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歌知晓眼前人的奇技。虽然沉香寺方丈确实能操纵时间,让其走得更快,但他却不能让已经印在记忆中的时间重来。“现在就要走么?”方丈听得懂眼前人的意思,他们这一杯一盏之间,外面已是不知过了多少年。“本来还想邀你多饮两杯……”方丈有些遗憾。“不必。”知道方丈是应下了自己的要求,徐长歌含笑起身,却见衣衫竟是短了些许。“多呆上一日吧。”抬指用意念替徐长歌换上一身衣衫,方丈扬起手中的念珠让其在空中旋转,“三年未见,世间事或是已经有了变化,急着出去,若是摸不着东西,又该如何是好?”“好。”徐长歌低眉应声,便动着心思开始调整念珠中的景象。她从青帝离开屋舍时看起,看到青帝因寻不到马车而蹙眉……蹙眉呀!想过她的君上或是因寻不到她而心急如焚,徐长歌一时竟有些气息不稳。“慌什么?”方丈接过徐长歌的动作,凝神替其更换念珠中的幻境。但见方丈指尖一动,念珠之中便是青帝冒雪在徐府桃林中舞剑的景象。“她竟是去了徐府?”方丈望着那漫天的飞雪的人影,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便是大师的意思么?”徐长歌也看到了雪中的人影。甚至在那不断提升的舞技中,她竟是看出了雪中人长大了些许。“君上已是十五了?”想过之前短过的衣衫,徐长歌因眼前人的多事生出了不少闷气,“却不知她还记不记得我……”“若是不记得,你回来便是。”方丈笑得没心没肺,手指一划,却是让幻境中多了一个人影。“长乐?”徐长歌认得出境中人。只是,长乐手中的蓝国玉玺有些刺眼。“这是她打算赠与你家君上的礼物。”方丈淡淡地解释道,“近三年,那丫头做了不少事……早前因为有你压着,那丫头还算规矩……自打你在沉香寺失踪,这丫头也就失去了束缚,在蓝国胡作非为了起来……”“你却是不心疼?”在徐长歌的记忆中,除开她,这世间一草一木皆是眼前人的心血。“心疼什么?”方丈扬袖与徐长歌打开舍门,口中却甚是感慨道,“原本都是些死物……长歌,谢谢你了。”“不谢。”不带丝毫留恋地迈出舍门,徐长歌一抬步,便发觉前世的功力回来了。“谢礼!”方丈甚是淡漠地随徐长歌立在沉香寺里,二人眼前尽是沉香寺偏院的丝绦在随风摇摆。……“歌儿?”在沉香寺里看到徐长歌,扬手挂丝绦的青帝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点足从枝上一跃而下,青帝屏住呼吸,却是不敢向眼前人挪步。此时又值冬日,距她迈出方丈那道门槛,整整三年。三年能发生很多事,一如君父的病再次加重,一如她已去北海再得了前世赠与长乐的那对骨珠,一如,她日日徘徊在徐府桃林里,日复一日地做着些迷梦。好在,她的歌儿终是回来了!稳住身形往徐长歌那厢走,青帝凝眉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人。“长歌妹妹?”那人亦是惊诧在此处能见到徐长歌。“五皇子。”徐长歌认得出眼前人。但此时她并不想与眼前人多说话。诚如前世君上离世后,她苦等了君上数年。徐长歌着实不愿让心上人再尝一遍她心中的苦闷。“阿澜……”含笑追到青帝的身畔,徐长歌不待青帝回神,便紧紧地环住了眼前人。“歌儿……”被怀中的佳人扑到呆愣,青帝定定神,心间时刻百味杂陈。离开沉香寺时,她只当眼前人有事。待半年后,珲春写信问她可有长歌的音讯,她方知无所不能的眼前人,竟是已然消失半载。因着边城中,有长歌备下的替身,故而众人只当长歌有长计,并未介怀。事实上,青帝发现长歌失踪,已是长歌失踪后一年半。那时,她与师尊一同去边城问诊。在边城中,她们遇到了长歌替身。彼时,青帝尚不知长歌出事。待那替身跪求她寻回长歌时,青帝方才知晓,她之所念,竟是丢在了去沉香寺的那年……“长歌……”带着失而复得地喜悦将眼前人揽入怀中,青帝没有问眼前人去了何处,但那顺着眼眶淌下的温热,却是久久未歇。第108章目睹着青帝揽徐长歌入怀, 方丈摇摇头,瞬时又退回到屋舍之间。见周遭少了闲人, 立在一旁的五皇子则是打断眼前二人的亲昵道:“你们在做什么?”“五皇兄?”从长歌怀中回神, 青帝淡淡地扫了五皇子一眼, 却没有恶语相向。她同徐长书交好了三年, 季孙氏也为她谋划了三年……三年转瞬即逝, 如今的储君之位,不过是她与眼前人及青河三人的争夺。“五皇兄别来无恙。”猜测五皇子也是为君父病重而来,青帝指指不远处的屋舍道,“方丈便在那处, 皇兄若是求医,可径直去。”她今日是受季孙氏之名,来沉香寺替君父祈福。若是五皇子也有孝心,她倒是不介意助其一臂之力。“方丈?”五皇子闻声一愣。他今日确实是为求医而来,但七皇弟那坦荡的态度由不得他不起疑心。是呀!他这七皇弟如何能让他安心?朝中老臣皆奉他为正主,连青都内,甚是傲气的徐长书也愿意追随他左右……更别提他那正妃刘氏,也是隔三差五便夸他的七弟才高。做灯笼当真也算才情么?笑过刘氏短见, 五皇子与徐长歌展眉笑笑。“长歌妹妹何时回的青都?”竭力压下心头的悸动, 五皇子走到青帝身侧,再次与徐长歌见礼道, “五年不见,长歌妹妹依旧风采照人,可惜五哥哥我已是不复当年了……”“五皇子还是一如别时俊朗……”扬眉敷衍一句, 徐长歌依旧依偎在青帝的怀中。前世五皇子没活过十五,是故,徐长歌对眼前人还有那么一点兴致。“五皇子是来看病的?”徐长歌一边说,一边握紧青帝的手,那长情的模样甚是让五皇子介怀。“此处是在外面……长歌妹妹还是该爱惜一下自己的清誉……”“清誉?”徐长歌闻声一笑,却是将问题抛给了青帝,“阿澜,可是听见了,有人说你坏了本小姐的清誉……”“是皇兄说的。”知晓五皇子对徐长歌贼心不死,青帝温笑着接过话茬,眉间意气风发,“坏了清誉算不得什么大事。你我原就情投意合……既然已是被皇兄看到,那过些日子我便奏明君父,请他为你我二人赐婚,这般也就防着那些有心人惦记……您说对不对,五皇兄?”“皇弟……”被青帝挤兑到语塞,五皇子面色发白,“你知晓君父身子不适……”“所以才要尽快与君父禀告才是……”笑着点头应下五皇子,青帝眉间轻挑,却是将徐长歌再次打横抱起,“上次分别时,便是这般抱着你下了车辇……此番相逢,便这般回去吧!”言罢,青帝即将五皇子丢在身后,径直带徐长歌走向了寺外。……从偏院走到沉香寺门口不过千余步。但即便是区区的千余步,青帝却乐此不疲地在这条路上独自走过了两年。两年的时间足够青帝用步子去丈量她对怀里人的相思,以足够让她在想念怀中人时,尝遍了人间百味。青帝原本没有来沉香寺的想法,但她却想不出旁的法子来寻怀里人。世间无人知晓沉香寺方丈从何而来,即便是与其有缘的青河,也只能说出方丈爱茶。爱茶呀!想想长歌不在时,她也曾潜入徐府内泡过几次桃花茶,青帝弯眉与怀中人道:“歌儿,我随你回家可好?”“回家?”徐长歌不知青帝想去何处。她的君上是皇室子弟,其屋舍自然在皇城之中。但古来皇室薄幸,那偌大的皇城,自然算不得君上的家。至于她……父亲在世时,徐府或是可以算作她的家。父亲离世后,她似乎也是无家可归之人。“阿澜要与本小姐一个家么?”徐长歌躺在青帝怀中轻轻一叹。与方丈坐了半晌,着实有些疲惫。若不是出门便遇到阿澜,她或是还要回府中先睡上一日。听出了怀中人的疲惫,青帝一时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怀中人一去三年,她早是将徐府当成了自己思人的去处,却忘了于怀中人而言,那不过是个落脚的去处。“想要么?”想过季孙氏在青都内也为她置办过一个别院,青帝顿了顿脚下的步子。“改日吧……”困得有些合不上眼,徐长歌蓦地环住了青帝的脖颈,凑在青帝的耳边道:“带歌儿去殿下常去的地方走走吧……三年不见,歌儿想去殿下常去的地方看看……”“好……”见怀中人当真是乏了,青帝也没有多言,抱着怀中人一步步踏上车辇……待上了车辇,青帝先命婢子与长书等人传书,告知已寻到长歌,而后即像护着一块稀世珍宝般抱着长歌去了别院。……季孙氏与青帝备下的别院甚是素净。屋檐上的青瓦皆是覆盖了皑皑白雪。“侍奉好夫人。”不与院中婢子道穿身份,青帝一入门,便带着一干婢安置着熟睡的怀里人。“是。”婢子们轻轻地应声,却忍不住艳羡。她们的少夫人真是好命,竟是能得她们主子的青眼。“且去按着夫人的身量置办些衣衫……夫人喜欢读书,且去书房将我常看的书取来……还有这屋内的陈设沉闷了些,待夫人醒了,你们且去问问夫人喜欢什么样家具,可依着夫人的意思添置一些……”青帝一边将怀中人轻放到自己的居室里,一边与左右的婢子细细嘱咐,“案上的茶汤也要备好,这屋舍内的熏香太浓了,夫人或是不喜欢……”“是。”婢子们不迭地点头,手上却已然忙活开了。“嗯。”见婢子们已然动起来,青帝便在榻旁打量了徐长歌半天。方才在沉香寺时,她只顾着为两人的相逢高兴,并未顾得上好好打量眼前人。三年不见。长歌高了,也瘦了。回想其在沉香寺前那不经意的轻笑,青帝只觉眼前人的一颦一蹙都与前世更像了。歌儿,你记起了前世之事么?伸手抚上徐长歌的侧脸,青帝指尖轻颤。月前她还在神书中看到眼前人的眉眼,此时眼前人已是躺到了她眼前。“真是狠心……竟是能一走三年……”俯身在徐长歌耳畔轻声埋怨,青帝说得极轻,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也是败与了你……”心道眼前人听不见,青帝说得更加真切,“你说,这世上是何样的道理?之前与你在边城分别,我也只当是不久便会再见,并未有太多的杂念……但自是那日在沉香寺不告而别,我却是忍不住日日想你,想到肝肠寸断……前世你我分别之时,你是否也如我们三年前分别那般,本以为转瞬便能相见,却不料,再见已过了数年……”言罢,青帝只觉眼中酸涩,禁不住又多看了榻上人几眼。“你且好好睡吧,我去去便来……”自顾自地叮咛,青帝抚抚徐长歌的额际,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榻边。觉察到榻旁人走了,原本该熟睡的人顷刻便睁开了眼。君上呀!摸摸锦被上未干的泪痕,徐长歌跟着一叹。沉香寺时,她却想着方丈为何要压着她三年。作为方丈的老相识,她自是不信方丈想与君上历练。但经着君上方才一番言语,她却是有些懂了方丈的意思——方丈想让君上将她前世尝过的苦再尝一遍!与方丈初识时,方丈便问她,当真要将世道逆转重来。彼时她已执掌了青都的权势,甚至能自作主张,将自己与珲春的陵墓修到君上的陵墓旁边。但当她遇到方丈的的问题时,她便觉得这世上似乎没有什么比她的君上更值得她留恋。是故,她应下方丈的要求,带着珲春那丫头焚烧了如意宫与祈福阁。方丈曾与她言,祈福阁一燃,君上那处便有机缘。而她与珲春的机缘则是在如意宫的秘术之中。徐长歌原是不信如意宫有秘术,但她循着方丈的指示确实在如意宫中寻到了一本奇书。想过那本奇书中确实有各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药丸,徐长歌眯眯眼,心中对方丈的敬畏瞬时增长了几分。希望今世不要再与那人相遇了……徐长歌躺在榻上微微合眼,却见一群婢子与她奉来的新的衣衫。呵!原来自己这身衣衫竟是穿了三载?含笑命侍奉她穿衣的婢子止步,徐长歌轻笑道:“可能先备些浴汤来?”“是,夫人……”主事的婢子微微低头,却是迅速遣了几个婢子出门。“夫人?”闻宅院中的婢子竟是这般唤她,徐长歌一时也有些回不过神。入府时她并未醒,是故,她并不知青帝与府中人有这样的安排。“夫人?”徐长歌坐在榻上学婢子出声,却见门扉忽地被人推开。“夫人怎么了?”青帝端着一个瓷碗进来,其发间带着些许雪花,但其眉间的暖意竟是让徐长歌眼睛发酸。“怎么了?”不知是何人招惹了榻上人,青帝快步合门上前,只是端着手中的羹汤,与徐长歌轻笑道,“莫哭,先尝尝这文火炖的玉米山药……”第109章“玉米炖山药?”徐长歌轻轻应声, 眼神却定定地落在青帝身上,抿唇压下眼中的温热, 徐长歌接过青帝手中的瓷碗道, “三年不见, 阿澜的厨艺倒是长进了不少……”“是吗?”青帝闻言笑笑, 即是就近落座到榻前。方才出去时, 她只想着与眼前人做些暖胃的吃食。待到了后院,她便觉寻常的食材或是更能让她的歌儿暖心。“尝尝看吧。不过是小户人家爱吃的羹汤。”自觉地从徐长歌手中将瓷碗接回,青帝一边含笑喂着眼前人,一边柔声道, “待用过膳,我有一物要与你看。”“阿澜要与我看什么?”小口咽下青帝喂了的羹汤,徐长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三年未见,她甚是想知晓,她那心灵手巧的君上会备何物与她。“夜里便知晓了。”没有与徐长歌道破的心思,青帝只觉眼前透着几分稚气的长歌甚是令她开怀。“一定是你喜欢的。”含笑与榻上人卖个关子,青帝继续与徐长歌喂膳食。“唔。”在清醒时被青帝喂粥,徐长歌心底是无尽的欢喜。虽然她在不清醒时, 被君上喂过不少吃食, 但如眼前这般,能看着其眉眼的, 还是头一次。君上……细细地品尝着从青帝指尖送来的羹汤,徐长歌眼中带上了笑意。“有这般好吃?”青帝对眼前人的反应甚是满意。笑盈盈地接过婢子呈上的帕子,青帝看徐长歌的眼神愈是温柔了几分。轻轻地举帕沾沾徐长歌的唇角, 青帝鬼使神差道:“真想一直这般下去。”“想与歌儿做一辈子吃食么?”徐长歌微微扬眉。“我自是愿意的……”青帝从善如流,“若是歌儿愿意,我明日便去宫中寻母后……”“下定决心了么?”徐长歌指尖轻颤。她听得懂君上的意思。君上若是为她进宫,自然只能是为了她们二人的婚事。而依照她的身份,君上或是得到储君之位后,帝君才会与她们两人赐婚约。“阿澜当真想好了么?”徐长歌握住了青帝的手,心间却似裹了蜜一样甜。在方丈屋舍时,她只担心三年让她与君上之间生出了变数,谁料只是一眨眼,她的君上便当真走到了她身边……“歌儿以为呢?”青帝握着徐长歌的手坐至榻上,继而回眸将侍奉在屋内的婢子扫了一圈。季孙氏在偏院放置的皆是有眼色之人,见自家主子发了话,众婢子们忙跪地恭贺道:“恭喜夫人!”“夫人……”再次听到这个词,徐长歌红了眼睛。青帝见状,即环着徐长歌的腰,凑到其耳畔亲昵道:“怎么,歌儿可是对‘夫人’这个称呼不满意,若是不满意,我命她们唤歌儿‘娘娘’如何?”“怎会不满意?”坐过帝后的位置,徐长歌自然觉得“夫人”二字更动人。两世为人,她固然比眼前人更有手段,但她却当真喜欢眼前人……喜欢呀!伸手抚上青帝的侧脸,徐长歌忽觉有些想法压不住了。“明日唤兄长前来吧!”轻声伏在青帝肩头耳语,徐长歌确信自己拿定了主意。她要与君上尽快成亲!她当真是怕了变数。“什么?”青帝闻声一愣。为何要唤长书来?莫不是……领会到徐长歌的意图,青帝轻抚着徐长歌的后背,语调变得小心翼翼,“歌儿是想……”“我们明日便在此处成婚吧……”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此处?”青帝微微愣神。她固然是想娶眼前人的,但此时委实太过于简陋了。“歌儿还是再等等……”青帝温笑着拒绝了怀中人的提议。纵然她来年便到了娶妻的年纪,但她想与眼前人最好的。试问,那个女儿家不想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呢?知晓青帝的心意,徐长歌跟着眨眨眼。她并非没有女儿家的心思,只是前世她已以帝后之礼嫁过一次,今世便不再图什么虚礼。相较于铺十里红妆,她更想安安心心地与眼前人共结连理。是呀!共结连理……恍惚记起数年前,她未醒时还与君上在徐府玩闹过,徐长歌下定了决心。“怎么?阿澜可是以为本小姐寻不到人家?”娇笑着从青帝怀中退出来,徐长歌半真半假道,“若是阿澜不愿,歌儿看五皇子也是个不错的……”“五皇兄么?”虽是知晓眼前人在激她,青帝一时也有些紧张。温笑着掩住心头的不安,青帝紧了紧环着徐长歌的手道:“他已是娶了刘音琳刘小姐,歌儿确定要去五皇兄院里趟浑水?”“若是明日见不到兄长,那去去五皇子府上也无妨……”轻笑着往青帝眉心落下一吻,徐长歌重新伏到青帝的肩头道,“阿澜还是应下吧……早前轻狂,只当万事都来得及……经此一别……长歌却是不愿等了……长歌知阿澜心意,想与长歌最好的……但在唱歌眼中,这世上,但凡有了阿澜,一切皆是最好的……譬如羹汤,阿澜确实有不输于御厨的技艺,但长歌以为,阿澜的羹汤并不胜在美味……长歌觉得阿澜汤好,不过是阿澜在那汤里用了心……此间话,若是出自寻常人家,或是会因旁人非议,但如你我这般尝尽五味之人,皆该通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明日唤兄长来吧……”“当真这般急么?”青帝将徐长歌搂在怀里,“即便等等,也不过是……”“怎么,阿澜不愿么?”“怎会不愿?”温笑着眯起了双眼,青帝环住怀中人道,“既是你之所愿,我定勉力为之……”“阿澜……”闻青帝应下,徐长歌笑弯眼,但思及青都中人定是以为她还在边城,徐长歌又与青帝嘱咐道,“此事只可告与兄长,莫要牵扯旁人……”“真是委屈了你……”青帝说得动情,眉间亦是欢喜。“如何算得上委屈?”知晓自己此举亦是合了眼前人的心意,徐长歌环着青帝的脖颈,柔声道,“三年又三年,你我已识六载,哪里存有委屈?”“如何算不上委屈?堂堂徐府嫡女远嫁一无名皇女……怎么不委屈?”点点徐长歌的眉心,青帝弯眉道,“若是当真这般着急,你我还需去徐相那处祭拜一番……想来,若是徐相泉下有知,定会笑歌儿你寻了个落魄夫婿……”“我寻的夫婿如何会落魄?”凑在青帝的耳畔低语,徐长歌柔情似水道,“有人喜欢嫁权势,有人喜欢嫁品性……而本小姐近来心情好,却是只愿嫁个有心人……阿澜看那高门大户,却不想自己亦有高门……本小姐本就是高门,阿澜你只需带着记挂着本小姐便是……”“怎么,日后还打算去边城么?”青帝环着徐长歌的手紧了紧。她固然可以不问徐长歌的过往,但若是怀中人明日便是她的妻,她如何敢不为怀中人多考虑……“回青都吧。”青帝起袖挥退众婢。“那春儿怎么办?”徐长歌玩味地望向眼前人。相逢时,她只惦念着两人情深,但提起边城,她便瞬时记起了被她留在塞外的小妹。想来,君上与珲春同门三载,或是有了更深的同门之谊。“你知晓我对她无意……”青帝倒是从未想过她那远在塞外的师妹会与她有什么牵连。即便那丫头自歌儿消失后,写与了她不少书信,她却从未动过拆封的心思。只是默默取来,引烛火燃了,免得再生出事端。“但春儿却是对阿澜你惦念的紧。”寻事般望着眼前人,徐长歌弯眉道,“若是你那师妹寻来,你这师姐该如何是好?”“不是有你吗?”青帝起身与徐长歌披上一件斗篷,“依歌儿所言,明日歌儿或许便是本殿的妻了……既成了妻,也就该替本殿挡挡狂蜂浪蝶……”“你却是这般想的?”徐长歌闻声一笑,却是觉察到自己被怀中人抱起。“阿澜?”小声询问眼前人,徐长歌只觉青帝身上的熏香甚是好闻。“可还记得那颗叫‘长歌’的星星?”青帝一边小心地为怀中人挡风,一边点足带怀中人踏上了屋顶。偏院的屋顶还有雪。青帝踩在雪上,每一步皆是“咔咔”的声音。“轻些!”轻笑着帮青帝引来些婢子的眼神,徐长歌甚是开怀地抱住了眼前人。“胡闹……”被婢子们瞧得尴尬,青帝也不忍责怪怀中人。微微屈肘让徐长歌看得更远,青帝小声道:“且望东边看……”“东边?”徐长歌朝正对的方向眯眯眼。那便明明是漆黑的一片,哪里寻得到星星?“还是看雪吧……”徐长歌掩唇为青帝寻一个台阶,青帝却带着徐长歌站到了更高的地方。“认真看……”青帝说得极小声,夜风却将其言语带到了徐长歌的眼睛里。天……东边是什么……怎么会有盈盈烛火……怎么会有她的画像悬在中间?“那是观鱼三年前造出的竹灯飞天……”凑在徐长歌耳畔轻笑,青帝低声喃喃,“过往三年,每当我想你,便去观鱼那处坐坐……一来二去,却是攒够了百余个,能供你今夕赏玩……你且看正飞在眼前那个……那上面绘的是挂丝绦的你,单是那灯上的丝绦,我便是画了两夜……还有已经飞高的那个……那是施粥的你……你不知你在施粥时有多好看…… ”第110章“阿澜……”温柔地环住眼前人, 徐长歌微敛的眸子里映出了万千灯火。不愿去想君上为眼前这些灯火费了多少心血,亦不愿去想这些灯火会为君上招来多少祸患……此刻, 她只愿与君上相守, 共看烛光满天。似是觉察到了怀中人的心思, 青帝带着徐长歌行走在屋檐。当着一排脚印印上屋脊, 青帝搂紧怀中人的腰身道:“还有一物要与你!”“阿澜?”徐长歌微微眨眨眼, 眼前这灯火已令她沉醉,她当真想不出还有旁物能入她的眼。“嘘!先闭上眼……”任斗篷飘扬在夜风里,青帝抱着徐长歌一口气越过数个屋檐。闭眼听着青帝那沉稳又激烈的心跳,徐长歌跟着期待了起来。君上在往东边跑, 青都的城东聚的是些手艺人。若是她没记错,前世观鱼在那边有个别院。君上是要带她去观鱼居处么?想过方才那漫天的烛火,徐长歌微微勾唇。她的君上虽是个医者,却当真是个热忱的手艺人。手艺人呀!偷瞄一眼眼前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若不是与她初识便舍不得挪眼,谁又知晓这冠发之下藏的是婵娟?是了,她的君上做女儿打扮时亦是美艳……“阿澜……”思及落地后, 二人许是会对坐制灯, 徐长歌环住青帝的脖颈,对上其眉眼, 笑到花枝乱颤,“我已是猜到了……”“猜到什么?”青帝扬眉望望不远处正在派放竹灯的观鱼,笑意亦是染到了眉间, “此事本殿做得周全,歌儿你若是能猜到,许是有些难……”“难道不是做竹灯么?”倚在青帝怀中看红了双颊的观鱼,徐长歌弯眉道,“观鱼不是在那边?”“嘘!”轻缓地将怀中人放到地上,再用手蒙住其双眼,青帝小心护在徐长歌身后,温笑着呢喃,“若只是做灯,却只需唤观鱼那丫头来偏院……你我既是会过来,自然是因为此处有搬不走的东西……”“搬不走?”想不住身后人能折腾出多大的动静,徐长歌笑弯了双眼。她不是务虚之辈,或是接下来的物件未必合的眼。但今夜,君上能与她做到这种地步,却足矣让她此生无憾。徐长歌静静地想,仿佛周遭的喧闹都不在她耳边。纵然眼前是一片漆黑,但身后那时有时无的热气已然告诉了她,身后那人有心护她长安。“小心些……”青帝蒙着徐长歌的眼,在众仆婢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上一座巨大的灯船。放飞天的百姓们还在继续,而观鱼偏院的仆婢都围到了她这边。“殿下……”见久等不至的主子终是来了,观鱼笑盈盈地跟着上船。待三人皆立在了竹船上,观鱼遂挥手命众仆婢解开了拴在竹船四周的麻绳。麻绳一解,竹船顶上即腾起了巨大的棚顶,而后埋下竹船下的竹节迅速借力助其跃入飞灯之间……“歌儿……”适时地环住徐长歌的腰,青帝为徐长歌解去斗篷,带其在夜空中观看。“这是——”倚在竹船上抓住飞灯下那五彩的丝绦,徐长歌瞪大了眼。“歌儿不是喜欢祈愿么?”从身后将下巴落到徐长歌的肩头,青帝温笑道,“由飞灯带着,丝绦不是更高些……”“阿澜……”徐长歌痴痴地望着眼前那一人高的飞灯,眼睛有些微微发酸,“你是如何想到的?”“如何想到么?”青帝抬臂指指更远处的灯火,佯装随意道,“三年的时间很长,长得够本殿想清楚歌儿的分量……三年的时间很短,短的只够本殿做出一夜的飞天……”“只是……”青帝顿了顿,俯首描摹着徐长歌的眉眼,“多谢你回来……”“阿澜为我回来欢喜吗?”徐长歌收回散在灯火中的视线。“你说呢?”揽着徐长歌与自己四目相对,青帝一边拉近二人的距离,一边伸指勾住了徐长歌的下颌。待久违的蜜意沁透心脾,青帝凑在徐长歌的耳畔道:“欣喜若狂……”……青帝与徐长歌二人在竹船上耳鬓厮磨,掌舵的观鱼则兴致勃勃地举着一架纸做的风车观察着风向。待估算着差不多到了早前与青帝计算好的地界,观鱼才迅速反转着竹船上的舵轮让其落到了水上。观鱼将竹船下落的速度控制地极好,待其与云霞告别之时,一轮新日恰好挂到了天边。与所念之人一同从黑夜迎接白昼,青帝只觉不远处那落在水天之间的红日,煞是迷眼。且,当怀中人被那冉冉初日映红了面颊,青帝默默与怀中人十指相牵。“可是邀了兄长……”徐长歌在青帝怀中微微睁眼。虽然冬日的清晨甚是严寒,但有功力支撑,她只想在这船上多坐上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