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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1 / 1)

朕要亲征。茶碗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水流得到处都是,秦禹宁的官袍上湿了一大片,茶水本是很烫,他浑然不知,微张着嘴,有些吓傻了:陛下,您说什么?朕亲自带兵去衢州,见一见坎达英。李宣平静地注视秦禹宁,神色从容,显然他不是要听秦禹宁的建议。不行,陛下,绝对不行,您忘了安定侯南下时的嘱咐了吗?秦禹宁紧张地舔舔嘴皮,仍觉口干舌燥得嗓子眼里冒火,您要是离开南州,不要说外敌,里头先就乱了。所以不能让旁人知道。李宣道,朕任命林舒为将军,带兵五千北上,朕会随军北上,会一会坎达英。秦禹宁嘴巴像是上了岸的鱼一样不住开合,半晌才找到声音:可是御驾亲征本为鼓舞士气,要是不让人知道那还亲征个什么劲?秦禹宁略作停顿,道,陛下请三思。李宣没有回答,沉声说了一句:出来吧。秦禹宁:???倏然数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闪身而出,个个身材高大,一身便于隐蔽的黑袍,正是为天子驱策的麒麟卫队。秦禹宁刚想说话,突然不可置信地紧皱起眉头。周先?周先笑吟吟地出列,向秦禹宁行礼,道:卑职刚赶回来,请秦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确保陛下的安全。秦禹宁既放心也不放心,下意识摇头,喃喃道:你没有同阿莫丹绒人交过锋,连白古游都死于他们暗算,你拿什么来担保?随即秦禹宁手掌一挥,便是你的项上人头,一百颗也不够换陛下的命。那我呢?女子的声音响起。柳素光一身素白纱裙,宛如仙人,霎时蒙蒙的白光令室内都亮了些许。除了李明昌,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坎达英。而李明昌,也不如我熟悉李谦德所传的秘术。我才是李谦德的亲传弟子。秦禹宁皱起眉头,欲言又止。旁人或许不知,他却早从先师处得知柳家与李家的关系,柳素光认李明昌为干爹,让她为大楚效力,无异于铤而走险。柳素光勇敢地迎着秦禹宁怀疑的目光,把手递过去,握住周先。周先满脸通红,把柳素光的手握得更紧,两人一脸无畏地看向秦禹宁。身后的麒麟卫突然开始起哄。更为瞩目的是,李宣大笑出声,揶揄地瞧秦禹宁,他一句话没说,秦禹宁却微妙地察觉出他的意思。李宣竟相信男女之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秦禹宁顿时生出万般感慨,抬手扶额,不住摇头。正此时,吕临低沉的嗓音在殿外请示,李宣让他进来,吕临脸色甚是难看,似乎没有看见众人,径自走到李宣身旁,贴着李宣的耳朵说了几句话。李宣一下子站起,右手止不住发抖。备车,朕立刻就去,传杜医正,还有其余三名当值的太医,全部带上药箱,到太傅的住处,立刻就去!狂风杵到窗户上,怦然一声巨响,接下去又连响数声。李宣走到窗前,向内将窗户拉开,风涨满他的袍袖,形成两只大鼓。李宣修长消瘦的脖颈迎着快速涌动的狂风,他抬起头,仰望天空。众人沉默着在天子身后站着,没有人出声。一股难以形容的疼痛,真实地钻透秦禹宁的五脏六腑,令他整个眉心都纠结起来,尚且难以缓解。他只有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直至这莫名的疼痛感散尽,他向前走了半步。陛下,车好了。宫侍来报。李宣一阵风似的快步走出。秦禹宁听见一声你也来,跟着走出大殿,一头扎进迎面吹来的大风。·骤雨狂扑,城墙上的火焰渐渐变得零星,继而熄灭,余下滚滚浓烟,在巨大的雨势中败下阵来。射!陆观一声怒吼。弩兵冲上前去,朝城墙上发射弩|箭。征南军潮水一般分成东西两翼,士兵竖起盾牌,在步兵掩护下散开,蚁群一般汇入人群中。一排接一排盾牌被人举过头顶,像是蛇鳞连成密不可破的一张护网张开在被推出城外阻挡征南军的庶民头上。箭矢击在盾牌上,粼粼生波。人们互相咬掉对方口中塞着的布团,在士兵的帮助下割开绑在手上的绳索,一人挣脱束缚,就帮助身边人解开麻绳。第二波箭雨坠落,激起一片震得人心肺发麻的闷响。倏然一道白光,将天地连成一片,光秃秃的树杈横贯撕裂整片天幕。箭雨短暂停息片刻,有些循州军被闪电吓得腿上一股热流涌过,一时间分不清是尿是雨。放箭!城楼上的指挥一声怒喝,话音未落,双眼鼓突着倒了下去,胸前直立着一根箭。灰暗下去的双眸里同时闪过数道冷白的电光。短短数息后,地面仿佛被重锤擂得龟裂,大地浑身颤抖,爆炸的巨响让万余人同时失聪。听觉恢复的一瞬间,战阵里一匹黑马狂冲而出,陆观俯身冲过人群,两队步兵小跑随在他的身后。撞!一声怒吼激起千万声怒吼,汇集成山呼海啸的回响,两条巨蟒般的木头上覆满了人的手,黑的、白的、光滑的、粗糙的、青筋毕露的、柔弱无骨的,它们用力抱起长木桩子,齐齐发力,听从号令。一、二,撞!城楼上的士兵脚下如同地震,有人丢盔弃甲,从城楼往下跑,狭窄的楼梯上挤满逃窜的循州守城军。一、二,撞!不许逃跑!继续放箭!大雨让所有人的视线都模糊不清,唯余手中的木桩,集聚所有人无从发泄的怒火。雨柱腾云,汇成水龙,雨线落下的方向突变,天空中云起风涌。一、二,撞啊!陆观全力一声吼,嗓子里传来撕裂的疼痛,尾音破碎。城楼上所有人脚下如踩巨兽,而巨兽抬头,把人掀翻。循州城门缓缓被人推开,门缝里挤进一张一张充满扭曲、痛苦的脸,而他们眼中迸发出光芒。门洞尽处,甬道那头,闪电再一次掠过天空,照亮一街慌乱涌动的人头。良久,雷声从循州城另一端隐隐传来,像巨龙沉睡前疲倦的哈欠。☆、和光同尘(拾壹)街面上乱成一团,人奔跑的脚步声,推车木轮在水洼里碾过的声音,大人小孩慌乱地哭喊声。在这儿!憨厚的叫声从街边的门缝里传出。许瑞云高大的身形顿住,左右看看,趟着水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门。士兵打开门,放他进来。许瑞云从头到脚打量这根瘦萝卜头,士兵手里有半幅画像,画上那个须发丛生,贴一把大胡子,满脸黢黑,怒目而视的男人正是许瑞云。许瑞云拧起眉头,很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在、在里头,你带大夫来了吗?士兵领着他往里走。我像是带了大夫的样子吗?许瑞云毛躁地用没提刀的那只手抹了一把湿透的头发,你这身,你是季宏的人?士兵没有回答,推开了一扇门,壮着胆子提高音量朝里头说:你的朋友来了,我,我得走了。宋虔之从榻上坐起,叫住那士兵,让他不要走了,就跟着许瑞云。那士兵显得犹豫。宋虔之道:回去也是死,你把那几个和你一起送我回来的兄弟叫过来,都投诚。士兵脸色又青又白,一双眼睛茫然地眨。季宏已经死了,怕什么?宋虔之吓唬他,回去也是被征南军歼灭,跟着我们,我保你没事。你又不是什么大官士兵嘀咕道。他不是大官。许瑞云笑得打跌,走上去拍了一把士兵的肩,险些把人拍吐血,叫你跟着就跟着,我没带大夫,你们送佛送到西,我去叫几个人来把守此处,你这房子太也破了。我知道哪里有大夫。士兵犹豫道,但是我一个人没法过去,有点远那正好,你等会,我去叫几个人。说着许瑞云便离开。季宏一死,设下天罗地网埋伏他的几个人竟然无人要为他报仇,反而作鸟兽散全跑了。外面守卫的士兵顿时乱作一团,镇守在军府的几个军官各行其是,谁也不听谁的,对于宋虔之而言这是个绝好的机会,他立刻拖着伤腿,到窗边放了信号烟火。庭院里的循州军看见,愈发慌乱起来,等不到各自的长官下令,不少士兵趁乱就跑了。宋虔之本想找到胡崇天,叫他将功折罪,保护自己。谁想到胡崇天先就跑了,反而是被自己交换代替的那名士兵在家里呆了一会,觉得不安,想去军府看看,才到军府门前里头就已经乱了,大门没人把守,他叫了几个跟他一样的穷小子,住在同一条街的几个循州本地士兵,趁乱把宋虔之给背出军府。一路狂奔着带回自己家中。季宏被刺杀的消息被军府逃出的士兵、军官传得满城都是,城里一下子全乱了,兵力分散开,各有统领。原本宋州军勉强听令于季宏,这下宋州军在人数上反而成了兵力最强的一支,两名将令也只有将手下全都合拢在一起,试图冲出循州城。然而季宏虽死,循州军兵力仍有八千余,守城的循州军坚决不肯放人出城,首领被杀,显然征南军并未离开,循州军能说得上话的几人议定,绝不能开城门,要死守循州。其中一人深得季宏真传,将一众平民押上战场作为肉盾,趁大军未至,绑出城外。路上宋虔之几次险些痛晕过去,全凭意志支撑,那名士兵东躲西藏,一路颠簸才到了他家。宋虔之用匕首割开裤腿,发现右腿自膝盖往下肿大了一整圈,靴子也被他强行割开,他的脚根本无法从靴子里拔出来。他咬牙用手在腿上摸了会,确定胫骨折断,脚踝也痛得完全不能动。就在那名士兵想要出去请大夫的时候,大街上突然就乱起来,不少住民和普通士兵不知所措,纷纷在城里逃窜,谁也不知道应该逃往哪里去,但多数人都选择不再待在家中,家已经不能让他们感到安全。宋虔之便画了许瑞云的画像,叫这士兵去军府西面的角门看看,有没有个大胡子黑脸,有的话就叫他过来。这本是许瑞云约好的接应地点,宋虔之被人背出来的时候全然把他忘了个精光。也是运气不错,那士兵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要迈出家门,才一开门,就碰上挤在人潮乱流里到处找宋虔之的许瑞云。没过多一会,许瑞云请了大夫来,带来进城散布消息的征南军,这几个人宋虔之都认识,是路上收编的,都是普通农户、商户,有人从挑进城的担子里取出面粉去做饼,剩下的几个自发排班看守这间简陋的院子。大夫虽然请来了,但城里药材紧缺,加上许瑞云方才跑的这一趟已经过于引人注目,宋虔之叫他不要再去了,只让大夫简单包扎了一下,靠在榻上休息。许瑞云等得不耐烦,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葱油饼的香味飘得满院子都是,雨势已经小了许多,众人各自捧着饼拼命往嘴里塞,一是真的饿,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作战,趁现在休息多吃一点,需要作战的时候才有力气。许瑞云吃完饼,接着屋檐已经冲洗得很干净的水洗了洗手,进屋看宋虔之的伤势。屋里只点着一截拇指粗细长短的蜡烛。宋虔之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脸色有些发白,时不时呼吸一顿,随之眉头蹙起。还很疼?许瑞云问。宋虔之睁开眼,道:不疼,已经开始攻城了吧?开始了。许瑞云道。你去看看城里什么情况。宋虔之只放心让许瑞云去,他一个人在城里行动可以来去自如,但带着这院子里藏身的接近二十个人进进出出反而不便。但许瑞云不敢离开。大家只顾各自逃命,没人会留意这种陋巷里的小房子。宋虔之道。那我就在附近街道上看看,马上回来。许瑞云起身出去。前脚许瑞云离开,后脚宋虔之便坐起身,掀开被子,满脸痛苦地低下身,双手颤抖不已地抱住伤腿的膝盖,膝盖无事,膝盖往下却一阵接一阵的剧痛。良久,宋虔之坐起来,双手撑在身体两侧,头向后仰,往床头挪动了些,榻上没有枕头,他把外袍脱下来,卷成一团,垫在膝弯下面,避免小腿和床榻接触,以缓解疼痛。宋虔之闭上眼睛,痛的地方是腿,他却觉得头皮都在疼了。窗外似乎有大风呼啸,宋虔之身上热,他拿手摸了摸脖子和胸膛,觉得皮肤里像裹着火炭。他呼吸也发烫,浑身骨头里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疼痛。他闭上眼之后,感觉像在一间逼仄的屋子里,画面陈旧得像是许多日子以前,他看见陆观在吻他,一面吻,陆观一面看他,一只手抚弄他的耳廓。画面像是水波轻轻曳动,倏忽之间,明亮的晨光从窗户透入,照出他身边的男人英俊的脸庞。宋虔之侧着头,好奇地看着他,看他高挺的鼻梁上朝阳灿金的光彩。就在宋虔之试图翻身坐到陆观身上去的时候,被子突然像巨龙张开嘴那样,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温暖狭小的空间里。耳畔响起拍窗户的声音,宋虔之迷迷糊糊张开眼,尝到嘴唇的血味。他迷迷糊糊地抬起一只手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发烧了。谁?士兵在外面说:有人靠近过来了,你快起来,我们换个地方。两名不同阵营的士兵一左一右把宋虔之架起来,宋虔之整张脸疼得变形,没发出半点声音,他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背,示意他背着他走。两人带着宋虔之,在一览无余的院子里转来转去,实在不知道应该把他放在哪里。那名屋主说让宋虔之去灶房,躲在柴堆后面,宋虔之想了一下。你们把我放在那里。宋虔之手指向屋檐下的一处角落,他的脚不用假装也伤得很明显,裤腿早已经割开,光在外面的脚肿得像一截红萝卜。都躲起来。宋虔之吩咐完,闭上眼睛向后一靠,一只手搭在肚皮上,另一只手瘫在身旁,开始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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