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凯霍斯就将这件事告知了塞斯等人。于是,伽尔兰王子即将离开托泽斯返回王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托泽斯城。紧接着,在托泽斯城众人的请愿下,塞斯去找凯霍斯商量,最后决定,在两位王子返回王城的前一天,将会在托泽斯城中举行盛大的宴会。一方面为了安抚担惊受怕了好一段时间的托泽斯城民们的情绪,一方面也是为了欢送王子。托泽斯城很快就变得热闹了起来,曾经的惶恐皆尽散去,众人皆是一派喜气洋洋的神色。这一次的庆典自然也设在执政府之前那个巨大的广场之上。这一天,无数托泽斯的城民涌了进来,将这个巨大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还不到傍晚时分,广场上已经是熙熙攘攘的,一片欢腾的气息。众人都是喜笑颜开,携家带口而来,劫后余生的他们在这一刻尽情地、肆意地享受着庆典的欢乐。执政府一个有着护栏的高台从半空延伸出来,在广场之上,是露天敞开着的。无论是从高台上往下看,还是从广场上往上看,彼此之间都能看得很清楚。当夜晚的庆典即将开始的时候,塞斯等人陆陆续续进入了高台之中,在各自的席位上坐了下来。每一个人出现在露天高台中的时候,无论那个人官职大小,都会引发下面广场上的民众的一阵欢呼声。托泽斯城的人们不会忘记,就是这些不惧生死坚持留下来的将领和官员们,带领着他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就算是托泽斯人并不怎么熟悉的艾尔逊小王女以及众位女战士,当她们出现在高台上的时候,也引来了众人友好的欢呼声。他们在感谢艾尔逊人对托泽斯城的援救。就在众人这一阵接着一阵的欢呼声中,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高台四周灯火的光芒映在那流金似的金色长发上,象征着智慧之神的翠绿孔雀石雕琢而成的镂空发饰缠绕在那几缕金发之中。一身浅色衣着的伽尔兰在众人的注视下出现在露天高台之上。白皙的肌肤映着灯火的微光,额头上是绯红的沙玛什符文。当他向前走来的时候,在高台上掠过的夜风掀起了他颈后的长发,在黑夜中掠起一道金色的弧线。那能够驱逐人们对黑夜的恐惧与邪恶、象征着太阳光辉的淡绿色橄榄石胸针将他肩侧的披风领子扣紧,当他前行时,那及膝的披风就在他身后翻飞而起。当金发的王子出现的这一刻,一切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声音都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整个大地鸦雀无声。那就仿佛是时间和空间在这一瞬停顿了一秒。那突如其来不合常理的寂静让已经坐下来的小王女惊了一下,下意识将目光向高台下的广场看去。怎么了?她想。怎么突然一点声音都没有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然而,就在她刚刚转过头,将目光落到广场上的那一瞬间----突然之间,猝不及防。整个广场迸发出如炸开的雷鸣般可怕的呐喊声。那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席卷了整个大地。惊人的呐喊声顿时就将艾玛惊得整个人都呆掉了,只能睁大眼看着这不可思议而又震撼人心的一幕。这一刻,整个天地都仿佛为之震撼。黑夜的灯光之中,数不清的民众狂热地伸出手,竭尽所能地伸向他们的王子所在的方向。他们嘶吼着、欢呼着,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们的王子。他们像是让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都被卷入了狂热的火焰之中,疯狂地燃烧起来,仿佛能烧尽一切。“王子!”“伽尔兰王子!”“愿沙玛什的光辉与您同在!”“众神的荣光永远伴您左右!”“愿您荣光永驻----”那声音,震耳欲聋。那欢呼,响彻天地。大地在震撼,整座托泽斯城都仿佛在无数民众的呼喊声中晃动着。那经久不息的声音远远地传播出去,就连无边无际的大海都仿佛掀起了波涛。……伽尔兰众神之子我亚伦兰狄斯的王子诸神的荣光降于你身您是我亚伦兰狄斯的子民永世不朽的信仰----第120章夜已很深, 可托泽斯城的庆典还在继续,民众在广场上肆意地欢闹着,享受着这一刻的喜悦。在执政府的另一侧, 和那正在与民众一起的露天高台完全相反的一方的阳台上, 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这里。高大的建筑将广场上欢庆的喧哗声挡住, 让这里比另一侧要安静得许多。小女孩站在阳台上,微卷的蓬松的发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 她还很小, 可是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属于孩子的天真, 甚至隐约透出几分与她的年龄完全不适宜的阴郁之色。她趴在阳台上,俯视着下方执政府内部的庭院, 可是目光却是恍惚的,神游物外,不知在想着什么。她安静地趴在石栏上,身后庆典的喧闹声仿佛与她格格不入。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由远及近,向她走来。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王女, 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被这一声从恍惚中叫醒, 艾玛转头,不出意外看到维妮尔就在她的身后。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想也知道, 也只有你会来找我了。”她说完, 又转头眺望向远方, 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怎么了?”看出艾玛似乎有些不对劲, 维妮尔询问道。“维妮尔,我知道,你也好,其他人也好,其实都不喜欢我的性格。有人在背后说我生性顽劣,我知道的。”维妮尔怔了一下,下意识想要说点什么解释,但是一看艾玛那平静的神色,就有点吃惊。她从小看着艾玛长大,对于这孩子的性格是极为了解的,如果换成以前的艾玛,听到这话绝对会发怒,不会像现在这么平静。“我知道的,你们之所以还会跟在这么任性的我身边,是因为我是王女,是母亲唯一的女儿的缘故。”双手按在石栏上,艾玛的目光看向漆黑的天空。从夜空中吹来的风撩起她蓬松的长发。“我不喜欢这样,我很不喜欢大家只会用看‘王女’的眼神看我,因为母亲才围在我身边。所以,我故意做出那些任性的事情……很幼稚,是不是?”想起被海盗抓住的那段时间里如噩梦一般的日子,艾玛苦笑了一下。“我曾经固执地认为‘王女’的身份是对我的束缚,无论我多么努力、做得多好,大家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母亲的阴影压在头上让我难以忍受……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我这个想法有多么可笑。”她说,“没有‘王女’这个身份,我根本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算。”“我没有为艾尔逊做出任何事情,可是却拥有许多。”“而我所得到的一切,能恣意去任性,能过富足的生活,包括跟在我身边的你们……都是因为,我是‘王女’,是母亲的女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转过头来对维妮尔淡淡地笑了一下。“我曾经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他是亚伦兰狄斯的王子,他的王兄是享誉天下的卡莫斯王,所以我想,他一定能懂得我的心情。”“可是我现在知道了,不一样。”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和他,完全不一样。”“如果我失去了‘王女’的身份,就什么都不是。可那么多的人……大家都敬仰着他,他们拥护他、视他如信仰,并不是因为他的王兄是卡莫斯王。”“就算失去了亚伦兰狄斯王子的身份,我知道,依然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地跟随在他身边。”小王女凝视着眼前的墙壁。可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墙壁,看向墙壁对面的那个人。她说:“只因为,他是伽尔兰。”艾尔逊的小王女轻声说:“维妮尔,我很羡慕他,我真的很想变得和他一样。”她看着维妮尔问:“我要怎样做,才能变得和他一样?”目光温柔着注视着面露迷茫之色的小女孩,维妮尔的心情很是复杂。王女已经开始成长,这让她在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点心疼。再怎么成熟,王女也只是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啊。她想了想,开口,打算说点什么。但是,就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出一点动静,艾尔逊女将军的脸色一变,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发出声响的地方。“谁?出来!”她高声喝道。随着她的喝声,一个魁梧的身影从墙角的黑影里走了出来。这个曾经身为奴隶的壮年男人此刻身穿深色的亲卫皮甲劲装,再也看不出一点奴隶的影子,只是那一身澎湃凌厉的血气没有丝毫改变。他看了两人一眼,低头,躬身行礼。“因为两人离席时间太久,王子有点担心,怕两位遇到危险,所以吩咐我们出来寻找。”男人微微低着头,那张看似憨厚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说:“既然两位很安全,那么我就去回复殿下了。”“等等!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艾玛气急喊住了他。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维妮尔吐露这种难堪的心声也就罢了,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听到。“……很抱歉,我来的时候两位在谈话,我实在不方便打断。”小王女的小脸瞬间就涨红了,气的,也是羞恼的。那些丢人的话竟然被这个卑微的奴隶听到了,这简直就是----她咬着牙恼怒地盯着特瓦。“如果您觉得我失礼了的话,我可以给您一个答案作为我的道歉。”艾玛怔了一下。“答案?”她疑惑地问道。“关于您刚才问的,您要如何做才能变得像殿下那样。”特瓦抬头,直视着小王女。“我可以回答您,您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像殿下那样的人。”“你----”“如果说殿下的胸怀如大海般宽广无边的话,那么,恕我直言,您的气量最多只有一个池塘那么大。”艾玛大怒。“你凭什么这么说?你这个奴隶能懂什么!”“王女大人,当初您那些话其实说得很对,我抱着攀附殿下的心思而来,期盼从殿下这里获得更宽广的路。我曾经是奴隶,所以,我只会想方设法地让自己过得更好,无论是攀附权贵还是趋炎附势,只要有用,我就会去做。对于我这种为了一口饭就能与野兽拼死搏斗的奴隶来说,你们口中的气节和尊严根本就是垃圾。”“我知道,您看不起这样的我。”特瓦顿了一顿,继续说下去。“可是,殿下却接受了这样的我。”“他以他宽广的胸怀,即使是抱着这种丑陋心思的我也愿意去接纳,愿意去相信我献给他的忠诚之心。”他直视着艾玛,沉声说:“而您,做不到。王女大人,您总是怀疑着身边的人的忠诚,疑心她们,不愿相信她们。”“……”艾玛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特瓦的话一针见血,让她无法反驳。“的确,我是抱着攀附的心思来到王子身边,但是那并不代表我的忠诚就是谎言。”他说,“您或许不会相信,但是对我来说,就算这个无用的身躯粉身碎骨,我对殿下的忠诚之心也会永远存在。”如此说完,特瓦再一次向艾玛躬身行礼。然后他转身离去,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随着他的离去渐行渐远。半晌寂静,好一会儿之后,维妮尔才回过神来。她赶紧安慰艾玛说:“这个人太失礼了,王女,等下我就帮你去教训他一顿。”艾玛摇了摇头。“不用了。”她轻声说,“我好像有一点懂了……”她好像懂了一点。那个年少的王子,明明本身并不算强大,但是却能让那么多的人、甚至于享誉天下的强者都心甘情愿跟随的理由………………第二日,在托泽斯城的港口上,艾尔逊最大的战舰停泊在海口,安静地等待着。伽尔兰来为离去的艾尔逊王女以及女战士们送行。他看到小王女那两只大眼睛下面有着明显的黑眼圈。“怎么了?”他摸了摸艾玛的头,笑着问,“昨天没睡好?”是因为庆典欢庆得太晚了吗?因为许多想不透的事情,所以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睡的小王女抬起头。流金似的长发垂落在她的眼前,她看着身前的少年的眼。笑起来的时候微弯的金色眼眸,透亮至极,像是那明亮的阳光都落在了其中。看着那双眼的时候,她心底的阴晦仿佛也被一扫而光。蓦然的,她咧开了嘴。她对伽尔兰露出了笑容,灿烂的,像是一个真正的小孩子那般敞亮的笑脸。“伽尔兰哥哥,你弯一下腰。”“嗯?”“弯一下腰嘛。”小王女撒娇一般拽着伽尔兰的胳膊,“我有悄悄话要跟你说。”伽尔兰顺着她的力道,弯腰,低下头来。小王女的唇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