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低矮,房间里即便点了油灯,也显得十分昏暗。家具看上去像是许久没有添置了,木材都用出了包浆,因为荒漠里沙尘肆虐的缘故,靠近窗户的部分都落了一层灰。
看上去,白天倒是能开窗的,只有到了晚上,村里人才会如此小心翼翼。
纳芙坐上一只开裂的木椅,这个年代还叫胡床,刚坐上去就听见“嘎吱”一声响动,生怕将小孩吵醒,忙屏住了呼吸,一动不敢动。
老太头发花白,面容满是皱纹,不知道是不是担忧外来生物的缘故,眉梢处的纹络痕迹更深一些,总是在皱眉。
她皮肤黝黑,棕色的头发胡乱盘在脑后,安慰纳芙道:“没关系,这孩子还没睡着。”
老太叫了一声名字,从里屋出来个女人,看起来像是婴儿的母亲,将婴儿抱了回去。
纳芙点点头,看见老太在自己面前坐下:“家里穷没钱置办好一点的胡床,只能将就着用了。”
她表示理解,很快进入主题,问到村里的情况。
纳芙提到路上看到过几具尸体,观察老太的反应,老太似乎并不想主动告诉她,只有当纳芙问起,才解释说:“的确是被怪物咬死的,不过是什么怪物,我也没见到过。据说见到过的人都死了。”
“看起来像某种爬虫动物?”纳芙忍不住接话。
“爬虫动物吗?唔,这我还真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这东西是奔着村里人来的。谁晚上开门,不小心放了怪物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没有人这么做还能够幸存下来。”
“原来如此,多谢婆婆放我进来,刚才开门,风险太高了。”
“你一个外来人,被卷入村里的危险当中,自然是不合适的,我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唉,幸亏你找的是我家,现在年轻人的风气啊,实在糟糕得很,他们绝不会让你进去的,明明能搭把手的,也会见死不救。”
这话听起来,老太对村子如今的境况并不满意。
“咳,你赶了一天路,想必累了吧,快去休息吧。”老太及时止住了话题。
纳芙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知道获取更多信息还要循序渐进。村里的人很难真正信任自己,他们面临内忧外患,应该焦心得不得了,哪有心思和陌生人聊天。因此就坡下驴,去了刚才那女人收拾出来的房间。
这房间是平日里放杂物的,现在腾出来一张床的大小,铺盖了一床被褥,纳芙直接睡了上去。
她身下没有床,相当于睡在了地面上,这里经济条件不好,比不上哈托贵族的待遇,但纳芙乐在其中。
相比于哈托贵族的冷漠,这家人的相处颇具温情。
女人轻轻哄着即将睡去的孩子,老太住在纳芙隔壁,确认婴儿睡着了才去睡觉,睡着时打着轻微的鼾声。纳芙听见女人为怕老太着凉,蹑手蹑脚进了她房间,为她加盖了一层被子。
在老太的影响下,这家女人似乎并不像她口中的其他村里年轻人那样自私。
纳芙听着房间隔壁发出的动静,心里感到异常踏实。穿来之后,她就一直渴望这种家庭的温暖,现在被这样的氛围包裹着,感到自己也变得幸福起来。
或许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在门外有致命危险的情况下,开门放自己进来。
纳芙很快沉沉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高悬时,熟睡的纳芙终于醒来。
昨晚这一觉睡得相当踏实,是她被献祭进原河之后,难得的一次作为人类睡觉,而不是在河床上钻进蚌壳里休息。
等纳芙伸了懒腰从床铺起身,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家窗户大门已经洞开的场景。
老太已经出门了,留在家里的是正在做早餐的女人。
女人看见纳芙醒来,客套地问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纳芙点点头:“睡得很香。”
女人头也不抬,揉搓着手里的一只面团,她在做烘烤面包。这是沙漠里最好储存的食物,会被做得硬邦邦,比石头略软一些,水分低,耐放。
昨晚老太不愿意说,那么女人能不能套出话来呢?
纳芙试图上前帮她做早餐,拉拢一下略显疏离的关系,被女人婉拒:“不用,你坐下来吧。对了,你要在村里停留多久?今天就要上路吗?”
纳芙哪里是什么过路人,当然不希望今天就走,她想要把事情搞明白,可如果这家人都不说,按照老太的说法,其他人连家门都不让自己进,又该去哪儿探听消息?
看来还得从女人入手,否则要自己守在河里等待那怪物的出现。
但怪物每次出现的时间不固定,停留的时间又总是很短,纳芙游出河流时,能碰上那东西的几率,还是极低的。
纳芙想了想,决定还是以一个新的身份与她对话比较好,了解得越多,越容易找到怪物的软肋。
她需要一个容易被人得到信任的角色,从而得到村里的真实消息。
思索片刻,她循循善诱:“虽然是赶路,但我其实可以多留一天。实不相瞒,我是一名巫师,村子发生这样的事,作为被你们好心收留的过路人,我也不能见死不救。你们整日这般紧闭门窗,处于危险之中,难道就不担心下一个受害者轮到自己?想办法把那怪物铲除,不就可以从此安生下来吗?”
女人作为婴儿的母亲,自然不希望她受到外界的影响。更不希望那哪天门窗不慎没关紧,放怪物进来,或者对方盯上了家里人,直接破门而入。
所有最坏的可能性她都想过,为了自己的孩子,她当然想把这一切停止下来。
因此,在听到纳芙坦诚身份的时候,女人眼眸亮了起来,手里揉面的动作停止,在裙摆上擦了一擦,转过身道:“你真的是巫师?”
纳芙微笑着点点头。
女人一副惊喜的表情:“村子里曾经凑钱,请过几个巫师过来。但有的巫师只能避免某几个地方怪物的出现,过一段时间,那地方的屏障就消除了,怪物仍然能闯入。而有的巫师,则在问明了情况后,直截了当说明自己完成不了,退了钱,自己回去了。后来我们再想请巫师,就真的没有积蓄了……”
“你真的能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情?需要多少钱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女人话音放慢,明显透着心虚。
纳芙看得出来,她在担心费用太高,无力负担。
如今的她,本体作为一条河流,对钱财之类完全没了兴趣,因此只是摆摆手:“我不收任何费用,只要你们愿意把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告诉我,我才好判断从哪里下手,除去那个怪物。”
女人思索片刻,点点头:“我当然可以都告诉你。”
“不过,我母亲似乎不想将这件事告诉外人,她一直都很谨慎,坚持认为依靠村里的力量可以解决这一切。但事实已经证明,我们根本无力应对这个局面。现在她的态度似乎松动了一些,愿意我们向外求助,可这也是有条件的,她希望由村里其他人出面,不愿意直接和巫师之类的人打交道。所以我想,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
纳芙感到有些古怪,死亡近在咫尺,难道老太对此不着急吗,竟然还如此坚持自己的原则?或者她对于巫师职业的人,有着某种强烈的道德洁癖?
似乎哪里有些古怪,但是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向外看了看,确实没有老太的踪迹。
纳芙问:“老婆婆这是去哪儿了?”
女人回答说:“她去很远的地方捡些柴火回来,每天早上她都要如此。”
纳芙点点头:“听老太的意思,村子里的这个怪物,你们从来没见到过。”
女人摇了摇头:“其实我见过,不是所有见到过怪物的人都会死。”
纳芙想要得到的答案呼之欲出:“那么它究竟长什么样?”
女人回忆起当天那恐怖的一幕,身子微微打了个抖,后背蓦地窜上一股凉意,深呼吸几口。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东西太可怕了,我不愿再见到它第二次,哪怕是在梦里。”
“我是在傍晚时分见到的。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怪物,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它有着毛茸茸的长腿,行动十分迅速。我当时由于视线被阻隔,见到的并非全貌。天色接近黑暗,也看不太清楚。但我仍然被它的影子吓到了,像一座移动的小山,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它的眼睛是金色的,出门的时候像在脑袋上点燃了两盏极亮的油灯,所照之处都是亮堂堂的。当然,有时候两盏油灯会熄灭,它想要悄悄潜入的时候,好像能够刻意地让灯光暗淡甚至熄灭,这样我们根本无从发现它的存在。”
这究竟是个什么物种,纳芙不敢确定。毕竟有着毛茸茸肢体的虫类,光脑海中只解锁一部分的毒库就有上百种。
“这东西是怎么产生的,你知道吗?为什么突然间就有了?”纳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