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不算早的早膳,卫衍陪着皇帝玩了几局双陆,又到了午膳的时候。“最近忙得都有些瘦了,多吃点,来,尝尝这个清汤鱼丸!”景骊扫了卫衍一眼,莫名觉得卫衍瘦了,就开始指使宫女给卫衍布菜了。这个清汤鱼丸,用的是甜水湖里的青鱼,鱼肉剁成肉泥,混合了蛋清等佐料所制,鱼丸鲜嫩白润,汤水中点缀着几颗小青菜,偶尔还有几片火腿混杂期间,看着就让人觉得食欲大增。景骊尝了一颗,觉得味道不错,就想让卫衍多吃点了。他自己的用膳习惯,却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无论他觉得多么适口的膳食,都不会多用,喜好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不过对卫衍,他却是另一种态度。只要不是田太医不准吃的东西,卫衍都可以吃,喜欢的也可以经常吃,所以卫衍陪他用膳,膳桌上现在有一大半都是卫衍爱吃的菜了。“臣哪里瘦了?”皇帝这么说,卫衍才不认。他每天吃的东西,绝对比皇帝多多了,不胖是因为他从小就养不胖,而且他常年练武,才显得身材削瘦。“朕看着哪里都瘦。”景骊很有兴致地和他拌起了嘴。他们正说着话,布菜的宫女就取了一个小汤碗,一勺下去,就舀上来三颗鱼丸两颗小青菜还有一片火腿,她将这些东西放到了汤碗里,又在汤碗里放了一个小汤勺,才捧到了永宁侯的面前。卫衍拿起汤勺,舀了一颗鱼丸,放到了嘴里,轻轻咬了下去,顿时就觉得口感细腻鲜嫩,一股鲜味在嘴里四溢。他细嚼慢咽地吃完了这颗鱼丸,又舀了一勺清汤喝了,才说道:“味道是不错,陛下也多吃点。”“好。”景骊很给他面子,又吃了一颗鱼丸。这一顿午膳,用了许久的时间,才算结束。“陛下,臣想回府一趟。”喝过茶,歇了一会儿,卫衍向皇帝请旨了。“这个年,你打算怎么过,要和朕一起过吗?”景骊先不说准不准,反而说起了这桩事。卫衍听到这话,就左右为难了起来。他离京四年多,他思念皇帝和家人,皇帝和家人同样思念他。这是他回来后的第一个团圆年,到底要怎么过,才能把两边都摆平,真的让他犯难了。“臣……”卫衍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算了,今夜你回府去吧。”景骊见他这样,终有些不忍,帮他做决定了,“大年三十,宫中有夜宴,你的父母兄长还有敏文,朕一起宣进来参加夜宴,宴后你留在宫里,这样总行了吧?”皇帝的这个决定,可以说是兼顾了各方的立场,算得上很合理了。“多谢陛下!”卫衍终于松了一口气。皇帝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经常让他做这种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的题,但是对卫衍来说,他希望所有关爱他的人,都能被他照顾到,一点都不想面对这种非此即彼的境况。“行了行了,你去吧。”景骊看他一脸如释重负的模样,就觉得有些碍眼,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卫衍出了宫,先去了近卫营一趟,交代了一些事,才回到了永宁侯府。这时候,卫敏文还在西丰县没有回来,府里只有大管家在。他先让大管家派人去李家送了丧仪,才问起了其他的事。“卫来,敏文呢?”都是小年夜了,却没在府里见到儿子的人影,卫衍不免有些奇怪。卫来,也就是大管家回道:“禀侯爷,世子带着人去西丰县了。”“西丰县那边出什么事了?”“府衙来人报信……”大管家附在他家侯爷耳边,悄悄说起了这事。卫衍这才知道,周府尹还给他送了一个人情。不管有用没用,人情就是人情,这个道理,官场中的人都明白。卫衍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侯爷,齐大居士待会儿就准备搬回燕子桥头了,您是不是去客院挽留一下?”大管家又想起了一事。齐远恒的家,经过年前紧急赶修,差不多完工了,现在就是在晾散一下。这种状况,能搬进去,但是不搬也行。他急着要搬,主要也是因为今日已经二十九了,再不搬,他们就要在卫衍府上过年了。过年一般人都喜欢在自己家里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好,我去看看。”卫衍站了起来,去了客院。客院中,齐家的人正在收拾东西,有些忙乱。“齐兄,现在搬过去,那边也不齐整,不如就在我这里过年好了。”卫衍自己恨不得分成几个人,每个地方都照顾到才好,不过齐家过年,完全可以在他家的客院里,关起门来,自成一体过年的,这种过法,依然是个团圆年。“卫七,这些日子叨扰你了,我们迟早要搬回去,不用计较早一天晚一天的事。”齐远恒见他进来,笑着和他说话,将他迎到了书房,又让人上茶。“不用忙活,我坐坐就走。”卫衍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给正在忙的人添乱。“敏文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齐远恒原先想去告别,结果没见到卫衍,这个他不奇怪,也没见到卫敏文,他就有些奇怪了。卫家要过了现在这道坎,才能算是复起,许多人出于厉害关系,不愿意卫家的人重回朝堂,也很正常。有时候,真的不能退,退一步,以后就要退一万步了。反正很多事,没有对错,彼此利益所在不同,肯定要争锋相对。“是田庄里有些事,待会儿应该就能回来了。齐兄既然一定要搬回去,我就不挽留了,不过我有些心意,也请齐兄不要推辞。”卫衍见齐家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显然铁了心要搬回去,就没有再继续劝说下去。“好,我不和你客气。”齐远恒也没有和他多客气。卫衍的心意,不过是些过年用的吃食之类,齐远恒略想想就猜到了。既然这么说定了,卫衍就让大管家备好了车马,帮齐家搬回了燕子桥头那边的宅子,又送上了种种过年用的东西,从吃食到用具无所不包,足足拉了几车,齐家有了这些东西,不需要再去采买年货,就能安生过个好年了。他亲自上门送礼,就算齐远恒见了这么多东西有些咋舌,不过他刚才答应得这么轻松,如今倒不好反悔了,只能先收下了这些礼物,寻思着哪天有机会,再还这个礼了。卫衍处理好了齐家这边的事,又理了理府里的事,才去了忠勇侯府。第一百六十一章 世子报案赵石回了京城, 押送着那辆马车进了一所民宅,那是暗卫的一个秘密据点。他们这次一共拿到了四名活口, 分开来审讯了一遍,得到的消息, 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些人不是哪位大人的家人,而是一些走偏门的闲汉。据他们交代,他们是飞鱼帮的人。前几日,他们老大吩咐下来,让他们在田庄里看着刘管事,防止他开溜,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 具体的情况他们也不知道。京里的闲汉分成了许多小帮派,各有各的老大,立了不少听起来赫赫有名, 实际上也就他们这个行当里的人知晓的堂口。有些堂口做的虽然是些鸡零狗碎的事, 不过说起来还算正当,比如帮人跑跑腿, 传传话, 打探些消息,做做托给人暖场子看场子等。还有一些, 就是走偏门了, 欺行霸市、打架斗殴、设局害人无所不包。对于后者,官府时不时会打击抓人, 不过百样米养百样人,总有人横行霸道,好吃懒做,投机取巧,或者因为种种其他的原因,投身这个行当,所以这些个古老的行当,永远不会断绝传承。府衙的人,对这些事,也是略知一二的,不过就算他们抓了这一批,还会有下一批冒出来,所以衙役们也不会把人赶绝,再说留着这些人,有事的时候,也有用处。一旦有外地的强人来京里作案,还需要这些人配合提供消息,或者抓些人来顶罪。这些人,做人做事都很滑溜,该孝敬的要孝敬,招子必须放得很亮,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不能惹,所以虽然干着不能明说的勾当,依然安稳存在着,始终没有踢到铁板,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被人连根拔起。现在,他们帮人做这种事,难道他们的老大觉得永宁侯是个可以招惹的人?赵石看着那四人的供状,很认真地想到了这个问题。他仔细想了想,发现永宁侯大概真的算是可以招惹的人,至少这些时日,京里的百姓说他的闲话,他从来没有随便抓个由头,就把某些人搞到家破人亡,杀鸡儆猴一下,让众人意识到,他的闲话是不能乱说的。不过,永宁侯可以招惹,不等于他后面的人可以招惹啊。这个世上最最不好招惹的人----皇帝陛下在给永宁侯撑腰,这些人难道不知道吗?赵石转念一想,才发现,大部分人还真的不知道。永宁侯受宠是受宠,荣华富贵高官厚禄样样都有,但是说皇帝专门为他做了什么,虽然前前后后,发生了许多事,不过究根到底,很多事真不能算到他的头上去,至少皇帝从来就没有在人前摆出过这种姿态。皇帝每做一件事,都是有其他理由的,皇帝与太后皇后谢家的矛盾,最大的原因是为了权柄,就算没有永宁侯,皇帝迟早也会这么做。唯有先前皇帝遣散后宫这事,大概真与永宁侯有关,但是皇帝他始终没认,所以其他人觉得皇帝对永宁侯不过寥寥,也是情有可原。赵石若没有跟在永宁侯身边这些年,大概也不会对皇帝和永宁侯之间的事,知道得这么清楚,或者知道了,也不敢相信。“既然有人不长眼,要惹不该惹的人,那就让他们学个乖!去,把人都拿回来!”赵石冷声下令。这事他要是处理不好,皇帝大概又要觉得他有妇人之仁了。赵石自认没有,他做事有顾虑,是因为他不想做让永宁侯不高兴的事。他坚持原则,让皇帝不高兴了,永宁侯知道了,肯定会护着他,但是他让永宁侯不高兴了,皇帝绝不会护着他,要他小命还不至于,大概会把他远远打发了,免得他碍了永宁侯的眼,这才是他做事要以永宁侯的想法为重的真正原因。就算他再能干,他也绝对不会认为,在皇帝的心里,他能比永宁侯更重要,这点自知之明,赵石一直有。不过这些走偏门的人,手底下不知道做过多少坏事,无论他们有什么下场,永宁侯都不会在意,赵石做起事来就相当放得开手脚了。暗卫的人,对付一些闲汉,还不是手到擒来。很快,飞鱼帮的帮主,还有手下的许多骨干,都被捉了回来。也就一两个毫不起眼的小喽啰,那日正好不在帮里也不在家里,事后赵石也懒得再去找他们的麻烦,才逃过了一劫。拥有打手三十多人,跑腿闲汉五十多人的飞鱼帮,也算是京城偏门里面一个有名号的势力了,不过眨眼间,就烟消云散了。这些走偏门的势力,与官府对抗,就是以卵击石,但是论消息的灵通程度,官府都远远不如他们,这事才出了没多久,京城里面的大小势力,都收到了风声。这么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抓走了这么多人,而且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事,在这天子脚下,也就官府做得到,其他人,可没这本事,就算是与飞鱼帮有仇的其他帮派,要去寻仇,也做不到这么干净利落。这事一出,京中的风气一下子就清净了。不管是哪个衙门动的手,能对飞鱼帮动手,保不准就会对其他帮派动手,这种时候再去惹事,岂不是要用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来成就那些想要功劳的大人们的官位吗?这种事,聪明人肯定不会去做,所以他们都老老实实的,个个成了奉公守法的老实百姓了。当然,其他人也在暗暗猜测,飞鱼帮到底犯了什么事,才会全部被抓走。飞鱼帮漏网的那两个小喽啰,就被人问了又问。飞鱼帮已经烟消云散,没有老大罩着,两个小喽啰也不敢随便炸刺,只能将自己知道的事,对人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帮主接了一个大买卖,派人去了西丰县的事,也被偶尔提到过几次。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的其他帮主,都没有注意这个消息,西丰县离京城稍有些距离,这些人都是在京城的地盘上讨生活的,对那边的事不太在意。后来,西丰县这个地方,被人一提再提,这些人终于意识到,飞鱼帮这是没长眼,得罪了绝对不该得罪的人,才落到了这个下场。所谓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有了飞鱼帮的例子在前,其他人肯定不会再蹈覆辙了。有些事,是后话,先不去说。只说赵石在收拾飞鱼帮的时候,田庄里的卫敏文,终于等到了来缉拿刘管事的捕快。卫泽虽然也在这里,不过他要是出场,太过郑重,恐怕会横生枝节,所以他换了套寻常人的衣服,坐在了内室,听卫敏文在外面招待府衙来人。“世子!”卫敏文是朝廷册封的永宁侯世子,身份尊贵,府衙的捕快衙役们,都是些不入流的小吏,和他没法比,所以见了他,都是当先行了个抱拳礼。卫敏文回了礼,请他们入座了,才开口说道:“诸位大人可是接到了我派人去县衙的报案,过来查案子的?”他这话一出来,来人全都呆住了。“世子让人去报案了?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可能与我们走岔道了,可是庄子里出了什么事?”领头的那位捕快,呆愣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问道。“我今日过来庄子里巡查,也不知道京里的哪位大人,竟然拐骗走了我这里的管事。我家的奴仆,都是官府里登记在册的仆役,请问这位大人,拐骗奴仆,藏匿逃奴,该当何罪?”“这要看被拐的奴仆有几名,案值多少,才好定罪。”“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报个案,还望诸位大人能帮我审一审这桩案子。我年纪尚小,首次替父分忧,就遇到了这种事,如果没法解决,真的无颜去见父亲,还请诸位大人帮我这个忙。”卫敏文站了起来,对着这些人,团团做了个揖。“世子太客气了!”众人纷纷侧身,不敢受他这个礼。正在这时候,小厮送上了茶水。有个衙役,路上忙着赶路,有些口渴了,他端起了茶盏,才发现有些轻,掀开来一看,里面没有茶水,就放了几颗金瓜子。他当即会意,把金瓜子往手里一倒,怀里一塞,就收了这份礼。然后,他向其他人打了个眼色,其他人也会意。既然世子这么会做人,府衙的人,当然也要投桃报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