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齐了,宴会厅里慢慢喧闹起来,没多会儿,门外一个服务生推着小车,上面放着一个双层蛋糕,四周的光线弱了几分,只剩下火焰的烛光在舒缓的移动中隐隐闪烁。大厅倏然安静了许多,大家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今晚的主角上,那角落的身影慢慢站起,窈窕而有些单薄,她披肩的发丝散落在白皙的肩头,头上别着朵发卡,鼻尖泛着点点薄红,精致又乖巧。几个女生在一旁帮她戴上生日帽,小推车停在她的身边,四周的光芒似乎都聚在那大厅的一隅,柔和的光线映在女孩的脸庞,熠熠动人。越舒随着众人的视线专注地看了一会儿,他微微侧过头,竟与叶景铄的目光撞在一处,那人深墨一般的眸子穿透空气,深不见底般。越舒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些心虚,他收回视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浓烈的味道流进食管,呛得他咳嗽起来,竟然是白酒。旁边的男生笑了,拍拍他的背,还没吃菜呢就急着喝酒?受什么刺激了?越舒眉头微蹙,脸颊因为咳嗽而浮上一层薄红,他纳闷说:我刚才倒的雪碧啊。男生说:这其实是我杯子。越舒:......等闫璐切好蛋糕,大厅的灯光明亮起来,每桌都分了蛋糕,越舒老实地坐着,认真吃菜。越舒?越舒嘴里还有刚夹的肉没来得及咽下,腮帮子还鼓鼓的,一回头,就看见闫璐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杯酒,面颊有些羞涩的绯红。全桌人一齐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长串的惊呼和哄笑。越舒喉结一滚,囫囵地咽了下去,给他噎得够呛,旁边的男生立马识趣地帮他递来一杯酒,又提溜一下把人给拽了起来。闫璐笑了一下,小声地说:能敬你一杯吗?越舒有些尴尬,酒杯举到半空,闫璐的杯子与他轻碰一下,发出一声清亮的声响。越舒刚把杯沿举到嘴边,手上的力道却倏然一松,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手里的酒杯被夺了过去。越舒酒量不好。叶景铄眸如墨海,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他笑了笑:这杯我替他喝,可以吗?闫璐一怔,脸颊腾地一下红了,她呆滞地在两人之前看了看,磕巴道:好....好啊。越舒眼看着叶景铄把那杯白的一饮而尽,表情都没变一下。闫璐喝空了酒,视线有些微妙地看向越舒,眼神中有种诧异的意味。周围的关注渐渐淡下,闫璐终于被打发走了,叶景铄却没入座,转身要走。越舒心头一紧,诧然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只觉莫名觉得那身影有些落寞。叶景铄生气了?可他和闫璐真没什么,放在高中那时候也只是单纯的同桌,要不是这帮人起哄弄得煞有其事,叶景铄也不至于多想。他坐立难安,感觉有一块巨石悬在胸口,不上不下,闷得他喘不上气来。可叶景铄误会了又怎么样?他应该高兴的,正好他想不到办法拒绝,这下或许能让那人死心,一劳永逸,省着叶景铄希望愈大,最后受的伤害越深。越舒眼看叶景铄的身影愈行愈远,那门后的光线仿佛望不见的深渊,脚底像被热锅反复煎熬,越舒不知怎么脑袋一热,他一咬牙,迅速起身跟了过去。哎,越舒,你去哪啊?越舒心中焦灼,他快步穿过大厅长廊,远远暼见那人颀长的背影,越舒张了张嘴,气息有些不稳,喊他的名字。可叶景铄却头都没回,脚步快速而坚定,一点没有停步的意思,径直大步流星走进正厅,进了旋转门。嘿,还来劲儿了!越舒步伐越来越快,后来干脆小跑过去,赶在那人踱到马路前,伸手拽住他的袖肘。越舒喘着气,狐疑地问他:你去哪儿啊大晚上的?叶景铄一语不发,黑曜石般的眸子看着他,眸间带着明显的失望和落寞。越舒喉头一紧,莫名受那人情绪影响了一般,心脏传来一下下密密实实的钝痛,说不出的难受。我回家了,你不用管我。许久,叶景铄才蹦出这么一句。你怎么回去?越舒抹了把汗,明白叶景铄就是在跟他置气,心里却焦急万分,他又道:你都不知道我家地址,身上还没钱。我不去你家了。越舒心头一沉,手心的温度倏然褪去,一股寒意蔓延开来。叶景铄语气平静:谢谢你们这两天的照顾。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太忙qaq谢谢大家的等候明天万更补偿感谢土豪大宝贝的地雷!第23章越舒彻底僵住身形,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却跟堵住似的, 心中的悸然不断扩大。叶景铄是在跟他告别吗?越舒没由来地心慌, 叶景铄因为什么要走?生他气了?毕竟叶景铄千里迢迢来探望的人是他, 他答应给叶景铄提供住处的, 又答应好好照顾人家如今叶景铄就这么卷铺盖走人, 身处异地无依无靠的, 身上还没钱, 要是真让叶景烁流浪街头, 那他成什么人了?越舒头都大了,他从小到大也没服过软哄过人,只好硬着头皮说:不是说好了后天一起回去吗?天这么冷, 你身上还没钱,你要去哪儿啊?叶景铄手心也冷得骇人,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和黑寂, 他浓密的发在风中掠动, 颀长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合。他侧目,声音有些低闷,去哪都行, 只要不烦着你。越舒心肝一颤, 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他能隐约明白叶景烁在跟他置气, 但他同时也摸不清头绪, 叶景铄到底在气什么?闫璐那一套确实有些引人误会, 但自己自始至终都没回应,叶景烁再误会也不至于吃醋啊难不成是同桌的人跟他嚼舌根,说了以前高中的事儿?越舒眼皮一跳, 要是说了,肯定也是添油加醋,带了臆想色彩的离谱故事。一想到是有这个可能性,越舒捏紧手心,眼眶被冷风刺得突突直跳。他眉梢微抬,试探性地问他:他们......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叶景铄抿紧嘴唇,没说什么。越舒尴尬地移开目光,吸了吸鼻子,局促道:反正你别多想,闫璐就是我一高中同学,她之前.....追过我一段时间,但、但都是过去的事了.....叶景铄眸色很沉,光怪陆离的街灯映在他的脸庞,化作郁色笼在他的眉梢,眸光里却清明得没有一丝裂缝。越舒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全身的肌肉慢慢绷紧了,莫名心慌起来。叶景铄说:为什么和我解释?越舒瞳孔一怔,猝然与叶景烁幽深的目光对视到一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他张了张嘴,一句我怕你误会愣是没说出口,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僵局。越舒汗都下来了:唔见越舒半天答不上来,叶景铄叹了口气,他抬手,骨节凸起的指节撩起头发,那人移开目光,似乎隐忍着什么,即将濒临爆发一样。越舒没察觉到那人变化似的,鼻尖冻得有些泛红,他小声道:总之,你不用离开,李文清那边也不用担心,他要是再心怀不轨,我会护着你我喜欢你。越舒没说完,头顶突然语出惊人来了一句。!!越舒惊煞地抬头,瞪大了眼睛。没有意料中属于告白应有的羞涩或浪漫,叶景铄的语气坚稳笃定,而更像在冷静地、陈述一个藏在心里已久的事实。越舒被惊得话都有点说不全了:你说你什么叶景铄叹了口气,沉声道:现在不说,说不定哪天你又领着这璐那璐过来气我。越舒喉结动了动,心里却恍然明悟,叶景铄生气果然是因为这事。叶景铄睫毛微微垂着,漆黑一片,低声道:越舒,我喜欢你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越舒瞳孔一缩,心脏如鼓般猛然跳动起来,大脑陷入宕机,不知所措。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叶景铄抬手覆上他的手背,不留痕迹地挣开,温和道: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越舒手心一空,叶景铄已然伸手拦了辆车,径直坐了进去。车门咣得阖上,那声响不大,却突如闷雷轰鸣,震的他心神霎时一颤。他愣神地盯着车身缓缓驶动,冷萧的夜色席卷过来,逐渐蔓延了周身。原来叶景铄早就知道了,被蒙在鼓里的人反而一直是他。越舒左右踟蹰,手心凉成一片,就好像他自导自演弄了一出戏,可自始至终人家都在大银幕上看的清清楚楚,自己那些小心思被赤-裸裸地晾在明面,跳梁小丑一样。他脑海里只剩下叶景铄最后那个眼神,像是打从心眼里透出的失望,漆黑的眸子幽静而失神,牢牢地烙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越舒脑袋一热,快速拦了辆车,让司机跟在前车之后。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越舒坐在后座中间,两手攥着座背,眼睛紧紧盯着前车尾巴,生怕错过一个红绿灯就会跟丢似的。要是追到之后,应该说些什么?越舒脑袋嗡嗡直响,胃里那点酒昏昏沉沉像沸腾的岩浆,他确实有错,当初发现叶景铄对自己有那方面的感情时候就该拒绝,后来一拖再拖,直到连叶景铄都察觉出来,自己拎不清道不明、活像个把人家感情玩弄于鼓掌中的渣男。仔细想想,今天闫璐这出,也好像他故意把叶景铄带来展示给人家看一样。太差劲了。越舒越想越不是滋味,愧疚感就像一个不断膨胀的气球,将爆不爆,他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说出口?一直拖到现在?越舒说不上来,按理来说他自小不乏追求者,不管对方明恋暗恋,只要越舒察觉,一定是当场说清绝不拖泥带水。唯有叶景铄,就像被打破了平衡,遇到了人生第一个变数。为什么叶景铄是特殊的?他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前车在不远处,突然停下了。越舒一抬头,熟悉的楼栋映入眼帘,竟是他家小区门口。他差点以为叶景铄改变了主意,刚有那么点喜色涌上心头,很快就被无情浇灭了。他一下车,就想起来叶景铄还有点行李在他家,估计这趟是回去拿东西的。越舒叹了口气,快速跟在他身后。所幸有经过的住户刷卡进楼,叶景铄不至于被困在大铁门外,等到那人准确地寻到他家所在的楼栋,越舒躲在后边的草丛里,每一步都不敢迈得太重,生怕踩到积雪,发出吱压的声响。趁叶景铄上楼这功夫,越舒在楼底来回踱步,踟躇两难。他想跟叶景铄解释,起码说点什么,他今天带叶景铄来不是为了给他证明自己喜欢女的,更不是为了气他,虽然一直以来假装不知道叶景铄的心思,但他从没想过玩弄人家,他有一大堆的话,却不知道从何讲起,才能把对那人的伤害降到最低。没过上五分钟,楼栋里传来声响,门锁咔哒一声,里面的人拎着行李包出来了。越舒一激灵,马上回过神来,他拍了拍冻红的脸颊,一个越步就要追上去。没走出几步,迎面突然出现个瘦窕的身影,身上背着包,越舒眼皮一跳,腾得一下转身,大步原路往回走,衣摆带着风。他姐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杨岚没发现越舒,倒是一眼看到了拿着行李往外走的叶景铄,俩人迎面撞了个满怀。越舒远远地看着他们,叶景铄个子很高,黑色的身影挡住了他姐大半的视线,越舒微眯起眼,竖起耳朵听,两人的交谈不太真切,他依稀听到什么这么晚了,我怎么放心、后天再走之类的话,越舒眨了眨眼睛,大概能猜到他姐说了什么。果不其然,没过半分钟,杨岚拍着叶景铄的肩膀,连说带推把人给劝回了居民楼。越舒松了口气,放开了旁边颤颤巍巍的小树干。手机接着响了几次,都是刚才聚会的高中同学,越舒给林昊回了个电话,说自己这边有点事回不去了,让他给闫璐道声不是。越舒不是看不出来闫璐今天怀着什么心思,闫璐从头到尾看着他的眼神,和后来单独跟他敬的酒,长眼睛的谁看不出来?其实毕业后,越舒没少收到闫璐的信息,闫璐从来没直接表达,反而大都是避重就轻,比如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给他发一些小吃和自拍,甚至拿些学校的高数题问他。如果他知道今天是闫璐的生日,他不可能主动带着叶景铄来。越舒咬着牙,越想越不对劲,翻来覆去一共就这点事,他干嘛那么在乎叶景铄的感受呢?难不成他也对叶景铄有那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越舒立马把那个荒唐的念头抛到脑后,他向来最接受不了同性恋,他虽然欣赏叶景铄这个人,但也是仅此而已,可能叶景铄对他好,也从来没有男人对他这么好,他受感动而已。他再荒唐再不靠谱,也不会喜欢上一个男的。越舒在楼下给自己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也没平复得了他起伏异常的心跳,他拍净手上的灰,掸了掸衣领,在小区外边转了好几圈,还去了公园,脑袋乱糟糟的。叶景铄就像在他脑袋里装了只芯片,不管他走到哪儿,想什么,那人的神情、说过的每句话,都像被刻在他的脑海里一样,越舒呼了口气,被冰冷的空气冻的直抖,大自然的熏陶也没心思感受了,他快速往回走,拿着钥匙进了门栋。他们家向来早睡早起,越舒上楼之前就看见灯都灭了,进门时,锁头拧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倏然响动一圈,门开了,大厅漆黑一片。越舒轻轻关上门,脱了鞋挂上衣服,等适应了光线后,他下意识朝叶景铄房间看了一眼,发现小门紧闭,就差贴个越舒勿进的牌了。越舒心里郁闷,他回卧室换上睡衣,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