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五倏然狂喜:大人此话当真?继而犯难道,具体在哪儿,小民也找不着啊。只知道去投黑狼寨的人都是从哪儿上的山。哪儿?突然,沈玉书急切地问道。黄五不说话了。你问的三个问题,我替沈大人答你。宋虔之道。黄五也看了出来,这个年轻人比州府更能代表朝廷说话,他身后那三人身形出奇高大,器宇不凡,显然也是朝中派来的,倏然间有了底气,在地上端正地跪着洗耳恭听。龙金山会不会砍头,要先审之后才有决断,等过堂之日,所有人都能来看。若有冤情,到了堂上自会给你们说话的地方。黄五,既然今天你站出来了,到时候你就等着沈大人传你上堂,若有辩词,到了堂上,你可以说给所有人听。黄五有点慌,长吁一口气,重重点头:好,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为公义天理,愿走这一趟。宋虔之微笑着扶起黄五,亲自捡起他的拐杖,交到黄五手里。你的第二个问题,陆大夫是谁所杀。我们也想知道,若是如你们所猜测,官府要随便扣给黑狼寨,还查什么?现在正在查,我们都是京城来的人,等容州的疫情控制住,民生恢复,我们就会回京。可以说我们与沈大人从前不认识,今后也没什么机会打交道。自然不会为州府说谎,丢了皇上的颜面。黄五将信将疑地看着宋虔之,最后也只得一点头。现在容州城里生病的人多,必要的预防只有官府来办,会在城中设五个点施药,今天下午沈大人就会让人去办。病情实在严重者,到州府衙门来看病,必要的盘查是要接受的,已经死了一位陆大夫,我们不能让治病活人的大夫再遭遇危险。到时候肯定会要排队,看病的速度也不会太快。有一件事,晚辈少不得要劳烦黄老了。黄五年纪虽大,在容州城也是说得上话的老者,家中有几亩薄田,祖上中过进士,却知道面前的年轻人来历绝不简单,说不得身份还很贵重,一时连说不敢。黄老若要为容州百姓做点事,这事就必不能推。不知道是什么事?找二十个青壮年,到州府听命,帮忙维持秩序,让病人们都排队。按照州府的安排瞧病,不可在府衙里胡乱走动,算是给大家指个路,病患要喝水要帮忙的,可以搭把手。黄五松了口气,一口答应下来。大家日子不好过,朝廷知道,皇上将太医都派了下来,就是朝廷抚平疫情的决心。放心罢,陆大人是皇上在衢州时的同窗好友,我外祖父曾官至太傅,姨母乃是当今皇太后。黄五惊出一头的汗,连忙又要下跪。陆观搭住了他的手,没让他跪下去。黄五眼眶发红,连连大叹:皇上看到容州了,容州百姓苦啊!天家始终为容州悬着心,容州的疫情消不下去,皇上与太后也会不安,大家伙儿一定要扛住,没有过不去的坎。宋虔之一拱手,我大楚没有流民,都是皇上的子民,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管。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要跟下一章一起看才过瘾,不过下一章还没有写完。。最近总是眼睛发炎,天也冷啦,穿羽绒服了。读者大人们也要多注意保暖啊-3-------改bug☆、容州之困(柒)林师爷把黄五送出去,当即沈玉书站了起来,来回踱步,最后走到陆观的面前,直直逼视他,质问道:招安一事,是吏部的意思?还是首辅李相的意思?问过杨大人了没有?陆大人,您是钦差,本府不该多说什么,可您这么胡乱夸口,既不与本府商量,也沈玉书看了一眼宋虔之,也不与同行的钦差商量,黑狼寨为患多年,施点小恩小惠,还是以府库盗走的银粮收买民心,要招安,本府第一个不答应!沈玉书被陆观气得要死,偏偏知道宋虔之身份,不好发作。也端起州府的架子,跟陆观要说法,矛头端得稳,并不直打宋虔之。宋虔之:沈大人不要着急,黑狼寨的事还要从长计议。沈玉书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哼了一声:那就从长计议,我便信小侯爷这一句。陆观不发一言往后堂去看陆浑的儿被人挖去眼珠的现场。宋虔之知道这里是查不出什么来,便由他们去忙,本来也是因为有人闹事才过来,这案子不归麟台管,不出乱子就不该抢沈玉书的权,只是他也管不了陆观。那夜与陆观在码头被人截杀,可以肯定容州城里潜伏着一群高手,是什么样的人才能驱策动那样的高手?沈玉书坐下来,喝了林师爷递过来的水,瞥了一眼门帘,向宋虔之说:小侯爷,你们来宣旨,旨也已经下了,太医奉命送到,等药材和粮食到位,是否就回京城?不急。回去做什么,送死吗?楼江月的案子显然牵扯到后宫,苻明韶想借机铲了李晔元,就是铲不掉,也要给他一记重创。但他给陆观下了死令,查不清楼江月、林疏桐被害的案子,就要捧上自己的人头。太儿戏了。那大人说怎么办吧?沈玉书破罐子破摔地把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登时水光四溅。除了招安,其他事情按照我刚说的办。沈大人,黑狼寨在容州近十年,都没掀起什么浪来,要对付它,不急在一时。围城的事,我知道大人是为朝廷考虑,不希望难民北上,不过此事办得确有一些失当。沈玉书嘴唇嗫嚅,仿佛有话要说,又憋住了。民之如水,载舟覆舟,皆在一念之间。眼下不是追责的时候。宋虔之顿了顿,端详沈玉书,他已不似第一天搞接待时那样恭顺,身为一方州府,是容州最高长官,突然空降两个一无战功二无政绩的年轻人骑在头上,心中不平也可以理解。但宋虔之还是坚持:下午就在府衙辟出一块地方,或者让刑名腾挪两间房出来,一间拿药一间问诊。杏林春这里大夫死了,现场查完以后,把能用的药先带到府衙去。城中到底有多少病人,占全城几成人口,你要报来。待会我要审龙金山,借粮的信已经发出去了?昨日就办了。听宋虔之安排事情又像那么回事,沈玉书收拾起心中烦躁,认真听了起来,不过排查病人还是应该让衙差来做,怎么能让百姓跟着搅合宋虔之摇头:要稳定民心,必须让他们参与进来,这是全容州城的大难,你要是端起做官的架子,百姓就不会信你。沈大人,此一时彼一时,该让乡亲们了解的情况,不宜瞒,越是不让他们知道,谣言越容易四起。说到这里,宋虔之不再说了。沈玉书显然也在想,眼中倏然有了豁然开朗的神色,看宋虔之的眼神愈发不同。多谢小侯爷指点。沈玉书越想越觉得如有雷霆炸开,毕竟宋虔之是周太傅之后,家中自来显赫,耳濡目染,整治民生或许不行,权术却是本能。拿着容州这盘烂棋,沈玉书已经做好了过了这个坎被问罪的准备,本来指望拿黑狼寨立功,现在看来只有跟着宋虔之的步调走。只希望这个小侯爷是来帮他而不是害他的,然而再坏也不过如此,沈玉书也就不强求了。回州府衙门吃饭,完事以后宋虔之想着去看看陆浑他儿,见到何太医在里面,又听他说:好好吃药,没事,你爹毕竟年纪大了,吃药睡下了。你也好好养病,等你好起来,伯父再带你去见你爹。青年眼睛上缠着绷带,药色透了些许出来。宋虔之心里叹气。陆兄。听见宋虔之的声音,何太医转过头来,双目通红,注视他片刻,给那青年介绍。听出来了么?钦差大人来了。青年要行礼,宋虔之连忙出声阻止,陆观随在他身后,不言语。宋虔之这才知道陆浑这个儿子叫陆景淳,刚满二十一,就遭此大难,让人不胜唏嘘。宋虔之问了问那晚的情形。没看到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出手很快。陆景淳说话艰难,细想之下,才发觉害自己的人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叹道,早知年少时不该怕苦畏难,我少时爹曾想让我学武他们是不是穿着夜行衣,还蒙面?陆景淳向宋虔之出声的方向略一抬头。大人知道?那就是了,恐怕我们也遇到过同一拨人。宋虔之示意陆观倒点水来,陆景淳嘴唇已经干裂,渗着血丝。水来,宋虔之轻手轻脚地喂给他一些,又问,黑狼寨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听老大夫的意思,他似乎是想让州府放了龙金山,这事情你清楚吗?陆景淳抿了抿唇,哎了一声。我们是五年前来的容州城,在这里安家,父亲常常上山采药,与那龙金山有过一面之缘,父亲在山上被毒蛇咬了,龙金山路过,听他吩咐,当个使唤人,给父亲放毒血上药包扎,算是对父亲有过救命之恩。当时父亲见他才过而立,身强体壮,就劝过他不要在山上为匪,随便在城里寻个什么活计都能喂饱自己不是?龙金山不听,这次被抓是在给容州百姓送粮。因为容州疫情,州府大人多次来请父亲去府衙设堂问诊,父亲不愿住进府衙,但既然是州府大人有求于他,少不得要为这救命恩人说上几句话。那黑狼寨确实没有在容州城行抢掠之事?陆景淳说:是有劫道之举,但不抢平民百姓。抢官商?听见陆观陌生的声音,陆景淳皱了皱眉,神色疑惑。赶巧了你们俩还都是陆家人,算是个本家。陆大人是我的上官,你不要怕,他就是听起来凶点,人是很好的。陆景淳听宋虔之解释,放松下来,叹气道:抢官商,也抢容州道的镖。容州道是直通京城的官道,也敢抢?从容州道上京去,这些镖是供给京城各大商号及商会,而这些货物,在大楚京城,又会流入成百上千的权贵家中。这附近群山成片,连绵数千里,一百二十年前,胡人打进来,皇亲和官员们也在容州山中躲过将近一个月的时日。这段宋虔之就没有听说过了。陆观道:是有这么回事。肃宗皇帝还将躲过的一个洞穴赐了字,在洞外大石上刻‘洞天福地’,那处常有诗人游玩探访。陆景淳微微笑道:十数年前还有大诗人写诗称道容州的山水。山中有匪之后,倒是少有人去了。从陆景淳那里能问的也就是这些了,他对从何处上黑狼寨,黑狼寨具体在哪个方位,有多少人,寨中如何布局也是一无所知。甚至陆景淳根本没见到过黑狼寨的人,龙金山也是只有他的父亲见过。最后陆景淳还问了两句他爹的情形,宋虔之只好含糊过去。早晚瞒不住,能瞒一刻是一刻。不到中午,沈玉书的人就安排好了,带着宋虔之和陆观去牢里提龙金山,周先与麒麟卫的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宋虔之说:成天就知道四处跑,偷偷摸摸不知道做什么去,没准那厮瞒着我们另有密旨。宋虔之随口玩笑,陆观却听进去了。看他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宋虔之好笑,戳了一下陆观的右臂。陆观:???伤口还疼吗?宋虔之笑问。不。真不疼?再问陆观就不答了,只是看了看他,陆观眉眼带着一丝笑意,整个面容都柔和下来,看得宋虔之心里一动,撇开了眼。你救我一命,多谢了,想要什么?宋虔之边走边说,只觉州府衙门大得很。前后分五进,当先东西厢是刑名及管着民生大小事官吏办公之处,正堂寻常无人,过堂断案时才有人在,正堂后面是州府老爷办差的地方,一座三层小楼,一楼是饭堂。第二进是给皇亲贵族住的,当年肃宗在容州巡幸,就住在这府衙里,到今年中间已经两次翻修。第三进是迎宾楼馆,正是宋虔之与陆观现在住的地方,四进花园,五进分南北,上北下南,南面府库建在地上,北面府牢深入地底。举手之劳,不用报答。陆观说。这个玉佩给你吧。宋虔之随手解下一块玉,看也不看,便给了陆观,收下。见陆观仿佛要还他,宋虔之忙说,这就两清了。陆观这才拴在腰上,神色漫不经心的,不太在意。安定侯府一年进项全捏在宋虔之的手上,有地才是硬道理,趁朝廷给皇亲国戚开后门,四五年前就圈了不少地,容州的地则是当年他外祖尚未做官时买的,也亏他外祖脑筋活想得到,现在就是宋虔之有钱想买也买不到。人还是得有地傍身心里才踏实。宋虔之在秘书省当差,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差事,指不定那天皇帝觉得他知道得太多了,摘去乌纱事小,就算出了什么事,他娘要不想在宋家过了,还能回来容州住。只因宋虔之姓宋,庄子上寻常种地的人都以为是宋家的庄子,知道底细的几个老人知道地契上早过给了周婉心。宋虔之在理事,也不曾把田地弄到自己名下。侯府上上下下百余口人都要靠他养,宋家的族亲三不五时上门打秋风,好歹是侯门,总不能做得太难看。只是宋虔之这两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瞧着,他大哥也从家里账上支了不少,奶娃娃一落地,就更不要说了,宋老太太想认亲,得要宋虔之点了头答应,否则他翻脸不认人起来,宋家招架不住,是以现在还不敢太开罪他这个少监。有时候宋虔之遇到难处,都在想,一定要挺过去,否则他娘在宋家能过什么样的日子,他都不敢想。他娘一个月光吃药的银子就在五百两开外,他爹每个月在外使的银钱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不过宋虔之给宫里办差自有好处,光赏赐的金银珠宝就穿戴不尽,他给陆观的玉佩就是宫里赏的,是好东西。龙金山被沈玉书关在地牢里,牢里就他一个犯人,牢头跟着下来,手里掌着一盏不大亮的灯。大人小心,地上滑。陆观在前,牢头在后,宋虔之在中间。牢门里坐着的彪形大汉稳如泰山,坐着就显得异常高大。宋虔之瞧着,当与陆观身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