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声简直糟糕到一定地步。别说文武百官,连东厂锦衣卫都恨得咬牙切齿。后因群臣上疏,仅存不到半年,就被撤销。如今重立,朝中的发对声浪会有多大,自己会被多少人扎草人,不用想都知道。听陛下的意思,是杨御史举荐。刘瑾更想撞柱。南下之时被坑,回到京城依旧被坑,这还有没有天理?退一万步,天子跟前不是咱家一个,张永、谷大用、丘聚、高凤翔,坑哪个不成?再不济,还有陈宽韦敏,王岳戴义。为何偏要盯准咱家!心酸,心寒,心痛。老天若是开眼,为何不降下一道天雷,劈死姓杨的,免得四处祸害!愤懑至极,刘瑾揣着袖子,脚步都重上五分。再不甘愿,圣命无法违背。天子下令复设西厂,自己这个新任厂公,总要和东厂提督打声招呼。办事的地方可选在旧址,人员调配需得王岳戴义点头。颗领班和番子安排妥当,还要到北镇抚司和牟斌打交道。人数不足,南镇抚司都得走一趟。咱家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不能在沉默中爆发,只能在沉默中变态。踩在砖石路上,刘瑾握拳,满心愤懑化作斗志。咱家命苦,旁人也别想得好!让你们伸爪子,让你们贪!落在咱家手里,不抽筋也要扒皮!想告状,去找姓杨的。不是他,咱家也不会被赶鸭子上架。冤有头债有主,咱家憋气,这起子贪官,有一个算一个,都给咱家洗净脖子,等着挨宰!丘聚刚从尚膳监折返,不知暖阁内诸事。同刘瑾擦身而过,正要打招呼,后者却眼也不眨,气哼哼快步走远。呦呵!咱家一个大活人,全当没看见?丘公公眯眼,好你个刘瑾,给咱家记着!十个公公八个心眼小。绝非虚言。正德元年,十一月丁未,内廷复设西厂。刘瑾升司礼监秉笔太监,任西厂提督。办事中官从司礼监和内官监调任,番役自奋武营等挑选。因北镇抚司实在派不出人手,西厂领班只能向南镇抚司借调。调人时,不可避免,要同赵榆打交道。几个来回,刘公公赫然发现,这姓赵的和姓杨的完全是一路货色。心机之深,心肠之狠,手段之毒辣,坑人不眨眼,非寻常人可比。对照之下,牟指挥使堪称宅心仁厚,厚道得不能再厚道,简直是厂卫中的大好人。刘公公擦掉冷汗,暗自发誓,从此以后,见到姓杨的和姓赵的,必须绕路!历史上,本该出任西厂厂公的谷大用,被调入东厂,在戴义手下办事。观王岳和戴义之意,十有八九,欲将其培养成下一任厂公,和刘瑾打对台。西厂开张,朝堂之上,自然是一片反对之声。无奈天子一意孤行,当着文武百官,言明西厂不设刑司,不扰百姓。其后,反对的奏疏俱被驳回。群臣无法,参来参去,天子就是不改主意,天王老子也没辙。两厂并立,业务总有重叠,不说争权,也不会融洽到哪里去。刘瑾新官上任,翻开江南带回的名单,嘿嘿冷笑。当月,西厂番子疾驰出京,和在福建办事的南镇抚司缇骑遇个正着。随后,更一路南下,将广东搅了个天翻地覆。据说,宁王府的小舅子都被抓了起来。消息传回京师,牟斌当即拍碎桌案。查贪官污吏,怎么查到藩王亲属身上?借查谋刺之事,就要抓住几个藩王的把柄,这一搅合,全乱套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牟斌在北镇抚司发火,终究于事无补。只能请示天子,派顾卿南下,好歹能弥补一二。“指挥使,此时缇骑南下,更会打草惊蛇。”顾卿道,“不若遣人至南直隶,联络镇守太监傅容。”“傅容?”牟斌皱眉,“可信得过?”“先时搜集官员罪证,傅容居功至伟。”考虑许久,牟斌终于点头。“事不容缓,本官这就进宫。请下旨意,你亲自点人往南直隶。”“是!”杨瓒不会想到,简单几句话,竟牵连出这么多后续。刘瑾工作热情极高,不只抓贪,更清查府库积欠,很快寻出猫腻,得天子夸奖,很是得意。对比之下,东厂显得“无能”,王岳戴义憋气,撸起袖子,同刘瑾杠上。西厂能查,东厂也能!番子倾巢出动,江南再次风声鹤唳。宁夏等地闻听风声,也开始战战兢兢,行事变得谨慎。锦衣卫想查藩王,变得愈发困难。消息送到眼前,牟斌直接掀桌。说好同为鹰犬,这样拆台,还能不能继续公事?!不能厂卫分清职责,掰扯清楚,朱厚照突然下旨,停弘文馆讲习。群臣傻眼。腊月都没到,天子就要停学?杨瓒站在队伍里,想起张永告诉他,太宗皇帝的铠甲又被翻出,突生不妙预感。果然,下一刻,就见朱厚照站起身,手一挥,朗声道:“朕要北狩!”奉天殿中,顿时一片寂静。好脾气的李东阳,此刻都觉牙痒,胡子抖个不停。杨瓒无声叹息。熊孩子突发奇想,脾气上来,别说李阁老,神仙都得破功。第一百二十二章 偷跑自土木堡之变,天子离京便是朝廷大忌。太宗皇帝立下规矩,太子镇守南京。因朱厚照是弘治帝唯一的儿子,受尽万般宠爱。弘治帝恨不能把儿子带在身边,十二个时辰看着,这条规矩自然省了。从出生至今,朱厚照从未出过神京城,甚至连皇城门没都摸到过。宅了十几年,冷不丁竟要北狩,谁敢点头?登基之初,少年天子便发出豪言,欲仿效太宗皇帝御驾亲征,饮马草原,扫平鞑靼,抓小王子回来给他放羊。群臣苦谏无效,最终是杨瓒想方设法劝他打消了念头。如今旧事重提,内阁三人,六部九卿,五军都督,都是头皮发麻,牙根发酸。陛下,能别闹吗?眼瞅着到腊月,不能让大家安心过个好年?只可惜,能被轻易劝住,就不是朱厚照。早朝苦劝,午朝直谏,送到乾清宫的奏疏多出一半。六部尚书轮番到弘文馆旁听,当面劝谏。天子依旧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兼理通政使司事的礼部尚书愁得满脸褶子,胡子全白,头发一把接一把的掉,天子就是不改初衷。谏得多了,倔脾气上来,弘文馆停讲,文华殿筵讲无限期延迟。一切为北上让路,朕就要北狩,谁也阻止不了!“朕意已决!”劝说的文武越多,朱厚照的态度越是强硬。万幸的是,倔归倔,到底没像前次一样,丢开政事不理。早朝午朝照常升殿,每日宣杨瓒谢丕等东暖阁觐见,讲习兵书文章,商议银矿市货之事。除去谏言,处理政事的效率愈见提高,手段也比临祚时圆滑。群臣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天子勤政,忧的同样是天子勤政。内阁三位相公入值文华殿,同样满脑门的官司。如果陛下懈怠政事,甚至停朝,好歹有理由上言劝说。现如今,饶是李东阳,也有些发愁。难啊。三位阁老对坐,摇头叹息,神情无奈。此情此景,实在难得一见。即便是粮税积欠,各府遭灾,盗匪猖獗,乃至鞑靼扰边,藩王不轨,也没见三人愁成这样。可见朱厚照熊到何等地步。“陛下果真拿定了主意?”龙性难驯,劝说也要拿捏分寸。假如天子一意孤行,倔强到底,群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天子关在宫城,调重兵把守。谁敢这么做,几同造反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