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指腹摸着沟壑的树痕,粗糙,能让人冷静,不冲动。难受的感觉逐渐化解,冰凉犹围上围巾,绒毛之中蜷暖,一个个的小团积在了喷涌的缺口,填补,变得慢起来。可能这就是眷顾,一种不受于指使的眷顾,她没哭,她很温柔地靠着,在他的背上一笔一划,慢慢写着。「别怕」我会在你身边。她静静地拥抱着,予他自己的暖意。至少是在这个时间。☆、野餐我知道我在周遭一个无边无际辽阔深远的世界,可我总是没有办法看到它的全貌。——席慕蓉《雾里》-周末班级聚会,定在公园。先前就已然说好,在体育课上,她流着汗抬眸笑着问他。他有些犹豫。然而这次,她把手放在他的颈脖处,他低着头,欠身,无法怎么都触碰不到先前的那种温存感。她感觉他变了。他开始会躲她了,像以前一样。她知道他是个细腻的人。把本子收起来了,她知道里面肯定写了什么。她想看,他不许,走离座位轻轻擦过她的肩,看上去和平日没什么不一样。不知是那日一时冲动的拥抱,是不是没有起效,亦或是使他畏惧了。他接受不了。「你去吗。」再次俯身,靠在他肩上问一遍。他缄口没有回复。「去吗。」又问一遍,摇了摇他的手,挨着很轻。等待。她的发轻轻垂到他的肩上,一缕缕,不断连绵,像羊毛一样带着点发绒。过了很久,他才缓缓有了点动作,轻轻一抬头:「我可能没有时间……」她收到回复,顿顿,心里纠缠了那么几秒,尔后还是装佯出一些开心,露出笑容,转身就想前去帮他报个名。「那,我就先帮你,」他拉了一下她。有一点重,又不痛,像是一下子抓住些什么即将流逝的东西,很重要的瞬间。「怎么了。」她心里一顿,回过头来,望向他。他这次看着她的眼,透露出一丝犹豫和认真,又重复一遍:「我可能没有时间……」眼眸里少了一份情感,多了很多复杂。她不觉得他在撒谎。「先,报个名吧。」她有些艰难,苦涩地吞吐而出,第一次发觉聊天是件如此困难的事情。「到时候你没空的话,不来,就算了。」已经词穷,维持着一丝笑意。其实她自己也笑不起来。她想去,也只是为他。只是出去散散心,和大家附和着笑一笑,没关系的是吧。他迟缓地顿了顿,缓慢地,点了点颔。聚会的地点在学校附近,不远,属于中心地带,环境好,交通也发达,住得远的住得近的都挺方便。零零碎碎名单上也算聚集了二十多个人,大家商讨着每人带一点东西,凑合起来,一起野餐聊天玩会游戏,增进一下感情。她一边煮着咖喱鱼蛋,一边想着,毕竟是要一起上高三,以后也不怎么可能分班了,关系肯定得处好点。锅里慢慢滚起的小泡,泛着黄色,另一边腌制好的鸡翅放进了冰箱。班群里早就聊得热火朝天,大家互相问着几点、带什么、要干嘛。她没太注意,只是翻了翻,然后调转出去,打开了他的聊天页。她能明显感觉他状态不好,不舒服,回忆一下也觉得自己今早有些强人所难了,仍旧想好好关心一下。「在吗?」她只打了两个字。虽然经常能看到网上说,这样打扰不是很礼貌,可他俩也不是什么不熟的人,聊聊天,多两句废话也没有关系。继续煮。手机又在一旁嘟嘟嘟地响了起来,消息一串,却没有一个是他的。渐渐的,只能慢慢地等,慢慢地看。可能有点忙吧。浓郁的香气飘了出来,藏匿在灶台的角落,抽油烟机漫不经心地开着,她坐在那儿,椅子半腰。李子健问她为什么最近都不去社团了,还说路上看见他脸色比以前还差。她也不知道,她要早知道,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大概是想象力大发,李子健还脑补了三千字小长文出来专门发给她,“滴”地一声,低头看看,情节曲折离奇,大概是一人隐忍为了她背负所有与世界对抗,最终又不得不劳燕分飞,独自走向死亡的故事。她有时候觉得这人不去写小说、当编剧、拍狗血电视剧真是可惜了。压根没这回事。但三千多字的小长文,的的确确看得她心头一揪,有点疼。不再理睬李子健以后,鱼蛋已然做好。她捞起,打包进饭盒放进冰箱,明天一早起来加热一下即可。浓稠的汁液,覆盖在一颗颗圆不溜秋的鱼蛋上,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吃这种东西,而她却是最爱的。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多,还没等到消息,她先睡了,一夜无梦。早上起来,烤鸡翅,热小食,她一边做着酸奶沙拉,一边看了看手机。他还是没回。她想着没怎么在意,吃了两口早餐,于是就出发了。同行的公交车上,也没撞到他,极大可能是不来了,她一边攥紧扶手和保温瓶在车厢内站稳,一边安慰着自己。到了。约定的地点零碎站着几个人,她笑着打了招呼,互相调侃着怎么这么早,又加入等待的行列。这个公园很大,大到一眼看不完,人都难找了几分。她尽管知道自己不用找了,却也还是没忍住,眼角偷瞥。围绕着重重叠叠的商圈,大大小小的闹市,此处却是安静的,有一些独属于自然的恬淡和幽寂。花坛在脚边,已然绿绿葱葱,不怎么开了。很重。很久,恍然间,一抬眸。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他站在远处,背着身,高瘦的身影泛着点雪亮。不知道是不是找不到,微微侧了侧头,焦目一对,碰上。她原地顿住了。怎么,也来了。-他在她的旁边,并着站,也没怎么说话。她有些低头,不知道是愧疚,还是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她才慢慢地说:「你昨天,没回我。」他点点头,缓缓地解释道:「手机摔烂了,掉进水里,彻底用不了。」她本来想不接话了,却还是没忍住了,有些讷讷地看了看他。「我还以为,你生气了。」他没继续,只是往前面看去。公园门口正对着的是大片的广场和马路,行人稀稀碎碎,车一辆接着一辆,没什么烟尘。路标在这个天气下,有些迷茫,尘埃在空中飘浮成了金色的屏障。她转头,人已差不多到齐,大家都开始往里走,远处的草坪很大,绿茵茵的覆盖一片地方,风筝在放。她拉了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