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泽愧疚地看着贺宁,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柠柠呢?跟我回去还是留在这儿?”贺宁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也没什么大反应,“回去也可以,但乡下她可能住不惯,所以晚上还是要回家。”康以柠听着这是要把自己弄回去,赶紧表态,“我不回去,我要留下来帮你。”贺宁想着一摊子的糟心事,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去吧,回去休息两天,妈妈这里分不了心。”康以柠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但转念一想,那边毕竟是爸爸的家,自己如果表现得太不愿意恐怕会伤了他的心,还会让贺宁难做。现在大家都这么累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们操心。虽然一千个一万个不愿离开,但也只能闭上嘴,回房间收拾东西了。临上飞机之前,她发了一长串的小气泡给江询,抱怨奶奶家催命。得到了一个搓狗头的可爱表情。正磨着牙要骂人,那头却像是预判到了她的反应,连忙又发了张小狗吹哨的动图,花体的加油二字变着花样地扭动着。康以柠:“......”如果都是狗的话,好像也就没什么值得生气的地方了。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抿着嘴笑了。-回到榕城时间已经很晚了,康泽没有继续回避老家的电话但也谈不上热情,只淡淡地告诉他们明天回去,就挂了。这段日子他们父女俩心里都绷着根弦儿,现下回了熟悉的环境,这一睡就难以克制地睡到了中午。火急火燎地洗漱整理完,康泽带着康以柠又去了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烟酒礼品,这才开着车往乡下走。远离城市中心后,路越走越偏。康以柠扒着车窗,看着急速掠过的三两幢矮房,心里浮起淡淡的忐忑。头一回去乡下没有贺宁的陪同,还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她几乎都能想象出,前方会有怎样的冷眼和热嘲。又过了半个小时,被连续几个减速带颠得几乎要吐的康以柠终于看见了,一幢眼熟的五层白色小洋楼。房子是几年前重新修建的,但因为乡下风沙大,脏得几乎看不出原色。黑洞洞的大门边上挂着两个红通通的大灯笼,红底黑字的对联贴得板正。中间正站着嗑瓜子的女人应该是看见了他们,回头朝屋里喊了句什么就跑了下来,对着他们挥手,脸上挂着十年如一日的笑容。正是康以柠的大伯母,刘素青。“哎呀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这都等了大半天了。”车停稳后刘素青迎了上来,埋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像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康以柠心里不痛快,但康泽没怎么在意。绕到后备箱将自己买的东西都提了出来,让开刘素青和康以柠要来帮忙的手,直接道,“进去吧。”刘素青快速地瞟了一眼康泽手里的东西,又眉开眼笑地去挽康以柠的手,“柠柠啊,这一年没看见怎么瘦了这么多?这两天好好在这住着,大伯母给你弄好吃的啊。”康以柠一听要留下来,头都大了,赶忙回头去看康泽。“住就算了,我们家里还有事,等下就回去。”康泽进了大门,随口问了句,“哥不在家?”“在呢在呢,估计是看电视看睡着了,没听见你们回来。”刘素青赶紧上前两步走进院子,抢在他们之前跑上楼扯着嗓门喊,“康涛,康涛快出来,阿泽回来了!”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猜到了难熬,却没想过这么……康以柠跟着康泽一前一后进了门。一楼的正中是个宽敞大厅, 一张八仙桌上置着香炉。未尽的香烟缭绕升腾,模糊了桌后的祖宗牌位。康以柠目不斜视地上了二楼, 超大的电视音响盖不住老人的咳嗽,阴冷湿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客厅里。爷爷康至谦坐在红木椅上,半阖着眼睛正在抽烟。奶奶孙立梅双手搭在拐杖上,一双利目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至于看电视看到睡着的大伯康涛,正端着小圆杯不慌不忙地吹了口茶。吸入的声响如同破风箱,气氛冷如冰窖。康泽将手上的东西搁在门边,没什么情绪地叫了声爸妈。康涛像是才看见他般放下杯子,不冷不热地道了句, “回来了。”阴阳怪气得像在嘲讽。康以柠收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紧了紧,没吭声。刘素青走到桌前,手脚麻利地又翻了个杯子出来。笑吟吟地招呼着, “愣着干什么啊, 不认识人了啊?快过来坐着喝茶。”康泽抬脚往那边走。但也不知道刘素青这话, 怎么就刺激到了孙立梅。皱巴巴的那张嘴立时就哼了声, “人家现在有钱了,谁还认识你们这些乡下人。”“......”康泽眉心皱起, 语气也不好起来, “妈,你说什么?”“我说什么了?”孙立梅冷笑一声, “我这儿子生的真是好,一整年都不回来一次,还要三催四请地去请。”“......”“昨天做了那么大一桌子菜, 全家就等你一个人等到天黑,你一句都没问,进来就摆脸色, 我们这家是欠你的了?”康泽:“我不是说了今天回来吗?你们等什么?”孙立梅:“那谁知道你那么没心肝啊?说不回来就真不回来!”“……”见气氛僵持,刘素青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阿泽那边也是有事情,又不是故意不回来的,妈你也别气了,小心血压。”孙立梅瞪着眼,“他担心我什么血压,他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没人烦他。”这话就有些赌气。刘素青赶紧低声说了几句将人安抚下去,又收拾了位置让康泽和康以柠坐下,这才问,“阿宁那边怎么样了?今天没回来啊?”康泽脸色铁青,强忍着怒气,“不是很好,走不开。”“你说说这事儿真是的,怎么就摊上这事儿了?”刘素青给他倒了杯茶,继续说,“大人孩子都跟着遭罪,你和柠柠都瘦了一大圈儿了,很久没睡好了吧?这脸都是黑的。”康泽没什么情绪,“还好。”放下茶壶,刘素青笑着看向康泽,“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几天,过年家里才杀了头猪和几只鸭子,就等着你们来!刚好这两天我给你炖点汤喝,好好补补。”“不用了,我那边还有事。”“这大过年的能有什么事,再说这房间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这多少年都没在家住过了,就住一两天休息休息,贺宁总不会不同意吧?”康泽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还待说点什么,康至谦就咳嗽了起来。嘶哑如砂纸般的嗓音卷着厚厚的方言,如骂人般吼道,“你叫他留下来干什么?他要走就让他走就行了,我死了反正也不需要他给我送上山,我没生这个人就行了!!”康泽:“……”虽然预测到了今天估计很难熬,但康以柠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难熬。她从小是由贺宁带大的,贺宁是松城人,并不会榕城的方言。康泽为了照顾她和康以柠,说的一直也是普通话。是以这么多年,康以柠除了些脏话以外对榕城方言都是只会听不会说。面对康至谦的指责,也只能用普通话小小地怼了句,“威胁谁呢..”她声音小,但耐不住老爷子在家积威已深,他一开口,这屋子里安静得就像连个喘气的都没有了。以至于大家都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这四个字。连一直趴在摇摇椅上玩游戏的表哥,康裕都抬起头来,心有余悸却又幸灾乐祸地看着这边。康至谦果然大怒,指着康以柠就骂:“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康以柠顶着众人的视线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尤其是康至谦和孙立梅的眼神,凶狠得简直不是在看孙女,倒像是有血海深仇的恶棍。康泽往前挡了挡,眉心紧蹙,“孩子还小,不懂事。”孙立梅不买账,“都这么大还小什么小?在家里娇生惯养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教的!要是在我这里,早就两个巴掌了甩得直哭了,还在这里欠..”康泽常年不在家,她话里话外地暗示着贺宁没把人教好。康以柠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反驳,余光忽然瞟见一道黑影。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丰腴女人从楼梯上拐下来,短短的几步路走得摇曳生姿。这么冷的屋子里,她穿着一条白色针织裙外面罩了一件浅粉色的呢子大衣,薄薄的肉色丝袜裹着一双稍微圆润的白腿。黑色高跟鞋敲在瓷砖上,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康以柠不认识她,也看不惯这种奇怪的配色,只瞅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刘素青笑着介绍,“这是我娘家那边的表妹,前两天过来玩的,叫杨瑶。阿瑶,这就是我一直跟你提的,你姐夫的弟弟,阿泽,大工程师。”杨瑶笑着跟康泽打了个招呼,嗓音温柔犹如若风拂柳。康泽心情不好,敷衍地点了点头客气了两句,便低头喝茶,全程连个正眼都懒得给。杨瑶也不太在意,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桌子旁,笑眼吟吟地和刘素青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孙立梅说话。冷凝的气氛渐渐回暖。康以柠坐在康泽身边,刚才的剑拔弩张就像是一场梦。她看着面前这几张笑脸,恍惚间有种自己真的只是跟着康泽,来到一个不太熟的亲戚家里拜年的错觉。只是不知道,这表面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