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缓和了许多。封瀚找到一个最舒服姿势, 斜斜地坐着,不让尾巴骨碰到凳子,再翘个二郎腿保持平衡。这样姿势看起来比较帅, 而且不疼。就是显得流里流气。温漾慢慢地剥开草莓糖吃掉,甜得眯起眼,封瀚偷偷瞟她表情,心底美得开了花。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妙情绪, 想要毫无保留地对一个人好, 她如果开心了一点, 他会开心到十倍。封瀚轻咳了下, 喊了声:“漾漾。”温漾含着糖,看见平板上忽然多出了两个字——痒痒, 就知道有人叫她了。温泽下给她语音转换软件已经是国内最高级了, 但是再高级人工智能也没有脑子,翻译出来文字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温漾最开始看得吃力,两三天后才习惯。温漾答应了声:“哎,在。”被回答了,封瀚心底那股满足情绪几乎喷发出来。他漫无边际地想,如果摔断一根尾巴骨就能换得漾漾对他感情更进一步,他愿意一天摔十次, 不, 二十次。他意犹未尽地又喊了声:“漾漾。”温漾好脾气地回答:“哎, 在,怎么了呢?”封瀚没脸没皮, 连着喊了两声:“漾漾, 漾漾。”温漾这次不应声了, 她觉得封瀚可能是真痒,沉默片刻,真诚建议道:“要不你去卫生间,自己挠一挠?”“……”封瀚笑眯眯地转过头看她,小声说,“真可爱。”“……”温漾疑惑地和他对视。怕她又生气,封瀚不敢再继续闹下去了。他是见识过漾漾脾气厉害,别看她表面上温温柔柔,真吼起来也像只小豹子,可不能惹。封瀚探头往门口瞧了眼,刚才过来时候正好看见高管家在门口打电话,现在还在打,高管家表情愁苦,好像被骂了,电话一时半会打不完样子。意外多了一段二人相处时间,封瀚心里盘算着要好好珍惜,不能只顾着高兴,最好给下次见面做好铺垫。封瀚有了主意,他柔声问:“漾漾,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啊?”温漾认真想了想,道:“有呀,我现在很想吃一块特别特别特别甜草莓小蛋糕,我好久没尝到甜味了,黄阿姨做小零食都不甜,但刚才那块糖很甜,但我希望还能更甜一点,又甜又软,最好还能香喷喷。”说了一大堆,怕封瀚没抓到重点,温漾又重复了遍:“我想吃特别甜草莓小蛋糕。”封瀚惊喜极了,他感觉到了温漾病好像再慢慢地转好。这段时间他查阅了很多有关抑郁症文献,在大部分医生判断标准里,能够有欲望,有想吃想玩东西,能够逻辑清晰地表述出一大段话,就是转好证明。看来这段时间服药见效了。“好,给你吃小蛋糕。”封瀚连连点头,“还有没有别愿望?更大一点。”温漾思维被他带动,仰着头看天花板,想了一会,道:“我想去澳门塔蹦极,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玩滑翔伞!”“……这个有点难。”封瀚为难,“但也不是不可以,等你健康了,长到一百斤以上了,咱们就去。”温漾乐了,她心里觉得封瀚说话不靠谱,他怎么可能带她去呢,但还是感到开心。因为他没有像爸爸妈妈们那样一听到她想法就很紧张,喋喋不休地劝她,说她身体不好,不能走那么远,说滑翔伞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要出人命。他给了她鼓励。“还有什么愿望吗?”封瀚哄着她,“我今天就做你阿拉丁神灯,只要你说得出来,只要不违法乱纪,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我想……”温漾说,“我想让更多像我一样患了这种病人都可以健康起来!”封瀚愣住,他没想到会得到这种答案。温漾声音慢慢:“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比喻,说,糖尿病这种病也很难治,但如果说当代医学对糖尿病认识已经达到近代话,对大脑疾病认识,恐怕还停留在公元前。”封瀚收起玩笑心思,认真地听她说。“其实和我一样人还有很多,我在读书时候有接触过一些,我是因为……因为遇到了一些不好事,但还有很多人,遇到了比我更不好事。他们可能从小就生活在一个不幸福家庭里,爸爸妈妈会吵架,会打他,或者,更恶劣一些,会被遗弃。还有一些人,连续经历了很多生活打击,父母离世,亲人背叛,爱人离开,学业不顺,工作不顺……世界上大部分人,生活都是不顺利,没有谁绝对幸福,大家心灵,都或多或少有一些小感冒。不过有人,感冒轻一点,难受一阵就好了,有人重一点,再不治疗就会得上肺炎……可能会死……”温漾忽然抬起头,有些歉意表情:“不好意思,我好像说得多了。”封瀚道:“我在听,我很想听下去。”温漾笑了下,眼眶有些红,她笑:“那我说很长,你可不要嫌我烦。”“怎么会呢。”封瀚轻声道,“我很想听。”温漾垂着眼,又过一会,继续道:“其实我第一次生病时候,大概一年时间,我是没有去看心理医生,我觉得,都是因为我不够坚强,甚至我爸妈也是这么以为。后来,后来有一天我实在撑不下去了,我在我家浴室里,那个白色浴缸里,选择了割腕……所以我爸妈后来特别愧疚,他们觉得很对不起我,我妈妈甚至辞掉了公司职务,专心在家里陪了我三年时间。就像你现在看到,我爸妈,还有我弟弟,总是对我关心得很过分,也是因为那一次,他们害怕了。”她说得风淡云轻,就是在讲一件过去发生事。封瀚只觉心如刀割,他往日所作所为无疑是一把尖刀,在他漾漾本就脆弱心上割了一下又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朝温漾手腕看过去,她左手永远戴着一只镯子,以前觉得她是因为爱美,现在才知道,是为了遮住疤。“说这么多,不是想说我有多可怜。”温漾声音轻轻,“我真是很幸运,我医生说,在发病一年内就医,已经算是很及时了。而且我还有幸福家庭,我有能力接受最好治疗……即便是这样,我承受痛苦,还是很多。我不敢想象,那些不能接受正确治疗,没有得到身边人关爱,甚至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人,他们该有多痛苦?”“我以前学画画,说热血一点,是想把爱洒满人间。但后来我就知道了,画画是不够,只有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人,才有心情去看画,而大部分人都在为生活奔波,他们需要并不是裱在墙上艺术品。但是我现在,自身难保,什么都做不了。”封瀚怔怔地盯着她,他知道他漾漾并不是她表面上那样,是个被家里宠爱柔弱小公主,她其实很坚强,她心中有很大爱,想要分给很多人。封瀚不由自主地说:“我陪你一起。”温漾笑着歪头看他:“陪我一起干什么?”封瀚认真道:“我陪你一起好起来,一起帮助更多人。”温漾捂着唇笑起来,她不信,又不好拂了他善心,点头说好。她低头剥另一颗蓝莓软糖,两指捻着送进嘴里,又甜得眯起眼。封瀚心里闷闷,他意识到他浅薄,舌根发苦,无地自容。温漾说得对,他是个自私自利不择手段商人,为了达成自己目,不管说出话是真话还是假话。就连来瑞士,嘴上说着是为了赎罪,其实他根本静不下心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她近一点,快一点求得她原谅,他做所有事最终目都是为了重新和她在一起。这样他根本配不上他想要那份爱。“我……”封瀚刚想出声说什么,护士过来叫他名字,用英语说,“封先生,约翰医生请你和我一起去拍一个x光片。”温泽下载语音助手很高级,各种语言都可以转换成文字,温漾看着屏幕上出现“mr.feng”愣住了:“阿强,你不是姓吴吗?”封瀚心瞬间狂跳起来,他下意识把口罩往上又扯了一下,确保眼睛以下部位遮挡得严严实实:“我……”温漾细细盯着他眼睛看,又说了句:“我感觉你有些眼熟。”封瀚手指发凉,他僵硬地站在原地,想要解释,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两秒,温漾恍然大悟样子:“噢!我想起来了,你眼睛好像疯狂动物城里尼克先生,那只红色狐狸,你知道吗?”“……”这情绪大起大落,封瀚一后背冷汗,他打着哈哈道,“对,我知道,是挺像哈哈,以前也好多人说我像哈哈。”高荣正好回来,他疑惑地看着满面微笑温漾和一直尴尬笑着封瀚,问:“发生什么了?”温漾温和地道:“护士小姐喊错阿强名字了,我和阿强聊了几句。”她关切地提醒:“快去吧,不要让医生久等了。”封瀚松了一口气,心想着自己这是不是蒙混过关了?他不敢再多留,和旁边等候护士小姐比手势,表情夸张道:“快走吧,我都要疼死了。”温漾静静地看他走远,久久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