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兔子在第二天早上运过来。封瀚再一次感受到了温伟江对这个宝贝女儿究竟有多疼爱, 一共六只纯血海棠兔,竟然都是温泽亲自挑选,从法国包机空运过来。封瀚默默地在心底攀比, 想着他以后肯定能做比温伟江和温泽更好。他不但能包机空运过来, 他直接抓来公兔子和母兔子从配种开始养, 还要亲自接生, 亲自喂奶,等以后兔子不幸死了, 他亲手埋掉, 亲手立碑。一条龙服兔。这两天封瀚一直小心地戴着口罩,就怕被人认出来是谁。从他来开始温泽就不在家,封瀚稍微放松一些, 今天温泽回来, 封瀚更加紧张, 甚至起了个大早去街区买了件农药防护服, 大热天里裹得严严实实,高管家去找他时候被吓了一跳。“……”高管家早习惯了这个叫吴阿强小伙子莫名其妙性格,看在那两瓶红酒份上, 他什么也没说, 带着封瀚去卸车。温泽正靠在车边抱着只兔子逗弄, 嘴里一根棒棒糖棍子。高管家指着封瀚道:“小少爷,这个就是新来,叫阿强,咱们这人手少实在分不开, 以后兔子就交给他照顾吧。”“噢, 阿强。”温泽漫不经心地抬头, 只看了封瀚一眼, 也被吓得一哆嗦,“靠,你不正常吧?你穿成这样干什么,我他妈还以为进了埃博拉疫区!赶紧脱了!”封瀚低声解释:“我老家那边饲养场工作服都是这样。”“……”温泽没去过饲养场,他分辨不出来封瀚说真话还是假话,看了眼时间,不准备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口舌,温泽一挥手,“你爱穿什么穿什么,赶紧把兔子抱到兔舍去,闷了一个多小时了,得快点透气。”六只兔子分成两只大笼子,封瀚和高管家一人一只,抱去了昨晚就收拾好兔舍中。眼看着要入冬了,不能养在室外,兔舍原本是间佣人房,有中央空调,屋里床和柜子什么都被拆掉,用紧密木栅栏围出一个自由活动地方,大概十平方,底下再铺了层土壤和绿草皮,零散地放一些大石块,简直就是人工造出大自然,力求给兔子最好成长环境。温泽显然很满意,环视一周,问:“这是谁布置?”高管家指了指封瀚:“阿强。”高管家给封瀚说好话:“阿强很用心,听说漾漾小姐喜欢兔子,昨晚上收拾到深夜呢。”温泽赞许地点头:“不错。”这还是封瀚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被表扬,不由受宠若惊。高管家不是一直都挺讨厌他吗,怎么忽然帮起他?封瀚思前想去找不到别原因,只能归功于那两瓶红酒,他顿时有种豁然开朗感觉,心想着拍马屁果然能解决一部分问题,以后想和这几个老叔叔搞好关系,得多喝几顿酒。搞好关系了,他就能更长久地留在这里工作,能有更多接近漾漾机会。封瀚忽然懂了什么叫——人情世故。温泽又待了几分钟就走了,高荣在兔舍里视察几圈,见没有问题,也准备要走。封瀚急忙拦住他,客气礼貌地问:“高叔,您说,兔子来了,漾漾小姐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怕被人怀疑动机,封瀚又补充了句:“我也好早做准备。”“你先好好养着,小心点,这都是金贵兔儿,不能养死了。”高荣说,“漾漾小姐这两天来不了,你也应该知道,漾漾小姐吃那些药副作用很大,她需要休息。等漾漾小姐什么时候有心情来看了,让她看到开心一点,就算你功劳了。”高荣还有事,说完后拍拍他肩膀就走了,封瀚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刚才那点快乐烟消云散,封瀚心沉到谷底,他不得不再一次面对这个事实——是他把漾漾害成这样。他把她推进了无尽痛苦里,就像是陈茭白说,这不是轻易一句道歉就能补偿,他根本没有办法补偿。封瀚坐在地上,掏出手机,在浏览器中搜索抗抑郁药物会带来副作用,每看到一个词,他心就越往下沉一分。嗜睡、口干、头晕、视力减退、心跳加快、体位性低血压……有少量患者会出现严重心血管副作用,服药过量可致急性中毒,甚至导致死亡……封瀚看不下去了,他多希望能代她受过,但是不能。他把手机丢在地上,脸埋进手掌里,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眼底酸发疼。不知过了多久,封瀚终于重新抬起头,他整理好心情,告诉自己,后悔没有用,悲伤也没有用,他至少要为她做一些事。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养兔子。兔子。封瀚偏过头,看到栅栏里那六只上蹿下跳小奶兔。他得把它们养肥肥、壮壮,让它们长大以后陪着漾漾玩,哄她开心。……就是没想到伺候这些小祖宗竟然那么不容易。他老婆还没追到,提前享受了一把拉扯孩子福利。又吵,又闹,能吃,还能拉,关键是尿尿还贼骚,无论铺什么垫料都遮不住那股冲鼻子骚臭味。小兔子娇贵,稍不注意就会夭折,封瀚头几天都是睡在兔舍,整日整夜和这些小兔崽泡在一起,他偶尔出去上厕所,或者去厨房取东西,大家都捂着鼻子离他远远,嫌他身上味道大。“……”封瀚不在意,为了给漾漾把这些小祖宗伺候好,他忍。可是一连五天,温泽倒是偶尔出现一次,温漾却根本不见影子,封瀚着急,但着急也没用,只能干等着。最初几日,他时刻盼着她来,还能注意些仪表,后来小崽子们过分折磨人,封瀚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全身心地投入进去,自己仿佛也要变成一只大兔子,每天醒着时候就去看六只小祖宗有没有拉肚子,检查草料,换尿片,累了就靠在墙角吃胡萝卜。封瀚原先最讨厌胡萝卜,现在天天闻着这味道,一日不吃一根半根还觉得牙齿痒痒。温漾进来时候,封瀚正坐在角落马扎上,边闭着眼听歌,边抱着一只兔子撸耳朵。昨晚上有只小兔胃胀气,封瀚给它揉到了半夜两点钟,一夜没睡好,实在太困了,脑袋一点一点,连敲门声都没听见。温漾抱着个大大饼干盒子站在门口,她疑惑地看着墙角处被防护服裹得严严实实男人,重重地又敲了下门:“你好,我可以进来吗?”兔子受惊蹬腿,一脚踹在封瀚脸上,封瀚没防备,下意识往左边一偏,从小马扎上摔了下来。……不高,就二十厘米,但姿势丑陋,仿佛亲吻大地。温漾没忍住笑起来,她知道嘲笑人家不对,但实在太好笑,她偏了偏头,尽量让语气平稳:“嗯……你没事吧?”封瀚听出她声音,脊背一振,恨不得立刻长眠于此。真是……“靠!”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么尴尬时刻,他干净整洁聪明得像个人时候,怎么就见不到呢?封瀚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扶了下口罩,幸好他还算警惕,没有把口罩摘下来过,要不然被这么叉出去就真是惨绝人寰了。温漾笑眯眯地靠在门口看他,心想着这个新来园丁真是有意思,每次见到他都很好玩。“我可以看看小兔子们吗?”温漾双手把盒子递给他,“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种曲奇饼干,所以给你带了一些。”……他竟然收到漾漾小礼物了。这个认知让封瀚惊喜非凡,他咽了口唾沫,又把手在裤子上抹了两把,才小心翼翼去接。温漾抿着唇笑,又问了遍:“我可以进去看看小兔子吗?”封瀚被她笑得晕晕乎乎,不住道:“可以!当然可以!”温漾依旧笑眯眯,却没反应。想起她听不到,封瀚笑容顿时僵住,他心底酸涩,改成点头,伸手给温漾指明方向,又殷勤地跑过去把那个小马扎铺开,想给她坐,自言自语道:“站着累,坐着舒服……”铺开瞬间封瀚忽然想起来,她可能不喜欢这种土土凳子,至少在从前,他是从来不肯坐,觉得low。“我给你再取一张来……”封瀚站起身想往外跑,温漾却已经走过去了,期待地问:“我坐这里吗?”她像是个好学生,乖乖地收起裙摆坐下,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眼睛亮晶晶:“现在可以抱抱小兔子了吗?”“噢噢——”温漾想起来什么,从小挎包里掏出个尺寸不大平板电脑,手指点点打开一个软件,“你对着它说话就好,不用写字了,这个叫,叫语音输入系统,我弟弟下载给我。”她把弟弟两个字读得稍重,尾音有些骄傲。封瀚不由自主地再次想到,她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她就是有这种能力,让他随时随地都想温言软语,把好东西都给她。封瀚蹲下身,知道她听不到,语气依旧温柔:“当然可以,你喜欢哪一只?”“每一只都喜欢……”温漾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每只都摸一摸吗,会不会打扰到你?”她总是很客气,很礼貌,即便知道面对着人是她家里工人,由她爸爸发工资。“当然可以。”封瀚笑眯了眼睛,他很有耐心地哄着她,“我先把白色那只抱给你好吗?”温漾很高兴地说:“谢谢。”封瀚满心甜蜜地去捉兔子,他不由得想到,他以前是不是对江野他们太坏了?好像黄世仁在欺压杨白劳。以后或许要调整一下苛刻管理方式。要主张亲情,人文关怀,每日和风细雨,给他们爱温暖。封瀚一只只地把小兔子放到温漾怀里,给她摸头、摸屁股,温漾很配合地夸赞:“哇,真白!”“哇,真是肥肥!”“哇,毛色真亮!养真好!”……封瀚坐在她旁边地板上,被夸得飘飘然。这绝对是他今年最幸福一天,这么多天来伺候小祖宗们辛苦都得到了回报。如果温泽没有突然张牙舞爪地冲进来,指着他鼻子怒气冲冲地大骂一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