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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难觅》TXT全集下载_21(1 / 1)

这么一想,似乎二少爷的名声对他很重要?冷毛巾敷在许慎脸上,他仰着头想了许久,方才取下帕子对周世襄一笑:“可这事确实是二少爷的私事,我服从命令,何错之有?”他说完,一屁股在周世襄身边坐下。周世襄侧头,颇为怜悯地向他投去一个眼神,良久地沉默下来。许慎说得确实不错,林家兄弟俩是合作或是斗争,与他们都没有直接的关系,他们这些做走狗的,听命便好。可他今日下山并非是要与许慎讲透自己的心思,他只是想赶人的同时引蛇出洞,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在周世襄入门之时,寨子里放下山的眼线就已回去送信,相信不过一会儿,他们就要来偷袭了。许慎听见炮声时,俨然一副状况外的模样,想要冲出房门排兵布阵,却被周世襄八风不动的拦下来。自打第一次夜巡的卫兵遇害,他就注意到问题出在许慎这里,他的队伍里有一个隐藏很深的眼线,刚才他用枪指着许慎时,那人就已跑去报信,相信不一会儿,寨子里的人就会出动了。直到这一身炮响,让周世襄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寨子里的土匪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从山上冲将下来,与许慎的部下交手,屋外此起彼伏的枪声犹如贴耳而过,震得许慎心烦意乱。依周世襄的预期,这一仗最好是打出一个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样他埋伏在外间的人好过来收拾战场,并且许慎损失了人手,也不好往林鹤鸣脸上摸黑。如此一来,报仇雪恨与保全名声就都做到了。山沟沟里,许慎临时搭建起来的指挥部并不稳健,被霍家寨那门生锈的小钢炮一震,立刻就地摇晃起来。许周二人被震得脚步踉跄,再不能镇定,只好是疾步向战壕里跑去。出乎意料的,山寨里闲置多年的小钢炮竟然压制了许慎的机关枪,简直把他们打得抬不起头来。周世襄背靠壕沟,正要探头去看战场上的情形,就被许慎拽了回来:“你搞的好事儿啊!”许慎猜出是他设下圈套,支援却不到位,而今两人一起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如果不是要依靠林鹤鸣来救周世襄时捎上他,他简直想把周世襄就地枪毙!周世襄也是傻了眼,知道自己这回是太过轻敌,也不好狡辩什么,只从一侧爬到机枪后面,顶替了机枪手的工作,对准不管不顾冲过来的土匪就开打。小崽子眼尖,远远地瞧见周世襄,忽然心血上涌,下令要将许周二人活捉,当做一份大礼送给霍泓。他满心认为,若不是周世襄上山救走林鹤鸣,那么霍泓不会如此恨他,殊不知自己是恨错了人,林鹤鸣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即便无人救他,他也是要对霍泓先下手为强的。周世襄转动方向,对准小崽子一顿乱弹齐发,将他从马上惊落,许慎趴在沟里瞧见,立刻对准手心呸呸地吐了两口唾沫:“老子也来!”话音未落,远处一枚炸弹飞来,险些将他们炸成碎片。周世襄毫无预备地倒进壕沟里,许慎已然被炮弹地余威震得站不起身体,部下上来将二人架去后方的帐篷里,周世襄眼花缭乱的揪住许慎的领子,趴在他耳边大喊:“老许!你怎么样了!”许慎双目微张,静静打量他一阵,耳边尽是杂乱的回音,像站在庙里的大钟前听了一道响,余音缭绕,连带着眼前也微微眩晕。他伸手抓住周世襄的肩膀,露出同仇敌忾的神情:“还好!张晓寒那小子呢!”见许慎没有大碍,周世襄松一口气,林督理治军严谨,一旦知道他做了这等荒唐事,定然是要大发雷霆的,好在不至于损失惨重。他埋下头,往山上望去:“我让他守着二少爷。”显然是守不住的,所以他也就压下怒气,放下心来等待救援。周世襄喘着粗气靠在木板房上,许慎靠在他身侧极为痛苦的哼出一声,忽然从嘴里呕出一口鲜血。周世襄手里的烟还未点燃,转头去看,许慎已经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嘴角到衣襟全是滴滴答答的黑血。“老许!”周世襄不敢动他,但双目圆睁着在他眼前,大声喊道:“军医!叫军医啊!”许慎的副官听见,连忙转身出去,门口又是一炮,漫天泥沙伴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将周世襄震了个胆战心惊。自从他20岁以后,林督理就将沪城治理得分外妥帖,鲜少有人寻衅滋事。换句话说,死亡离他已经太久远了,以至于即便他认为自己活了两世,活得腻味了,也不想轻易去尝试终结这一世的生命。周世襄捂住口鼻,从临时避难所里出去,许慎的副官倒在炮火里,他心里又是一惊,好像生出一股力量,支撑着神情恍惚的他不管不顾地冲进硝烟。许慎要活,他必须为此付出一点代价,才能够减轻一点林督理追责时的惩罚。他刚跑出去几步,战场四周就响起一点格格不入的重型武器发出的声响,他向四周张望一阵,林思渡的座驾出现在他视线里,他的副官从副驾驶位探出头来,向他招手:“司令!我在这里!”周世襄心下大喜,立刻回身向他跑去,既然林思渡的大部队前来支援了,那么这场战斗的最终结果无论如何不需他和林鹤鸣负责,他顿时轻松下来,简直想就地躺下,可一想到许慎的惨样,他就又惆怅了。他一面跑,一面高声道:“老许不灵了,叫大夫!”副官从车里跳下,扶住周世襄的胳膊:“没事儿,大少爷来了。”与林思渡一段相处下来,他隐隐约约发现了林思渡的长处和才能,与周世襄堪称是不相上下,只是因为身份敏感,才一直被林督理暗里制衡。当他明白这件事以后,对林思渡这个又强又惨的人就生出了不少的同情,而这同情,伴随着对他的爱与忠诚,达到峰值。---------------第61章==============================亏得大部队来得及时,战事将将过半,许慎就被送去较为安全的绿皮卡车内接受治疗,但由于早晨出发时匆忙,治疗所需的一应药物并未带齐,军医只能是先为他镇痛,再吊上药水跟随车队回到沪城的医院里进行系统的治疗。许慎上车前已经是昏迷不醒,林思渡手下就这一员大将,见到他如今的惨样,不由得心里窝火,想要大发雷霆,却因与周世襄平级,明白自己除了对他横眉冷对以外,实在没有资格去教训他,就只是板着脸,避开他的视线,随着副官一道对土匪反攻。周世襄一面对许慎愧疚,一面怕林思渡记仇,回去在督理面前参他一本,所以一心要为打赢此战出一份力,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后,如鬼魅一般,一言不发。林思渡一身典型的军阀打扮,加以利落的短发,和罗汉似的身材,衬得他人很是悍勇。他极有气势地行走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周身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一层金光,宛如战神再世,使得人心大定。战事胶着,极目所望之处尽是一片焦土,林思渡的眼神扫过周围,士兵浪涛一般前仆后继冲刺,在接连不断的枪炮声里,又都接二连三地倒下,他为此感到心痛,于是回头向周世襄飞去一记眼刀:“小林呢?”战事开始,始作俑者却置身事外,这让他异常愤怒,凭什么许慎无缘无故地重伤,林鹤鸣那小子却丝毫未损。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事他做不来,所以决计不能甘心。周世襄提步上前,先长叹一气,再是用手捏住帽檐,将神情都隐进阴影里:“我把他锁在山上了。”林思渡私心认为周世襄此人被爱情冲昏头脑,到了不辨是非的地步,一时暴起,怒道:“你他妈是什么意思?不把老子的人当人看!”“你何尝把小林当人看?”周世襄淡淡然抬头,钉住他的眼睛。林思渡被戳破心思,简直气得咬牙切齿,正攥紧拳头要挥,就被身旁的副官拉住:“少爷,土匪打过来了!”算是为周世襄解围。“滚!”林思渡挣开副官的手,对周世襄恶狠狠地骂:“今天要是拿不下霍家寨,老子毙了你!”周世襄见他发火,心里的恐惧与内疚立刻消失了个七七八八,这一战指挥得不好,他无能为力,只能拖。遂从烟盒里倒出两支烟,向他递去:“难不成少爷疑心自己的能力?”林思渡骂跑了副官,又碰上周世襄的软钉子激将法,为了不让自己露怯,他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冷静,不能被一点小事气昏了头,立时就敛去周身怒气,从他手里接过香烟放进嘴里,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猛吸两口后才开口:“这一仗甭管赔还是赚,我都不劳你周长官帮忙了。”周世襄心里一惊,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开口便说:“我不插手,他们也不会下山。”“你是什么意思?”林思渡将头向前一伸,甚是疑惑:“难不成你要玩黑吃黑?”此次他从沪城匆匆赶来,是存了私心的,一是要尽快把霍泓救出山寨,二是为了霍家寨里的物资和财产。士兵,武器都是他的,这一战下来,林鹤鸣损失的只有钱,所以稍后收缴到的东西,林鹤鸣碰都别想碰。周世襄被林思渡的态度搞得糊里糊涂,他自然知道林鹤鸣许给他什么东西,也知道他来必是为了物资,只是想不明白,林思渡不辞辛劳参与进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他在脑子里思考一番,忽然对林思渡轻笑一声:“大少爷误会了,我把小林困在山上为得就是他不参与围剿霍家寨一事,至于战后一应物资,他自然也没有份参与。”林思渡撂下一句:“算你识相。”就径直向前走去。周世襄见他没有要把自己和林鹤鸣扯进这件事里的意思,总算是放心下来,这一战他打赢了,自然是要斩草除根,到那时林鹤鸣既能报仇,又不用担负恶名,如此一来,简直能够算得上是上上之策,只是可惜原本要给自己的那一份物资。他望着眼前的场景,无声地告诉自己:“就快完了。”林思渡在壕沟里视察,身边的士兵们都是灰头土脸的,早已没有在城里时的洁净,几乎让他不敢认,他拿着望远镜,视线里忽然闯进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咆哮狂怒地对着一帮没有编制的乌合之众发号施令,由于相距太远,他不能听见那人在说什么,却觉得这副画面很有趣。他放下望远镜,向身旁的副官询问:“对面那个小孩是谁?”副官一怔,搜肠刮肚地想了一会儿应声道:“应该是霍家寨新当家的吧?”他说得并不确定,林思渡嗤笑一声,霍泓此人真是虚长年岁而不长脑子,竟能被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子给赶下台。他端起枪,向小崽子的方向瞄准,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接着又用望远镜看——小崽子毫发无损不说,甚至到了生龙活虎的地步。林思渡放下枪,向壕沟里狠啐一口:“给我活捉。”这是恼羞成怒了。副官暗自在心里做下判断,一刻也不耽搁地传下命令。周世襄蹲在后方,听见这道命令,只叹这林思渡还真是做戏做全套,非要替林鹤鸣报仇才算完,不由得从心里生出一点感慨与无措。如今他是被困在这里了,不能出力,只能看林思渡瞎打,他求老天保佑许慎平安,否则战后林思渡得杀了他不可。祈祷完毕,他在炮火声里陷入沉思,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一直在林鹤鸣的事情上栽跟头,做局将土匪引下山一事暂且按下不表,现在竟然阴差阳错地害得霍家寨要就此消失了。他侧头向外间望去,士兵冲杀的身影一一掠过他的眼前,让他觉得自己正身处阿鼻地狱,等待审判。香烟在他指间缓缓燃尽,半截烟灰散落在地,只余下一缕青烟,他一向是不提倡滥杀无辜的,即便活于前世,冷兵器时代,他也是奉旨杀人,并未主动去将别人的生命当作自己的战利品。那样是很不人道的,周世襄想。林鹤鸣领着山上的一队人马在战场外围,终于见到闭寨不出的小崽子,此刻正在人群间冲杀,他并不知道林思渡已来支援,也被围困在战场里,甚至在下山前还向沪城拍去一封电报,请老爷子派人过来。只是他一心挂念着周世襄的安危,又不能直接与包围圈里建立联系,就只好先在外围观望,同时派出两名信得过的警卫去送信,看能不能漂亮的把这帮土匪给包饺子。等待的时间总是焦灼的,许慎走后,他的团由林思渡主导,周世襄在里面简直是个空气人,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林鹤鸣派出的两名警卫并不聪明,一进包围圈里,就被带去了林思渡面前,当他得知林鹤鸣也参与进来后,心里总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当下,他无法判断自己是否期望他参与进来,他顿了顿,叫他们出去回信:周司令很好,不必担心,里应外合势必大胜。这算是给林鹤鸣吃一粒定心丸。来回几个小时已不可考,林鹤鸣趴在草窝里,看着那一帮子土匪不管不顾地冲杀,心里当真不能确定林思渡说了实话,一这么想,他就开始急躁了,还未好好排兵布阵就下令出去一个小组打先锋探探情况。他知道这些人是会一去不回的,但除了心中生出几分不忍以外,再无其它情绪了。他只想早点见到周世襄。小崽子从前跟着霍泓,一向是搞偷袭的好手,所以开战前就在后方做足防备,绝不允许有人对他偷袭成功,林鹤鸣这一个小组自然是有去无回了,可正因如此,他才在战局里找到一点小崽子的短板。依林鹤鸣看,小崽子是有勇无谋,善用车轮战与游击战,绝不给林思渡的重型武器打准的机会,总之他们藏身的地点一直在变,且毫无规律,而许慎部下则采用正规军的打法,对战场上一切诡辩莫测的情况都包容,讲一个循序渐进,缓缓碾压,凭的全是装备与人数,简直没有新意可言。他在草窝里看得皱眉头,不知这是谁在指挥,但总不会是周世襄的水平。他摇摇头,心道这也打得太烂了!可转念一想,口信里说周世襄安然无恙,但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这一战不由他指挥,林思渡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没道理放着会打的人不用,而让不会打的人瞎指挥。那么周世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他想不明白。有了先前的牺牲,林鹤鸣这厢谨慎许多,在后方观察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先抓两个舌头过来,再趁他们挪窝的时候突击,与林思渡来个里应外合,好在周世襄的部队均是使用新式机枪,枪声与土匪们的老枪有些差别。当外围枪声响起时,周世襄知道,林鹤鸣来了。他将香烟辗熄,贴在地面上分辨枪响的位置,再循着声音一步一步的摸过去,没多久,果然就看到小崽子的一小部分部下在向后方放枪,他一个翻身,躲进壕沟里,静听周围动静。空气安静下来,忽然响起一阵枪声,正是向他的方向射击而来,扫射过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当头一棒。他眼前一黑,就此昏迷过去。---------------第62章==============================林家兄弟俩齐心协力,将土匪前后夹击打了个措手不及,一小股匪徒沿着山路四散逃去,小崽子和几个霍泓的亲信被围在包围圈里,仍不投降,做着无谓地困兽之斗。林思渡见到人模人样的林鹤鸣,心里似乎舒坦不少,他从战壕上方跳下,在林鹤鸣跟前立住:“老二,你周长官没少教你东西呀!”他说话时带着点揶揄的浅笑,并不让人感到讨厌。林鹤鸣上前亲亲热热的抱住他,明朗而极富生气地撒娇:“大哥,你可算来了。”正是对他的支援等待已久。林思渡顺势拍拍他的背心:“好了,这回差不多是斩草除根了。”他望向远处的小包围圈,拿起手里的望远镜,正看见小崽子摩拳擦掌的准备突出重围,便不由自主的笑起来,林鹤鸣对此感到好奇,从他手里接过望远镜,很是不忿地啐了一口:“给我枪。”副官顺手捡起地上的□□递给林鹤鸣,他接过,做出一个瞄准的姿势,准星正是对准了小崽子的脑袋,林思渡伸手按下□□:“稍安勿躁。”林鹤鸣没能第一时间见到周世襄,已经是很不开心,这时又不准他击杀小崽子,他的脸上再也做不出笑摸样来,反而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抽烟,默默地望向远处。林思渡顺势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想看看这个小孩有多厉害。”他实在是想不出,霍泓那么个人高马大的人,怎么被这个看起来毛还没长齐的小孩给篡位了。林鹤鸣心领神会的一点头:“那你去看吧,我要去找我司令。”“你司令?”林思渡稍稍有点疑惑:“你总不会玩真的吧?”林鹤鸣侧头望定他一阵,两人四目相接,犹豫片刻,郑重其事地点头:“当然是真的。”“爹知道非宰了他不可。”“我爱他。”林鹤鸣眼神坚定的向他一点头,转身去找周世襄。林思渡像是受到刺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的心里生出一点奇异的感觉,虽说他与林鹤鸣存在不小的竞争关系,他也确实想要林鹤鸣魂归西天,可就在刚才,林鹤鸣坦诚表明自己爱周世襄后,他竟然为此感动,并且想要往后对林鹤鸣心软一些。他身形不稳的向后倒退一步,副官连忙扶住他的胳膊,语重心长道:“少爷,成败在此一举啊!”“我不能心软。”林思渡对自己做起心里暗示:“让他去吧,既然相爱,在阴间做一对爱侣也是很好。”副官欣慰的一点头:“这就对啦!”他生怕林思渡一个心软,放走林鹤鸣。林鹤鸣走在路上,想起方才对林思渡说的那两句话,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样冲动的向他表明心事,况且人多耳杂,传进爸爸耳朵里怎么办?林思渡说的后果他不是没有想过,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爱周世襄,爱到有与他一齐赴死的勇气。他在驻地一间房一间房的找,都没有见到周世襄的身影,以至于后来只能是病急乱投医,挨个去问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最后从别人口中得知,周世襄在团里没有指挥权,自觉无趣,偷偷摸摸的跑了。可当他一问,跑哪儿去了?那人就此沉默下来,不再搭茬。林鹤鸣忽然失去精力,身体像被煮透了的面条,全然软下去。他一屁股坐在棚屋的台阶上,从胸口处的衣兜里掏出与周世襄的合照,对着他们的影像再三端详,最后珍视的送到唇边一吻:“你啊你,事儿都完了怎么还不出来呢?”而后娴熟的把照片放回原处,继续望着忙忙碌碌打扫战场的身影发呆。林思渡在前往包围圈里寻找小崽子时,以为他会是如当年的霍泓一般,干净而带点温暖的人,当小崽子真切的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露出一点凶相的时候,他能够确定——这个人像自己。生就一副凶相,温暖二字与他们并不沾边,便站在战壕上含着笑告诉他:“把身后的人杀完,我保你活命。”小崽子看眼前这人穿着和周世襄分毫不差的制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居然敢居高临下的对他发号施令,心里就被罩上一团阴影似的,升起一团怒火,指着他骂道:“要杀要剐随你便,老子不怕!”林思渡觉着好玩,呵呵哈哈地笑起来:“还真是没脑子。”他拿起枪对准小崽子的脚边扣下扳机,枪声一响,吓得小崽子往后一退,接着说:“那他们杀了你,我让他们活命。”小崽子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回身,他知道这些兄弟都反对他下山开战,现在心里指不定已经恨他入骨,所以还没等林思渡走完,他就做好准备如何不被他们杀死,可他还是很疑惑,眼前这人到底是谁?关于这个问题,直到小崽子在包围圈里杀出重围后才得到答案。天色渐阴,夏风裹挟热浪而来,小崽子满身血污,从壕沟里爬出,林思渡负手站在不远处,细细打量他一阵,点点头在心里夸赞,不错,是有一股狠劲。他起身走过去,小崽子精疲力竭地趴在他脚下,伸手去摸他的军靴:“放我走吗?”经此一战,他耗光了寨子里的人力物力,失去了刚到手不久的财富与地位,可以算做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了,如今唯一让他挂念的,只有寨子里那个霍泓。他想回去。即便要死,也要死在霍泓手里。林思渡揭下帽子,蹲下身子,用手指抬起小崽子的脸来:“霍泓呢?”“下山偷袭是我做的主,跟他没关系。”小崽子误以为他是要杀霍泓,便向他解释。林思渡垂眼盯着他,眼睛里亮起点幽暗的光芒,忍不住嗤笑一声:“你对他倒是真情实意。”他的手在小崽子脸上一拍,很是好奇的问:“他有没有说过,你像一个人?”小崽子打起精神,视线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扫过几遍,忽然鼻子一酸,颤抖身体,涕泗横流起来:“没有。”尽管霍鸿没说过,可他模仿和学习林思渡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今竟成了本尊的手下败将,他心里的恐惧被放大了不少。林思渡觉得扫兴,放开他的下巴,起身离开。在昏迷时,小崽子做了一个梦。那是霍泓身体还很健康的时候,他们躺在山寨后面的草坪上,谈天说地,看清风流云,霍泓将头靠在他的腿上,温驯地像一只小猫咪,合眼小憩,他的手在霍泓光滑细致的脖颈上一寸寸地抚过,温热的皮肤像带着轻微的电流,通过周身的血液窜进心里,使得他简直是要□□焚身了。天空传来两声雷鸣,还未等他们起身躲避,暴雨已至,将这二人浇个满身是水,活像两只水鬼。小崽子的美梦被打断,一睁眼,眼前正是一身便装的林思渡,正凝视着一身血水的自己。小崽子经过一场大战,精疲力竭地昏睡了几个小时,林思渡说让他活,自然不是让他精致地活,所以并未叫人给他换洗干净,而是由着他躺到草垛里,如此一来,他身上自然是不干不净,甚至带了点闷臭的血腥味。林思渡将脚放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用力,立刻疼得他呲牙咧嘴。“睡醒了?”“带我去找霍泓。”小崽子自从知道他是林思渡后,心里就十分不情愿他与霍泓相见,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大有死灰复燃的意思。这时林思渡一说,他就更加不忿了,然而还是装作不知道他们的纠葛,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大当家的和我好了,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他。”林思渡对此感到好笑,脚上又用力几分:“你们指的是谁?”“林鹤鸣和你。”林思渡以为他说的是林鹤鸣将他打断腿的事,便没往深处去想,而是含着笑,用手钳住他的下巴,露出阴森的表情:“就你这样,他也瞧得上?”“做梦!”还未等小崽子反应过来,林思渡又转身出去,两名警卫进门,把他捆得严严实实,送上了山。林鹤鸣忙于寻找周世襄,并未参与到打扫战场的工作中来,所以这事自然落到林思渡头上,他知道寨子里只剩下霍泓一个人,便带着小崽子上山寻他,免得他不肯听自己的命令。林思渡到时,霍泓坐在屋檐下,平静如水地望向山外。霍泓比他小一两岁,应当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如今却看不出一点精气神,他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身形清瘦羸弱,在轮椅上发呆。鲜橙色的余晖洒向地面,林思渡被恍得睁不开眼,脑海里忆起从前,初见霍泓时,他的年纪还很轻,像个饱读诗书的酸文人,爱穿灰长衫,终日带一副黑边圆眼镜,说话时惯于与人对视,显出他的温暖与真诚。林思渡自幼冷漠,陡然遇见这般妙人,自然而然地就情窦初开,对他产生了极其浓烈的爱意。可世事无常,他终究没能做到自己的承诺,而做了一个负心人。在来之前,他并未想过自己会对此情此景百感交集,他站在门外,忽然泄了气,止步不前,只敢远远地凝望他的身影。---------------第63章==============================小崽子算是死里逃生,再一次见到霍泓,他嘴里塞着麻核,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副官瞧出林思渡的心思,上前一脚把他踹倒在地。霍泓从冥想里醒豁过来,眼前正是多年未见的林思渡——他保养很好,身上并不见疲态,仍然保持着年少时的身材与相貌,只是面对霍泓时神情变得微妙,不敢与之对视。林思渡假意用手去摸鼻子,实则是想起对霍泓的欺骗,自知没脸再面对他,所以遮住半张脸,使自己看起来正常些。霍泓往日里平静如水的心在胸腔里猛烈地跳动,情绪也顺势激动起来,他抬手指向林思渡,简直要将一口白牙给咬碎了:“你来做什么!给我滚!”他手扶着椅子,想要站起来,腿却软得像棉花一样,没有半分力气,就此摔倒在地。副官腿边跪着的小崽子见他生气,深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就不管不顾的撞在林思渡小腿上,林思渡吃痛,从腰间掏出勃朗宁,对准他的手臂就是一枪。霍泓见到小崽子被俘虏,知道自己的兄弟一定是被他杀干净了,小崽子就此成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不能任林思渡在自己面前杀死他,所以使出全身力气,使自己趴得不那么狼狈,对他大喊道:“你放过他!”林思渡从善如流的收枪,走到他跟前,把他从地上扶上轮椅,又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很是温柔地说:“我又没说要杀他,你担心什么?”原本他是不相信霍泓能看得上这个小孩子的,而今见了,只觉得那小孩说的也不全是瞎话,可最不让他高兴的是,这个人怎么吃了那样大一个亏,还是从前的性情,软绵绵的让人想欺负。霍泓哽咽着压下心中的怒火,像是忽然失去所有棱角,想缩进林思渡怀里痛哭一场,他一双眼布满血丝,充盈着激动而仇恨的眼泪,望向林思渡,久久没有开口。林思渡被盯得心虚,甚至对他的惨状很是心疼,但转念一想,自己孩子都好几岁了,不能再像林鹤鸣那个小屁孩儿一样跟男人玩儿真的,所以只好咽一口口水,先把他拐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要不要跟我去沪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向霍泓发出邀请。霍泓转过头去,抹了抹眼泪,万分不愿的拒绝了他:“不去。”林思渡很坚持:“我为了你可是起了大早来这山沟沟里的。”霍泓瞥他一眼,心道你把我的人都杀干净了,现在来说是为了我,还能再不要脸一些吗?可他不敢说,小崽子可以说是唯一能证明他曾活过,爱过,被爱过的证明了,他不想他死。林思渡身后的人虎视眈眈的望着他,他忽然仰起头,粲然一笑:“您真给我面子。”林思渡走上台阶,为他推轮椅:“你跟我回去,我让你手下那个孩子陪你,好不好?”“你不欠我什么,不必如此。”霍泓知道自己的命就在他手里,但目下又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就只好是为了活命而对他顺从。林思渡颇为内疚地一点头,也不说话,把不明所以的霍泓推到小崽子面前,而后打手势屏退部下,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和他好了,是吗?”“大当家的。”小崽子抬起头来,低眉顺眼的望着他们。霍泓想起自己那段痛苦的记忆,不由得攥紧双拳,从林思渡腰间取出手-枪,抬手便向小崽子的头颅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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