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书惠,就得交代两家的交情,两人一起在政府工作……我们一起进山夜钓,回城的路上明明是他的车子,因为他吃了点药犯瞌睡,才由我开的,……,湘湘,我至今还时不时梦到那腥热的血一滴滴滴到我耳里的穿透感……”“不要说了!”顾湘几乎腾地站起身来,去抱赵孟成,求他不要说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赵孟成手里的可乐罐掉在地毯上,闷闷无声,但倾泻出来的液体,染污织毯,褐色的,像死坏的血。他环住她,由她在怀里哭得歇斯底里,这一刻毫无疑问。倘若他当年便遇到她,时空换一换,顾湘抱住当年失意的赵孟成,就是眼前这样。“湘湘,我如何想把那样失败的赵孟成告诉你。”他已经对不起太多人了,书惠,冯洛,对他抱着过高期望的父母。簇面崭新的感情,就像簇面崭新的新学期,新的课本,新的知识,新的进程。“你越喜欢我,我越只想做一个簇面崭新的人。”仅此而已,从来没有阴谋,没有三心二意,“我也从来没有打算待你两样过。”赵孟成紧紧抱着顾湘,控诉她,那晚说什么他床上/床下两个样实在叫他难过,他是想过打住罢,理由也只是怕顾湘始终介意冯洛,介意他们的过去,这个心结打不开,他们未必能长得过从前,“湘湘,我宁愿你从来没有招惹过我,起码我没得到也没失去。”顾湘二十岁那年,因为妈妈生病住院,哭得很凶,天全灰了那种;赵孟成出事正好也是那年。她不肯他抹灭已经发生的事,踮着脚尖告诉他,“赵孟成,如果可以回到那一年,也许我们在同一个医院,我会去看你,我会去鼓励你。过去的事情总要过去,你未来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所以请你务必振作……”“为什么是未来,”有人目光散淡,徐徐来汇她,“如果早点遇到你,湘湘,也许世事全不一样的。”赵孟成怪她也怪自己。今日开了个口子,他索性开诚布公了。他从前觉得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不提也是尊重。可是有些事情死了就是死了。和书惠进山之前,赵孟成和冯洛已经近乎名存实亡,他提过几次分开,她皆不允。书惠去了,他即便躺在医院里,还是那样的意愿,想叫冯洛离开他,她死活不同意。他在医院的那几个月,冯洛日夜地守着他,说不动容除非他的心是石头的。出院没多久,赵孟成就被父亲发落到学校那头了,从他去了学校,二人的争执就频繁起来,冯洛是不满赵孟成这个所谓不上进的态度,饶是他父母给予他殷实的基础。一年后父亲允他回公职,是赵孟成自己不愿意了。冯洛为此冷落了他许久,等正式在s外站稳脚跟,冯洛三十岁生日。她说我们结婚吧,赵孟成义无反顾地答应了,偏偏出了纰漏,她怀孕了。没有书惠的死,赵孟成对生命的意义还不会那么偏执。他可以容忍冯洛对他的一切无理取闹,可以迁就她任何敏感的情绪,唯独这一点,孩子即便不想要,她不可以这么擅专的决定。说到痛心疾首处,冯洛发难他,其实早在书惠死前,我们就完了,我不过借着书惠的牌位多做了你几年情人罢了。这话言重也剜心。是的,很多事情当断不断,才容易酿成苦果。与冯洛分开后,赵孟成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她的不是,哪怕他的父母。因为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两个人互为因果,互为始终。羁绊也好牵扯也罢,赵孟成两年前是那句话,两年后还是如此,他不怪她,但两不相欠。这就是全部,其中有顾湘知道的,有当时赵孟成扣下不表的,他现下对她诚实,“湘湘,遇到你开始,注定我是个歹人角色。”她越纯粹,他越想做个歹人,一个没有过去羁绊的歹人。事实上,长长一个定语他没做到,但是歹人做到了。冷口冷面再冷心,顾湘勾着他的脖子,“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交一百个女友,也热情不起来的。”因为有人就是金漆神像,他的作用就是无情无义。“……”“吵架只会冷处理,丢一个短信过来,回来说。”顾湘啐他,“回来说个屁,回来的时候,你的头上已经一个草原了,赵老师!”“那姓纪的他不敢。”有人过分自信。“你怎么知道?”因为赵孟成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顾湘说和纪纭一齐喝酒的时候,赵孟成已经意识到什么了,他打电话给许岫远,最短时间拿到了“敌人”的背调。纪纭是跟着他叔叔讨生活的,叔子的家产并不是他的,人家有正经的继承人。只是对方是娱乐圈的,听说咖位不低,无心家业。纪家得有个掌门人出来,但说到底寄人篱下,连同婚姻都是工具,联姻的工具人。试问这样掣肘的一枚棋子,他敢玩大浪出来嘛!不过是下作地见不得人好罢了。赵孟成笃定纪纭只会阴招,他不敢真玩把戏,许岫远那晚奚落赵孟成:真被撬墙角你可怎么办!赵孟成好多年不顽劣了。他当时电话里就回许岫远:那我绝不会善了。可能当天晚上就要他父亲亲自打电话给纪家叔子了,谁也别想好过!顾湘听得眉毛都快要竖起来了,“男人的胜负欲好可怕!”赵孟成一把抱起她,托她高高地,足以俯视他,“顾湘,你最好信。”信他的胜负欲。她穿得裙子,这么被他抱着身前很局促且不雅观,“你放我下来。”“还分手嘛?”“……”她不言,他也不语。只是抱着她一路到了里间,这是间供客人更衣小憩的休息室,就近原则,朝南的两扇复古彩花玻璃窗,蒙蒙的影子由月色披露在地板上。赵孟成单手去合窗帘,再把顾湘搁在窗台的大理石边沿上,窄窄的阔度,往后靠是窗户,往前倾,他不肯她下来。因为这个高度,正好够她与他平视。他再问她一次,“还分手嘛?”她穿着黑色的长裙,肤白红唇,坐在红丝绒的帘布前,射灯下看,妖冶且迷人。顾湘咬死不松口,只斥责他,“你放我下来,分又怎么说,不分又怎么说?”“分不分,我都把你吃到肚子里。省得你活着的主旨就是为难我!”顾湘又气又笑,才翕动了嘴唇想说什么,有人已经准得丝毫不差地钻进她的话语里,温柔的濡湿瞬间瓦解了彼此的对弈,顾湘原本就坐得摇摇不安地,再被他这样掠夺般地吻,身体即刻软了下来,且空气稀薄地求换口气!气息薄弱好像气焰也跟着萎靡掉了,窸窣昏暗里,顾湘软糯地撒娇口吻,“你很过分,整整两天,冷暴力。”“回来说,因为你这个驴脾气必须摸得着的距离才能顺毛捋。”他口中顺毛捋,手当真附上来。顾湘冷冷一激灵,又毫无制止的脾气。他再贴在她耳边喊她名字,顾湘好像觉得什么都没了,他问她,想我嘛?她不说话,只乖乖点头。随即手脚并用地来缠纠他,赵孟成的呼吸短且热,却耐力地安抚她,“回家。”不,她就要在这。赵老师时时刻刻理智向前,当头棒喝她。顾湘才不管,“怀孕了我就嫁给你,赵老师,你会娶我嘛?”“我敢娶,你就敢嫁嘛?”“敢。大不了再离呗,我反正永远比你少一次!”下一秒,她的直角肩上就被狗啃了一口。赵老师批评过的,十二生肖里没有狐狸精的。不依不饶且媚骨天成,饿和渴都是本能,本能地教唆你去汲取。……迎/纳的那一瞬间,顾湘头往后一磕,啊,疼还不是第一反应,是怕玻璃碎了,她该如何说得清。你姐姐那么彪悍的一个人!赵孟成恨铁不成钢,就这点出息!她干脆跌到他身上去,二人齐齐出了声,红丝绒的窗帘摆动了下,没合拢的缝隙里漏进一道薄薄的月光来,微末也足以证明,今晚月色真美。第48章 048.百子被这栋稍有年限的商务小楼是孟家给赵孟成母亲的陪嫁。赵孟晞出嫁的时候, 孟校长就作主转给了女儿名下。这栋楼的全部设计都是孟校长自己操刀的,所以,处处痕迹能看得出精致与旧重感。这个里间, 整个地层是全靠榫卯木头承重的, 不是地板, 是整个地层都是木头的。所以脚步落在上面, 尤为地空且重, 顾湘整个心神像歇在鼓上, 不敢动也不肯他动。赵孟成抱她到软塌上时, 让她看上面。昏昏然的人还没明白, 直到他抬她下巴,指引她看天花板,啊, 尖顶的设计最顶端,是玻璃的。三角锥的透明屋顶可以看到天空。赵孟成告诉她, 仅仅因为他母亲想躺着看星星,看下雨。顾湘身体与心两重悸动, 所以这栋承载着所有少女心的陪嫁品,才不能给儿子, 这是女儿的传续。他母亲定是个极为涵养并美貌的千金小姐, 都说儿子像妈妈,也说好看的人,是上帝的作品。顾湘拿右手食指描摹赵孟成, “很显然,赵老师一定是上帝打瞌睡的时候捏的。”“什么意思?”他问她。“好看是好看的,却一身臭毛病。”他捉她不安分的指头,放到嘴里, 真真咬痛了,十指连心的那种痛。“湘湘,答应我,以后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好嘛?别让我猜,我们说好了,好不好?”赵孟成检讨自己,他可能三十年都这么平和地过来的,他父母对他的管教已经免疫了,耳朵痞掉了。又或者,他母亲对于他们一贯佛系,除了修个品行,自幼散养惯了,才纵得他们姐弟俩两个极端的性格。赵孟晞是刁蛮任性,赵孟成是冷漠自我。顾湘吟吟地笑,“喂,自己的毛病,凭什么甩锅给你母亲,渣男!”“是孟校长自己说的,”赵孟成沿着她的指尖,一点点落吻下来,“说早知道我俩这么不争气,还不如不生落得省心。生孩子是门很大的学问,孟校长说起冷笑话来,得十分带脑子听,她说她和我父亲显然都是差生恶补的知识,去考了个60分阿弥陀佛地拿到了踩线的通知书,谁晓得,年年吊车尾,滚雪球越滚越大,这糟心的学,不上也罢!”“你就是像你母亲!”顾湘这次十分笃定,说他噎死人的本事就是祖传的!“你、”毫不设防地,她的话被他撞碎了,“湘湘,从今天起,我每天给你讲一点我的过去。”总有一天,她会全部知晓的。“好不好?”一直隐忍的人忽而发了性,告诉她这两天他是什么感受,魂不守舍的,因为他的魂落她这里了,赵孟成突然暴戾起来,他要她还给他!软塌的四个脚载不住冲击的力道,在木板上剐蹭着,这动静羞耻且剧烈,顾湘沉迷又害怕,骤跳的心快要蹿出来了,她求他,停下来!赵孟成拿手去盖她的话与声音,微弱的光明里,只看得见屋顶最遥远处,有星星,在无尽下坠。*次日是周六,原本有个例会要去开。顾湘因为出差,可以在家里补报告给上峰。她答应十点前发过去,结果定的闹钟时间还没到,就被楼下一顿动静折腾先醒了。是唐女士来了,来就唠叨这家里乱得能开杂货铺了。实则因为顾湘出差的行李、化妆包没收,以及昨晚她和康樱回来的路上,在便利店买了好些吃食,吃完没收拾就各自洗漱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