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徵嘴唇抿成一条线,“阿娘,不试试怎么知道?”
是啊,不试试怎么知道。天底下哪里有什么算无遗策的事,就算是对付楼玟,元澈自己也没不敢把话说死,一定能除掉楼玟,另外又让于勉守住各处宫门,防止楼玟和楼氏众人突围逃出去。
“然后呢,把现如今得来不易的局面给坏的干干净净?”
成太后反问,“你的抱负不要了?楼玟是除掉了,但是朝堂上还没到完全由你说一不二的地步。清河王是除掉权臣的前锋,结果你这么对待他。先别说任城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现如今朝堂上局势并不稳当,多少人在暗中盯梢,等待时机。他们已经看到楼玟这十年来的风光。他们嘴上愤懑不平,可是个个心里却是暗暗羡慕。”
“到时候朝廷起了乱子,你觉得这些人会老老实实?”
“为了一时的儿女情长,连自己的抱负还有朝廷的平稳都可以弃之不顾了吗!”
成太后并不在乎所谓君夺臣妻,元氏的男人在这上面随心所欲,她也没那个心思去管儿子到底喜欢哪个女人。但清河王并不是个什么好对付的人。
清河王哪怕披着一层温良的皮,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成太后都亲眼看过。可不是老实人能干出的事。
夺妻之仇,可不仅仅是一个女人的事,更是在天下人的面前,把他的脸面给活活撕下来,丢在地上踩。
成太后半点都不觉得清河王会忍气吞声的,把这个亏给活活吞回肚子里。清河王这几兄弟,和他们那个老实巴交的父亲完全不同。
尤其先帝干的那些事,即使蒙了一层遮羞布,可是众人心中都清楚。
到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块儿,来个破釜沉舟。她们母子是真的没有那个家业能陪着清河王一决生死。
何况也没有这个必要。
成太后老早就不将这些情情爱爱的放在心上了。宫变和政变中厮杀出来的女人,身居高位,手段和帝王毫无区别。一样的杀伐果决。
没有必要的争端,那就不必发生。
“你说娘,说得对不对?”成太后问。
何止对,简直比他更懂如何做一个帝王。
元徵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指节紧的发白。
“阿娘知道你对她的心,可是现如今这么一番下来,足以证明你们之前实在是没有缘分。何况梁贵人也不差。”
元徵看向母亲,“可……”
“没什么可是的。”成太后不等他把话说完,就已经将元徵的话打断。
“后宫里什么女人没有?那些嫔御,还有那些宫人。实在不行,下面各镇将还会时不时的往宫里上贡美人。”
成太后已经有几分不耐烦了,不知道这么好抉择的事,究竟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阿娘……”
“你是天子,肩上有千钧重。孰轻孰重,你自己好好抉择。”
话虽如此,但元徵只能选一个。其他的路,成太后不会给他半分机会。
“阿娘,朕是天子!”
元徵的双手微微颤抖,想要借此向母亲来宣告自己才是天下的至尊。而不是那个必须听她的话的孩童。
成太后颔首,“这是当然。”
她神色骤然严厉,“就是因为你是天子,所以才好好的分辨清楚形势。”
元徵被成太后严厉的话语镇住。他胸脯起伏,别开眼不和成太后的双眼对上。
“眼下形势来之不易,失去太过可惜。”
元徵的脸颊因为牙关紧咬而微微鼓胀起来。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多说也不过是将之前的话再重复一次。成太后干脆闭眼假寐。
过了几息,成太后终于听到元徵那儿有了动静。
“阿娘,儿知道了。”
明棠不等梁贵人,自己急匆匆的和崇训殿的人走了。皇帝能到她那儿,梁贵人不无辜。
她哪还敢和梁贵人呆一块,回头梁贵人要是觉得皇帝不满意,直接把她给送到永安殿去。
明棠在侧殿等了许久,其中杨煜叫人给她送上热过的桃酪。
自从和元澈在一起之后,元澈就不让她吃寒凉的东西,这个习惯也被杨煜察觉了、
“太后正在和天子说话。”杨煜让宫人把白瓷盏送到明棠面前,“恐怕还要有一会才能召见你。”
明棠点点头,她喝了一口桃酪,桃汁和牛酪混在一起,加了花蜜,浓香怡人。
“杨公你说,太后劝得动陛下吗?”
杨煜笑笑,“这种事我也不知道,不过好歹是自己亲娘,不管如何,都要听的。”
他示意明棠安心,“就别怕了。都到这儿来了,难道还会有人吃了你?”
明棠笑笑,一仰脖,就把桃酪给喝完了。
“慢点慢点,也不怕呛着。”
杨煜说完,见着一个内侍轻手轻脚的往殿内走。
“太后召见清河王妃。”
明棠险些呛到,咳嗽了几下。她整理了下衣裙,和内侍进了主殿。
元徵早已经离开了,成太后坐在御座上,看着明棠进来叩拜。她抬抬手示意她坐过来,“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记得我初见你的时候,你才只到我胸口。现如今都已经嫁做人妇了。”
明棠低头,“臣妇能有今日,全仰仗太后的恩德。”
成太后点点头,“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和我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太大区别。我没有女儿,看着别人的女儿,心下羡慕的很。所以我也想你能好。”
明棠略略抬头,“臣妇明白。”
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明白了。只要点到即止就好。
明棠听得明白,对宫廷也毫无半点留恋。
这地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实在是没有任何好留恋的地方。
“臣妇以后不再入宫。”
这话说出来,明棠垂首,只觉得身上一轻。
明棠的马车驰出宫门没多久,就听到跟在身边的李鹊儿咦了一声,“王妃,大王好像来了。”
明棠一听,往外面一看,果然见到元澈骑在马背上。
元澈驱马过来,到她马车旁边。
“你怎么来了?”
“我今日不用在宫里值夜,正好听说你也入宫了。所以就在这儿等你。”
明棠嗯了一声。
外面马蹄阵阵,逶迤了一路。到了门内,明棠突然抱住他。
她时常这样,只要在府内,兴致上来了,二话不说抱过来。
“我以后不进宫了。”
她突然道。
元澈低头看她,两人目光相接,“是你不想,还是……”
“我自己不想!”
明棠飞快答道。
她浑身轻松,甚至浑身骨头都在晃荡,“总算是不用去了。你可不知道那地方都是些怪物!”
元澈听着,手掌压在她的脊背上,稍稍用力就有了浓厚安抚,“是不是在宫里遇上了什么事?说给我听。”
她这话说的很高兴,像是放下了什么重负一般。她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敏锐的感觉到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隐情。
“没有。”明棠回答的太快,惹来元澈狐疑的注视。
她见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盖,“我说得都是真的,你瞧,我的心跳的快不快?”
哪怕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掌下一片柔软。
他所有的精明算计都被掌心下的柔软给弄没了。尤其那心跳一下接着一下,真的和她所说,半点都不急切。
他晕头转向的跟着她的话跑,也不想想她这举动里有没有迷惑他的意思。
元澈看了一眼天色。这时候的天,亮堂堂的,还没有半点入夜的迹象。他心里盘算着还有几个时辰天才能黑下来。
不算还好,一算下来,竟然有些绝望。
明棠像是觉察到他平静下的急切,她倒是半点都不着急了。蹦蹦跳跳从他怀里出来,“我今晚上要喝羊汤,胡椒要加得足足的。”
“好。”
胡椒这东西,精贵的很。由胡商千里迢迢从大秦等地带进来,身价精贵到等量的金子。皇亲贵族们更是拿自己存储胡椒的多少,来衡量自己身价。
元澈不屑于在这上面,和人一较高低,所以家里的胡椒就那么点儿。
明棠要把库房里的胡椒全都喝到肚子里去,元澈在后面连连点头。随便她这般折腾。
很快元澈发现她不去宫里了,以前她也不去,不过现在有了一派的雍容。似乎宫内的那些风风雨雨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每日里吃喝玩乐,偶尔见着哪家王妃和丈夫打架,或者闹得不可开交,她就会垫着脚的去看热闹。
一番下来日子过得十分充裕。毕竟宗室们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就算不在朝堂上作妖,也要在其他地方闹得鸡飞狗跳,而且绝对精彩,不会让围观的人失望。
要是闹到宗正那,那基本上全洛阳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更热闹。
元澈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室,在她眼里可能就是一群衣着锦绣的滑稽百戏伎。
不过明棠也不只是看热闹,她令人在洛阳城郊办了医堂,招揽了有悬壶济世之心的医者,给那些民人看病。
元澈的名声都是在宗室还有士族里经营的。只有和宗室与士族里,好名声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用。
至于在庶人里,好事做的再多,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不缺人对他感恩戴德,也对此毫无兴趣。
但明棠做了,她原本就不在乎和其他王妃贵妇的来往,现在就更加自我。除了和嫂子还有舅母一家来往,其余的,平日里若是遇上了,彼此点点头就好。
至于别的,她没那个心情去招呼。至于对面的贵妇心里如何想,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渐渐地,外面有了清河王妃性情孤傲不爱理人的传闻。
这个传闻也落到了元澈的耳朵里,元澈浅笑道,“我倒是觉得我家王妃没什么失礼之处,在家里不管是对待长嫂,还是侍奉舅母,都是十分恭谨。从没有任何懈怠之处。”
他说完,脸上的笑意褪去,浮现满脸的迷惑,“可是我家新妇对哪位娘子不敬了?告诉我,我亲自过去问问。”
说这话的人,原本就是有些看笑话的用意在里头。元澈的日子在旁人看来,过得太过舒服了。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
过得太舒服了,那就会招来旁人的羡慕嫉妒,多少都要给他找点事,让他不痛快。
元澈说着,摆出一副要追问到底的架势。说话的人瞧着要闹大,连连摆摆手,“这话我也是听旁人说的,恐怕都是一些无稽之谈。不能当真的。”
说清河王妃孤傲,未免没有对清河王的不满在里头,要是真的追究起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怎么不能当真,能有这话传出来,至少是亲眼看着了,或者是亲耳听着了。否则传这样的话,那就是故意坏王妃的清誉。”
元澈脸上最后一丝笑容消融干净,只剩下淡漠。
“是我家王妃的错处,我作为丈夫,责无旁贷。会亲自登门道歉。倘若不是,对这种刻意中伤的小人,我自然也不能放任。”
元澈说完,淡漠的脸上又浮现了笑容,只是这笑容再次露在面上,多了几分令人胆战心惊的意味。
“和我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元澈握住旁边人的腕骨,言语风淡云轻,“说吧。”
明棠看着外面的日光,现在已经过了她每日晒太阳的时辰。她身体不好,元澈亲自上阵给她调理,药方是不开的,说药都有到不了的地方,不如借用天地之力,日月之力比汤药针石都还要有效。
每日里卯时,元澈人都已经去宫里的官署了,她就到清晨的日头下晒着。等到过了辰时,她就去做别的事。
很多时候,她会换上男装骑马到府外跑。等到溜达那么一个多时辰,她才会意犹未尽的回府。
除了下雨刮风,其余时候,明棠每日雷打不动。除非有人上门。
她从屋外回来,正准备让侍女给她换衣裳,李鹊儿从门外进来,“王妃,东安王携其王妃来了。”
明棠咦了一声。眼里都是奇怪。
东安王和元澈并不亲近,她和东安王妃也只是点头的交情。平日也没有什么过多的交往。
这时候上门干什么。
“今日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日子吗?”明棠问李鹊儿。
李鹊儿连连摇头,“没听说今日是什么日子呀。东安王府上的那几位的生辰也不在今日。”
就算在今日,那也不应该上清河王的府上。
明棠叫住去给她拿男装的侍女,另外换了一套广袖衣和锦裙来。
东安王和王妃在堂上等着,突然放下来的竹簾里有了动静。这个时候清河王在官署里,来的人只可能是清河王妃。
果然婢女们把放下来的竹簾卷上去,用黄澄澄的铜勾挂好。勾挂竹簾的铜钩上点缀着当季的花卉,添了芬馥之余,又有几分鲜活。
只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清河王妃在婢女们的簇拥下出来。
清河王在外,一派的简朴作风。身上衣袍半旧,纹绣也不是多时兴的,都是过去的纹样。
但王妃和他完全不同,发髻上佩戴一对金步摇,走动间高髻里一片金光摇曳。手臂抬起持在腹前,广袖随着动作微微后扯,露出手腕上的金跳脱。跳脱是赤金的,上面镶嵌着紫宝石。
美人被妆点的珠光宝气,原本就出众的容貌也越发的炫目。
东安王仔细算来,还是头回直接和明棠对上。一时间东安王看的两眼发直。
一旁的东安王妃原本就有些惴惴不安,见着身边人过了好会不发声,奇怪之下看了一眼。气的连连拉他的袖子。这才把他的魂给拉回来。
“王妃安好。”
东安王魂被拉回来了,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往明棠身上看。
清河王简朴是简朴,只不过是把钱全都往王妃的身上使了。
明棠含笑点头,她抬抬手请东安王坐下,“大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事肯定是有事的,不然也不会过来。
东安王斟酌着言辞,“我家王妃前段时日,言语有些不妥当。原本不过是私下的话语,谁知道竟然被有心的在外肆意胡说八道。引来了不少的误会。”
东安王妃忍不住看了前头的丈夫一眼,这话算是把事儿往她头上给扣了一半,把自己倒是摘的干干净净。反正事都是家里的女人做的,和他这个男人那是没有半点关系都没有。
东安王妃和这位清河王妃相处过,清河王妃每次对她都是点到即止,完全没有任何的热切。
她也听东安王忿忿不平的在家里嘟囔,说清河王神气什么。这世上的事谁都说不准。今年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明天搞不好就什么都不是了。
这话被东安王妃听去了,也和丈夫一样。指名道姓的说清河王,她是没这个胆量,何况清河王和她又没有什么仇怨,正好清河王妃对她没有热络劲,让她颇有些不满,便说到清河王妃的身上。
结果东安王倒是将自己撇干净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是她自己不好。
东安王妃憋屈的很,可是这委屈有不能发出来,只能顺着丈夫的话颔首,“都是我一时糊涂,还请王妃……”东安王妃艰难的开口,“谅解。”
“王妃说什么了?”
明棠满脸奇怪的望着他们俩。
东安王满是意想不到,都已经闹到清河王面前,他都不得不来赔罪了。结果正主都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编排的。
他才想糊弄过去,只听明棠笑道,“正好大王和王妃来了,就劳烦大王和王妃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吧。”
东安王和东安王妃脸上僵住。
明棠满脸奇怪的望着他们俩,“两位前来,必定知道的人不少。我叫个人去打听,恐怕这才是不好的吧?”
东安王不打算自己去丢这个人,看了一眼东安王妃,东安王妃满脸涨红,私下说人坏话一回事,当着人面说出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明棠安坐在那儿看着这对夫妻坐立难安。
她并不是多跋扈的性子。只不过元澈都把人给送到她面前来了,她自然是不会放过。
东安王皱眉头,刚要开口劝说,明棠在他之前开口,“大王若是觉得不妥当,我这便令人出去打听,估摸费时应当不多。到时候一块儿听着,恐怕还不如自己说出口好。”
东安王觉得面前那张千娇百媚的美人面,诡异的和清河王的面孔重合在一块儿。这俩不愧是夫妻,谈笑间就给人难堪。
东安王厌烦王妃给他惹的麻烦,但这个时候,他还是得耐着性子,“都是亲戚,给点颜面。日后还是要相见的。”
明棠眨眨眼,仰首微微笑道,“原来大王也知道,都还是亲戚。”
下刻她脸上笑容一收,皱眉道,“既然如此,怎么说三道四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都是亲戚,日后还是要相见的?”
明棠见着面前的东安王夫妇噎得半死,又毫不留情的给上痛击,“还是说王妃看不上我,从心底里也没有把我当做亲戚,所以说了也就说了。没有什么要紧?”
东安王掉头去看身边的东安王妃。这下算是把这口锅全都推给她头上。东安王妃急了,“我没有,都是下面人的挑唆,我怎么会……”
“都是亲戚,彼此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轻易就叫人挑唆了,不应该啊?”
明棠笑着看东安王妃。
东安王妃连连为自己辩解,明棠袖手旁观。
元澈把人送到她面前,就是给她出气的,她自然是要笑纳,不能辜负了元澈的好意。
她低头喝了口梅饮,五月的红梅加了其他几味药材,酸甜可口,又可以养心神。是元澈专门为她拟定的方子,自己拉着元治试了,觉得差不多了,才给明棠。
之前东安王在面前挡着的时候,东安王妃勉强还能维持自己的体面,东安王撒手不管,她的体面也维持不住了,狼狈的厉害。
“我究竟是怎么得罪王妃了?”明棠满面疑惑,她轻轻的眨眼,“以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东安王妃无言以对,这么多年,还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形。她去看丈夫,东安王像是没见到一般,甚至转过头去不看她。这下东安王妃红了眼睛,好半日也说不出话。
明棠也没光逮着女人,掉头过去就看东安王,“大王这时候既然知道携王妃上门,之前大王是做什么去了?”
东安王板着脸,时风都认为枕边教妻,若是妻子言行举止不对,那必定也有丈夫的过错。不然东安王也不会和王妃一块儿前来。
“最近我都在官署里,对于府中的事,我不知情。”
“可是既然到了我的面前,可见这话已经传开了。”
东安王正要再说,看到那张和清河王莫名有些相似的脸,火气强行压下来。憋着口气,“这事,是我的过错。教妻不严,以至于她什么话都敢说。”
东安王妃就要反驳,要不是他现在府里说清河王如何如何,她难道还会去说清河王妃如何。
东安王怒视她一眼,东安王妃到唇边的话都落到肚子里。只能低头认了。
东安王示意东安王妃起来,和他一块儿给明棠道歉。
明棠看着面前俩夫妻,坐在那儿安然得受了他们全礼。这天这事,到明棠恐怕就会在洛阳里四处传开,到时候这俩的头想要抬起来,可不那么容易。
明棠等他们行礼完,看看天色,“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二位了。”
外面的天光亮堂的很,都还没有到午时。这句话明摆着是逐客令。
东安王忍气吞声的领着人出去。明棠知道这对夫妻回府之后,他们自己还有一顿好闹。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了。
元澈今日不忙,酉时时分就回到府内。
“今日他们都来了?”
元澈自顾自的把身上的绯袍换下,回头问明棠。
明棠靠在凭几上,欣赏他换衣裳。他身段好,举手抬足里也有韵味,所以看他换衣也是个不错的享受。
“来了,”明棠想起什么,笑得开心,“这俩也真有意思,来了之后,几句话不到就想着互相推诿。哎呀,我看他们好像都很伤心,东安王伤心做妻子的不体谅自己,王妃伤心丈夫竟然叫自己一人扛下所有。”
“要不是在我面前,恐怕还能更精彩些。”
元澈听到,低头一笑,“既然如此,那么再好不过。”
他坐到她身边,仔细端详她的面色,看看这一日她是否还安好。
明棠也任由他端详,“我知道你的心意,当然是笑纳了。我要是对这俩客客气气的,恐怕回头你就要气得半死了。”
元澈嘴硬的说了一句不至于,见着明棠盯着他,他一头径直躺倒在她的怀抱里。
他在外面威风八面,笑里藏刀。回来之后,不管不顾的,只想在她怀抱里。
明棠低头看他,“心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宽阔了?”
元澈改口,“我说错了,还真的至于。”
他埋首在她手臂间,“那些个混账,不敢明面上说我,就拿你来动手。混账,胆小如鼠,若是当面说我如何,我反而高看他。这种手段用到你的身上,就不要怪我了。”
“他们上门了不算。回头我还要实实在在的捏住他的错处。”
元澈知道如何才能叫一个人难受。
这才刚刚开始。
他说完又去看明棠,“你说好不好?”
明棠笑着抱住他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下,“当然好。不过做到什么地步,你自己看着办,不过我说一句,如果真的下手,可别留下什么叫人翻身的余地。”
她说完,神情一愣,元澈正要说话,听到她喃喃自语,“完了完了,看来我也变坏了。”
她低头下来,“看来我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都不是什么好心肠。”
“我的心肠不好么?”元澈满脸奇怪,他持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我可是一片的仁慈,”
他似有感叹,“尤其外面的那些人都说我这心,好得和菩萨一样。”
明棠没忍住噗嗤笑出来了,她干脆也低头下来,“正好,外面也说我心善。”
元澈头颅仰着,双眸定定的看她,“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管在哪儿都是。”
明棠颔首,他见状,眼里的水光更丰了,“看来我们的缘分,也是早就定好了的。要不然世上男女这么多,怎么就是我们俩在一块儿呢。”
他越说越开心,明棠也顺着他的话,“是呀,否则我也早就成了内命妇了。哪里还可能和你在一起。”
元澈一头躺在她的怀里,捉住她的手,把她的十根手指从头到尾连连带着手掌都给好好的捏了一遍。
“你怎么了?”明棠见他脸上没有方才的那股盈盈的笑意了,“又不高兴了?”
明棠话说完,反应过来,知道是他不乐意听到她说的那句内命妇。
男人的嫉妒心一旦上来,简直可怕。不知道在哪个奇奇怪怪的地方用上。
“这种事才没有否则。”元澈轻声道。拉着她的手,没有半点放开的意思。
明棠笑得没奈何,这人的脾气一上来,简直和小孩似的。元治都比他像个成熟男人。
她一味的把他这些小脾气全都包容下来。他在外面都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现在嫉妒的模样,倒是很有趣。
她的一味放纵,给了元澈胆量,他从她的怀里起来。明棠见他俯身过来,鼻息融融。他像幼犬一样蹭着她的鼻尖,明棠左右摇头,他顿时就被她给弄笑了。
元澈没有放过东安王,过了几日,御史台那边有人弹劾东安王,连举他的几项玩忽职守。正巧皇帝也有心思平衡一下朝堂,免得宗室们势力太大,惹出什么其他的祸端,将东安王给调出了洛阳,去地方上任刺史。
宗室做刺史,是很平常的事。只是在洛阳里,于天子近侧,终究是机会更多。到了地方上,多多少少,还是不如在京城。
元澈并不亲自出面,这种事他亲自来,那才是拉低了身段。叫旁人办就好。御史最是擅长满面浩然正气的指着旁人的鼻子骂。让御史来,简直物得其用。
东安王原本就没有大才,心中也怨恨他没有给他更高的官职,放纵王妃放出那些对臻臻不敬的话,难保里头没有他自己的手笔。
既然不满已经如此明显,再留着他在洛阳,还不知道他下回又做出什么事来,干脆出京城任刺史去。
地方上可比京城里磨练心智的多。不管是那些朝廷任命的长史,还是主簿。一个两个全都不是好对付的,与其留他在京城里和自己不对付,倒不如丢出去,让他自己找点事做。
正巧皇帝也想敲打宗室,也算是给天子一个由头。
元澈和东安王没太多的关系,皇帝想要牵连到他,怕也难。
果然如他所料,东安王被皇帝一顿痛骂,紧接着当天就下了任命,第二日就带着两个随从离开洛阳。
洛阳在炎热里下了几场雨。暑热终于稍稍有些消散,在屋子里躲热的人,也终于敢出来。
明棠头上戴着帷帽,和嫂子李王妃一块儿,牵着小侄子的手左右来回的晃。
小侄子茜郎才三岁多点,生的眼大肤白,完全挑着元渝和李王妃的长处长得。
“婶婶。”茜郎抱住明棠的腿,指着那边的海棠,“儿给婶婶摘过来。”
明棠低头揉揉茜郎的头顶,见着那么点点大的人,迈开腿跑出去,在婢女的帮助下,摘了几朵海棠。
海棠开的很艳,茜郎低头挑出朵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走到明棠面前,“儿给婶婶戴上。”
他举着手里的花,很努力的踮起脚,想要够着她。
明棠见状把头上的帷帽取了,蹲身下来,好方便让茜郎把花给她戴上。
“还是阿叔来好了。”元澈的声音从茜郎背后传来。
明棠抬头就见着他走来,弯腰取过茜郎手里的海棠,稳稳当当的戴在明棠的发髻上。
“孝心可嘉。”元澈满意的左右看看,在茜郎的头顶上揉了揉。
茜郎见被元澈给捡了便宜,小小的脑袋仰着,眼睛里有大大的迷惑。不明白怎么一下就被叔父给拿去了。
李王妃见元澈来了,叫乳母把儿子抱起来,“我和茜郎到别处看看。二郎请自便。”
元澈已经拉住了明棠的手,听到李王妃这么叮嘱,他连连点头,嘴上还要客套两句,“阿嫂和不多留会儿,这边风景不错。”
的确风景不错,这边种的牡丹开的都比别处的都要绚烂些。
李王妃看他一眼,“不了,免得耽误你的事。”
刚刚那副模样骗得过别人,骗不过自家人。元澈低头一笑,也不装了,“阿嫂慢走。”
茜郎不想走,老大不满。孩子都喜欢样貌漂亮的人,平日里见到明棠,也要缠着和她玩一会。现在还没尽兴不肯走。
乳母哄了好会,都没能让他高兴,嘴儿翘的老高。元澈可不管这个,对着侄儿摆摆手,就将人给送走了。
“茜郎这孩子,也太早知事了。”等到李王妃一群人走了。元澈的手搂上了明棠的腰。
“就一孩子,你想什么呢?孩子不管男女,都喜欢漂亮的。太原公主小时候,也一样的缠着我。”
元澈靠近她好好好了几声,“是我说的不对。”
他靠近她,明棠抬眼起来就能看见他浓密的眼睫。
明棠捏捏他的脸颊,“你还真是的。”
元澈握住她的手,“茜郎倒是可爱。”
明棠点头,“不过,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一定也不逊色。”
元澈神色有些许的呆滞,明棠看着他,“我这会儿,对小孩有点儿喜欢。不知道大王能不能……”
元澈不等她说完,俯身向前亲吻她脸颊。
嘴唇和肌肤相触,激发出一阵痒。她笑着躲开。
两人正闹着,突然那边花丛里啊的一声,紧接噗通一声响。
元澈把她护在身后,自己去看,见着元治摔了个四脚朝天,他扑腾了两下,才艰难的翻过身。
元澈过去,拉了他一把。
元治见到元澈,面上通红,讪笑了两声,“阿兄,我什么都没看见,这就……”
他说着就要掉头走,脚下又踩到湿滑的地方,又一头倒下去。
这一次他没等元澈伸出援手,自顾自的爬起来,慌不迟的就往外走。
走到一半,他又回头过来,笑嘻嘻的,“明年我应该会有侄子或侄女了吧?”
元澈故作恼怒去打他,元治一溜烟跑了。
这次跑的倒是够快,没有和刚才一样,摔在地上了。
明棠在一旁看着,等元澈回身过来,她拉住他,“那么接下来几日,就有劳大王多多受累了。”
元澈看她的眼里全是光亮,脸颊上又浮上略略的绯红,“我听你的,”
他又抬眼看她,“一切都听你的。”
过了小会,他又道,“我也是你的。”
一生一世,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