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虽不乏青年才俊,可她左挑右拣,偏偏选中了老宁安侯府里备受冷待的庶子沈迟。沈迟甜言蜜语将孟静如哄骗到手后,便借着岳丈家的权势灭主母,欺嫡兄,少奋斗了十几年。然而,自打沈迟袭爵,他便开始本性毕露。不但经常为了小事对怀着身孕的孟静如动手动脚,更在她难产导致胎儿夭折后,一连抬了好几个美妾进门。最终,硬生生把曾对自己有恩的妻子气回娘家,简直与人渣无异。孟静如毫不保留地将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以及整个人,托付给口口声声说会爱她如命的丈夫。结果,一颗滚烫的心被人踩在脚底,狠狠践踏了她仅存的尊严。孟静如并非刻意要让蒋琬琰也得不到幸福,而是她打从骨子里就不相信,连王侯家都难以觅得的真情,能在那冷血的帝皇身上获得。蒋琬琰不怪姨母对唐琛怀有偏见,但不代表她也认同这个看法。好比当年孟静如不顾世人眼光毅然下嫁沉迟,又在感情生变后,不畏闲言碎语与他分居,回到娘家长住。或许她们骨血里,都流淌着敢爱敢恨的因子。而此刻的蒋琬琰,选择了爱。兄妹俩走一路便到分岔路口,她向左,他向右,终究免不了道别的时刻。蒋兆洲自怀里掏出一件通体雪白,毛质柔软的狐皮围脖,递到她面前。 “这匹毛皮成色难得,爹从西北猎回后总记挂你怕寒,却没有进宫的门道儿,只好一直留着。”他语气微顿,“直到前几日得陛下召见,你二嫂才紧赶慢赶地缝制出来,待今年过冬正好可以用上。”其实,唐琛哪里会让她冻着?每逢严冬时节,凤栖宫内数以十斤的红箩炭焚烧不断,将内室熏得暖如春日。但这份亲情却是稀罕的。迂腐文人总以嫁出去的女儿,如同泼出去的水为由,刻意贬低女子。甚至不许出嫁的女儿回娘家扫墓祭祖,生怕会分去家中男丁的福分。可蒋家却对此不以为然。但凡得了什么宝贝,自己都舍不得用,只知道小心翼翼地捧到她的跟前。蒋琬琰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显得越发娇滴滴,“谢谢爹爹,谢谢二哥二嫂……”蒋兆洲抬手轻捏她的小鼻,语带宠溺,“傻姑娘。”蒋琬琰与二哥告别后,双眼的红肿迟迟未有消退的趋势。她索性垂着头,紧盯地面行走。路程中碰巧与护送霍容辞入宫的人马,遥遥地碰了一面,她却连眼皮没掀一下。霍容辞说起话来,带了点儿异域的口音,“她长得很好看。”随侍在他身旁的护卫,自知一国皇后并非旁人可以随口议论的,忙道:“太子慎言。”“我说错了么?”霍容辞反问,“此女周身没有半点脂粉气,不像东宛后宫的妃嫔,脂粉厚如壁上白漆,胭脂浓得可下桃红汗雨,实在俗气。 ”霍容辞褐眸微闪,敛起一道极其细微的笑意,“孤想娶的,便是这样的太子妃。”作者有话要说:男二重新上线,某唐姓男子化身移动人形醋桶。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ps.明天休息,记得后天再来看更新哦。第16章 第一桶醋时值夏日,寿康宫门前的松柏长青树撑起了一片浓浓的绿阴,风吹时便捎来丝缕凉意。钱太后手里把玩着的红珊瑚耳环,色泽喜人,质地细致,自古皆被贵妇人视作祥瑞之物随身配戴。而今时更是物以稀为贵,一副耳坠千金难求。这等珍品,并非御赐,反倒是出自摄政王府。苏翎笑吟吟地道:“看来,摄政王爷对太后可真是死心塌地。”自从郭淳意在宫道上拦了皇后的凤轿,举止不敬,皇帝便寻出个由头摘去她尚宫的职务。钱太后别无他法,只得另外提拔了一名掌事,也就是如今这位苏翎。好在苏翎是个省心的,对宫中大小事务的拿捏亦颇有分寸,才不至于教钱太后与皇帝母子再生怨怼。“死心塌地的才好。若不然,哀家也无法这般轻易地接收他在朝中的资源。”钱太后垂下眼帘,瞅了瞅那对耳环。颜色的确是极美的,可她自上了年纪以后便不爱这些花俏的首饰,衬得整个人都苍老许多。思及此,她百无聊赖地将其扔开。红艳似火的珊瑚,在与地面猛然碰撞的当下即狠狠碎裂,正如同钱太后对送礼人的态度,鄙夷不屑。接着,她又问起:“哀家吩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苏翎连忙应道:“万事皆备,只待孙振华明儿个返家,便会在路经长巷时遭受埋伏暗杀。”钱太后细细听后,颔首道:“他至少当了一日的武状元,也算不枉活过。”苏翎仅是莞尔,却不打算接话。她从先帝仍在世时,就跟在钱氏身边当差。一晃数十年,姑娘身都熬成了老婆子。许多宫闱秘辛即便没有亲眼见识,也耳闻过百八十遍。比如太后与摄政王存有私情一事。然而,当苏翎取得太后信任,并借此走进权力的核心后,却发觉此事半真半假。真的是,二人的确行过男女苟且之事。假的是,太后从头到尾未曾动情,充其量也不过是想借他的手稳坐后位罢。而今她既已入主寿康宫,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公孙弘毅的帮助了。逢场寻欢后,痴心的这方余情难断,冷血的那方却仅想着把人一脚踹开。这份感情实在可悲的紧,但更可悲的还是在权势斗争下,那些无力决定自身命运的牺牲者。孙振华白日在兵部报到,领了工职,又听顶头上司将工作内容和环境挨个介绍过一遍。上司并没有因为他是新人,就表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反倒讲解得极为细心。孙振华自是明白对方态度和善,不摆架子的原因,多半是忌惮他作为摄政王的党羽,在官场中拥有众多人脉,不容欺侮。他在心底暗暗感慨,幸亏自己当时选择投奔羽翼丰实的摄政王,仕途才能走得比常人顺遂许多。不曾想,这都还没得意够,却在回府的途中猝然遭到袭击。出手攻击他的蒙面人,使用的并非普通暗器,而是淬了剧毒的袖箭。长约四寸,箭体非常纤细,饶是武林高手都不易躲开,可杀人于无形。孙振华几乎没有挣扎便断绝呼吸,倒地不起。那蒙面人的动作又快又准,本能轻松地全身而退。可他却没有料想到,背后会突然杀出另一名,在暗中等候的黑衣人。“来者何人?”他刚问出口就眼尖地发现,黑衣人的腰间别着的墨玉令牌上,刻着长有巨钳的毒蝎,形状狰狞可怖,恰恰是皇帝所编制的影卫特有的标志。据传,这群皇家影卫素不露面,行迹神秘。但吊诡的是,他们举凡出任务皆以真容示人,毫无遮掩。蒙面人咽了咽口水,他想,他或许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凡是影卫出动,必不会留下活口,而死人正好可以替他们保守秘密。瞬息之间,那影卫已经运行轻功绕至蒙面人的身后,精壮的手臂趁势勒住他的脖颈,紧了又紧。直到,他再也无力动弹,才将包藏着断肠草的药丸塞进他的齿缝间,营造出事成后服毒自尽的假象。紧接着,那影卫片刻也没停下,足尖轻点地面,便像浮云般灵巧地飞身在左右墙面,连连穿过几条无人的暗巷返回宫中。走进乾元宫前,他仔细掸了掸衣袍上的尘灰,生怕仪容不够得体。“启禀陛下,人已经死了。”“正如您先前所预见的,钱太后雇佣的是江湖上的职业杀手,前科累累,债主众多。即便事迹败露,摄政王也查不回她的身上。”唐琛唇角微扬,略带笑意地说:“这也未必。”公孙弘毅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是个愚蠢的?如今,他之所以被蒙在鼓里耍得团团转,不过是没想到昔日偷情的对象会反过来倒打一耙。一旦有人上前揭破钱氏虚假伪善的面具,公孙弘毅自然也不会好脾气地任人宰割。唐琛寒潭般的眸中,饱蘸着深不见底的幽邃。偶一抬眼,瞳孔里便划过浅浅的精光,厉芒刺人。既然他的母后打着先暗杀孙振华,再诬陷给名列探花的蒋兆洲,好让双方互相对立,彼此消耗,自个儿则坐收渔翁之利的盘算。他当然也能用相同的手段,使这对不知廉耻的男女陷入内斗。届时,薄情如钱氏,定然会将手里握有的公孙弘毅意图谋反的证据和盘托出。如此唐琛也可省一省心,用不着自己凭空捏造罪名来治他。就在唐琛专心思考的时候,殿外忽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影卫察觉到人气靠近,连忙自地下的暗道悄声离开。于是,张汜清进门时看见的便只有正垂首翻阅奏章的帝王,与往常并无二致。他语气局促,似乎略有不安:“陛下,含德殿的宫人前来回报说......”“说什么?”张汜清吞吐半晌,咬咬牙,终于一口气道出:“霍太子擅自去了御花园,碰巧遇上正在赏花儿的皇后娘娘......”等不及他把话说完,唐琛骤然起身离开,脚步匆忙的像出了什么大事似地。霍容辞以出使名义进宫后,唐琛有心把他冷一冷,便没急着设宴款待,只拨了处前朝皇子的寝宫予他暂住。含德殿地处偏僻,与后宫相隔数千米距离,也亏得霍容辞徒步走了这么长的路程。抵达这座园林时,他只觉浑身燥热,乃至于手心、脚底皆冒了汗意。适巧前方不远处有处人造湖,水深堪堪及腰,霍容辞便褪去厚重的靴子,入水纳凉。御花园平日里最是冷清,除却蒋琬琰,倒也没别的人会过来。“夏青,你听见了吗?”她侧耳问道。“娘娘是指水流的声音么?今儿个好似湍急了些。”蒋琬琰摇摇头,径直往传出声响的地方走去。却见有名年约二十岁上下的俊俏郎君,半身浸在碧波荡漾的湖水里,衣衫湿透。她连忙伸手捂住双眼,正调头打算逃离,谁知对方却快步追了上来。“在我们东宛,民风淳朴。若有男子瞧见女子光着的脚踝,就得娶她为妻,反之亦然。”霍容辞边说边凑近几步,用低到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清的音量道:“你可得对我负责。”“你,放肆。”蒋琬琰无意与面前的登徒子多说,刚想远离此地,却被他识破动作,先一步挡住了去路。夏青见状,当即以身躯护住蒋琬琰,不让他有碰触的空隙。霍容辞挑着眉,把双手背在身后表示尊重。他的确是存心调戏,但自幼承袭的储君风范还牢牢记着,何至于不堪到要去侵犯姑娘家的清白?“晏晏。”唐琛赶到的时候,两人仍旧是这副对峙的局面。他不禁蹙眉,微愠的嗓音夹杂着几分危险的气息,“来朕身边。”闻言,蒋琬琰立刻像个小白兔般,乖巧地躲到唐琛背后。霍容辞嘴唇微张,清隽的面容上堆满笑意。“我东宛向来尊业朝为兄,陛下也算是为弟的半个兄长。当弟弟的,与嫂子打几句招呼,应该算不得逾矩吧?”唐琛听后,顿时施力攥紧拳头,暴起的青筋如虬龙飞舞般爬满整条手臂。他已是气极,偏偏身后的女子还好不安份,老想着探出头来观察情势。唐琛将宽大的手掌,按在蒋琬琰柔软的后脑勺,轻轻把她推回自己身后挡住。他忍了半天才不至于咬牙切齿地说:“算。”霍容辞没料到会听见这般的回答,一时怔住,唐琛又接续着说道:“朕很在意皇后,在意到旁人多瞧一眼都觉得是抢。”霍容辞听言,没忍住轻笑出声。如果说他本来对蒋琬琰的兴趣只在皮相,这会儿却多了更深的一层——他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勾得唐琛为她抹灭理智。霍容辞语带挑衅,“唐贤兄可知,在我国只有最好的女人,才值得男人为她争抢。”唐琛冷峻的面庞上怒气不断加深,最后终于憋不住爆发出来:“要比?行。”他顿上一顿,又道:“规则你定,输了就别废话。”作者有话要说:标题取“第一桶醋”,表示还有第二桶醋啦,喜闻乐见。第17章 第二桶醋唐琛的火气迟迟没有消退。蒋琬琰只得与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尾随在后。唐琛腿长步子大,她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蒋琬琰平时大多用轿子代步,体力不佳,这会儿又是暑气正重的时节,早就累得快抬不起脚了。“陛下。”她轻声唤着,软白的小手拉住龙袍的一角,拽了拽。唐琛回过头来看见的,就是正低眉垂眼,双颊羞红的小女子。她天生嗓门小,说什么都像在撒娇:“陛下你别生气。”听入耳里,唐琛只觉心脏顿时剧烈收缩,浑身仿佛有股电流穿过似地,酥麻滚烫。他不禁叹了口气,“朕不是在气你。”蒋琬琰仰起白皙的小脸,粉唇微抿,“那陛下走慢点儿,臣妾跟不上。”唐琛目光微滞,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确疏忽了她,不由低下声道:“是朕没注意,对不住了。”蒋琬琰素来怕羞,此时不知脑袋瓜里在想着什么,娇美的俏脸竟抑不住连绵翻腾的红云,连指尖都有些发颤。可即便已是羞不自胜,她还是鼓足勇气张开双臂,道:“背我回去好么?”唐琛没有立刻动作。蒋琬琰双手僵在半空中,进退都为难。等到实在羞愧难当,正准备慢慢把手收回时,又听他喟叹一声:“晏晏,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唐琛作为业朝内定的储君,年纪轻轻的,就得面对无数常人难以接受的残酷现实。他的心肠,早已被磨练成帝王该有的样子,冷硬而克制。即使偶有不经意的对她流露出宠溺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收敛。但他现在,却将这句话说得无比缱绻,纵情。蒋琬琰再抬眸,便见唐琛已经蹲在了她身前,“上来。”她醒悟过来,不敢让唐琛等得太久,只得手脚并用地攀上他宽实的背部。唐琛背着她,行走起来脚步仍然快速而稳健,仿佛身后的她像根羽毛一样轻巧。蒋琬琰能感受到他精壮的身躯,透出灼人的温度,隔着几层布料熨热着她的身子。她不自觉蹭了蹭,鼻尖萦绕着唐琛独有的男性气息,味道清冷。过了数秒,蒋琬琰忽然反应过来,不管是心理还是肢体,自己都在浑然未觉中习惯上依赖这个男人。思及此,她不禁怔怔地出了神。蒋琬琰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当初嫁给唐琛时,怀抱的是怎么样的心情,但总归是没有过浓的喜悦。倘若她能预知到,往后的每个日子里都像在心头浇了蜜,甜的几欲融化,或许会尝试着付出更多温柔。在她胡思乱想的空隙中,唐琛已经一脚跨进了乾元宫。然而,他非但没有把蒋琬琰放下,反倒背着人儿直入寝室。蒋琬琰四下环顾着,周围除了一张以明黄被褥铺就的床榻,和几款紫檀家具外,倒是清净的很。压根儿没有想像中,帝王家穷奢极侈的作派。原先她并不知道,唐琛爱好的竟是这样素雅的风格。蒋琬琰顺着他的背脊滑下,半躺半坐地卧在床缘,声音软糯非常:“陛下这龙床躺起来,好似比臣妾那儿更为舒适。”唐琛失笑,修长的手指弓起,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喜欢的话,以后都让你睡这里?”凤栖宫内的摆设皆是他亲自挑选,没比御用之物差一分半毫。蒋琬琰说这话,明摆着是在无理取闹。唐琛看破,却不说破,反倒顺势引导着话题的走向。下一秒,蒋琬琰便伸出两条雪白的藕臂,勾住唐琛的颈子,修长玉腿紧紧盘上他的腰。唐琛余光瞥见窗外炽热的阳光,心知这个时间点并不合适。但眼瞅着她紧闭双眼的羞涩模样,又觉得这世间恐怕没有任何男人,禁得住心爱的女人在身下求欢。唐琛欺身而上,双臂如铁钳般紧紧扣住她,没留给蒋琬琰任何挣脱的空间。他探出舌,与她那双红润的唇瓣纠缠厮磨。吻到动情时,蒋琬琰情不自禁地又是紧揪他的衣领,又是拉扯他的裤腰,惹得唐琛一阵低笑。——明明什么事儿都还没开始做,倒已经被她那双小手弄得衣衫不整了。正当这时,一贯肃静的正殿却突然传来嘈杂的人声,“皇帝呢?”唐琛甫一闻声,便认出那道威严低沉的女音出自钱太后口中。他顿了顿,满是不舍地离开她温软的唇瓣。蒋琬琰并非不识大体的,当下就要动手帮他整理凌乱的衣着。不料,唐琛猛然倾身向前,以吻狠狠封住她薄红的檀口,眼里尽是狂肆掠夺,惊得她忍不住发出咿咿呜呜的声响。动静不小,仅隔一门的钱太后显然也听见了。她不由蹙额,正欲再说的时候,便见唐琛神态从容地踱步而出。“母后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钱太后眉头皱的越发紧,语气亦不善:“宫里头何时养了这般狐媚子?光天化日的就敢勾引皇帝,当真是败坏风气。”她当然知道帐中藏着的不是旁人,而是专宠一身的皇后。却故意把话说得难听,明显地是想让蒋琬琰感到难堪。“皇帝政务繁忙,无暇管教后宫也是有的,哀家今儿个便代为严惩……”“母后,”唐琛贸然打断,“儿子自有分寸,就不劳您费心了。”尽管他仍旧尊称了声“母后”,可换作任何人都听得出,这句话绝没有商量的余地。钱太后紧攥手心,用力到指节发白,脸上的血色也逐渐被淡淡的青紫所取代。她气极,而唐琛却仍然悠闲自适,“母后特地前来所为何事?”闻言,钱太后以极快的速度平复了情绪,道:“皇帝可知,朝中出了大事儿。”“嗯?”唐琛的眸子静如古潭,没有半点波动,让她心里没底儿,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武状元孙振华被人暗杀了。”孙振华是朝廷新官,身份不同寻常,且天子脚下的京城向来治安严谨。出了这等事情,唐琛难免得佯装出几分震怒。他沉吟半晌,方道:“朕会命刑部将其列为重案,好生追查。”钱太后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皇帝,孙状元的武功你也有所见识,用作防身已是绰绰有余。若连他这样的手脚,都难逃一死,对方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唐琛抬眸对上她算计的目光,“那母后以为如何?”“孙状元刚从兵部领了职务,回府的路上便遇劫难,难保不是朝中政敌早有预谋的行凶。”钱太后说着,突然调转话锋:“孙状元一死,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名列探花的蒋兆洲……”后宫不得干政,即便太后亦是如此。唐琛方才没有阻拦,不过是想看看她还有什么招数可使。然而,听到这里也觉得没意思,便再度打断道:“现在事情尚未有定数,母后慎言。”话落,他更是直接端起茶碗来,略抿一口。钱太后将这个动作看在眼里,心知他是下逐客令了。虽有万般恼火,也不打算与他正面交锋。有句话说,母不母,则子不子。钱氏虽是唐琛的养母,不但未曾养育过他哪怕一日,甚至在他身陷夺嫡纷争,最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选择了冷眼旁观。事到如今,又怎么能要求唐琛不计前嫌,拿她当作生母般地孝顺?钱太后迟疑片刻,终究是愤愤地转身离开。待脚步声逐渐行远,蒋琬琰才从里屋走出来,神情有些尴尬。唐琛见状,薄唇不禁微微上扬,语气中充斥着无边的暧昧:“母后那些话儿,不用往心里去。你若真是个狐媚的,朕膝下早该有一儿半女的了。”说完,他看蒋琬琰仍旧绷着小脸不放松,又宽慰道:“关于你兄长的事,也无须担心……”尾音尚未落下,蒋琬琰却忽然探出灵巧的舌尖,在唐琛微凉的唇片上轻轻一刷,阻断了他后续的话。“蒋家世代忠良,朕还不至于为着这点子虚乌有的事情错怪良臣……”唐琛嘴角勾了勾,清浅的笑弧格外蛊惑人心。蒋琬琰忍不住再次凑上前去,亲了一口,这回还发出吧唧的声响。惹得唐琛又好笑又无奈,只得问:“晏晏,你究竟要不要让朕好好地说话……”话虽如此,可他即便半眯着双眼,也掩盖不住眉目间几欲溢出的笑意。当蒋琬琰认知到,唐琛不仅没有排斥,甚至挺喜欢她这种亲密的接触方式后,索性直接捧着他的脸,连续吻了四五遍。每个吻皆持续良久,久到不知不觉间竟入夜了。作者有话要说:试问,拥有个嗲精媳妇是什么体验?唐琛:自己的女人,自己宠着呗。第18章 第三桶醋两日后,唐琛正式设宴款待东宛国太子霍容辞,同时延请数位朝堂重臣同席。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摄政王公孙弘毅在内。他今日看起来神色不佳,显然是夜里没休息好。眼看孙振华案毫无新的线索,侦破的可能性逐日下降,他总觉得如有芒刺在背,坐立皆难安。公孙弘毅这些年在朝中树敌虽不少,却从未有人直接行暗杀之术,难免有些猜不透背后主谋的心思。他不禁抬头,望向坐于上首的端庄美妇。钱太后句句暗示此案是蒋兆洲所为,但他实在不认为养兵上百的蒋家,需要去寻江湖上声名狼籍的职业杀手作案。反观她蓄意误导办案方向的行为,着实奇怪。感受到公孙弘毅过分直白的视线,钱太后不禁在心底暗骂:当真是不懂得看场合的蠢货!她连忙侧过头,见皇帝正专注于和朝臣应酬,才稍稍松了口气。然而,心里总归是提不起兴致同众人宴饮,索性以身子不爽为由早早离了席。太后一离场,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许多。当今英才东有霍容辞,西有唐琛,饶是民间亦有不少歌谣,将两人的功绩拿来相比。碰巧他们双方最拿得出手的,又都是箭术。以此作为比赛项目,自然是颇有看头。偏偏霍容辞还嫌这乐子不够大,趁着赛前,不忘挑衅地取出一壶烈酒当作赌注。俗话说,相由心生。生性张扬的霍容辞,笑起来时,略带异域风情的五官同样飞扬不羁。他半挑着眉,说道:“在东宛,有个流传已久的习俗——每年秋狝中捕获最多头猎物的那人,赠酒一壶。赢得烈酒的勇士,可以在傍晚的篝火晚会上,向心仪的姑娘求婚。”讲到精彩处,霍容辞顿上一顿,又加重语气道:“这时候姑娘们不会,也不能拒绝,带着点儿强娶豪夺的意味。”蒋琬琰听闻他不知收敛的言辞,冷汗涔涔而起,濡湿了手心。她偏过头,怯怜地偷觑着唐琛的脸色,便听得他冷哼一声:“是么?”紧接着,唐琛便站起身来,挺拔的身姿透露出势在必得的信心。蒋琬琰檀口微张,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又见唐琛回首向后望,眼瞳里含进细碎的流光。“晏晏,你仔细看着,看朕把那壶酒赢来娶你。”这一刻,蒋琬琰阖上双唇,眉眼轻轻笑开。她不用开口,情愫却都含在眼睛里。正式比赛前,两人各以一箭作为热身。唐琛瞄准的时间很短,刚举起弓,没等周围的看客回过神,他已经松了手。弓箭嗖地一声,不仅正中红心,还射穿了靶子。宫廷射箭所用的箭靶,皆为兽皮所制,有一定韧性。而且,靶子的设置远在百米之外,十分考验弓箭手对于力道的拿捏。唐琛的自信,从来不是盲目虚吹,而是真的有本事。作为称职的好对手,霍容辞也毫无悬念地一箭穿透靶心,打得靶子摇摇欲坠。前后一刻钟,在座的观众已尽数沸腾起来,再没有比势均力敌的较量更让人心激昂的了。“这回换我先攻。”话落,霍容辞缓缓从箭筒中抽出三支箭矢,搭在弦上。古射法统共有五种,参连是其中之一,也是霍容辞所定下的比试规则——弓箭手发出第一箭后,紧跟着的三箭都要连续射出,不可中断,俗称连珠箭。霍容辞扎稳步履,按着自己的步调细细瞄靶,随后连发三箭,全都不偏不倚地钉在红心上。确实是极好的箭法!以攻心的层面来说,在先攻者表现优异的情况下,后攻者会平白多出许多心理压力。此时,若是内心不够强大的人,便容易产生低级的失误。这也是,霍容辞之所以选择优先上场的理由。然而,唐琛却只是不紧不慢地在场中站定。男人成年以后,身上的少年气一寸一寸褪去,站姿笔挺,肩膀也愈发宽阔,引得蒋琬琰目光流连。人与人之间,不知是否有心有灵犀这回事儿。但此时的唐琛,就好像真能感应到蒋琬琰的心意似地,停下动作,回头冲她勾了勾唇。而后,唐琛居然当着众目睽睽抽出怀刀,往宽大的袍袖一割,长条状的衣料当即落进手里。在场的皇亲贵胄见状,皆是恍惚,哪里猜得透皇帝是何想法?也就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唐琛用布蒙住眼睛。在完全看不见的状态下,仅凭自己记忆中的位置对准靶心,连射三箭,箭箭中靶。干净、俐落又狠准的动作,将四周的围观群众全给看呆了眼,只知道愣愣地鼓掌。待数分钟过去,众人逐渐反应过来,才发出连绵不绝的高呼声,道:“陛下威武。”唐琛扯下罩在眼前的布料,笑问:“胜负可算是定了?”霍容辞仍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若是蒙眼射箭,能有几分把握。却不料,从方才到现在,一直闷声不语的公孙凝,竟会突然起身道:“箭术这门学问,注重的是动态。靶盘静静立在那儿,未必考验得出真实的实力,不如还是使用活物吧?”“嗯?”唐琛眼帘半抬,慵懒地瞥去一眼,“那公孙姑娘以为应当如何?”公孙凝一对上他探询的目光,便难掩心虚,连带着音量都减轻不少:“陛下箭术了得。想必若是由皇后娘娘手举着果子,站在距离百米之处,也能在射穿水果的同时,保得娘娘毫发无伤。”“不行。”“不可能。”两道声音分别出自唐琛,和霍容辞,但都拒绝得生硬而冷淡。霍容辞斜眼睨向她,只觉公孙凝虽生得是中上之姿,却没有半点高门千金该有的气度,反倒小心眼又善妒。着实可惜了这副好相貌,以及好家世。思及此,他凉薄的唇角不禁溢上一丝嘲讽:“好端端的姑娘,想不到竟存着这般歹毒的心思。”当众被邻国太子指说歹毒,公孙凝即使脸皮再厚,也难免有些下不了台阶。正欲回嘴,却又被霍容辞抢先道:“若是这场比赛,真依这位姑娘所说的进行,那我霍某宁可认输。”说罢,他主动向唐琛握手言和,“相信贤兄也认同,任何输赢都抵不过皇后的平安要紧。”“那是自然。”唐琛大方地伸出手来,仿佛不曾有过隔阂。然而,两手交握的瞬间却使尽了力道,相互较劲着,试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