家大门走去。
裴云苏这一夜睡得不算好,但她近期的睡眠都是这样。最近一周有些好转,今天又再次打回原形。
早起练了一会儿瑜伽,洗澡换衣服后出门,整个人已经神清意爽,完全看不出睡眠不足,或是精力不济。
等电梯的时候,她拿着手机查看这一天的工作行程,“叮”的开门声响起时,她拨弄屏幕的手指丝毫未停。
程彦安:“早安,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裴云苏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看他,收起手机,盯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
程彦安碰了个软钉子,但也没在意,将准备好的早餐递上去,“今天是牛油果鲜虾三明治,你喜欢的。”
他说话时带着明显的鼻音,微微有些沙哑,不知道是不是感冒……裴云苏觉得心烦,几乎是夺过来装着早餐的纸袋,转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程彦安那点勉强维持的笑意也彻底没有了。
在电梯到达前,裴云苏转过身,正面对着程彦安。
他的眸色很深,黑沉沉的,卷着极力压抑的风暴,绷紧的下颌线让他的气质锐利凌冽。
看得出来,他在抑制怒气。
但裴云苏不介意让他更生气。
“程先生若是一定要住在这里,我会考虑搬家。”
电梯门在这时恰如其分的打开,裴云苏转身走进去,电梯门关闭的过程中,程彦安始终保持刚刚的姿势,并未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