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桃夭夭能感觉到,自己依旧坐在行止上仙温暖的怀抱中。
对方单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抱起他,让他坐在手臂上,即便抱他走了这么远,依旧稳稳当当的,好似他只是一个木偶娃娃,轻得可以忽略不计。
而那道令人安心、冷玉一样低沉寡淡的男声,就在他身前响起,距离他不远不近,是一个合适的有分寸的距离,清晰地将风行止的话语,传入他的耳中。
“我会尽我所能,帮你平衡所有的矛盾冲突,你愿意相信我,成为我的徒弟吗?”
桃夭夭微微抿紧了唇瓣,克制着没有开口。
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好像,真的能感觉到,那股落在他眼睛上,始终平静和缓的深沉视线。
他轻轻眨了眨眼,也跟着微微抬头,试图与风行止“对视”……
然而,他才刚刚动了一下,就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了头。
宽大的掌心贴着他的发顶,顺毛似的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等他不动了,那只手才动作很轻地微微使力,带着他往右转了一点点。
然后,那只手又离去了。
桃夭夭维持着那个刚刚好不高不低、也不会感觉疲累的姿势,直勾勾望着前方,就听到风行止开口道:
“这个方向才能刚好看到我。现在我们是互相对视的姿势了。在人间门界,彼此交谈时,唯有这样,才是尊重他人的表现。”
桃夭夭闻言,双睫轻轻颤了颤,却强忍着没有移开视线。
他缓缓捏紧了纤细的指骨,左手反复地揉搓着右手的手背……
白腻的肌肤没几下就被搓得泛红,他却不觉得疼。
风行止似乎发现了他的动作,道:“不要一直折腾一处,你化形不久,身上皮肉比之婴儿,也没好多少,很容易受伤。”
桃夭夭顿时无措地停了下来,顿了顿才翻转手背,换成两手交握。
他不开口,风行止就一直等他,也不催促。
桃夭夭率先败下阵来,微微低了头,垂下眸。
其实他知道做什么选择才是最有利的,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与其说,风行止在寻找继承人,倒不如说,风行止在救他。
没了他,行止上仙寿命无尽,可以寻找更多完美的继承人。
而他若没了风行止,只会孤独地死去。
但这一刻,不是他寻求庇佑,而是风行止主动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并没有给他退路,但对方已经把所有可能让他不安、难堪、不适的可能,全部避免了。
花费这么长时间门,只是为了让他信任,没有痛苦地,接受栽培和照顾。
桃夭夭复又抬起了眼,由衷地,朝着怀抱自己的风行止,露出了一个笑。
这笑似乎不同于以往,腼腆矜持的抿唇微笑,而是真正弯起眉眼、全然放松的笑容。
即便是看美人如同看一块石头的风行止,此刻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笑容格外真诚动人。
如同雨后枝头绽放的海棠,最是昳丽醉人,却又在艳极之下,保留了全然的清纯和干净。
少年双目灼灼,始终专注地“凝视”着风行止。
他声音清透悦耳,放得很轻,却很坚定,一字一句道:
“我,从来没觉得勉强或者真正委屈过,在跟着您学习这段路上。”
“我愿意。”
依旧不变,还是想成为和对方一样的人。
不管之后两种大道之间门的冲突有多么大,多么难以克服,他依旧愿意前往。
未尽的话语被妥善地放进了空荡荡的心口。
桃夭夭没有完全说出口,仅仅说了他愿意。
可他知道,上仙会懂的。
风行止是他最崇拜、最敬仰、最依赖、最信任的长辈。
从这一刻起……
“很好,那今后,你便是我的徒弟。”风行止轻轻摸了摸少年乌黑的发顶。
桃夭夭地有些腼腆笑了笑,小声问:
“修仙的人,叫先生,是叫夫子,还是师尊、师父?”
风行止想了想,道:“就我见过的师徒来说,大都是师尊。不过,你想怎么叫都行。”
桃夭夭不由鼓了鼓脸颊,道:“您的师门这么随意吗?”
“目前来看,确实没定什么规矩,除了一心向道。”
风行止毫不在意,道:
“无论称呼我什么,都是你在叫我,这不是看用的人高不高兴吗?”
“你喜欢,觉得高兴,那就是这个称呼唯一存在的意义。”
“……那好吧。”桃夭夭立刻被哄住了。
他琢磨了一下,才道:“原先我看凡间门的孩子读书,都是口称夫子,有的还叫老先生。”
“我看您也并不老,还极好看的样子,那还是唤您师父吧。”
“师尊好像有些疏离了,我不喜欢。”
“可以。”风行止没有意见。
横竖不影响徒弟修行,事业心特别重的真神,也不会计较这些,都是徒弟喜欢便好。
桃夭夭还以为师父也喜欢这个称呼,当即心满意足,眼巴巴地伸出两只手,小孩子一样合拢,摊开。
他的手指瘦骨伶仃的,修长笔直,皮肤又白得晃眼,如此一并拢,乍一看就像一朵小小的未能完全绽放的雪莲,看着格外美好。
风行止看了看,低声问:“做什么?”
桃夭夭便极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
“师父牵一牵我。”
不知觉撒起娇的少年声线软糯又清越,甜滋滋的。
风行止不太理解牵这一下有什么意义,但还是问:“牵哪边?”
“嗯……”桃夭夭纠结了一下,伸出左手,“这边。”
“你是左撇子?”风行止挑了挑眉,适时抬起右手,轻轻握住了少年纤瘦的指尖……
温润如玉的手指与微凉似水的指尖相触,并没有完全交握,也未曾碰到掌心,仅仅是一手横着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手指。
随即,上面那只大手微微使力,合拢,便将小的指尖拢到了手心,动弹不得。
依旧是肉眼可见的强势,却根本不在言语上体现,只在行动上打个措手不及。
可当他们握在一起时,又似乎没有任何绮念,如同一个人,左手牵右手,仿佛唯有温情,始终萦绕在身侧。
桃夭夭却没有发现自己这样根本动弹不得,只觉得是他手太小了,没有力气,才只能被师父完全拢住。
何况风行止根本没有碰到少年的手心,自然就更加无害和稳妥了。
桃夭夭努力地回握了一下,激动得双颊微红,新奇道:“原来您真的跟我不一样。”
“我身上都是凉的,感觉呼出来的气都没有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