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梓淇这时的世界是一个失了声的世界,于是他仔细的盯着苏远的嘴角,努力想把苏远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看清楚来,但苏远什么都没说,他点了点头,任由张梓淇将他牵到了店门口人流相对少了点的那一侧。张梓淇见苏远一个大高个笔直地站在那里,苏远看起来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偏偏脸上裹在眼前的白色布条分外刺眼。他突然就觉得难过了起来前几天他让苏远摘下了这块布条,细细端详过他眼睛上狰狞的伤口,苏远的瞎,分明就是被人用尖锐物品将眼皮和眼球一起戳瞎的。张梓淇一遍抱着他的深深的情愫在心底发酵,一边义无反顾地冲进了那人海人山的小店中,虽然他来时规划好了路线,但他显然忽略了其中的人群时时刻刻都在变动,人们不停地运动着,里面显然是一个复杂的不断进行着动态运动的难以预料的系统,同八卦里的变换有着某种程度的异曲同工之妙。张梓淇被人群推到了烟花专区,他感觉自己好像是那被拍在岸边的潮汐,自己全然做不了主,只好随波逐流。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因而重之,爻在其中矣;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也。张梓淇苦中作乐,开始背起了《周易》来。张梓淇被推着到了香烛专区,他仗着自己个子高,在被人流带到下一个地方时眼疾手快地拿走了货架上的红烛以及不知被那个人带过来的无辜小对联两幅。接着他又被带到了爆竹区,爆竹多堆在地上,便于伸手拿的已经差不多被拿完了,张梓淇灵活的像条鱼,溜到了排队付账的末尾柜台处正好放了几副鞭炮,估计是别人临时决定不要的,正好便利了他张小爷。张小爷排着队,颇有几分得意,这里面看似不停地在推搡变动,但实则小店只有这么点大,变数实际上十分有限,也很好找到冲破口,他兴冲冲地结账出门,看背影颇有点像只志得意满的大公鸡。不过大公鸡的确是挺开心的,自从后来他不再跟着老头学习算命后,算术就没有了什么精进,直到如今还是在吃当初的老本,虽然这次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排队买东西,可他感觉自己于算术上那些不好琢磨的东西,似乎又多了一些理解。张梓淇感觉自己一开心就想找苏远瞎嘚瑟,想让他也多乐一乐,于是他提着刚刚得到的战果去找苏远。苏远乖乖地站在老地方,只是身边还多了个人,看起来颇有几分眼熟。作者有话要说:补完o(* ̄▽ ̄*)ブ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夏老板平生最爱干的事就是开各种店,这块地繁华,他就在这里开了个附庸风雅的文房四宝店,看起来是个文房四宝店,实际上则是各种图书的大批发市场。由于夏老板是个为了钱不太要命的狠人,所以他这里要怎样的春宫就有怎样的春宫,朝廷里明令禁止的禁本他这里也出售,而且书都新的很,不知道是哪个小作坊里偷偷印刷出来的。群众们激动,欢呼,热泪盈眶,捧着夏老板家泛着油墨味的书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喜悦 。而夏老板的名声也渐渐打了出去,尤其夏老板这里禁书多,每次去买书的人都怀揣着一种这说不定就是最后一次来买书了的复杂感情,因此他们在金钱上毫不吝啬,毕竟这很可能就是绝版,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炒上天价。然而绝版到目前,夏老板仍屹立不倒。所以夏老板和张梓淇说他来汴京做生意这句话,委实不是骗人的。大约夏老板长着一张不怀好意的骗子脸,又大约是张梓淇自己以己度人,觉得全天下都惦记着苏远,因此他看夏老板横竖都不太顺眼。夏老板只是照例出来巡逻他那气派的产业,却没想到能在这么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碰到许久未见的苏远自从张梓淇回来后,夏老板和苏远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他本来的打算是等张梓淇出门,自己再翻墙溜进来找苏远,这种莫名刺激的偷情一般的感觉令恶趣味的夏老板莫名有点兴奋。于是兴奋的夏老板跑到苏远的小院子旁一连蹲了三天的墙角,愣是没能等到张梓淇出门一步。两人逋一照面,相看两不顺眼。苏远淡定地将两人分别介绍了一下,夏老板想着自己蹲的那三天墙角,面上笑得温和,招呼着请两人在附近他开的店里吃饭,心里暗暗打算着要往张梓淇的那份饭里加朝天椒。张梓淇感觉这人必然是不怀好意,然而他毕竟是苏远的鼻子,张梓淇和夏青玉两人仗着苏远看不见,互相用眼风剐了对方千万下,夏青玉翻着白眼,张梓淇仰起鼻子,两人蠢得苏远不想与他们站一块,尤其他现在不愿让张梓淇与夏青玉过多接触。毕竟张梓淇看起来不声不响,心里很多时候明镜似的。我啥都知道但我就是不说这估计是他们这群算命师的通病。苏远思绪一飘,飘回了他刚来汴京的那会,他跟着张梓淇参加陈家主的婚礼,见到了那个装疯卖傻的老头。老头对他说,你想怎么选就怎么选,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有你的选择权,但所谓选择,不过是两权相害取其轻【注】,有时候你以为是你自己所做出的决定,时过境迁后细细想来,那不过是命运早已埋下的陷阱罢了。到底是你想选择,还是所谓命运,逼得你不得不去做出选择?那时的苏远是怎么回答的呢?苏远想了想,那会的他答道:反正我这一生,一直都是随波逐流,身不由己,哪里来的选择权?苏远看不见的是,听他说完这话的老头眯起了眼,笑得像只狐狸。张梓淇和夏青玉两人的眼刀大战打得激烈,一时间谁都没有注意到苏远的出神,还是苏远自己将自己从往事中剥离,一把拉过了张梓淇的手,然后对夏老板说,我们还有事情,就不叨扰你了,多谢款待。夏老板的眼神从两人重叠的双手上扫过,嘴角勾起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他点点头,道,那真是太遗憾了,下次请千万要赏脸啊。苏远点点头,帮着张梓淇拎他买的那一堆七零八碎的玩意,置办年货很多时候对于张梓淇或是苏远来说都是麻烦,是一个听着就会头疼的词,但奇迹般的,两个人一起,居然连干起这种琐碎的事情都会感到幸福,干得尽心尽力,有滋有味。张梓淇和苏远回家的时候手上都已经满满当当了,两人满载而归。这天天气很不错,太阳似乎也比平时在天上待的时间要长了些,两人踩着满地落日的余晖,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张梓淇往苏远身边凑了凑,见两人影子也交叠在了一起,他的心像是要融在这片橘黄的世界里了。苏远似有所感,嘴角弯弯,刻意放慢了点步调,两个人就这么拖着步子,手中拎着购置了一整天才大致准备齐全的年货,安安静静地并肩走向两人的家。回到家张梓淇自告奋勇进入厨房打算展示他在军队里习来的烧火技术,没想到在厨房还邂逅了一份小惊喜王大妈在厨房里给他们留了锅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鸡汤熬出了乳白色的汤汁,极鲜嫩,王大妈加的蘑菇不是常见的香菇,而是她家乡的特产,一种名为鸡枞的菌,味道鲜美又养生。张梓淇小心翼翼地掀开炖鸡汤的砂锅盖,香气一瞬间就溢满了整个厨房,小火慢慢地炖,汤隔好一会才不紧不慢的吐一个泡泡,然后炸开,苏远随着张梓淇进了厨房,被香得垂涎三尺,王大妈家的鸡枞,他吃过一遍后,便念念不忘了。张梓淇见苏远那仿佛置身于美食之国的幸福表情,勾起嘴角,找了双筷子,夹块鸡肉,递到苏远嘴边,可否赏脸试个毒先?苏远乖乖叼起肉,肉已经熟了,极鲜嫩,一口咬下去肉里吸收的那些汤汁喷在嘴里,汤汁味道有点淡,因为王大妈尽力保持着菜本身的鲜味,调料加的极少。但肉却是嫩滑弹软,让人唇齿留香。因为有了王大妈特地送来的这道分量十足的硬菜,苏远张梓淇两人的小年夜伙食变得轻松了许多,由于张小爷在军营炊事班里混了许久至今仍只会烧火,所以晚饭只得由苏远来掌勺,张梓淇负责烧火以及瞎指挥。多加盐,苏远你的盐放少啦。油,油应该少加些。拿勺子的姿势不对,没有气势。苏远能对张梓淇无条件地宽容,但这个人实在是话多的连院子外的蠢鹦鹉都看不下去了,鹦鹉不知怎么溜进了厨房,对着炉灶旁的张梓淇特别高冷地扔下两个字傻子。说完鹦鹉殿下扑棱着翅膀就飞远了。张梓淇气成了个瓢,追又追不上这个长了翅膀的,只好转移怒火,恃宠而骄,开始炮轰苏远,苏远我不在家这些天里你都教它说了些什么?你不会对着鹦鹉来骂我了吧?他狐疑地盯着苏远,心尖有点发烫。不过这次确是张梓淇自作多情了,苏远并没有倾诉情结,所以这话其实是经常来串门的夏老板教的,夏老板和蠢鹦鹉自打某天围墙上的惊险相逢后,就开始了一段跨物种的结仇之旅。鹦鹉是跟着他学会的这词。苏远没能懂张梓淇那颗纤细的少年心,只是摇了摇头,它动不动就往外头跑,不知是哪里学来的。张梓淇于是不说话了,闷声烧火。没了他的瞎指挥,苏远的做饭效率得到了极大提高,没一会,一顿丰盛的晚饭在摇曳的烛光中开始了。苏远炒了一盘青翠欲滴的小青菜,肉末茄子,上面勾了芡,泛着晶莹的色泽,还有一道白菜炖肉片,加上张梓淇在店里买的烤鸭以及王大妈的小鸡炖蘑菇,苏远数了数,感觉这一顿实在是丰盛得有些过头了。然而张梓淇很开心,还帮苏远倒了酒,说,等到除夕那天晚上,我们再加上道牛肉。两人喝着小酒,汴京的酒入口绵软,回味无穷,喝的是这个韵味,并不怎么醉人。然而酒不醉人人自醉,两人夹着菜,慢吞吞地品着酒,张梓淇居然感觉自己有热气上了头,他半眯起眼看着苏远,烛火摇曳,门关着,里面烧了炭,烤的整间屋子都暖烘烘的,苏远把厚衣服给脱了,只穿了件白色里衣,外面披了件袍子。他夹了块青菜放进嘴里满满的嚼着,低着头,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张梓淇觉得自己的脸只会比苏远的更红,因为他盯着苏远里面那件薄薄的里衣,苏远穿着有些大了,看起来很好扯开的样子。于是他开始拉着苏远又一茬没一茬的开始东拉西扯,扯一句喝一口,苏远随着他,两个人唠起嗑来没头没脑,颇有点想一出是一出,但两人想法能对接的上,那便是另一层的乐趣了。边说边喝,最后居然连在酒馆里千杯不倒的苏远都醉倒了。至于惦记着扯人衣服的张梓淇,似乎只能在梦中继续他的宏伟大业了。作者有话要说:【注】这句话出自章太炎先生的《答某书》,用在这篇已古代为背景的文其实不太合适,但蠢作者想着是架空小说,所以搬来用了。以及,烧炭,关门,醉酒,主角两人一氧化碳中毒而亡,本书完。(。∀)ノ第55章 第五十五章小年一过,空气里似乎处处都飘着年味了,处处张灯结彩,欢天喜地,尤其今年的大洛还打了场漂亮的翻身仗,更有甚者放话道收复失地指日可待了。收复失地的梦大洛人民不太敢做,毕竟多年来都是这么委曲求全地凑合着,他们只求战火不要蔓延到中原腹地来,不过倘若能打胜仗,那自然是美事一桩。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和睦的,全国男女老少,上至皇宫贵胄下至三教九流,都感到舒心的一年。张梓淇更是感觉美得很,毕竟,在这一年里,他做成功了不少以前梦里都不太敢想的事情,最后在年末回家的时候上天居然还给了他一份大惊喜苏远居然愿意同他在一起,他不是一个人的单相思。张梓淇一连许多天都过得晕晕乎乎的,就像一个倒霉了很久的人,难得被上天善待一次,小心翼翼,视若珍宝,还总担心着这会不会是黄粱一梦。好在他爱的人是苏远。苏远的爱意非常纯粹,像涓涓细流,不热烈,却无时无刻都能让你感受到它在流动。舒适的日子总是眨个眼,如同微微的梨花香化入春风中,还没嗅个真切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