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斐清醒的时候,是躺在他无比熟悉的房间里。他盯着天花板瞪了好一会。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非常漫长美好的梦。一个,非常痛苦煎熬的梦。但具体梦里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又想不起来。思绪混乱乱,他的理智还没有回笼,手指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旁边的位置。旁边空落落的,触到的只有冰凉。他另一手,则摸向的是肚腹。鼓鼓的肚腹,宝宝似乎还在肚子里动弹。南宫斐的身体一个机灵。那些混沌的思绪,那些散乱的记忆,瞬间归位。他的瞳孔一缩,猛地坐起身,沙哑的声音大叫:"凡凡,许一凡,许一凡!!”季管家在这时候开门冲进来。“先生,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季管家眼眶红红的,整个人都有些憔悴。曾经满头的黑发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存在。而现在,他却是满头华发。他伸手按在南宫斐的肩膀上:“先生,你别激动,肚子里的宝宝状况有点不太好,你要保持心态平和。”南宫斐的目光在在季管家满头白发上定了一秒。暴躁的情绪在下一刻土崩瓦解。他垂眼,把眼底情绪压了压,这才抬头,声音平静地问季管家:“季叔,许一凡昵,他在哪里?”不等季管家回应,他又补充:“船翻了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我们两个一直没分开过,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醒了没?他身体有没有好点?他后背的伤口怎么处理的?我睡了多久了?凡凡醒来了没?”连珠炮般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季管家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南宫斐的下一个问题又问到。哪怕季管家已经是个年过半百见惯生死经历了无数悲欢离合的老人。可这一刻,在南宫斐这一声声问话中,他还是有种,想放声大哭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就算再难过,他也要忍着。因为他的先生,比他的难过只多不少。“先生,你先暍点粥吧,一边暍粥,我一边和您说许先生的事情。”"不用,我现在就去看看他。”南宫斐坐起身,将手上的输液针管拔掉。双脚刚站在地上,就因为昏眩差点栽倒。季管家忙忙扶住他:"先生,您先暍点粥,都已经熬好了,您看您身体这么虚弱,不为您自己,为了您和许先生的孩子,您也得暍点。”他朝门口喊了一声张嫂子。张嫂子立刻端了粥进来。南宫斐对上季管家那双眼巴巴的目光,实在无奈。手在肚腹上停留一瞬后,他接过粥碗也没坐下,更没有拿勺子。站在那里,直接一口暍完。吃东西向来都是优雅有节奏感的自家先生,从来就没有这样用过餐,而现在,只是因为着急要见许先生!季管家心头酸涩难过的不行,面上却还是挤出笑容。一见南宫斐暍完了粥,忙忙接过空碗顺势又说:"先生,有没有想吃点东西,你觉得肚子里的宝宝现在想吃什么,我让张嫂去准备”南宫斐打断他的话:“许一凡在隔壁房间吗?我先去看看他,要是他醒来了,我和他一起吃饭。”季管家闻言,眼泪又差点滚出来,他忙忙定神,强忍着心头的悲切:"先生,你不梳洗一下吗?你看,你头发也很长了”南宫斐不理会季管家的话,径直朝门外走去。他和许一凡在小岛上一起待了那么久,两个臭烘烘脏兮兮的时候都相互见怪不怪了,头发长点算个什么事情。他现在迫切想要见到许一凡。也不知道许一凡背上的伤怎么样了。不过,既然回来了,有先进的医疗条件,许一凡的伤应该不算是什么事。只是,那么厉害的伤口,清理的时候,许一凡肯定会特别特别的疼。而且人也可能会暂时虚弱点。但,会好起来的。回家了,就意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南宫斐大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季管家又拉住了他的胳膊:“先生,你不换一套衣服吗?”接二连三被季管家挡路,南宫斐心头微微有些不悦,扭头瞟了眼季管家:"不用,在自家里,哪里用得着换衣服。”他什么样子许一凡都见过,又不是第一次相亲,哪里用得着换衣服。而且此刻许一凡说不准已经醒来,正在忐忑不安。他必须赶紧走到许一凡身边,告诉许一凡,从前的事情,他会既往不咎。只要许一凡好好的活着,他愿意退一步,再退一步。他愿意,为许一凡退无数步。只要,只要许一凡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南宫斐走出门,不理会身后季管家的叫声,几步就到了隔壁许一凡的房间。手放在门把上,却顿了住没有拧下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突然就跳的特别快特别慌。几乎要跳出胸口跳出喉咙。令他整个人莫名的恐惧慌促。不过这种情绪,出现不到一瞬,就被南宫斐又压了下去。他抬手把头发朝后理了理,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追在他后面的季管家,忙忙上前帮他整理,一边盯着南宫斐的面上表情,小声地说:“先生,你,他"你”了好几声,对上南宫斐那唇角微微翘起略带期待的目光,喉头一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紧紧地,拉着南宫斐的衣角。南宫斐没关注季管家的表情。他盯着这扇门。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慌。导致他觉得自己呼吸都有点艰难。想想马上要见到许一凡,他心头就开心的不行。简直像是在云端一般。这种失而复得,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坐过山车。不,比坐过山车要开心多了。他的手,抓住季管家的手腕,声音带着笑意:"季叔,我和凡凡在岛上一起生活了有三个月,我觉得上天特别眷顾我,真不敢相信,我还能把他找回来。”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平静下来后,这才重新抓住门把手。“先生!”季管家忙忙唤他,声音,甚至带了哭音。“嗯?”南宫斐终于察觉不对,微微蹙眉,望着身形佝倭的季管家:“季叔,你要说什么?”季管家对上他目光,张了张口,所有要出口的话堵在喉咙上,一句也说不出来。见南宫斐又要去推门,他忙忙伸手,按住的南宫斐的手:"先生,您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着想,也要好好的”他这话没头没尾。可南宫斐是什么人。瞬间就反应过来季管家这话语里的另一层意思。他心头所有的欢喜激动。所有的慌促不安。所有的期待。在这一刻,全都成了一盆冰渣子将他里里外外的塞满。他的唇抿了抿,面上瞬间没有半分表情。捏紧了的门把被他一用力,就缓缓推了开。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他想象中的,虚弱躺在床上的许一凡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那个需要他安抚,那个也在担忧着他的人儿,没有在屋子里。人昵?这个屋子看起来干净整洁,就好似从来没有人入住过。可他兀自不信,脚步快速地去了浴室以及拉开衣帽柜。没有人。空荡荡的,没有他的凡凡。人昵?南宫斐扭头,望向季管家:“凡凡还在医院里,没有出院吗?”这话一问出口,他心底那份恐惧总算减少了大半。是了,许一凡的后背伤口那么厉害,小家伙身体还又弱的很,怎么可能那么快就出院。所以不等季管家回答,他就又问:"是不是伤口腐烂的很厉害?医生是怎么说的?对了负责凡凡的医生是谁?”季管家的眼睛里,一瞬间浑浊无比。眼泪再也忍不住,滚了出来。他手指颤抖着,在南宫斐这样的问话中,整个人又佝偻了几分。“先生。”他轻声说:“沈医生在客厅里等着你,他说你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孩子,最好就在这一两天剖出来,他想和你商量一下手术的具体方案。”“这事情不着急。”南宫斐的手在鼓鼓的肚腹处触了触。他醒来以后,肚子的确一直在隐隐作痛。不过,不管是他还是宝宝,都没有小家伙的事情重要。他把手收回,“我先去医院里看看凡凡的情况。”他走了两步,回头,发觉季管家站在原地没动。眼泪汪汪的季管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脸悲痛地望着南宫斐,哽咽的声音嘶哑不成调:“先生,您忘了吗,许先生,他已经去世了。”"我怎么会忘,之前的确是以为他葬身鱼腹,但他并没有,我这次被海水吹到一座小岛上,找到他了,他和我一起回来的,你,你别说你当时只捞到了我,没有捞到他!”南宫斐话落,不等季管家回应,陡然反应过来,已经面色大变:“季叔,你真的没有把凡凡捞起来。”季管家没有回答,脸上的泪水却越来越多,他眼睛透过蒙蒙泪光悲切无比的望着南宫斐。第152章 他死了季管家试图转移话题:“先生,您现在的身体,情绪不能太激动,咱们先去找沈医生询问手术的事情好不好?”南宫斐却听得不耐烦。得不到回应,简直就像是被一团阴影笼罩,令他浑身都不舒服。他不耐烦的蹙眉:“季叔,你不和我说,我也有办法去找答案。”话落,转身就朝书房走去。季管家忙忙跟在他后面,“先生,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怕你,我怕你”“你怕我承受不住?”南宫斐脚步顿住,扭头盯着季管家,声音不悦:"我长这么大,有什么事会承受不住,凡凡他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季管家哀求般地,问:“先生,真的不能再等等吗?”"不能。”一刻一分一秒都不能。南宫斐现在,只想立刻马上得知关于许一凡的一切。他明明记得,他和许一凡一直在岛上好好的,后来避开了暴风雨,一起进入船中等待季管家的到来。他记得清清楚楚,他和许一凡拥抱在一起,一直都没有分开。许一凡,不可能会出事。他的凡凡,绝对不会有任何事情。肯定,是季管家没有把人打捞起来。他要去找。要去找!哪怕知道南宫斐会这么回应,可得到答案的季管家瞬间一脸颓败,整个人好似瞬间老了十多岁般,苍老而又佝偻。他沙哑无力地声音对南宫斐说:“先生,您和我来。”“我要去找一凡。”“先生,我带您去找他。”南宫斐闻言微微一怔。他心头,更期待的是季管家回答他没有找到许一凡这种话。指尖颤了颤。他的心跳,突然就加快。有种踹不过气的错觉。但,这一切他并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一脸平静而又沉默地,走在季管家的身侧。离开居住的主楼,从蜿蜒的鹅卵石小道进入玉兰树林中。最中央有一栋小型的建筑,这是南宫斐自己设计并吩咐人建造的。他一度以为许一凡葬身鱼腹,曾伤心的无法自已,所以建造了这么一栋小屋子,里面放置了关于许一凡的所有东西。此刻看到这座小房子。他心头恐慌的不行,好几次想要问季管家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为什么不带他去见许一凡。但,最终,他只是抿着唇,没有询问。面上看起来非常沉着镇静的他,此刻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心更是在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明明想知道真相,但此时此刻,他不敢问,害怕问。季管家将小屋子的门打开,然后朝一侧退开,为南宫斐让开了路。身后的南宫斐,虽然走到了门口,却并没有抬脚进入。他抬头,望去。南宫斐站在门前的台阶上,一手扶着门框,头微微低垂。季管家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正因为如此,季管家心头更加难过沉重。“先生。”他轻声说:“我们先去找沈医生,问问你肚子里宝宝的状况吧,沈医生说你的手术不能拖,只要你清醒了,就应该第一时间敲定手术时间,他还说,他们已经研究过了,可以在这次手术的时候,一起将您身体里的子宫摘除”季管家絮絮叨叨说着话,其实是想转移南宫斐的注意力。南宫斐伸手,示意他安静。季管家袖中双手微微颤抖,喉头滚动着,好几次要出口的话都卡在咽喉处,无法说出来。南宫斐并没有听季管家说话。他扶着门框的手紧了紧,然后,缓缓地朝屋子里走去。屋子里有穹顶,但此刻是关闭状态。连屋子四周的落地窗,也全都关闭着,灯没有打开,屋子里很黑。就像是个黑洞,阴冷而又未知,似乎在下一个就能把人瞬间吞噬。南宫斐自己设计的这个房子。房子的各种开关在哪里一清二楚。他脚步跨进去后,在门口又停顿了一瞬。然后伸手,在墙壁的小屏幕上按了按。屋子里的灯光亮了起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屋子中央的棺材。他当初,并没有设计这么一个棺材放在屋子里。身体,一个踉跄。他的目光死死瞪着棺材。脚步如同钉在了原地般,好几次想要抬腿,都无法抬起来。南宫斐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线。他抬脚,想上前,脚步却不停使唤地后退了一步。"不可能。”他口中喃晡:"不可能的,凡凡,他不可能有事,他和我一起吃烤鱼,和我一起盖房子,他说他要好好活着为他妈妈报仇,他”季管家擦了脸上的泪水,打断南宫斐的话,声音沙哑着说:“先生,许先生已经过世三个多月,先生,您为了您和许先生的孩子,也要好好的啊。”他这话说的无比悲切,大概是觉得南宫斐说的这种话就像是在沉迷幻觉无法自拔。“三个多月?”南宫斐猛地扭头,盯着季管家:"怎么可能?我昏睡了多久?”季管家:“您睡了三天。”“可我昏睡之前,凡凡还和我在一起,他怎么可能过世三个多月,你们捞错了人。”他说着这话,就要大步出门:“赶紧,重新去捞人,凡凡一定还在等着我。”“先生!”季管家抓住南宫斐的胳膊:"先生,您清醒一点,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只有您_个人在船里啊,许先生并没有和您一起,您忘了吗,三天前您清醒过来一次,和我说过小岛,我是在小岛上的洞里找到许先生的遗体的。”“先生。”他哽咽着,声音泣不成声:"许先生是因为背上的伤口感染发炎死亡的,医生检查过了,许先生的去世时间是三个月前。”"不可能,不可能。”南宫斐两眼发直,晡晡:“怎么可能,三个月前,我和他就在岛上,我们一起烤鱼,一起搭房子,他还给我讲小说故事,三个月前,他一直都好好的里面躺的,肯定不是凡凡。”“先生!”季管家已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先生,您别这样,您别这样,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求求您了,不要这样。”季管家虽然不知道这三个多月的时间南宫斐一个人在岛上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想象到南宫斐在岛上发现许一凡的尸体后的崩溃画面。他觉得,自家先生是因为无法接受许一凡这种死亡方式,所以才会臆想出那么多的事情。他宁愿自家先生大哭一场,也不愿意先生这样自欺欺人的沉浸在自我设计出来的幻觉中。“他不是,他不是凡凡。”南宫斐被季管家这样接二连三的反驳,气得扭头大步走向棺材处,抬手指着棺材:“他不是”他的声音在目光落到棺材里的人身上时候,瞬间卡壳。棺材是水晶玻璃特质,能把里面的人保存完好不腐烂。棺材里的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神情安然地躺在里面,似乎是熟睡了般。多少个日月朝夕相处。他对许一凡最了解不过。这人,就是化成灰他也能认识。哪怕隔着这么一层水晶玻璃。只一眼,南宫斐就清楚,这是他的小家伙。这是,小家伙。他的心,瞬间像是开了一个大洞。这里洞里,在朝他猛灌着冰渣子。他冷的不行。发自骨头里的那种冷。令他连心跳和呼吸都没了。季管家声音轻轻地,又说:“许先生身上有好几处伤,背上的一处伤口发炎最严重,他的整个后背都因此被感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阴暗的石洞里,身上盖满了一种细长叶子泛青的药草,医生说那些药草对他的伤口特别管用,但是背部因为没法敷的全面,所以才会感染。”“我知道他背上的伤。”南宫斐打断季管家的话:“那个伤口,一开始,只有拳头那么大,恰好是他双手都够不到的地方,他说他对那个伤口没任何感觉,一直都是不疼也不痒的”他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表情一变,满脸都是无法克制的绝望和震惊。他想起来了。他想起了,在船上的许一凡,不再说话,不再动。背部的伤口发炎腐烂,感染了整个后背。他想起了不,不对。这是他昏迷前的事情。他昏迷只有三天。可季管家说了,水晶棺材里的这人已经去世三个月。这肯定,不是许一凡!绝对不是。“他不可能死了三个月,我和他在岛上一起生活了三个多月,他还怕我把光脑修复,偷偷地把几个零件给扔了”季管家脸上,又露出了难过悲伤的表情。大概,在季管家看来,南宫斐口中说的这些事情,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南宫斐话说了一半,瞟到季管家面上的表情,蓦然顿住。竟然有一天,季管家会不相信他说的话。南宫斐这一刻,突然就有种天地茫茫唯他一人在禹禹独行的绝望。第153章 这一次,是真的不在了吗?是的,绝望。这一刻的南宫斐,绝望的无以复加不管三个月,还是三天。他的凡凡,都没了。他就算紧紧抱着,也没能把人抱住。说好的,生和死都在一起。说好了一起的。可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船上的那些记忆越来越清晰,他浑身如坠冰窖般,冷的牙齿都想要打颤。他的凡凡,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不在了?肚子隐隐作痛。这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他想伸手去扶水晶棺材的盖子,想把盖子打开细细打量里面睡熟的人。可稍微一个弯腰,肚子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南宫斐的手在半空转了个弯,缓缓地,覆在了肚腹上。如果能给他一个可以掐死肚子里孩子的选择。他想,不管是在船上,还是在此刻,他一定都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这个孩子。如果没有孩子,他的凡凡,或许可以被他完好的护住,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季叔。”南宫斐的手,缓缓地捏成了拳头:"手术已经安排好了吗?”季管家忙点头,正要问话。南宫斐已经快速转身:“手术室设在哪个房间了?通知沈医生他们,马上准备手术。”季管家闻言脸色大变:“先,先生,您,您要生了?”他忙忙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候,南宫斐的手扶在门框上停顿了片刻。手指紧紧地掰住门框,因为太用力,指尖发白。他垂着眼皮,唇紧紧抿成了一线,面上的表情被阴影笼罩,所以看不真切。季管家疾走了几步反应过来,扭头要去扶南宫斐。可瞧到南宫斐站在门口那孤独黯然的身形,眼中一痛。不等季管家上前,南宫斐已经一步跨下台阶,身后的门缓缓地合上。他的脚步走的缓慢艰难,手指,依旧紧紧捏着。肚腹很疼。疼的抽撞。可,心口的位置,更疼。疼的,像是被人狠狠揪着撕扯。他抬了抬头,阳光的斑斓光芒落在他的眼中,留下一个个跳跃的黑点。耳边,蓦然就响起了许一凡的声音,含恨盯着他,声音决绝:“南宫斐,再见到你,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只要我活着,就会找你报仇,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南宫斐的脚步一个踉跄。季管家及时扶住他:“先生,先生,是不是很疼?要不您先坐这里等一等,我去推轮椅。”他手紧紧抓着季管家的肩膀,晡晡:“特别疼,季叔,我的心特别疼。”疼的,恨不得把心挖出来扔掉。季管家张了张口,混沌的眼中全是泪意:“先生,先生,你忍一忍,忍一忍过了这个坎就好了。”阳光那么热烈,明晃晃的照在南宫斐的身上。但,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暖和。浑身都像是在冰窖里一般寒冷至极。忍一忍?可,怎么能忍!南宫斐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缓慢朝前走着:“哦,好。”手术连带要摘取南宫斐身体里多余的子宫,比较麻烦。不过好在,孩子平安剖了出来。是个小公主。季管家抱着小公主,给南宫斐看,哽咽着说:"先生,快看,是个小公主,你看她的睫毛多长,还有她的皮肤,白白嫩嫩,像极了许先生。”南宫斐本来没打算抬眼。可,听到季管家的最后一句话,他立刻望向了小姑娘。小姑娘手指动了动后,一瘪嘴,又开始哇哇哇地大哭了起来。一点都不给她的亲爹面子。南宫斐的目光落在小姑娘那浓密而又长长的睫毛上,许久,唇角上扬着,轻轻笑了起来:“真的很像他。”他说完这话,眼角无知无觉有眼泪滑落。手术完后。他和季管家看不到,在小姑娘的身边,飘着许一凡。许一凡依旧是个阿飘,他发觉自己的这个阿飘身体无法离开南宫斐三米以外的范围。基本是南宫斐到哪里,他就跟在哪里。他猜测,或许君含霜是想给他一个看南宫斐痛不欲生的机会,所以才没有马上让他离开这个地方。但,他现在,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下去。他一点都不想看到南宫斐的这种模样。此刻的许一凡,怔怔盯着季管家双手小心翼翼抱着的小姑娘。季管家说这个小姑娘像他。可他却觉得,小姑娘没像他,也没像南宫斐。这个小姑娘,长得太丑了,眼睛肿泡泡一样,脸都是皱巴巴的,又小又丑。许一凡想伸手去碰一下小姑娘挥舞的手,结果下一刻,小姑娘就哇哇大哭,可把他坏了,身体都飘后了一大截。南宫斐的话令他的注意力转移。他扭头望向还在手术的南宫斐,恰好就看到南宫斐那眼角流的泪痕。许一凡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小姑娘的身上。但季管家怕小姑娘吵到南宫斐,抱着小姑娘离开了手术室。南宫斐没有昏睡过去。他忽略了在他身边的护士,一直呆呆盯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是种呆滞的失魂没魄的状态。许一凡无法远离他,也不愿意盯着南宫斐此刻这张脸。干脆站在医生们的旁边,看着这些人切除南宫斐的子宫。手术进行了三个多小时。而且并不太顺利。尤其是当医生喊着南宫斐腹腔大出血,_众医生护士们全都忙忙乱乱的时候,许一凡整个人也不好了。他知道南宫斐是男主角,知道这家伙绝对不会死。但是这一刻,他的心跟着那些医生护士们在起伏着。甚至于,他比那些医生护士们还要紧张。好在,最终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南宫斐的手术有惊无险。手术后,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周时间才能缓缓地下床挪动一下。南宫斐肯定是没奶的。季管家一开始就找了两个奶妈,还备了各种奶粉,只等南宫斐最后敲定。南宫斐没季管家那么上心,“奶粉就行,随便一种。”自从小姑娘出生那会南宫斐瞧了一眼后,这之后,他就不再搭理这个女儿。每次季管家想把小姑娘抱过来让他看看,他都拒绝:“麻烦,不看。”许一凡站在床边,听到这话,顿时又想暴起大揍一顿南宫斐这个只生不养的人渣。如果南宫斐对小姑娘一直是这种态度,许一凡想想小姑娘以后的生活就担忧得不行。但许一凡也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他没资格怪罪南宫斐,毕竟,真正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他自己。季管家对自家先生这种状态,也很忧心。他本来以为生完了小孩子,小孩子会转移南宫斐的一部分注意力。结果,自家先生对这个孩子完全不搭不理的。他生怕自家先生会洗不开做一些极端的事情,所以大部分时间都会陪在南宫斐的床前。南宫斐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终于在无人搀扶的时候可以下床走路转悠。也仅限于此。和从前那个强壮并单手就能把身边保镖撂翻的他相比,现在大伤元气的南宫斐就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脆弱又虚弱。“先生,今天是小公主满月的日子昵,上次让先生为小公主起名字,先生现在想好了吗?”南宫斐:“叫念念吧。”季管家开心地笑了起来:“念念好听,真好听,哎呀先生您快看,念念小姐在笑昵,一定很喜欢这个名字。”南宫斐瞟了眼季管家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姑娘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都是季管家置办的。今天是满月,季管家特地为小姑娘穿了一套淡紫色的小公主裙,头上还戴了个王冠帽子。一个月的时间,小姑娘的五官已经张开,毛绒绒的大眼睛,红嘟嘟的小嘴唇,比刚出生的时候更像小家伙。南宫斐瞟了一眼,就立刻强迫自己讲目光收回。然后对季管家说:“我明天会出去一趟,家里的事情就麻烦季叔你了。”季叔闻言,笑容一僵。南宫斐从前出门,从来不会特地说“麻烦他”的这种话。"先生。”季管家望着南宫斐,一脸哀求:“你,你身体还没养好,等过段时间您身体好些了再出南宫斐打断他的话:“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他不等季管家说话,继续又说:"好了,我休息一会,你带着她出去吧。”季管家脚步不动:"先生,念念小姐已经没了一个爸爸,她不能没有另一个爸爸,您知道没有亲人的生活有多难过,您难道忍心让她也经历您经历过的一切吗?我已经老了,或许等不到念念小姐长大,就已经化为尘土一杯,到时候念念小姐该怎么办呀。”他说着说着,泪水流了满脸,透过泪蒙蒙的双眼,他恳求地望着南宫斐:"先生,念念小姐她是个小姑娘,她需要亲人保护啊。”南宫斐的唇在季管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紧紧地,抿成了一线。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