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等定会谨记大人教诲,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众举人举起酒觞回敬刘敷。礼仪严谨庄重,沿典雅遗风。净手后,上二对香。两列丫鬟鱼贯而入,穿梭在一望无际的食案间,井然有序地撤下各个案子上的茶水、手碟、点心。又将台面上的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与四蜜饯归置起来,期间未发生任何器物的声响。紧接着,又一队丫鬟提着大食盒上前,先上冷盘然,后热炒菜、大菜,甜菜依次上桌。合用全套汝窑瓷盘,配以精致银器,造价不菲。伴宴的乐师,奏起鹿鸣伴奏曲。身为甲午科解元的冀漾,起身歌首章。吟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待冀漾歌毕,众人歌之。晨曦明媚,斑驳的数影落在青石砖上,隐隐绰绰。花沅立在不远处,捏住锦帕,仰头望着台基上柱株檀香。阁臣大人身在烟雾缭绕的最中心,拾阶而上,衣袂翩翩,仿若仙人。他似乎天生就是人群中的焦点。只要有他在,她的眼里,就再不到其他人。众人再次入席,按照桂榜名次而坐,举人之首解元的位置,自是最靠近刘敷主桌的桌案。乐声四起,堂中被四个壮汉抬上一座丈宽的大鼓。大鼓上侧卧着一身材曼妙蒙着面纱的女子。她身着单薄云烟红纱裙,半露纤腿。玉手轻挑银弦,在琵琶上拨动着,其音宛然动听,犹如天籁之音。骤然,舞女起身,在巨大的红鼓上且唱且舞,妖艳姝丽。“是莴嫩娘!”“是莴嫩娘!”刘敷身为世家子弟,自是附庸风雅,乃青楼楚馆的常客。一句话就招来秦淮的头牌花魁,不过并非是要给自己撑场面,而是为了后面的计划。天下就没有不近女色的男人。新贵人大多贫寒出身,哪里见过这些?听得如痴如醉,连连鼓掌,口福、眼福皆饱。就算花沅前世见惯了这些,也不禁直吞口水。妖艳、魅惑!这是她前世今生都不具备的,多臣大人去……书童本是奴籍,均在外院下人处,等着主子赏食残羹剩饭,哪里有资格入鹿鸣宴?不过刘敷对于这份“礼物”很是厚待,便令众书童也一并入席,陪侍在各自身旁。花沅并不知自己早就被人惦记上。她在想办法勾搭冀漾的同时,也绞尽脑汁的想如何帮阁臣大人避祸。冀漾端坐着,宠溺的瞅着花沅,没有给莴嫩娘一个眼神。那些庸脂俗粉,自己看一眼都觉得烦腻。他看似漫不经心地剥蟹,如玉的手指却细心地用“八大件”,剥出完整的蟹肉,蘸好姜醋,悄然换了花沅跟前吃空的小盘子。花沅寻思着在撤退之前,起码吃个够本。于是,小嘴儿忙个不停,一口气便食光四只大闸蟹。螃蟹性咸寒,不宜单食,吃多了容易腹泻。冀漾不动声色的递上个银丝卷,盼着那正忙的小嘴儿,能误咬一口。花沅暗暗翻了个白眼儿。当她眼瞎,拿时都不臣大人的小动作,她并未理会,继续食着小碟里的蟹黄。抱着不吃白不吃的心态,大口朵颐,如同饿了三年的小奶狗。就她那饭量,若是不悠着点儿,一顿就能食十只蟹!再说她吃时蘸了姜末、醋汁来祛寒呢!冀漾也不气。他早猜到了,那张小嘴儿挑剔的很。目光柔柔,加了些龙眼珊瑚鹿肉与丁香鹿肉过去。花沅勉强尝了一口,便不再食,不是她喜欢的味道。她虽偷吃了阁臣大人很多得珍贵药材,但日常节俭惯了。家常便饭里,最好也莫过四菜一汤了,其中还包括两个素的。倘若去吃一桌酒席,剩下的也要打包带走。对她来说,美食便是天大要紧的事。她肚子就这么大,自是挑爱食的吃。冀漾瞅着那盅鹿肉黄芪汤颜色不错,便又盛了一碗过去。花沅本不想再食鹿肉,小鹿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呢!可瞧着那“眼巴巴”的阁臣大人,便给个面子吧!但刚拿起银勺子放在嘴边,便察觉味道不对。这味道熟悉的很,可竟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她自然而然的埋下头,低声道“这鹿肉黄芪汤不能用,被加了料!”冀漾眉目不变,神色自然。他自是知晓,身为资深吃货得小丫头,比寻常人多一个本事,嗅觉灵敏得不行。再加上做了三载的小医女,接触过无数药材,眼里揉不进沙子。寒毒霸道无比,待他解毒后,身体会百毒不侵。就算现在那些寻常毒药,也根本伤不到自己。骤然,眸光微微一闪。他倘若不回敬一番,都对不起这份厚礼。“沅儿,检查一下身上,看看有没有被偷偷塞了东西。”花沅一怔,后脊上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在下牛车时的确被撞了一下,当时不觉有异,现在想想反而觉得蹊跷。小肉手在衣袖的遮掩下,不动声色的检查了一遍,但并未发现异常。当下,她静下心来,用鼻子嗅了一圈。在荷包中嗅到与鹿肉黄芪汤相同药味儿。她偷偷递给冀漾,道“哥哥,沅儿想起来了,这就是在秦淮一代流传的那个笑春风!”冀漾脸色一沉,英眉微挑。笑春风产于麓川,药效极烈,万金一两,且此毒遇银器不黑,寻常人就算有钱也根本得不来。初中毒者会力大无穷。其后便是发热、心燥,会做出发狂异常等的举动,最后只能用那种方法疏解……眸中闪过一道冷戾,薄唇勾起。“看来他们是要我当场失仪,趁机除掉功名。一个没有功名的棺材子,还不是任由他们捏扁揉圆,哪怕是害命,都易如反掌。”“哥哥,沅儿是不是很厉害?”花沅挤眉弄眼。冀漾侧过脸,宠溺的瞅着小丫头,赞赏道“这次幸亏沅儿机警,否则哥哥便着了歹人的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