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的犯罪分子多了,有些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也有绝对不会下手的对象,有些准备引爆炸弹的犯人也会因为某个人的一句话悔恨痛哭。
但这些都和奥瑟卡利不一样。
奥瑟卡利明知苏格兰是卧底,是警察,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你死我活。
但他仍然会留着对方的遗物,遵照对方的遗愿,会因为虚无缥缈的某种安慰而长久地带着御守,也会仅仅因为御守颜色和苏格兰相近就给陌生人留下账户,连取个零钱的时间都害怕被别人买走。
奥瑟卡利对苏格兰的感情无关乎身份,同为组织成员也这种态度,是警察也无所谓。
那不像是爱,但诸伏高明没找到合适的词去形容两人的关系。
“衣冠冢空空荡荡放几件他根本没穿过的衣服不好吧,”奥瑟卡利轻声说,“只是一点小东西,这也不接受吗?还是说你觉得我玷污了他。”
诸伏高明立刻反驳:“不曾如此想。”
“那我总觉得你对立衣冠冢这事反应很平淡。”
“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诸伏高明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奥瑟卡利没听懂前面那句,只能猜出大概意思,他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结果,苏格兰不是随随便便死在角落,至少有人知道他,有人深切地怀念他,比起他买墓地时候已经好多了。
烈士陵园呢,奥瑟卡利不知道怎样的结局能比这更好,如果他死了,大概只是有那么几个人拍手称快吧,更大的可能是无人在意。
奥瑟卡利有些疑惑:“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他确实牺牲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诸伏高明沉默着,回想起降谷零说起这事时候激动的语气。
公安部派出了不少卧底,牺牲的人两只手数不过来,但葬在烈士陵园的不过诸伏景光一个而已。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比方说苏格兰的死总应该找一个凶手,那就把过错推在奥瑟卡利头上吧。
妃英理认为这是不合规的,这违反了她的职业道德。但公安不考虑她的职业道德。
也没人想过奥瑟卡利的感受。
诸伏高明觉得奥瑟卡利辩解的时候是有一点委屈的,但无人为他发声,结果都是一样的,他也无所谓。
他们似乎做了一件相当不负责任且糟糕的事——他们把奥瑟卡利唯一一点温情给糟蹋了。那可是上了逮捕令也不愿意把贝斯包抛下的温情呢。
公安既没考虑过妃英理本人的职业道德,也没理会过奥瑟卡利本人的想法。
诸伏高明道歉是为了这件事。
奥瑟卡利可以说对不起整个霓虹,但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们这群胡乱把罪名推到他头上的人都对不起他。
“虽然已经迟了,但我觉得还是得道歉。”奥瑟卡利淡淡地说,“对于苏格兰的死,我还是有责任的。”
这件事根本纠缠不清,没看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因为苏格兰掰扯多长时间了吗?
诸伏高明直截了当地说:“那我还是得说,我知道他的牺牲与你无关。”
奥瑟卡利默了默,终于理解了诸伏高明神色复杂的原因,笑道:“但罪魁祸首是组织啊,我毕竟也是组织的一员。”
奥瑟卡利在阳光下一步一步走进暗无天日的囚笼中,没有回头,也可以预见的,没有人会来探视——随着衣冠冢落成,他和诸伏高明唯一一点因果联结也没有了,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三年后的某个清晨,奥瑟卡利自杀。他死时听着监狱放的用来陶冶情操温和性情的起床乐。
诸伏高明问讯赶来把他葬在他自己给苏格兰买的墓地里,苏格兰搬去了烈士陵园,空出来的位置由他自己填补。
下葬的时候诸伏高明才意识到奥瑟卡利没有什么陪葬的,监狱里统一衣着统一生活用品,还没审判前他似乎只带着贝斯包和御守。贝斯包属于苏格兰,只有那枚不知去了何处的御守完完全全属于他。
奥瑟卡利一无所有。一无所有到让诸伏高明有些迷茫。
在组织里随便找一个代号成员都能说出奥瑟卡利最在意音乐,细一点的还能说最在意苏格兰。除此之外呢,奥瑟卡利好像从未在意过别的东西。
可音乐太虚无缥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