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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1 / 1)

“不。你不顾我的意愿强行收徒,傻了才好。”“哦。”缓而稳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停在了宋迎身后,“那我不逼你,你随意,怎么样。”“那我要入境。”“得寸进尺。”“你就给个准话吧,要是我也入境,回头出来了,说不定就愿意拜师了呢?”谢朝辞:“虚伪。”宋迎:“强盗。”“本座不跟你争这些,入境你就别想了,好好睡觉吧小朋友。”宋迎松口道:“算了,到时我帮你守神。”子时。谢还动作麻利,进了岁千秋房间不过须臾,就抱着一张琴回来了。听说楚丘以琴艺扬名天下,曲风独树一帜,曲意狂傲不羁,是以宋迎对这琴十分期待,谁想谢朝辞拿来的,却令他大跌眼镜。这张琴已经不能算是琴了。黑色的琴身,从中间一分为二,分崩离析,断作两半。琴弦亦是断尽,琴面断纹满布,是经年累月拨弹所致,龙池之上还刻了两个大字,是此琴的名字,绝弦。底下是一行行潦草小字,可惜已经毁得难以辨认。绝弦绝弦,一听就是个极不吉利的名字。“可惜了这张好琴。”谢还将断琴小心放置在案上,颇为痛惜。宋迎才想起谢还也是会弹琴的,同好此乐,他与楚丘必然有些惺惺相惜之感。“当年楚丘死后,他亲自撰写的那些琴谱如今已经难觅踪迹,我曾花重金买下一段残本,是好曲。”宋迎道:“你要是入了境,说不定能亲耳听到他弹琴呢。”谢朝辞闭目不言,双手放在琴上,指尖渐渐泛起金光。宋迎当即结出一道淡淡屏障,将人包裹其中。他事先吃了两颗灵丹,因此勉强可以结界,但支撑不了太久,好在追溯术追溯过往可以依施术者心意而选择,境内一年的光阴,于现实中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谢朝辞指尖的光芒犹如游丝,慢慢爬满周身,说明他已经入境。宋迎静待片刻,打算偷偷跟着入境。谢朝辞不愿意带他,他自己又不是不会,这法术还是他教给这混蛋的,他知道怎么做能不被谢还发现。于是宋迎确定岁千秋睡得很熟,没有别的因素打扰后,就悄悄念了个诀,将一只手偷偷搭在了断琴上。“嗯?”谁料谢朝辞忽然出声,宋迎一惊,连忙收手,下一瞬,金光散去,谢还缓缓睁开了眼,不等宋迎问起,径自喃喃道:“这琴上竟然没有执念。”宋迎没听清:“什么?”谢还茫然道:“奇也怪哉。生前身后,居然一丝执念也没有留下。”宋迎不敢置信:“真的没有?是不是追溯得不够久?”谢还十分确定:“没有。一片白茫茫,根本无可追溯。”宋迎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凡是人,死前都会留下一些执念,有的是这个人此生最为牵肠挂肚的人或事,有的是深仇大恨,有的是美好回忆。除了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几乎没有人可以毫无执念地离开,更何况,楚丘并非自然死亡。二人盯着那破败不堪的琴愣神了一会儿,还是宋迎最先反应过来:“这琴既然是楚丘生前爱琴,连它都没有执念的话,想必其他也不会有了。”“所以……”只能去看岁千秋的记忆。谢朝辞抬起手掌:“不急这一时,想好策略再下手,否则我们俩都不够岁千秋磨剑的。”宋迎道:“谁让你把灵脉祸害成那样,要是你灵脉还像以前那样,就算打不过,至少也是平手。”谢还挑眉:“以前那样?哪样?我以前什么样你见过?你才几岁?”“我听说的!”“听谁说的?”“我师父,不行?”“徐文引?哟,他还跟你说起我?没把我骂死?”“骂了,骂你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畜生不如混账玩意儿。”谢还哈哈大笑:“骂得好。”宋迎试探道:“整个凤麟宗都跟你不共戴天似的,你们到底怎么了?”谢朝辞眼中笑意愈深:“小师弟,你是失忆了吗,这个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当初我干了什么好事,整个仙门都知道。”“你说对了,我还真失忆了。”“哦?好啊。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要是你知道了,就会觉得……”谢还似是在斟酌用词,顿了顿,笑道:“谢朝辞这人真是既变态又恶心。”……次日,宋迎起得很早,昨夜他琢磨了一夜,谢还到底是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想破了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按照道理说,谢还被他逐出凤麟宗后就再也没跟宗里有过来往,他死后,又一没继承剑宗,二没抢明意、风月两把剑,什么都没干,不知哪里得罪了凤麟宗。不过这些他暂时无暇顾及,目前还是岁千秋一事比较重要,若真如谢还说的,楚丘的死与灵梭有关,事关白炼、通天灵井以及师弟,宋迎不能袖手旁观。起了个大早,推开木门,外面曦光浅淡,雾气稀薄。院子里的果蔬被露水打湿,格外娇艳欲滴。宋迎随手摘了一根黄瓜,洗了洗,吃起来。说起来,昨晚那顿饭吃完后没多久他就饿了,肚子空空,好似吃了一团空气。他又推开院门,走到外面。甫一开门,浓浓大雾扑面而来,宋迎神色一凛,咔哒一声,猛的扣上柴门。奇怪。院子里的雾明明只有淡淡一层,外面的雾却厚得异常,别说视物,人在其中只怕顷刻就被淹没了踪影。“谢还,这里不对劲。”回到房间,宋迎叫醒谢还。谢朝辞不知做了什么梦,眉头紧锁,冷汗凝珠,被宋迎叫醒的那一刻猛然睁开双眼。那漆黑的瞳仁里充满戾气与杀意,红丝遍布在周围的眼白中,仿若走火入魔,宋迎被这模样的谢还吓到了,忙拍他的脸:“醒醒,没事吧?”这样的状态持续了数息,谢朝辞才像是彻底醒了过来,人瘫倒在床榻上,有气无力地看向宋迎:“怎么了。”声音嘶哑,被铁砂磨过一般。宋迎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忧心道:“你真的没事?”谢朝辞看上去非常疲惫:“没事,梦魇罢了,走,出去看看。”二人来到柴门前。这次宋迎只微微开了一道门缝,谢还和他一上一下扒在缝隙处往外看。不知是不是巧了,这次,泼天浓雾里传来了沉沉脚步声。随着这脚步声出现,雾气纷纷向四面八方散去,一株株桃树渐渐在雾中显形,然而与昨天看到的大不相同,这些树颜色黑灰,光秃秃的树枝上,半朵花叶也无。脚步声愈近,一身白衣缓步行来。岁千秋不知从哪里归来,背负长剑,白衣染血,眼角一抹诡异的绯红,仿佛鲜血被拭去留下的痕迹。浓重的血腥气被山岗微风送至门前,宋迎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出来。再看谢还,脸色如冰,显然心情极差。接下来的一幕让宋迎彻底明白了这里的不对劲是为何。只见岁千秋走过的地方,桃林霎时染上了颜色,一簇簇桃花从枯败的枝桠上凭空冒出,花瓣舒展开来,一朵朵一片片,瞬息之间,簌簌声中,桃林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向月满天逼近。岁千秋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目光冷而空洞,在桃花纷影中慢慢走来。错不了了,是四悟境。怪不得这里的东西吃了毫不果腹,怪不得门外大雾笼罩,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四悟境乃是道家一个修炼法门,集四方灵气铸成一方虚假幻境,这幻境里能够展现出铸境人心里想要的一切,但需要铸境人心神维持,一旦心境不稳或者动荡,四悟境里的场景就会变得模糊、混沌,就像门外那场大雾。雾里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因为岁千秋的归来而逐一重建,变出了桃林。也就是说整个望月台,其实只是岁千秋心里搭建的一个幻境,幻境里的东西可拿可用可吃,却依旧逃不过它是假的的事实。宋迎的嘴忽然被谢还捂住了。他抬头,谢还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要发声,然后把人扛起来,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客房。宋迎被他扔到床上,连忙起身,道:“他----”“又杀人了。”谢还早已明白他要说什么:“恐怕还是为了楚丘,现在不要打草惊蛇,事不宜迟,今晚就行动。”“好。”随即,宋迎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这是四悟境对吧。”“对。”见到刚才那番景象,谢朝辞忽然不知从何说起。他默然些许,道:“其实在楚丘死后,望月台就被仙门百家付之一炬了,我还以为是假的,毕竟后来我来找岁千秋打架,望月台仍是这般模样。谁知道竟是四悟境。”宋迎道:“你还知道什么?”谢朝辞微微抬眼:“我查到的,近百家仙门宗派逼上望月台,讨伐楚丘。原因是,他屡屡与道盟作对,离经叛道,还有……色惑剑宗,殃及道统。”“最后,楚丘自杀而死,月满天被洗劫一空,望月台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梦魂无拘束越听到最后,宋迎心中愈惊颤。既惊讶于楚丘竟是死于这种原因,又惊讶于这样死去的人,竟没有留下任何执念,和哪怕一丝的恨意。谢还道:“楚丘虽然的确做过一些和道盟对着干的事,本人也确实过于锋芒毕露,引起一些宗门仇视也属正常,但这些罪不至死。至于□□岁千秋,尚不好说,但一个剑宗就扯到殃及道统上,未免夸大其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迎:“即便这两点他全占了,也不至于引起百家宗门齐齐讨伐。更何况,他们讨伐就讨伐,人已经死了,为何要洗劫月满天,又为何烧了望月台?”谢还沉思道:“所以这其中,定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并不光明的理由,才能策动这么多人,站在了同一条船上。他们洗劫月满天,是为了找什么东西,而烧了望月台,是为了毁尸灭迹。”宋迎:“是灵梭?”说着他自己都反驳起来:“可能有灵梭的原因,但这个理由光明正大,没什么不可说出来的。可不是灵梭,又会是什么?”“不管是什么,今夜查看了岁千秋的记忆,一切就真相大白了。”傍晚时分,谢还拿来两坛美酒。这酒是他存放在乾坤袖中的,货真价实绝不掺水,用来灌醉岁千秋最适合不过,谢朝辞信誓旦旦,宋迎有些不放心:“万一他酒量很好呢?”“要是灌不倒他,回去我就把那酒坊拆了。”到了这个时候,再多担忧都是多余的。宋迎跟谢还一起去了岁千秋的房间。岁千秋正在用饭。他的房间一丝不染,和客房格局相差无几,只是左侧多了两道推拉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整个房间斗弥漫着一股淡淡熏香味,却又不见香炉,似乎正是从左边的一扇门后传出来的。见他二人,岁千秋既不惊诧,也不欢迎,仿佛他们俩是常客一般,从矮桌下拉出两个蒲团:“坐。”谢朝辞毫不客气地拉着宋迎入座,酒坛一放,道:“喝两口小酒?”岁千秋没说话,径自吃着饭,半晌,才抬眼看了看宋迎。宋迎扶额道:“不是我,谢还是找你喝酒。”岁千秋的目光又移向了谢还:“我不会喝酒。”“那就太----太可惜了,不过无妨,这酒是果子酒,喝着玩儿的,醉不了人。”谢朝辞连酒杯都准备好了,天青色的杯子,晶莹剔透,是上好的材料。两个杯子斟满,一个推到对面,一个留给自己,举杯相敬。岁千秋端起来嗅了嗅,酒气清淡,有一股苹果的香味,便不犹豫,喝了一口,算是回敬。宋迎拿过酒壶闻了闻,许久没有沾酒的他也也忍不住蠢蠢欲动,舔了舔浅淡的嘴唇:“好香。”话落,一只苍白的手伸过来,把酒壶无情地拿走。谢朝辞垂视着他:“小孩子不能喝酒。”宋迎:“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几岁?”“你怎么老问这个?!我都十七了!”“十七?七老八十你在我眼里也是个小屁孩儿。还有,不要随便舔嘴,丑。”“……”谢还把那酒壶放得离宋迎远远的,又去给岁千秋灌酒,这酒儿确实好喝,清淡却不至于无味,喝着像果汁一般,不觉得就让人喝过了头。两杯酒下肚,岁千秋好似没事人一般,脸不红心不跳,沉静得很,盯着谢还发起了呆。宋迎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这是醉了?”谢还道:“应该是醉了,这酒后劲儿大着呢。”说完,岁千秋终于动了动,目光已经涣散如一团风飘絮,宋迎试探着拽了他一下,岁千秋只是脚下一绊,歪了歪,却仿佛看不到他,扶住了旁边的柜架,说了一个字。他说得一片含糊,根本分辨不出,宋迎这才确定他是真的醉了。醉酒后的岁千秋也格外安静,不似旁人那般大喊大叫乱撒酒疯,他拉开了后廊的门,面朝波月湖盘膝而坐,然后就似一尊石像,没了动作。宋迎道:“他这样,什么时候能睡下?”谢还也有些吃不准:“没见过喝醉了还有心思赏景的。”说话间,身后微风忽至,玄关门刷拉一声被人拉开,两人齐齐转身,预作防备,却又同时愣住。门口站着一个模糊至极的人影。身姿修长,一身淡绿衣袍,手中抱了一个长而模糊的黑色东西,看形容,似乎是张琴。那门也不似他推开的,而是自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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