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戏是假的，但情是真的。这时，于家傲感到左苏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知为何，那眼神直叫他头皮发麻。热融融的，皮肉仿佛要化作气体蒸发。他听到左苏发问：对吗？这理应是与观众的互动，但不知怎么，于家傲就是觉得，左苏像是在询问自己的回答，仿佛他的回答对左苏至关重要。保持着不疏远也不过分亲昵的尺度，是左苏与其他人的社交距离。从记事起，左苏就是被奶奶带大的。而父母对于他的印象，只存在于逢年过节电话另一头的问候。冰冷的电波传递另一头热闹的炮竹声声，可那一头充满年味儿的景象却是无缘得见了。感官的缺失尚且难以补足，情感则更是不能弥补。久而久之，他与父母的关系成了一件有诸多瑕疵，却也凑合能穿的旧衣裳。不必扔，但留下也是压箱底，通常不会想起它。初中时代关系走的最近的友人，在无意间得知左苏是由奶奶养大时，一顺嘴，我妈说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都有问题。意识到说漏嘴的友人，立即向左苏道歉。左苏笑了笑，没什么的。我不介意。高一时，左苏在书上读到天性凉薄。说的是我这样的人吧，少年左苏想。他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热心肠。他清楚自己最擅长的角色就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好人缘也仿佛是营造出的假象。毕竟与周围人相处和谐可以减少摩擦和交集。笑一笑，应承几句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何乐而不为呢？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一个想要亲近的人那个人的眼神在多数时候都像是烧不尽的野草，在疾风暴雨后横冲直撞地野蛮生长。可偶尔也会像受伤的梅花鹿，明明是脆弱的生物却偏要以角为剑，执拗地负隅顽抗。而且，那个人是真的热心善良。离开辩论会场时，左苏突然感到鞋跟被踩。回过头，才发觉眼前的人与脑海中的人面容重叠。嚣张的、不肯服软的、骄傲的。只是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于家傲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踩上了左苏的脚，服软道歉又不是他的风格，便只好以不耐烦做遮羞布，我不是故意的。左苏置若罔闻。他在想另一桩事。于家傲为什么会来辩论比赛，又为什么会在赛后截住他？难道是雨水脱妆被他发现了？1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出自《庄子 齐物论》。2 假作真时真亦假。 出自《红楼梦》。第9章 是什么样的人呢？左苏不自然的神态令于家傲会错了意。于家傲心想，估计他是把我当成来找茬的了。于家傲一瞬感到烦躁，但男子汉做错了事就是要认，毕竟林书若的背叛确实与左苏无关。之前和你动手的事道歉就是承认错误，承认错误就是有损颜面的事，于家傲分贝骤降，不好意思啊一听到动手二字，左苏心头一紧。细想之下，才反应过来，于家傲指的是他先前单方面揍自己，而不是他与黄毛打架的事。左苏这才松一口气。身份曝光的忧虑一旦消除，于家傲的到来便不再是洪水猛兽，而是一件颇为愉快的事。于家傲耳廓边缘泛起的桃红，以及躲闪的眼神，看在左苏的眼里，都令他觉得可爱极了。于家傲纳闷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左苏又变回了一贯笑脸迎人的样子，没看什么我是说，没关系，都过去了。你是不是很爱在女孩子面前出风头啊？选择这么不像话的持方，还不说人话，用那些叫人听不懂的高端话，把女孩儿糊弄得一套一套的。你是不是就是这么哄女孩儿的？尽管于家傲句句都是酸不溜秋的指责，但是左苏却一直认真地聆听他讲话。他的认真让于家傲的脸上都挂不住了，显得他多么小心眼儿似的。左苏待他说完，问道：我爱在女孩儿面前出风头？是啊。我哄女孩儿？对啊。左苏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话，不解释，只摇头笑。见左苏不认，于家傲不服气，你多正人君子啊，张口闭口都是她是女孩儿，对她不合适吧，要多绅士有多绅士，女孩儿都喜欢你这种男的吧。左苏这才了然，原来是为了红街那晚他说的话意难平呢。那就当是吧。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那就当是？和你说话真不爽，软刀子似的来回磨，没一句痛快话。那又能怎么办，左苏装模作样地叹气，我难道还能反驳你说的话吗？我说中了你的心思你当然没脸反驳。本想脱口而出这句话的于家傲，在看到左苏的表情后把话咽进了肚子里。他看上去是无奈的，可这无奈又偏像是从宠溺里头生出来的。怎么回事？于家傲的胳膊上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咕哝道：你有病。我是有病，左苏表示赞同，并邀约道，一起喝杯饮料？我请你？我才不可能和你一起喝饮料呢好么！雪顶富士不愧为今夏爆品。虽然看起来不过是在珍珠奶茶上加了厚厚一层如同小山一般的海盐芝士奶盖，但是胜在口感醇厚，而且卖相漂亮精致，宛如工艺品一般。如工艺品一般的，还有坐在眼前的人。奶盖蹭上了alex的唇角，洁白而浓稠，在艳色的嘴唇旁分外惹眼。对上了alex的眼睛的刹那，于家傲好像做坏事被抓包了似的，唯恐自己那点龌龊心思被alex察觉，慌忙错开视线。alex仿佛浑然不觉，笑容反而更明媚了。于家傲咽了一口口水。alex，你的嘴巴旁边沾了奶盖。啊，不好意思。alex小小的错愕一瞬，然后将嘴角的奶盖舔掉了。一闪而过的粉红让于家傲的心跳漏了半拍。女孩子的舌头是可以看的吗？是不是看了不太好alex微露的舌尖，竟比岛国不可说的动作片更令于家傲感到兴奋。光天化日之下的情动让于家傲有一种被扒光的赤裸感。满面通红。走出甜品店，旁边是影院。于家傲理所应当地邀约alex一起看电影。星期六，影院里排队买票的人不少，于家傲看alex那一边比较拥挤，便对alex说：往我这边站一点吧。alex点点头应允，两人凑得更近了一些。这时，alex突然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于家傲的发顶，又迅速看了一眼他的鞋底。于家傲心跳如鼓。穿了增高鞋垫的事难不成被发现了？alex高挑的个子多少给于家傲带来了压力，尤其是在他发现alex很有可能还要比他更高出几厘米之后。出于男子汉的尊严和面子，他才想出了增高鞋垫这一招。心里有鬼，于家傲马上转移话题，那个你想看哪部片子？alex甚至都没有看屏幕上的影院排片，都可以。和你一起看的片子，我一定会喜欢。真要命。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得心脏病。于家傲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又快又急。他总会因为alex有意无意的撩拨乱了阵脚。于家傲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电影海报上。按照常理来讲，约会看浪漫的爱情片是标准设置。黑灯瞎火，趁着电影里男女主角你侬我侬，再悄悄牵起邻座对象的手。可是于家傲突然想起在左苏身上学到的事。辩论赛时，左苏不仅选了不占理的反方，还说了不少叫人听不懂的话，什么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的。可台下的姑娘们明显很吃这一套，摇旗呐喊星星眼，对左苏无比崇拜。于家傲思索片刻，悟出了一个道理来。如果一个男孩想要得到女孩的喜爱，需要反其道而行之，还要硬拽一些大道理。简单来说，就是装x。可是事实证明，装x也是需要技巧和经验的。进入观影厅半小时后，于家傲就无比后悔自己选择了科幻片。在这部影片里，主角需要一层一层进入梦境，寻找线索破案。于家傲本来就看白人脸盲，一重又一重的梦境更是把他搞得晕头转向。电影院漆黑的氛围异常催眠，每当于家傲差点就要打瞌睡，一转头，就能看到身旁的alex看得津津有味。alex觉察到了于家傲的注视，微一倾身，伏在于家傲的耳畔说：很有趣，对吧？alex身上的香气涌入鼻腔，于家傲瞬间清醒了，皮肤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走出影厅，alex似乎还有一些意犹未尽。影片里，现实与梦境交织，叫观者无从分辨正在演绎的是梦境还是现实，真假难辨。最刺激的桥段莫过于在戏剧冲突最激烈时，才让观众发觉那原来并不是真的，是梦。听alex讲起影片中最令她印象深刻的片段时，于家傲接茬，就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吧。alex诧异地挑起眼梢，兴味盎然地看着于家傲，你也这么觉得？只不过是说了一句左苏引用《庄子》的话，就能引来alex的兴趣，于家傲有些不是滋味。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如实道：最近刚好听人说起过这句话。alex的兴趣仿佛更加浓厚了，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呢？第10章 左校草应该是谈对象了。听到最喜欢的女孩子问起左苏，哪怕心底知道两人大约并不认识，于家傲也有了危机感。他没好气地说：他有点烦人，还特有病！这样啊。alex看上去好像很失落，她失落的模样让于家傲更是酸溜溜的了。左苏是与她有相同想法的人，却在自己口中评价糟糕。可能会成为知音的人在自己口中却算不上什么好人，恐怕会让alex感到低落吧。于家傲腹诽，左苏真是阴魂不散。连素未谋面的alex都会为他失落。两人并排走在步道上，因为各有心事，所以二人沉默良久。一踏入步行街，汹涌的人潮差点儿把二人冲散。于家傲立刻抓住了alex的手，跟着我。于家傲牵着alex的手走在熙熙攘攘的步行街，身旁街灯一盏盏点亮，眼前这一片小世界霎时笼罩在温暖的橘黄光华之中。于家傲侧头，才发觉alex一直在注视着他，嘴角浅笑比灯光还明亮。这个笑容让于家傲突然感到脸红耳朵烫，因为担心同她走散而牵起的手也多了几分暧昧。手心有汗，可是于家傲却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天色渐晚，于家傲觉得让女孩子太晚回宿舍不太安全，便提出要送alex回n大。alex笑着说那就一起坐地铁吧。这样，于家傲和alex就牵了一路的手，直到到了n大的校门口，于家傲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又过去了几天，于家傲时常会想起alex。想和她在一个学校，想天天和她见面。这样想着，于家傲又向alex发出了邀约，周五晚上来我们学校吧。几分钟后，于家傲收到了回信，却叫他失望了。【对不起，我周五晚上和社团的朋友约好去吃烤肉。已经推过几次了，不好再推脱t t】不过很快，又蹦出了一条新信息。【周六一起出去，好吗？】于家傲当然应允。只是不知怎么，到了周五晚上，他还是满脑子都是alex的事。alex吃烤肉是什么样子的呢？应该也很可爱吧。她更喜欢烤五花肉还是烤牛舌？alex的朋友都是什么样的人呢？外国人应该很擅长bbq，所以alex应该不会把肉烤糊吧。乱七八糟的念头堆积得像小山一般高，等于家傲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在北门外一条街上走了很远。一抬头，刚好是一家烤肉店。这间烤肉店在s大的学生群体中人气很高，以物美价廉出名，是学生小团体常去的聚餐场所。尽管知道n大的人不可能大老远跑到s大来，于家傲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地透过落地窗向内张望。看了一会儿，又感到自己委实傻缺得可笑，正欲迈步离开时，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于家傲。在几米开外，辩论社的男男女女正谈笑风生，笑闹着走进烤肉店。左苏在一群人中格外惹眼。他立在门口不远处，随意地单手插兜，要不要吃烤肉？于家傲看到他就不爽快，这小子怎么看到我笑得像在撩妹一样。十分钟后，坐在乌泱泱一群人中的于家傲，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就跟着左苏一道进来了。辩论社社员的嘴巴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闲着，不是在吃烤肉店送的膨化食品，就是在胡扯八卦。趁着左苏和社长在前台点单，社员的八卦对象自然而然地就转到了左苏身上。上回辩论与左苏对峙的眼镜男突然神秘兮兮地说：我觉得左校草应该是谈对象了。这话如同一声惊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眼镜男身上。他身旁的几人立刻催促他快讲，还做贼心虚地往前台瞟。于家傲也不能免俗，他也想听听能收服左苏的到底是个什么奇葩。我前几天发现，左校草把他那台iphone的sim卡装进另一台手机里。众人眼中的期待立刻化为了鄙夷。什么玩意儿，我还以为你看见左苏和谁在街角热吻呢！眼镜男立刻辩解道：你们女孩儿不懂，男的有两台手机，那肯定是谈恋爱了，怕他对象查他手机聊天记录。一群人恍然大悟。于家傲腹诽，花儿说的可真没错。笑眯眯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儿可黑着呢。哎，不对啊？怕对象查记录，那给是两台手机两张sim卡吧，用同一张sim卡算怎么回事儿呢？眼镜男也卡了壳，这坐在眼镜男旁边的女孩推搡了他一把，不缜密啊。依我看，是校草不想让谁看到他有那台iphone，才换了机子吧。奇怪，左苏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吗？坐在眼镜男旁边的女孩儿哈哈一笑，有啊。比如那台iphone是左苏偷来的呗！有人用筷子敲碗，嘿，你这越说越离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