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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1 / 1)

楚毅在玄关处换好鞋,一脚已经迈出去,那你可以去告这家医院了,说不定还能赔一大笔钱。男人走了。林小松趴在桌上发了会呆,他最近时常想起自己的奶奶。他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总喜欢哄着他:人这一辈子啊,到头来就是瞎忙活,松松啊,你以后可不能瞎忙活,你啊,给奶奶当个小棉袄吧。他那时候小,听不懂,如今回想,只剩下心酸两个字。睡觉那会儿,林小松把之前看的那些书搬到了床上,他就靠在床头,一页一页地撕着那些带着墨香的纸张。我本来就不喜欢看书,我这辈子都不要再看书了。他神叨叨地嘀咕着,也许是说给死去的亲人听。最后一句,哽在喉咙里,不知道亲人能否听见他们都欺负我。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松松就离开这个地方了,进度还算快吧。第17章快入夏了,林小松还是没怎么显怀,说来奇怪,他本身不瘦,到这个月份,按理说肚子早就该圆鼓鼓的凸显出来了。天气预报说,今天阴有小雨,他穿戴齐整,戴上口罩出门,走时还特地去家门口的水果店挑了两袋漂亮的水果。他决定最后再去找一次孩子他爸。太阳隐在灰蓝色的雾霾后面,光照很弱,整座城市看起来灰扑扑的,了无生气。公交车缓缓前行,林小松想了一路接下来要说的话,他要劝男人留下这个孩子,最好能同他去扯张结婚证。他还想了,到时候抱着娃娃回老家去,得让那两老的好好疼爱这个孩子,当初怎么亏欠他的那就怎么弥补到他的孩子身上。到站下车,乘客作鸟兽散,挤得慌,林小松朝前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他急忙护住肚子。楚毅的家就在眼前这片小区,他跟踪男人来过几趟,几次想敲门进去,最后却是不了了之。林小松这回下了很大决心,他定定心神,爬楼上去,按响了门铃。楚母给开的门,她隐约记得林小松,好像是她儿子之前的一个合租室友,印象不是很好,外地人,没念过大学。你找谁?楚母明知故问。林小松攥了攥手里的塑料袋,声音细弱蚊鸣:阿姨,我找楚毅有点事。楚母直接回:他不在家。林小松有些窘迫,又天生嘴笨,只一昧地把两袋水果推到女人跟前,声音怯怯的:那我等他回来。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先回去吧。楚母自上而下扫视林小松,盯着他手里的水果看,我们家不缺水果,你带回去自己吃吧。林小松抬头,眼神间自惭形秽,他攥紧了塑料袋,低了头,不说话。你是不是那个跟他一起合租的人?楚母挑剔地问出这句话。林小松垂着眼,点了点头。他现在回家住了,你找他有事吗?林小松怯懦地看着女人,顿了许久,才敢说出口:我我有话跟他说。楚母笑笑,礼貌而疏远,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儿子怎么会跟这种人扯上关系:我是他妈妈,有什么话你跟我说,和跟他说是一样的。林小松朝屋子里望了望,想进屋说,可女人显然没打算邀请他进来。僵持一会,楚母说:回去吧,这左邻右舍楼上楼下的,被人看见了容易说闲话。她已年过半百,若是再看不出点苗头,怕是枉活这半辈子了。林小松还是那句话:我等他回来。楚母有些生气,但又不能发出来,只说:你以后别来找他了。见林小松傻愣愣的,怕他听不懂,继而补充,你配不上我儿子,做朋友不配,其他的更不配,你走吧。林小松没抬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显然被女人的话伤得不轻,声音低了很多,反反复复是那一句话:没事的,我等他回来。楚母皱眉,怒火攒聚说不出话来,砰地关上了门,眼不见为净。林小松拾了一级台阶坐下,从早上坐到下午,楼上的邻居来来回回走过三趟,次次都要打量这个男孩。好在楚毅家在三楼,楼上只四户人家,倒是对门的女主人询问过情况,林小松说他在等人,女主人便不再多问什么。将近下午三点,楚毅才从医院回来,今天本是他休息的日子,院里开会,一去一回大半天的时间没了。林小松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心中隐隐有了预感,他站起来探头往下看,没多久,那人便上来了。两对眼睛一上一下狭路相逢,彼此都看清了对方眼底的东西。一个想摆脱,一个想厮缠到死。我找你有事。林小松站在比男人高十几级的台阶上,表情严肃又隐约害怕,他拎起摆在地上的两袋水果走下楼梯。楚毅神情疲惫,转了方向,一言不吭地走下去。林小松紧紧跟在他身后。外面的雾霾消散了,蓝天白云擦掉那层灰蒙蒙的滤镜,这会儿白亮得晃眼。林小松将他来时酝酿好的话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尚怀着一丝渺茫希望,他挤出笑,有点难看:我去过医院了,医生让我快点去办准生证,不能再拖了。楚毅一动不动地站着,神色凉薄,怎么办准生证?林小松局促地攥了攥手里的塑料袋,一字一句地跟他说:好像要户口本和结婚证。楚毅点了根烟,直接跳过这个话题:我听许胖子说,你打算辞职?林小松嗯了声,心里不知何故产生了一种没脸没皮的羞耻感,这种感觉几乎要将他吞灭,他耷拉着眼,把头压得更低。辞了工作打算去哪儿?林小松慢慢对上了男人的视线:我想先在家里躲几个月,我怕肚子大了,别人笑话。担心被人当成好吃懒做,随即又补充,我会在网上找点兼职做做,不会乱花钱的。楚毅没说什么,下颌线紧绷,眼神像冰碴子,冷且残酷,什么时候辞了工作,告诉我一声,我送你回去。男人冷冰冰的话语落在林小松耳畔,他清楚这其中的意思,不过还是多余地问了出来:你要送我回哪儿去?楚毅扔了手里的烟,看了他一眼:回你老家去。林小松讶异地抬起眼:那孩子怎么办?楚毅盯着他,末了淡淡开口:戏演过了就没意思了。然后直接转了话题,还住以前那地方吗,走吧,我开车送你。楚毅走到停车的地方,转身回看,却见林小松还杵在原地,他没办法只得又走回去,语气冷淡:走不走?林小松抬眼瞧着他,眼眶有些红了:我也不想要,可没有医院肯给我做流产手术,这孩子也是你搞出来的,你得负责。楚毅冷着一张脸,习惯性地伸手掏烟,触到烟盒时却失了兴致,他盯着林小松,嗓音微哑:你想怎么负责?羞耻感再次侵袭上林小松,以及楚母之前的那段话于他而言无异于是凌迟处死,他压住通身的自卑与害怕,闷闷地说:跟我结婚。婚姻是什么?楚毅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毋宁说他现在还不到三十,正是潇洒的大好年华,即便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面前的这个男孩也不会是他的终极选择。我跟你说过了,我近期不打算结婚。林小松怯声说:我可以等。楚毅默了一会,近乎残忍道:别浪费时间了,我不会跟你结婚的。这话绝对是掷地有声,林小松呆愣了半天缓不过神,只一遍遍问那孩子怎么办?你根本就不适合留在北市,你没学历,没技能,在这儿只能洗一辈子盘子。男人的声音冷酷至极,倒也是实话。林小松泪眼模糊,大吼大叫:我有什么办法!我家里还有个弟弟,我爸妈不许我上学了,我有什么办法!多少年过去,他还是十分在意别人提他没文化这事,即便以后挣再多的钱,穿再贵的衣裳,别人一看,也会说,哦,就是那个林小松啊,土鳖一个。稍稍冷静下来,林小松失去血色的脸上多出了别样的神情,像讥讽,又像是自嘲,更多的其实是对自己软弱无能的愤怒,他红着眼瞪着男人:孩子你也不要了,是吧,那你别搞出人命来啊!手里的塑料袋啪嗒落地,橘子和梨滚了一地。楚毅的耐性基本被磨光了,他朝前走了几步,回头警告:我数三声,走不走?林小松冲上去,抓着男人的手往他肚子上按,言辞激烈:你摸摸他,你摸摸你孩子闹够了没有!楚毅甩开了林小松,拎着他往车里塞,先上车。林小松几乎歇斯底里,他蓬头垢面,眼眶里全红了,哭得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楚毅扔给他纸抽,沉默许久,拿了张卡出来递过去:拿着吧,里面有二十万,我前几天去银行存的。男人终是不忍心,抽了张纸给林小松擦眼泪,轻声哄道:别哭了。林小松反而更加崩溃,捏着那张卡,哭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楚毅按住他的肩膀,声音低沉缱绻,像无数次深夜里的肌肤烙印:松松,我就当这一回坏人,你走吧。林小松终于觉悟了,红着眼看着男人:楚毅哥他还想说什么,但完全已经泣不成声。最后一句话没说成,扔了卡,下车。过去的的一年半载,不过是上帝为他林小松精心编织的一场噩梦,他陶醉其中,忘乎身份。《东邪西毒》里有一句台词: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最爱的人是不是我?但是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多不情愿,也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这部九十年代的老电影,还是林小松陪着楚毅窝在客厅里看的,大段大段的空白之后,他们就在那沙发上翻云覆雨。多么讽刺,男人想摆脱你,连谎言都吝惜说一句。林小松捡起刚才滚落到地上的水果,嘴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那首熟稔的诗: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左睡的男人/我是一千次死去/永远朝着右睡的女人/我是一千次葬礼开始后/那来自远方的友情/我是一千次葬礼的高潮时/母亲喉头发颤的辅音拎着两袋水果,一路念到自己的出租屋,躺在床上,睁眼盯着天花板念。念到喉头嘶哑,念到半夜困倦睡死过去。第二天,林小松吃饱喝足,上班去了,没事人一样。又过了几天,他向经理提出辞职,离开了这个叫北市的地方传说中它纸醉金迷,是个名副其实的不夜城,传说中这里遍地生财,能赚到别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第18章近来天气反常,雨时下时歇,始终阴沉沉的。楚毅想起自己还有几件东西落在出租屋,下了夜班直接开车过去,爬上四楼,敲门。门开了,是之前租给他们房子的人。房东解释:他上周就把房子退了,屋里还剩了点书没搬,我没舍得扔,你来了,索性全拿回去吧。说着,回屋将那一箱子书搬到了门口,最上面一本,是蓝色卡通封皮的《小王子》。林小松那时候是照着网上推荐的必读书目清单一本本买回来的,每本的扉页上都有黑色水笔标记,林小松购于xx年x月x日。他喜欢炫耀,而且方式笨拙凑到男人跟前,把书快速地从头翻到尾,上面的笔记就是他的辛苦成就,楚毅哥,你看,我又读完一本了。楚毅恍了下,也只是一瞬。房东又说:按理说,这房子该租到八月底,他非要提前退,那押金我是不能还你们的。见对方不吭声,房东小心翼翼掂量着脸色,生怕再提押金的事,过了会,想起屋子里还有只乌龟,哦对了,你朋友还留了只乌龟,让我帮他养,我哪懂这些啊,就每天换换水,喂点肉。正好你来了,也一起带回去吧。说着,房东又走回屋把那养乌龟的鱼缸搬了出来。两岁大的中华草龟,还不及人的巴掌大,这会儿憨憨傻傻地趴在石头上晒壳。这龟是林小松从花鸟市场上买回来的,连着装乌龟的鱼缸一并给买了回来,回家上网一查,发现淘宝上要便宜一百多,他气势汹汹地抱着鱼缸去找卖家,卖家当然不肯承认。为此,林小松郁闷了好几天。楚毅没理会他的牢骚,当时就一个想法:没脑子。不光如此,那孩子身上有许多令他费解的地方,早早社会上打拼,本该八面玲珑,林小松却笨得像个奇葩。之前还被人骗进过某个任务群,说什么日进斗金,付了学费,尝了点小甜头,后来就没下文了,本金都没赚回来。然后,再郁闷个几天,永远不长记性。楚毅伸手准备接。房东推让了,眼睛指着门口的书:你搬书吧,这鱼缸我帮你拿下去。房东还算热心肠,帮着把鱼缸搬到了停车的地方,楚毅打开后备箱,把书和鱼缸放了进去。谢谢。楚毅淡声说。房东直觉这人不太好相处,摆摆手,大大方方说:没事儿,应该的。楚毅点了点头表示客气,一句多余的话没有,开车走了。房东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怪人一个,敢情像我欠他的,谢天谢地,好在押金保住了。楚母退休在家,大把的空闲时间,忙起来还好,一闲下来整个人就心慌。她现在也懒得去小广场跳舞,中年妇女扎堆的地方,免不了东家长李家短,到了她们这个年龄,谈论最多的无非就是娶媳妇抱孙子,她才不去受那闷气。楚毅抱着鱼缸进来,随便搁在了门后面,然后转身下楼去搬书。楚母刚还听到声音,一眨眼人就没了,正狐疑,就瞧见了门口的小乌龟。怎么买了只乌龟啊?她蹲下来观望一阵,觉着还挺可爱,比小猫小狗好,至少不闹腾,得找个地方给你安个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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