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笑笑。他用分明的食指骨节推推眼镜,笑意浸润在唇畔,说:“下山只有一条路,怎么就不顺路呢?”时盏一时无言相对,不过,仍然在坚持着说不用,真的不用。那男人没有再坚持邀她上车,却也没让司机提速,而是直接维持着十码左右的龟速默默跟在她旁边。这天拜佛的人不多,但是也不能算罕见,后方的车辆已经堵成长龙。鸣笛声阵阵,却又没人敢靠得太近。时盏回眼一望,宾利后方长龙成形,偶尔探出脑袋来看的车主脸上尽是不耐烦神色。而造成这一拥堵的当事人却十分悠哉,他搭出窗外夹着烟的那只手上有块patek philippe腕表,一看就价格不菲,十分唬人。不像闻靳深,他周身低调,连戴的表也是让人叫不出品牌,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高级感。早在那个时候,时盏就已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却不自知。她向来特立独行,自私冷漠,却鬼使神差地对那人说:“后面堵很长了,让让吧。”要是闻靳深在场的话,他的眉会是蹙着的吧。车内男人吞云吐雾,气定神闲地挽唇笑着,凉凉反问:“我为什么要让?”时盏:?她像在哪里听过这句话。于是,她说:“因为后面堵很长了。”男人笑笑:“那也跟我没关系。”字句完全和当初不给救护车让行的自己完全重合。那时闻靳深要求她主动让行,她也是这么说的,一模一样“我为什么要让”“那也跟我没关系”。时盏脚步生生停住,一瞬不瞬地与男人对视。她停,车也跟着停。那男人散漫地弹掉一截烟灰,又徐徐吸上一口,才再度开口对她说:“没关系,你要是不上车,我并不介意让后面这么堵着。”时盏本想忍,可眉间还是皱了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男人看她的目光像在看猎物,笑容却还是温善的,他说:“顺路送你。”顿了顿,还十分多此一举地补一句,“而已。”雨势瞬大,鸣笛声愈发难以收拾。距离山根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男人非常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犹豫,主动推开车门,往里面腾出位置,做请的手势,表现得绅士翩翩。时盏最终会上车的原因,并不是妥协,毕竟她不是个会向他人妥协的人。会上车,纯粹是她看见男人颈间衬衣里隐现的黑绳。那也是玉佛吗?等她上车后,宾利速度终于提到正常。男人让司机打开空调,又将一张薄毯盖在她的腿上,细心得仿佛旧人似的。但时盏很明白,这样擅长的男人是在无数女人身上练出来的。他主动递过来一张名片,很高级的质地,简洁的白底金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和设计。上面也把他的职业写得很清楚:泰星律师事务所,闻时礼。后面附带他的联系电话。时盏没接,淡淡说:“萍水相逢罢了。”闻时礼淡笑一声,像早就料到她不会接似的,手指一动将名片磕回掌心,说:“要是我不想和你单单只是萍水相逢呢?”时盏不动如山,皮笑肉不笑:“那你想干嘛?”闻时礼的视线里是她侧颜,他笑得斯文有礼,说出来的话却十分下作。“想干你。”他说。他说得那样直白坦荡,一如当初她对闻靳深说“我想和你做.爱”一般,说得平平无奇,完全不顾听者会有什么想法。闻时礼和她,不出意外的话,应是同一类人。时盏也不会被区区三个下流的字眼唬住,她云淡风轻地笑着,“那你晚上睡觉把枕头垫高一些,毕竟梦里什么都有。”闻时礼低低一笑,说:“刚刚在殿内看到你下跪拜佛的样子,我就想,你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时盏眯眼,转眼瞧他:“这套我已经玩过了,闻先生还是换个猎物吧。”闻时礼不恼不怒地,面上全是绅士笑容,他把玩着手里白色名片,在修长指间翻转不停,说:“又不是今天睡你,我今天只想加个你的微信。”说这话时,闻时礼换了个舒服姿势靠着,颈项上的黑绳因此外露得明显些,再次引起时盏注意。她盯着他颈间的黑绳,说:“那是玉佛么?”闻时礼随着她的视线,方明白说的是什么。他一点儿也不像闻靳深,将那玉佛藏着掖着,直接用指勾出来悬在空中给她看,“这个?你感兴趣?”那是块站佛,奶瓷色的色泽光润,可辨佛祖慈善眉目。闻靳深那块儿是坐佛,和眼前这一块倒很像一对。她伸手将温热的玉握住,说:“我要这块玉。”“小东西。”闻时礼低笑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喊她小东西,可就那么喊了,“你真会挑,浑身上下这是最值钱的。”“你舍不得么?”她问。难道所有的玉佛后面都有一个念念难忘的旧情人,以至于所有佩戴者都惶惶到怕他人触碰,亦或是对玉佛的失去。这又是哪个妹妹送的。可这次。时盏错了。闻时礼干净利落扯下那块玉,连断掉的绳一起丢到她手里,懒懒地说:“不就是块儿破佛,给你就是了。”玉落在掌心,温温热热的残留着男人体温。看。她想的没错,这人果然也不是个信佛的人。她说:“拿什么换?”他和自己一样,不会大发善心,只会为利所图。闻时礼用手托着下巴,眯眼:“不是说了么,要你微信。”时盏攥着那块玉,两秒后,从包里翻出了手机。加上她微信的闻时礼心情仿佛不错,唇角愈发勾得深,并且提议要直接送她回家,她说:“不用,我婉拒你。”闻时礼笑了:“你管这叫婉拒?”时盏不再多话,只说在前面荷花池放她下车就行,附近路段已出山,相较于刚才已经很好打车。闻时礼也不太像是个有耐心的人,懒懒让司机停车放她下去。关车门前一瞬,时盏的目光与他不慎撞上,他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又浮出有礼笑容,眼梢微挑,像在对她说再见。时盏没有回应,默然关上车门。她拿着伞立在萧索秋风中,内心升起寒意,冰冻全身。遇见一个同类,是件可怕的事情。第37章 九万36这一日的他,为她摘下玉佛。chapter36那天会在清水山下的荷花湖遇见闻靳深, 纯粹算个巧合。精神病院出个岔子,一个女患者趁着保安换勤间隙出逃,等护士查房发现人不见时在两小时后, 就这段时间, 女患者已窜到三十公里外的地方了。往轻了说是看管不力,往重了说就是半个事故。得知病患出逃的闻靳深, 也顾不上手头没处理完的事情,匆匆开车出来寻。赶到时, 女患者坐在荷花湖边大哭大笑地发疯, 引来不少路人侧目。精神病院的车随后赶到, 跳下几名医护人员。给女病患注射镇定剂挟上车后, 闻靳深正往停车的方向去,一眼就看见前方公交站牌下立着的时盏。她手里拿着一把黑伞, 此刻细雨霏霏,也不见她撑。看样子,像在沉思, 又像在走神。在闻靳深停在面前的前一秒,时盏都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她满脑子都有一个疑问, 那天真的, 忘记问问闻时礼, 既然他也不信佛, 为何也在拜佛?直到手里的黑伞被一只温凉大手取走。然后听见伞撑开的声音。时盏微怔回神抬眼, 眼帘里黑色伞檐正在缓缓上移, 伴随着微风细雨,闻靳深一双深黑似墨的眼出现在伞檐下方。他嘴角浅浅地勾出一抹弧度,温温问道:“有伞怎么不撑, 傻。”心脏重重地跳动一下。还以为自己接受过佛的洗礼,再见他时内心会稍微平静一些。时盏攥紧掌心那枚玉佛,把脸偏到一边,用另一只手去夺他手里伞柄。取过伞柄,她兀自转身背对他,快步行走。后面传来男人追上来的脚步声,他腿长,几步就握住她的手腕,声线无奈:“还没消气?”他压根儿都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吧。也许他根本没兴趣知道。闻靳深重新绕至她身前,上前逼近握住她拿伞柄的那只手上,像在谨防她逃跑。他置身雨中,她立在伞下,半湿半干,似一明一暗。白大褂,黑旗袍,像格格不入,又像天生一对。他的黑发沾上雨汽儿,有肉眼可见的白意。雨势很配合地变大,时盏却没有将伞递过去,淡淡问:“您有事?”闻靳深微微探身,与她维持同一水平线,很低很低地问一句:“......我昨晚,是不是弄痛你了?”那些纠缠炙浪的画面瞬间浮在眼前,自己如何被他摁在床窝里玩弄也是历历在目。时盏面上一热,却硬着头皮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对,我太疼了,以后都不想那么疼。”闻靳深静静看她,良久良久,最后失笑:“好,我以后收敛温柔点。”说完就伸手去拉她另一只手,却触到一线粗糙。闻靳深耷下眼皮,看见自她手心里垂落出从中间断掉的黑绳,“拿的什么?”他握住她的手腕向上,时盏也就直接摊开来,大大方方给他看。那枚玉佛落进男人眼底。短短一瞬时间,笑意完全从他脸上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清冷,甚至严肃得近乎渗人。她注意到,闻靳深的视线变得深邃,他盯着玉佛看上几秒后,寸寸上移视线,最后落在她的脸上沉声问:“哪里来的?”“一个男人给的。”时盏如实说。“哪个男人,嗯?”闻靳深问完,就觉得心里焦躁,他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