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舞强忍着被五色毫光灼伤的疼痛,话里行间尽是不满,“现在该怎么做?”浮尘心下明白,除倾舞之外再无人会帮他。思量再三之后,终是和缓了语气,好声好气地道:“看见身侧那颗枝繁叶茂的梧桐仙树了没?速去折一截树枝来,随后用树枝将井口上的混沌钟挪至一旁即可。”“你确定,这么做行之有效?”“此梧桐仙树已近千岁,仙缘深厚,定可在短时间内掩盖住你周身的魔气。”“好。”倾舞沉声应着,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周遭并无异动,这才幻回了人形,凌空跃上了枝繁叶茂的梧桐树。她正准备依照浮尘的指示,折下一截常年受仙气浸染的树枝儿,无意间竟发觉密不透风的枝叶中似乎还嵌着一蜂窝状的东西。出于好奇,她特特往前抻着身子,目无斜视地盯着隐于错落枝叶后的一团圆盘状阴影。万万没料到,刚扒开横亘在眼前的枝叶,就见兰陵星君那颗光秃秃的脑袋在茂密的枝叶中微微晃动着。更让她惊骇不已的是,兰陵星君黑青色的脸颊上那双直勾勾的死鱼眼,正死死地盯着她!她吓得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往后仰着身体,颤巍巍地道:“兰兰陵星君,是是你吗?”“为何害我?”兰陵星君铁青着脸,黑紫的唇瓣上倏然吐出分岔的长舌,看上去极其诡异。倾舞眉头紧蹙,她怎么也没想到兰陵星君身死后,其怨念竟助他幻化成了尤为凶狠的厉鬼。“该死!早知如此,昨儿个就该彻底捣碎他的魂魄。”倾舞低咒了一声,十分头疼地看向了眼前来势汹汹蠢蠢欲动的秃脑袋。事实上,现在的她已完全承袭了血魔的毕生之力。别说是让她对付一只厉鬼,就算是让她对付百只厉鬼,也不在话下。可问题是,她若真在梧桐树上同兰陵星君的魂魄打斗起来,势必会惊扰到玄风浅等人深思熟虑之后,倾舞只好换了一副嘴脸,频频向他示弱,佯装做潸然落泪的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兰陵星君有所不知,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又岂会出此下策?你先别急,先容我同你细细分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想活命,就将你的身体给我。”兰陵星君那双渗人的眼眸中透着森森的鬼气,令人不寒而栗。“兰陵星君,有话好好说。眼下的情况是,纵我把身体给你,你也不能起死回生了,对不对?不如这样,等我亲手杀了你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玄风浅,就将她的魂魄亲自赠予你,如何?”“就凭你,还想杀她?”兰陵星君显然不相信倾舞所言,话里行间尽是轻蔑之意。浮尘心急如焚,强忍着灭顶的痛感,一头撞在了混沌钟上,压低了声同树上的倾舞说道:“别浪费时间!他想要什么,你给他就是了。”“你说得倒轻巧!”倾舞朝着枯井的方向狠淬了一口,咬牙切齿地道:“不论如何,我也不会让这等货色动我一根毫毛。”“怎么,还想着为冷夜守身?你可别忘了,这些时日以来,你是怎么伺候我的。你以为,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冷夜还愿意接受你?”“闭嘴。”倾舞一想起近些时日自己所遭受的一切,心中恨意更甚。浮尘见她不肯屈服,又开始威逼利诱地哄着她,“你不是想要稚末那具皮囊?听话,等我出去之后,就扒了稚末的皮亲手奉上,如何?”倾舞攥紧了拳头,思忖了好一会儿之后,终是自解罗衫,笑意盈盈地将兰陵星君光秃秃的脑袋揽入了怀中,“你想做什么,尽管做就是了。”“此话当真?”兰陵星君面上的煞气稍稍消散了些,冰冷的面颊贪婪地贴合着她温软的身体。倾舞恨透了诸如兰陵星君这般色欲熏心之辈,却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只得咬紧牙关任由他那冗长的黑舌为所欲为。美色当前,素来好色的兰陵星君忘记了初衷,彻底沦陷在了温柔乡之中。倾舞徐徐垂眸,冷眼看向兰陵星君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倏然发力,一手捏爆了他光秃秃的脑袋。“你”兰陵星君意识到自己再度被倾舞的美色所惑,愤怒不已。下一瞬,当他得知自己即将灰飞烟灭之际,遂倾尽所有气力,狠狠地咬在了倾舞的脖颈之上。“啊”倾舞失痛惊呼。她一手将兰陵星君破碎不堪的残魂抖落在地,一边紧捂着血如雨注的脖颈,蜷曲着瑟瑟发颤的身子,久久未缓过神。“什么声音?”正当此时,玄风浅突然敞开了门扉,探出了半个脑袋,略显纳闷地道。紧接着,沐芙蕖亦跟着探出了脑袋,“大半夜的,怎会有猪叫声?”“嫂嫂,你看!”玄风浅惊愕地指着院前的梧桐树,惊呼道:“梧桐树怎的死而复生了?”“难不成,堕魔已在混沌钟的威压下,魂飞魄散了?”沐芙蕖满脸喜气地道。“想来,也只有这么一种可能。”玄风浅淡淡地扫了眼梧桐树下的点点血迹,不动声色地拽回了沐芙蕖,随手掩上了门扉。藏身于梧桐树上的倾舞紧捂着口鼻,再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待四周趋于沉寂,她才轻手轻脚地折下一截树枝儿,而后又顺着树干,再度化成了一滩血水,悄无声息地朝着枯井的方向流淌而去。“能不能快点?磨磨蹭蹭的,你莫不是在故意折腾我?”浮尘被混沌钟折磨得欲生欲死,却迟迟等不来倾舞的救援,显得格外的狂躁。“我怎么觉得今夜的清风殿太过安静了些?”倾舞踟躇不前,总感觉黢黑的暗处还潜藏着无数双眼睛。为保险起见,她全然无视了浮尘的催促,小心翼翼地蛰伏在梧桐树下的暗影之中,静静地观察着周遭的异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放下了戒备,猛地朝着井口上的混沌钟扑去。砰——与此同时,清风殿的大门亦被玄星沉一脚踹开。他手持长矛,引领着三十六天罡星君气势汹汹而来。“父尊所言果真不假。千凝,还不束手就擒?”“玄星沉,你算计我?”倾舞见状,再不敢幻化成人形,只得求助于被忧郁枯井之中的浮尘,“现在该怎么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浮尘嘶声咆哮道,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这事又岂能怪我?他们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我二人又如何敌得过这群老奸巨猾之辈?”“闭嘴。”此刻的浮尘已然气愤到了极点,但他亦清楚地认识到玄千凝一死,他便只能一人孤身奋战。深思熟虑之下,他终是以仅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言之,“眼下若想保命,你只得舍去血魔的毕生之力,并将躯壳化为晚夏的模样。”浮尘话音一落,玄星沉便领着三十六天罡,团团围住了枯井旁那滩殷红的鲜血。“玄千凝,你身为仙门中人,竟堕落至斯,实乃我仙门之耻!”玄星沉和玄千凝的关系并不算亲厚,但他从未想过玄千凝会堕入魔道。此刻,他见玄千凝以这般丑陋的形态苟活于世,心中五味杂陈,极不舒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玄千凝冷哼着,尤为强硬地道。许是玄星沉眼眸中的悲恸太过扎眼,不知不觉间,她脑海中遽然浮现出幼时的画面。还记得刚被白帝接回仙界的时候,她连一个能够说的话的人都没有。独独玄星沉一人,每回游学归来,都不会忘却给她带一份小礼物。有一回,晚夏不慎撞坏了玄星沉赠她的糖人,她伤心地哭了一整天。最后,玄星沉竟连夜下凡,给她带回了一模一样的糖人回来“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玄星沉心善,他数度举起长矛,却始终没法对玄千凝下此狠手。“我早就没法回头了。”玄千凝生来骄傲,意识到自己早已陷入万丈深渊之后,也只会一条路走到黑。下一刻,她卯足了劲儿撞上了玄星沉的长矛,“哥,后会无期。”“……”玄星沉瞅着静静地倒在长矛之下,披着晚夏那具皮囊的玄千凝,眉头紧紧地拧成了一团。沉吟良久,他终是俯下身,亲手合上了她的双眼。玄风浅静静地伫立在屋门前,淡淡地扫了眼于须臾间化作灰烬的玄千凝,心中骤然生出一丝疑惑,“玄千凝为何会幻化成晚夏的模样?”沐芙蕖轻声道:“你不是说,之前欲将你推下枯井之人正是晚夏?也许,晚夏早就被玄千凝夺了舍。”“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我认识的玄千凝,骨子里便透着一股子傲气。她若想夺舍,想必也会挑拣一副姿容上乘的躯体,绝不会选择姿容平平的晚夏。”“你可别再钻牛角尖儿了。眼下,血魔已然伏案,留给堕魔的时日也不多了,想来明儿个一早,仙界便能恢复成往昔的模样。”“嫂嫂说的是。”玄风浅轻轻颔了颔首,心中虽有疑惑,但见玄千凝已化作飞灰,便暂且将此事搁了下来。“啊——”正当此时,枯井之中突然传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怎么回事?难道,堕魔要死了?”玄星沉猝然起身,目无斜视地盯着瞬间黯淡下来的混沌钟,深怕眨眼间狡猾多端的浮尘再以歪门邪道破钟而出。“邪祟之气尽散,堕魔已然殒命,众仙家且散去罢。”姗姗来迟的老君见枯井周遭再无一丝一毫的邪祟之气,尤为笃定地道。紧随其后的白帝见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堕魔灵灭,实乃六界之幸。”“当真死了?”玄风浅眉头紧蹙,双手紧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总感觉浮尘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沐芙蕖哑然失笑,轻声安抚着玄风浅的情绪,“父尊既开口说了,此事定不会有假。”“但愿如此。”玄风浅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不去多想。不一会儿,待院中众人散去,玄星沉这才注意到了小心地搀扶着玄风浅的沐芙蕖,缓声问道:“芙儿,我找了你大半宿,你怎的不声不响地跑来浅浅这里?”------题外话------宝贝们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