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这些人都是自家子侄,该提点还是要提点几句,段韶叹气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们总能分到一两个爵位傍身,如果想要接着走下去,就得要踏实一点我言尽于此,你们都下去吧”众人纷纷出了正厅,留下段韶一个人呆坐着,若有所思。段深回望一眼,苦笑着对大哥说:“回去告诉二叔他们,这条道行不通,让他别打注意了,咱们就更爱莫能助了”段懿一张脸简直变成了苦瓜,两条眉毛有气无力地耷拉下来,面色带着三分沉痛、七分不舍,“唉,二弟我不比你呀,在朝中得用,我能走通的也就是咱爹这里这官位被裁下来,又暂时没有其他合适的位置腾挪出来,天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复起我也是一个男人,早就自立门户了,纵然将来有个王爵傍身,也能分到一些祖产,可这这得等父亲百年之后,顶门立户的男子有那个是真的无所作为的”“父亲不肯帮忙,二叔自己都劣迹斑斑,眼下自身难保,三叔只有一个县男的散爵,帮不了,姑父在枢密院,虽然也是内阁出身,但这怎么改他说了也不算现在这边都是祖珽那些人做主,没有多大交情,哎呦,简直是愁死我了”段懿拍着脑袋连连叫苦。段深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良久方才说道:“我与吏部侍郎裴弘大还算有些交情,他也是阁臣,眼下又是得用之时,我去听听他怎么说,你也不要跟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裴弘大他恶了郑宇,又不跟祖珽站在一边,这两个说不定就是日后的相爷,裴世矩纵然功高,可这前途能有多光明,却也是未必,他能帮上什么忙”段深翻了个白眼,道:“裴弘大素有才能,得陛下器重,只要陛下不恶了他,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未来会如何,我不敢说,眼下他一定帮得上忙”“难不成他能帮我复起”段懿顿时高兴起来。段深噎了一下,说道:“不能,不过向他打听打听风向总是可以的,那几位包括陛下的意思是什么,往后缺员官员怎么安排这些总是可以透露一点点的吧此次裁撤,很多世家子弟也受到牵连,阁臣们谁家没有一两个子弟在里面我就不信,他们的嘴巴对着自家人也能这么严实,一切暂时有我,你就不必操心了”正说话间,一行人往这边过来了,来人是一男一女,那男子中等身材,唇上蓄着胡须,穿着圆领红色襕衫,踩着软靴,带着璞头,腰间缠着一条青玉带,看上去气度不凡。女的颜色淑丽,虽然已经是黄花半老,但自有一股岁月磨砺的味道在里面。看到他们过来,那女子轻笑着开口:“德猷、德深”“姑姑、姑父安好”段家诸子弟纷纷行礼,那女子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意,伸手去扶他们,“哎呀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自家人就不兴这一套了”这被段家子侄称为姑姑的,自然就是段韶的小妹,段氏,段氏曾经是高洋的昭仪,高洋死后再嫁,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便是她现在的夫婿,唐邕。唐邕也是一脸和蔼,左右看看,道:“今日碰巧,你们倒是都到齐了,有些诗书传家的礼仪风范了”段懿、段深只得惭愧笑笑,段深道:“姑父、姑母是来寻父亲的吧,父亲就在正厅,我领着你们去”“欸,不必,”唐邕摆摆手阻止了他,“看你们的神色,怕是有事情要办,你们自去办好了,我和你们家来往那么多次了,路我还是认得的,你们自去”段深等人退下之后,唐邕和段氏也到了正厅,段韶听得下人呼唤,抬头笑道:“小妹带着妹夫回来啦”当即着人上茶,三人坐在榻上一边喝茶一边谈天,谈到儿孙辈时,段韶叹气,说起方才子侄们走门路之事。“现在他们嘴上不说,心底肯定对老夫一肚子的怨气,可老夫能害自家的子侄吗不让他们插手,是为他们好这事上,肯定还少不了老二一份,我就是在陛下面前再得脸,也架不住这个老二一而再再而三的捅娄子呀德深心软,德猷又素来没有主见,被人一撺掇唉”段韶摇头,“再英明的人,碰上家务事,他也得头大”“嗨,谁家长辈不替儿孙操心的,等他们大了,顶门立户了,自然也就知道你的幸苦了,”唐邕抿了一口茶水,道:“眼下朝局暗流汹涌,诸公自以为聚集起来跟陛下相抗,是势均力敌的局面他们都看错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陛下是铁了心要好好整顿一番朝堂地方。从前咱们这些勋臣,还可以依仗军功在陛下面前争上一争,可现在诸王服软、诸侯退让,连最难对付的宗室都拦不住陛下陛下又有十万禁军、百保鲜卑在手,讲真的,别说他们不敢反,就是反了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陛下这一招招的,必是筹谋已久,在动手前谁又看出陛下的意图来了眼下陛下一手捏着军队,一手掌着朝局,一手维持着地方,稳住脚步,徐徐整理,不出三四年就可告功成,这眼下正是关键时候,拦着陛下的,别说是一般臣子,就算是功勋卓著的勋门世家,陛下也未必不会举起屠刀”唐邕望着这青灰色、乌沉沉的天景,若有所指道:“这天啊,早就变了”第一百八十九章心忧儿孙“是啊,变天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可笑那些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嘴唇嗫嚅着,风雪从远处飒然而落,暮色逐渐压低天空,段韶抬头看去时,正堂斜角翘起的檐角正苦苦支撑着重重压下的阴云,叫人片刻不得喘息。“很多人一路过来高官厚爵的,早就都忘了,并不是我们让高皇帝成就了帝业,而是高皇帝带着我们从边荒杀出,才占住了这江山如果不是高皇帝,我们现在还在六镇吃沙子,不过才十几年罢了,怎么会都忘了呢”段韶苦苦思索了一阵,没有答案,他这一生,兢兢业业,对于君王只知道绝对效忠,不如此,不足以报答高氏帝王对段家的庇护、垂青,他也一直是这么教育下一代的。“前些月,斛律家犯事,全天下遍传,斛律明月要造反,某在汾州忽闻此事,大惊失色,当即命人封锁了消息,甚至还考虑过要解斛律明月的权斛律明月最后大概还是知道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该打仗依然身临前线,拼死作战,这是节义之臣的气概陛下试探也试探过了,斛律明月无反意,该重用还是重用,连斛律光的那个小女儿也被跟金丝雀一般护起来朝争不涉家人,疑人也当得用,这是一个君王的气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听上去残忍,但这是一个王朝赖以存续的法统所在我早早地便投军旅,祖辈们创业之初有多么艰辛我都看在眼里。那么多的人,流尽了鲜血,才在拓跋氏留下的废墟之中建起辉煌的伟业不管是谁,用什么理由想颠覆这个王朝那好从老夫的坟头踏过去就是”段韶说到激动的地方,重重咳嗽了好几下,而后抚摸着胸口喘着粗气。“大哥”段氏看着大哥一阵青一阵红的脸色,吓坏了,上前要搀扶他。“没事没事”段韶有气无力地坐起,叹息道:“前些年,大齐眼见着渐渐不行了,突厥、周军联通犯边,我朝居然连五万规模以上的大军军资都无法凑齐,一连几年都被宇文护那老匹夫压着打这天下,若是不变,很快就不行了,朝廷也不是没有这种声音,只不过都被更多人压了下去昔日文襄、孝昭变法图强,惜败,到了武成皇帝在位之时,有心做出一番功业的臣子已经是心灰意懒了所幸有陛下幸好还有陛下呀短短一年时间,大齐朝堂上下焕然一新,上清下明,政通人和,百废待兴”段韶浑浊的老目中爆发出惊人的锐光,面色渐渐红润,激动地锤着床榻,“我大齐之所以被压着打,难道是将士不能战吗我百万六镇鲜卑男儿何在实在是国力日衰呀,朝廷发不起军饷,猛士再忠心,又有何人肯去白白卖命若是大齐亡了,什么六镇勋门,统统保不住这富贵可鼠目寸光的短视之人占大多数,变法革新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感觉到地位不保,所以他们怕了,要像过去阻止文襄、孝昭变法一样阻止今上可他们忘了陛下不是过去的陛下,六镇也不是过去的六镇了若是陛下不惜做好修养十年的准备,不惜一切铲除他们,他们以为,所谓六镇就真的有机会反抗吗他们大多数,只怕连刀都提不起来了咳咳咳咳”段韶咳嗽得很厉害,唐邕过去扶着他,“莫要太过激动,我瞧着你最近气色大好,还能多活几年,一生气马上就又回去了”段韶道:“我能不生气吗我以前就没有看出来,我的那些个儿孙就没有一个成器的,个个都扶不起来德深从前看着也精明强干,如今才发现,竟是蠢得厉害,自以为是他当自己是什么,多找几个人站队,他们就能请陛下收回成命了”唐邕登时色变,“万万不可让他们与那些人串通到一起,搞不好陛下是要动刀子的呀陛下素来心思深沉,可千万不能让陛下觉得太宰您有别的心思呀”“老夫晓得,刚才我一统喝骂,把他的那点心思给骂得收住了牵累家门不太可能,不过想要他们从此以后有多么老实却也未必反正翻不起浪来,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且由得他们折腾吧等到陛下问责,老夫再请奏把他们身上的官爵统统剥除了,成为一介庶民也好,省得将来有一日累祸家门”段韶没有气糊涂,他真的就是那么想的,与其等到他百年之后再也无法约束子孙,不如趁自己还在的时候就将他们的上升之阶斩断,段韶再豁出这张老脸,求一求几个清贵的朝职,安排他们坐着,死前再把名下产业、爵位一分,就算很对得起儿孙了。反正斛律光那一家子就是这样过去的,多段韶一个不算多,段韶觉得这是很聪明的做法,既保全了儿孙的富贵,又让陛下安心了他的儿子段德操前途保全了就行,他的兄弟们都不是很重要,德操有领兵打仗的才能,军功是段家的立身之本,保下了这一个,将来也早晚有一日可以顶门立户,照应兄弟一时间,气氛很是消沉,段氏看看愁眉不展的兄长和夫婿,展颜一笑,推了丈夫一把,责怪道:“你看看你,没来由跟我大哥说起这个大哥别听他的,怎么就到了这一步了我们来本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段韶对于小妹很溺爱,消沉之中还是很给面子的露了一张笑脸,“什么好消息乐成这个样子,说说吧。”段氏还跟从前孩提时候一样,挨着大哥坐下,搀着他的胳膊道:“前几日不是有消息传来,说是琅琊废庶人高俨一气生了四个儿子,陛下最近才送了节礼,敕封那四个小子为伯爵昨日我赶巧入宫觐见皇后娘娘,一干宗亲王妃都在,太后也在,但太后脸上不见多少喜色,话里话外责问皇后,皇帝为何现在都没有个皇嗣还说今年开春,就要请皇帝选妃填充后宫,绵延国祚呢”段韶渐渐听出一些苗头了,眉头渐渐舒展开,望着小妹,“你们两公母的意思,把眉眉儿送进宫去”他忽然笑了一声,“眉眉儿不是向来都说,必要自己挑一个如意郎君吗,你们这样子干,她能愿意那丫头烈性的很,不怕她跟你们闹”唐邕与段氏有一个小女儿,生得娇俏可爱,难得的是性格爽朗大方,很得两家人宠爱。段韶问道这里,段氏和唐邕脸上都有一丝不自然的神色,顿了半晌,实在顶不住大舅哥的好奇的玩味的眼光了,唐邕尴尬的咳嗽一声,嘟囔道:“谁又说不是她自己相中的”段韶瞪大了一双眯缝起的老眼,左右看了看这两公母,竟然说不出别的话来,好半晌,才意味悠长地“哦”了一声第一百九十章皇帝的后院冰雪渐消,地面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积雪,佛寺的钟声飘飘渺渺地荡来,已经是薄暮时分,亭子的池塘边上,一个少女曲着长腿靠坐在那里,将胡饼掰碎了扔进池塘之中。池水面上的冰大多还未消融,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小圆孔,无数的锦鲤围着冰面的圆孔,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娜木钟拿出了在草原上弯弓射猎的本事,将指甲盖这么大的胡饼碎屑丢进圆孔中,百发百中,老朝着一个目标没有意思,她又瞄向了更远、更窄的一个,然后精准的抛入,鲤鱼们仿佛蠢笨的绵羊,顿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哗啦啦游向那个地方,冰面底下仿佛沸腾的汤锅少女咯咯的笑声传出很远笑着笑着,她又忽然失去了兴趣,笑容渐渐寡淡,将饼子随意扔到一边。“皇帝还在吕梁山巡猎吗”她召来了自己的随侍宫人,除了她带来的陪嫁之外,倒有半数身边人是皇后赐下的,她倒也不怎么排斥,比起草原上野惯了的女子,当然还是在中原长在深宫之中的人更加得用一些,阿妈说过了,嫁了过来,就要守齐国的规矩,在中原这叫做“以夫为天”,她母亲本是中原汉人,是阿爸从周国抢来的,很受宠爱,比起阿爸的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