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妈妈吃了这么多年来最开心的一顿饭,还是以前常去的那家西餐厅,点的也还是以前常吃的肉眼牛排。秦母给秦晗讲甜品店的事情,也讲她遇到过的各式各样的客人。秦晗能感觉到,妈妈在讲这些时,神采飞扬。席间,秦母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过后,把手机扣在桌面上,脸却红了。秦晗疑惑地看向妈妈:“怎么了?”“没怎么,是你爸爸,最近总想要约我吃饭。”秦母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抬手扇了扇泛红的脸颊,“我最近很忙的嘛,还是下星期再赴约吧。”秦晗想,过年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才让妈妈有了这么大的变化。正想着,秦母忽然问:“小晗,妈妈最近认识了一个顾客,比你大两岁,是医学研究生。”“啊?”秦晗一时间没明白,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妈妈觉得他模样不错,性格也和你相称。”秦母笑着问,“不如你们见一见?联络一下感情?”-五月,风也温柔。丹丹坐在张郁青的副驾驶位里,车窗摇下一半,她趴在玻璃窗上,看着路旁绿化带里的月季花,跃跃欲试地抬起手。张郁青余光扫了一眼,叮嘱她:“丹丹,不可以把手伸出去。”“丹丹知道了。”正好是五一假期之后,张郁青送丹丹回学校。特殊教育学校的门口,不少家长带来孩子来上课。孩子们都那么可爱,但又都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令人扼腕。张郁青把车子停在街对面,领着丹丹往学校里面走。丹丹的老师一直没换过,张郁青和她比较熟:“徐老师。”“哦,郁丹哥哥啊,丹丹这几天在家里作业完成得怎么样?”张郁青笑了笑:“马马虎虎。”学校的走廊里很吵闹,这些孩子最令老师和家长头疼的就是规则感。有些孩子是几乎没有这方面意识的,一个孩子尖叫着跑过去,家长急忙跟过去,混乱间,撞了张郁青一下。家长跑出去好几步,拎住自己家里孩子,才回头:“抱歉抱歉,撞疼您了吧。”张郁青笑笑:“不碍事。”自闭症班里传来大哭:“我要吃馄饨!要吃馄饨呀,我想吃馄饨啊妈妈!”“今天没有馄饨了,吃饺子好不好。”“不好,我要吃馄饨啊,吃馄饨!我想吃!”自闭症的小孩子总有些刻板行为,如果习惯了什么,当事物发生变化时,他们就会不适应。就像现在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孩,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早餐的馄饨被换成了饺子。徐老师叹了一声:“估计这一上午都不能好好上课了。”张郁青却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个夏天下午,一个小姑娘坐在他的店里,总是拖着时间不肯走。那天阳光很好,小姑娘垂着眼睑,有些愁绪似的,软乎乎地说:“张郁青,我不开心。”有些事,明明是很平常很不足惦念的。却留在心里,一留就是好多年。徐老师向张郁青投来目光,大抵是有些奇怪,怎么送完妹妹还在这儿发呆。一片喧嚣的走廊尽头,音乐教室里传出一阵钢琴声。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学校只有一个老师会弹钢琴,张郁青听说那位老师休产假去了。为了缓解尴尬,他随口问了一句:“李老师回来了?”徐老师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教室,摇摇头:“不是李老师,是今年招上来的新老师,下个月才正式入职。”大概是对新同事满意,徐老师多说了两句:“小姑娘特别厉害,成绩可棒了,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听见“师范大学”几个字,张郁青有一瞬的走神。有家长过来和徐老师打招呼,顺便问:“徐老师,今天是新老师替李老师代课吗?”“是新老师。”“哎呦,我家孩子可喜欢新老师了,我爱人说他昨天来接孩子,觉得新老师特别耐心呢。”那位家长领着孩子往音乐教室走,走了几步又停下,“徐老师,我想去和新老师打个招呼,也不知道新老师怎么称呼?”徐老师笑着:“叫小秦老师就行。”张郁青本来准备走了,猛地回过头:“你刚才说,新老师姓什么?”“姓秦呀。”第48章 春雨上车,送你一程“姓秦呀。”师大学特殊教育专业的高材生。姓秦的新老师。张郁青自认为是个淡定的人, 却在这一刻有些失态,他甚至没有和徐老师道别,步伐稍显凌乱地往走廊尽头走。不算长的距离里, 张郁青却想到很多。他想起去年圣诞节后的早晨, 他像着了魔,拿着罗什锦的手机拨通了秦晗的手机号。短暂的彩铃之后, 电话被接通。张郁青在那个瞬间里, 屏住呼吸,紧紧握着手机。大概是无意间触碰到的,手机里出来的只有隐约的圣诞歌和布料摩擦的声音, 随后是听不真切的英文对话。男男女女都有, 还有狗叫声, 挺热闹的。一片热闹里, 有人在起哄, “kiss, kiss,kiss。”张郁青眉头紧蹙, 却听见了秦晗的声音。几年过去了, 小姑娘的声音还是一样, 清透的、带着女孩子特有的软和温柔,她大大方方地说了一句英文。“亲吧, 只许亲脸。”挂断电话后,张郁青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好多年过去了。那时候他的小姑娘才上大一, 现在她都快大学毕业了,想想也20多岁了。在高校读书,同学的素质不会太差, 总能遇见一个两个合心意的男性,这样想的话,交了男朋友也不奇怪。没什么好诧异的。真的没什么好诧异的。张郁青这么想着,把罗什锦的手机放在桌面上,自以为平静地站起来往纹身室走。却在路过墙边矮柜时,迈出去的腿重重撞在了柜角上,还挺疼。隔天洗澡时,发现小腿青了一大片。那天洗完澡出来,刚套上内.裤,罗什锦和李楠风风火火地来了。李楠从上到下看了看张郁青,最后把目光停在他的腹肌上:“我要是女的,我就找青哥这样的男朋友,浑身荷尔蒙啊,真他妈迷人。”罗什锦不乐意了,拍着自己的肚腩:“你罗哥这肚腩看着不帅吗?啊?没有种家庭殷实的富态吗?啊?”“殷实个屁,像扣了口锅。”“嘿呀,李楠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俩人闹腾半天,张郁青拎了条牛仔裤出来,正穿着呢,罗什锦随口问:“青哥,你干啥了,腿磕成这样?”“楼下矮柜上撞的。”“对对对,那个矮柜的柜角撞一下是挺疼的,我也撞过。”李楠说。“李楠撞也就撞了。”罗什锦挺纳闷,“不是,青哥,咱这店也开了7、8年了吧?自打开业起,那个矮柜就在那儿,你咋还能撞上?”张郁青扯了扯嘴角。也是,能在自己每天走无数次地方栽跟头,可见他当时有多心不在焉。什么没什么好诧异的。他可太诧异了!小姑娘怎么就突然有对象了?张郁青走在学校喧闹的长廊里,又想起2月份的事。过完年之后,他承认自己有些按耐不住,主动给杜织打了个电话:“老师,有空请你吃个饭吧。”“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学也没听你恭恭敬敬叫我一声老师,黄鼠狼给鸡拜年?”杜织这么说着,也还是应下这顿饭。但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张郁青想问什么,偏就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