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学子找到了共同的话题,一聊便是相见恨晚,中午相约去逛书肆,然后找了家酒馆听听小曲儿,放松一下心情。冀漾懒得搭理这些应酬,取过结票,再在院试的卷头里,写上自己的姓名,籍贯,祖孙三代履历,仔细填好卷头后,将试卷交还给府衙的书吏。领了结票,就往回走。花沅这会儿也吃光了凉皮。她把冀漾与庶弟之间的冷冷交锋,通通都记在了心里。身为准心腹,日后她也是要臣大人对谁好,她就对谁笑脸相迎。他对谁冷言冷语,她就对谁恶语相向,乃至拳脚相加。势必要做第一狗腿子,不,是争取早日把妹妹转正成心腹!“哥哥热不热?快擦擦汗!”她狗腿子般的跑向前,讨好的把小手帕捧上去,高高地送到他眼皮底下。冀漾接过。因寒毒的干系,他体质阴寒。哪里会出汗?不过她的心意,让他好生欢喜。他不好逆了她的体贴,正要随意抹两下,忽然停住动作。“这帕子怎么有股儿蒜味?”“哥哥,大蒜辟邪,您刚刚见了庶弟多晦气,去去邪气呗?”花沅被问得一愣。她忘了方才吃凉皮时擦了一下蒜汁,就直接把脏帕子给他用了。不过幸好她很是机智,理由信手拈来。冀漾站得离她很近,小丫头一张口的就都是蒜味,熏得他直拧眉。这是吃了几头大蒜,起码有半斤吧?口味太重了!“佛门戒食五辛。”“哥哥,沅儿喜欢吃葱蒜,尤其大葱沾酱,再放点五花肉,用薄饼一夹,可香了,还有炸酱面配大蒜,也香……”眼前的小丫头,白嫩藕似的一小团,怂怂的耷拉着肩膀,还时不时地偷瞄自己,想来很尴尬吧!冀漾眸底掠过不忍,道“罢了,戒律不是用来约束的,是来保护弟子的。日后在外面随便吃,但在灵泉寺……少吃些就是。”“嗯呢!”花沅连连点头,犹如小鸡啄米。街头繁华,店铺林立。大概是学子即将考院试的关系,虽然皎阳似火,但不仅客栈住满了,就连集市的人气也旺了起来。卖鸠车、布老虎、摇头张口狮、风筝、无锡泥人、大吴泥塑、鲁南木玩具、凤翔泥塑、白沟泥人、秦淮花灯、南通板鹞……花沅望着一家气派的酒楼,舔舔唇,道“哥哥,沅儿有点小饿。”“想吃什么?”冀漾听她饿了,就随着她往酒楼里走。花沅寻个守着窗户的角落入座,殷勤笑道“哥哥想吃什么,沅儿就想吃什么!”“凉拌苦菊,清炒苦菜,水煮苦瓜,清蒸苦笋,再来盅糙米粥。”冀漾对着小二报了几个菜名。闻言,花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这日子没法过了,太苦了!估计野兔子都不吃吧?她赶紧把小二拦住,对着冀漾,道“哥哥身姿伟岸,总吃得跟兔子似的做甚?这般长期以往,身子都垮掉了,那般沅儿会心疼的。哥哥在沅儿心里,就应该大鱼大肉,吃香的,喝辣的,才配得哥哥这般谪仙的美男子呀!”“沅儿心中下凡的谪仙,难不成是肥头大耳的天蓬元帅?”冀漾看她眸子滴溜溜乱转的小模样,甚是好笑。贪吃的小东西,又准备拿他作践了。花沅用小手半掩着面,娇嗔道“怎么会?哥哥是天底下最俊俊俊的男子!”“这些素菜正适合炎热的夏日食用,对身子好,吃了小姑娘会变漂亮。”冀漾哂笑,挑眉,不信她的说辞。花沅在他质疑的目光下,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唉,哥哥为了摆脱猪八戒的嫌疑,就勉强吃些梅菜扣肉、粉蒸肉、四喜丸子,这些吧!”“看在小嘴儿吧啦吧啦快流口水的份上,那就听沅儿的吧!”冀漾瞅着她,唇角轻勾。“哥哥是天底下对沅儿最最最好的人,比亲爹更好!”花沅虔诚地念着她的座右铭,一日无数次,说得无比顺溜。之后她,扭过头,对着小二,问道“小二哥,邻桌的那是什么?”“那是冰糕,五钱银子一大份,三钱一小份。”小二简单的介绍了一句花沅吸了吸鼻尖,似是远远地嗅那冰糕的甘甜味。“哥哥,沅儿可以加一个嘛?”“女子食用寒凉对身子不好。”冀漾实在想不明白,那冰刺拔凉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哥哥,沅儿想尝尝,就来一份吧,好不好?”花沅用水汪汪的杏眸望着他,还把小爪儿搭在冀漾的掌心,挠了挠。邻桌菜品尽数落在她渴望的眸子里,折射出点点光彩。冀漾就见她那澄澈的瞳仁里,倒映出烤鸭,烧鸡,猪蹄……还有冰糕。罢了,她想吃,就吃吧!“加一份吧!”“小二哥,要大份冰糕!”花沅脆生生的嘱咐了一句,唇瓣止不住扬起。冰糕上的比热菜快多了。这种消暑的吃食,比肉还贵,在花府这类冰块,是轮不上她祖母的。美其名曰过于食寒对身子不好,一块冰都没有,愣是出了个“过于”,真是憋屈。她同祖母住在一起,自然未曾沾过这些。而到了宫里后,荣贵妃更不沾这些寒凉的,所以她也没能蹭到过。花沅对着冒着白色凉气的冰糕,吞了吞口水。紧紧地捏着冰糕,讨好地送到阁臣大人的唇畔,眸子直勾勾盯着手里的冰糕,不错眼珠。“哥哥先吃,沅儿不嫌弃哥哥的口水,剩下的给我就成。”“我不吃,你吃两口就好,这东西不适合女子,剩下的就丢掉,下次我还给沅儿买,乖!”小丫头棉花似的一小团,绵白干净的小手紧紧捏着冰糕,尾指像只小奶狗的尾巴般高高地翘起。花沅眼底闪烁着幸福。这是她前世今生的第一支冰糕。她想着阁臣大人的话,不能不听。“两口”,起码要大大大大大的两口。于是,她把小嘴张到最最最大。“嗷呜……”外面的光影投射进来,被窗棂分割成无数碎片,令人惆怅。“鹅鹅……鹅鹅……”花沅睁着湿漉漉的眸子,无措地望着他。冀漾正望着窗外,被她含糊不清的声音惊动。只见小丫头吐出小半截舌头,以诡异的角度舔着冰糕,保持着不动的姿态。她舌头伸出来舔冰糕的那一刻,就收不回去了,被紧紧地粘住。花沅吓坏了。努力想收回舌头,却很疼。她听说过咬舌自尽的事,遂舌头大抵也算是要害吧!她不敢硬拉,很快连舌尖都冻麻了。为啥这冰糕会这样奇怪,还卖得这般贵,有那么多的人都爱吃!难道冻舌头的滋味,很享受?她含羞带怨,努力的往回拉。“别动,你别硬扯,别动!”冀漾强忍着焦急,细声的叮咛。只看一眼,就知道沾得很结实,倘若硬扯,定会拽下一层皮。他赶紧起身,捏起茶盏,就往舌头与冰糕的粘结处,缓缓地浇下去。“鹅鹅(哥哥),能(疼)!”花沅说话时,嘴里漏风的厉害。小小的一团,无措地仰着头看他,小嘴含糊不清的呜咽着。粉嫩的舌尖已经冻出红痕,疼得她倒抽凉气。“别怕,别怕,不硬扯就没事,一点点的试着挪动。”花沅半截舌头都没知觉了,心里一突,没来由地恐慌起来,小手紧紧攥住冀漾的宽袖。她想起前世很多不甘堕入青楼,咬舌自尽的烈女子,嘴里呼呼的冒着鲜血,心中更是惶恐。“鹅鹅,色豆(舌头)没有知觉了,偶要屎(死)了!”花沅这是一大口,粘得很结实,冀漾一杯凉茶浇上去,水汽瞬间凝结成冰,似乎冻得更结实了。冀漾手上的动作微顿,昧着良心,道“已经快好了,不疼,不疼。”“哗啦啦!”他强势地捏住她的小下巴,足足浇了一壶温凉的茶,才把舌头同大冰糕给分开。花沅噙着泪花趴在桌案上,无地自容。阳光跃过窗棂,映在她的周身,淡粉色襦裙轻曳如流水,肌肤挂着汗珠更加白如凝脂,有种明珠生晕的光华。“还疼吗?”见她无碍,冀漾嘴角勾起的笑容渐渐扩大,递过去一块帕子给她擦口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