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同的治国手段。高纬要学习的就是如何做好一个帝王。所以他找来了家学渊源、学识渊博的颜之推给他讲解。颜之推听完皇帝的要求之后,陷入了沉思。皇帝没有问治国策略,而是问治国之术,这个道的涵盖可就太广了,政略、权衡之术等等等等,这些都可以称之为治国之术。颜之推沉默片刻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臣观史书,欲使国家安定,盖有强军、德政,二者缺一不可。作为君王,要亲贤臣,远小人,要临敌以威,更要教民以信要胸襟宽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些道理朕都知道”高纬说,“这些是书上都寻得找的大道理,爱卿有没有新鲜一点的东西教朕”颜之推被问出了冷汗,作揖俯首道:“臣不知,请陛下指明方向”高纬身子前倾,一只手搭在桌子上,食指慢慢敲击了两下,“方才,你所说的,朕有两点不同意,一,亲贤臣,远小人。朕以为,既要亲贤臣,也要亲小人。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觉得,这话不对,应该是疑人要用,用人要疑”“贤臣固然要用,小人也未必就是一无是处,一个国家的朝堂上,不仅应该有皇皇正大的君子,也该有心思诡谲的小人。君王御下,本就是讲究一个相互制衡之道”高纬站起身来,踱步至阁门边,死死寒气扑入,“任何一方取得压倒性优势,这个国家就会丧失竞争力,从此止步不前。人人都道是小人祸国,岂不闻君子也会祸国”颜之推无言以对,又听得皇帝说:“至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觉得更是扯淡”“陛下”颜之推大惊失色,身为经过正统教育的儒家子弟,在他看来,皇帝的这个言论简直匪夷所思。高纬冷笑道:“你觉得朕错了朕反而觉得你们都错了,世人都错了曹孟德以猜疑著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他嘴里说出来呵呵,这只是他为了招揽人才,说的场面话而已。人的心思很复杂为人君者,既要用臣子,也要防臣子”“坦荡君子,朕要用,卑劣小人,朕也要用。只要有用,不影响到大是大非,朕可以不问过往,不纠对错观秦昭襄王与汉武治国,都是如此”颜之推呆楞楞的听着,仿佛许多从前想不通的东西豁然开朗了,又仿佛什么也没有明白,他只能竭尽全力的记住皇帝所说的每一句话。高纬不怕颜之推听到,颜之推是坦荡君子,身为史官,他不敢,也不会将皇帝的言论泄露出半个字。这些都是高纬这一年做皇帝以来的心得,在胸中积压了一年多,吐出来之后,很多模糊的领悟也忽然更加清晰了起来。“抛开立场恩怨不谈,宇文泰,朕还是十分佩服的。”皇帝仿佛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夸赞起了敌国,“朕听闻,宇文泰曾遍访天下贤才,遇到了名士苏绰,于是宇文泰便向苏绰讨教治国之道,苏绰献上的计策呵,听来也是十分荒唐,总结起来可以归纳为用贪官,反贪官。”“宇文泰当时十分费解,为什么要用贪官呢苏绰回答说:无论是打江山,还是坐江山,都需要有人为你驱策,做你的鹰犬,要让人愿意为你卖命可是没有好处谁会替你卖命呢西魏穷的叮当响,拿不出钱,那就只能给权让他们去搜刮贪敛了,他们有了权,就可以去搜刮民脂民膏,不就得到好处,也会为你卖命了吗”“宇文泰又问,贪官得了好处,我能得到什么好处苏绰回答:你给了他权,就是给了他好处,为了维护他的好处,他就会拼命去维护你的权,这些人拼命维护你的政权,你的江山不就稳固了吗”颜之推眨眨眼,疑惑道:“可是臣不曾听闻过宇文泰和苏绰还有这样的奏对呀”难道是他记错了高纬笑着摇摇头:“朕也只是偶然听说,并不知道真假很多还是朕自己揣测想明白的”有一瞬,颜之推的额头上浮现了几缕黑线,没有史实皇帝还讲的跟真的一样,也是没谁了不过,这是皇帝自己脑补的,完全可以将这段内容写进起居注里,供后人窥知这位皇帝的心性和真实面目。于是他顺着皇帝的思路问下去,“那既然用了贪官,又为何要反贪官呢”高纬就欣赏颜之推这样有眼色的,于是说道:“用了贪官,就必须要反贪官。否则激起民怨,朕不能自掘根基啊。但是,贪官,要扶起来容易,要摁下去也容易。第一,天底下哪有不贪的官官不怕贪,怕的是不听话。以反贪为名,可以清扫不听话的人,巩固权力。第二,官只要会贪,把柄就在朕的手里,他那里敢背叛朕只有乖乖的当朕的狗”颜之推眼睛瞪的像铜铃,他真是第一次听这么精彩的权谋,这就是帝王心术的恐怖而这只是冰山一角联想一下祖珽这些人,可不就是被今上当成咬人的猎犬在养吗陛下不能明着办的事情,他们办,陛下不能明着说的事情,他们说,陛下一旦表露出某种心思,第一个摇旗呐喊的就是他们陛下可以用他们宰杀别人,也可以随时宰杀他们颜之推感觉十分震撼,在儒家书本里那里可以看到这些史官写史,向来都是春秋笔法,这种高深的权术,可以学、可以用,但绝不肯说出来。所以书里面尽是一些修身齐家治国的言论,今上的这一番话可流传千秋万世这这一定要记起来等到皇帝百年之后再拿出来整理编撰,只需春秋笔法稍加润色一下,一定会成为后世帝王争相观阅的必读范本颜之推的眼睛绿的发光,目光灼灼的盯着皇帝看。高纬想了想,后边的话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用贪官反贪官,看似不合理,实际并不矛盾。朕用你,也并不妨碍朕杀你,如果贪官太多,或者目的达到,已经不需要他们,可以拉出来杀一批平息民愤,祭起反贪大旗,让底下的民众认识到皇帝是圣明的、伟大的,不好的只是那些贪官,既可以消除异己,又可以填充腰包,何乐不为呢可是这些是不能说出来的,直接说出来,那他在后世历史上的形象堪忧呀颜之推默默整理了一下皇帝今日的言行,准备下去归纳备注。高纬想起隔壁偏殿内还有几人在等候自己,旋即宣召高湝等人在正殿觐见。高湝、高思好、高绰按照年龄列好位置朝皇帝跪拜谢恩,高纬高居皇座,目光和煦又深沉的从他们身上扫过,在高绰的面前停了一瞬,渐渐移开,高绰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良久,皇帝方才开口道:“望诸卿,勿负朕望。”“臣遵旨”高绰亦步亦趋的出了宣室殿,望见黑沉沉的天空,忽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风一吹,一股刺骨的寒意袭来,高绰摸摸自己的后背,居然都被冷汗浸湿了。今上刚才为什么要多看他几眼他的脑海中阵阵空白,高湝和高思好已经走出一段路了,回身望过来,“仁通,还不快走”“来了”高湝皱着眉,“怎么了”“没,没什么”高绰的心气不太高。高思好打着哈哈道:“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圣上,吓的不行了”这就算遮掩过去了。高思好面色如常,藏在袖子里的手也一直攥着,忍住没有发抖,“快回去吧,这天气可是说变就变的呢。”这时候,纸伞上传来啪地一声脆响,高思好用指腹黏住了一颗米粒大小的雹子,“你们看看,都下雪了”“真冷。”随后,炒豆子一样的响声在伞面上响起。天幕间很快就变成了白茫茫一片第一百六十九章冬日小记一雹子断断续续的下了两日,已经停了,片片鹅毛雪花从空中飘落而下。晋阳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落雪。暮色慢慢的攀爬上来。宫苑间有昏黄的灯火燃起。前宫内廊道错杂,偶尔有宫人低头躬身从檐下快步走过,几道影子悠哉游哉的从雪地的这一头晃到了另一头。除了北风的呼啸声,一切都很安静。高纬低头拍了拍身上的落雪,“好一场大雪,朕觉着居然比邺城那边还要冷几分。”“陛下头一次在晋阳过冬,这晋阳可不比东边暖和,呵呵过些日子就习惯了”祖珽笑呵呵的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吕梁山在西边,可挡不住北边来的风。”“瑞雪兆丰年嘛,好兆头”阁臣中有人点头附和。冬日持久的大雪可以冻死土壤中埋藏的害虫卵,还可以让土层储存相当规模的积水,大大的利于农耕。“前日,裴世矩已经过了大同,本来这两日就能到,但是这忽然下了雪,怕是会耽误行程。”“木杆可汗与我朝正式签订盟约,今岁果然秋毫无犯,突厥诸部都没有寇边迹象,安分的很”“这就好,既然订下了盟,双方都该有诚意才对”“此次裴氏叔侄可谓功不可没,当重重奖赏。”高纬点点头,鞋尖撇开了雪地里的枯草:“今日的那个折子,就是几大部落酋领联名上的折子,你们都看了吧”众人点点头,道:“臣等已经看了,今年落雪比往年要早了一些,我们这边是十一月初,他们那边十月中旬就开始下雹子,北边很多部落都没有准备好过冬物资,怕是会冻死不少牲畜”“以往发生这种状况无非就是下诏允许他们进入边州猫冬。有城墙挡着,粮食和物资都不缺,要熬过去也容易一些。”祖珽多年的工作经验,说起这些来是如数家珍。“一到了冬日,鲜卑部落酋领和贵人们都会在落雪前就进入边州,这都是惯例了。”高纬听出了一点兴趣,道:“他们底下的人也允许入城”祖珽正色道:“这个自然是不准的,他们是他们。冬日里边州诸郡也是粮草紧缺,不能屯下那么多人。再说了,鲜卑、羯人、契丹、高车那么多部落,底下部众动辄数千数万,这要进了城,万一”“确实很麻烦”高纬了解了之后,点点头,“那么,靠拢城池,以为依附,总是允许的吧”“这个允许,只要不调动兵卒,没有异动,他们想要干什么是他们的事,边军也管不着他们。”部众和部卒是部落酋领的私产,皇权都无法直接干涉到他们。高纬只觉得太阳穴有一阵在突突地跳动,这是个很麻烦的问题。此时离历史中隋唐的出现也不过十几二十年,而在北周和北齐国内,仍然有大量的鲜卑势力。这些人固执的抵制着汉化潮流,抵制融合,固守着鲜卑旧俗,过着游牧、逐水草而居的日子。皇权想要插手也不可得。“既如此,那就按照常例办理吧,命他们约束部众,安分守己便是。”难道真的只有经过重大的政权变革才能将这些人彻底的归心北周灭齐,杨坚篡周,李唐横扫天下,江山几经易主,经历了无数的血雨腥风,这才建立了民族融合的开明盛世。人,只有被打痛了,才会懂得畏惧。固有的既得利益者,经历了无数次的清洗,才会停止反抗。社会变革的道路上免不了要流血只是,非得要杀的人头滚滚才能做到吗北魏孝文帝拓跋宏以南伐为名,迁都洛阳,全面改革鲜卑旧俗,用汉人的习俗取代鲜卑习俗,并且改革北魏的政治制度,参照南朝的规章制度建立新秩序,严厉镇杀、打压反对的鲜卑贵族可他不也没有竟全功吗怀朔六镇等鲜卑对于改革极不赞同,宁愿被孝文帝遗弃也不肯做出改变。到头来成为了压垮北魏政权的主要因素之一。而现在,北齐政治舞台上的权力者主要就是这些人。为了维护各自的利益,他们阻拦改革、阻挠汉化的烈度甚至会与当年阻挠孝文帝迁都洛阳一样。杀心已起,却又暂时又无可奈何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口老血都堵到喉咙了却不能喷出来。说得就是高纬现在的心情。早晚憋出内伤。不管动手还是不动手,到头来都会伤到元气,两难境地的时候,就要看孰轻孰重了。这压力实在是太大,即便高纬已经布好了局,打算用几年时间好好筹谋一番,从军事、政治、经济三方面入手也难免感觉到压力。穿越者也不是万能的,原以为当了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发现当时一定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想要做一个明君,想要建立万世不易之功业,那么享受这种东西这辈子是别想了,就是劳累的命。想要舒服下辈子穿一个小书生吧,想怎么喷怎么喷,想怎么吹牛就怎么吹牛,反正只是一个喷子,何苦那么幸苦,硬要做一个改变时代的总设计师呢反正江山没了是皇帝的责任。“皇帝昏庸,皇帝无能,这才没有守住基业。”没有当过当家人,就别说自己知道当家的苦。世人皆知皇命难违,又岂知皇帝难为呢高纬看了眼幽深的宫道,四周的高墙隔绝了一切天光,头顶的那一片窄窄的天空,雪花下的愈发急促了。待到诸臣褪尽,高纬又独自一人在太极殿坐了一会儿,有一个计划在他心头翻来覆去的酝酿:年节之后,就是时候对朝廷的官制进行改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