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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为笼 第42节(1 / 1)

良久的沉默, 室内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气声。他握紧了身下的白色椅套, 用力得几乎要抓出洞来。女声放弃了:“你做得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吧。”眼罩被轻柔移开, 光明重新回归世界。宋谨和从治疗椅上起身, 看着明晃晃的周遭。刺眼的感觉不过一瞬就结束了, 但现实和想象的边界依旧微妙的扭曲着。一张雪白的面巾纸递了过来。“你出了不少冷汗。”诊疗师说, 手指不小心碰到了男人盖在衬衫袖子下面的手腕。她不过三十岁,长着一张温柔的笑脸。“谢谢。”宋谨和低声回应, 没有去接那张纸。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对于其他人肢体接触的厌恶。“你进步的很快,下次治疗约在什么时候?”女人好像没看见似的,回身查看电脑,轻快的问。“最近有点忙,到时再看吧。”宋谨和起身,离开了诊疗所。大街上的喧嚣和刚刚的静谧截然不同,好像一锅刚刚煮沸的粥,粘稠且鲜活。男人上了停在街边的奔驰车,调整了一下后视镜。一瞬间,他好像在后视镜里看见了爱人的影子。再一晃神,她又不见了。宋谨和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脸。治疗bpd的药一直在吃,但是幻觉时不时还会出现。有病友推荐这家独立的心理诊疗机构,说作为药物的辅助治疗有些效果。宋谨和本来不感兴趣,但是当他看到主页上诊疗师的照片时,还是决定来试试运气。诊疗师的笑容让他想起了王思年。这使他感到安全。但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治疗了这么多次都不见明显起色,也许是时候换一家机构了。在思考的过程中,车子推了出去,平稳的驶上路面。开了不到20分钟,就回到了宋谨和住的地方。五个月过去了,公寓依旧维持着王思年搬走时的样子。沙发上整整齐齐叠着她平时看电视时会抱的毯子,餐桌上厚实的玻璃杯成对的摆在一起。虽然洗手间少了女人的护肤品,但她的刷牙缸还在,占据着镜面柜的一角。就连饮料柜里也摆得满当,都是她爱喝的。时间像是被凝滞住了。如同女主人不过去短暂上班,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屋里的一切都陷入沉静的等待。宋谨和把公文包放在玄关,换了衣服,在沙发上坐下。他坐的很靠边,下意识留出了王思年的位置。今天是周五,中央五套在播《天下足球》。男人看了一会,在电视机里的欢欣鼓舞热闹声中,去了浴室。镜中人脱掉了衣服,露出紧实的肌肉和修长的好体格。浴缸里水渐渐满溢,荡漾出一汪透明的浅绿色。他把自己浸了进去。温热的水涌进他的鼻腔、耳朵,覆盖住他的眼睛。宋谨和努力放松自己,如同睡在母亲羊水中的孩子。在这里,他可以摒弃一切杂念,单单沉溺于紧密而扎实的包裹感里。嗡——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在震。哗啦一声,男人破水而出。潮湿的手急切抓住一闪一闪的屏幕,在看到来电人时,宋谨和的动作短暂停顿了一下。这是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电话。是他的母亲。又或者准确来说,是徐建的母亲。这是对方自从得知原定的婚礼取消之后,他们第一次联系。“你和年年要及时沟通。这么多年的感情,不管是什么问题,说开了就好了。”“嗯。”“你年纪也不小了,不要再那么冲动,凡事多走走脑子。”“嗯。”“徐建。”母亲说,“我虽然一直忙工作,管你管的少。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明白。”宋谨和回应。他停顿了一下,又吐出了两个字:“妈妈。”对方似乎又讲了些什么,可能是信号横跨大洋,不太稳定。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徐妈挂了电话。宋谨和握着手机,重新坐回到浴缸里。他一直有个推测。那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对徐建去世这件事,或许不是百分百确定、但多少是有所察觉的。所以才会在意外发生之后的不久,选择借故离开故土。他们无法承受老年丧子的痛苦,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另一个已经丢了二十多年、如今长大成人的孩子。宋谨和对他们而言既是亲生骨肉,但从情感上来说,又是个全然的陌生人。顶着徐建这个身份,大家反而能够在安全距离里相安无事,自欺欺人,直到真相垮塌的那一天。父母虽然是大人,但他们也是第一回 做父母。在遇到棘手问题时,也会仓皇失措。只是这一份失措,抹杀了从笼子里挣出来的孩子的心。显得他那一点对家的期待,格外自作多情。泡的太久,水有些凉了,而宋谨和没有察觉。在这样一个略有些狼狈的夜里,他很需要一点心灵上抚慰。他很想给王思年打个电话。他很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他很想她。通讯录里女人的号码被特殊标记了,排在最前面。这是王思年的旧号,也许早就打不通了。但只要宋谨和不去打,那一点羁绊好像就不会消失。他确实曾经不止一次动过心思,想要去查她的近况。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他们的孩子怎么样了。但女人以死明志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每当他产生再接近她的生活的念头时,那令人胆战心惊的画面就会重新浮现在眼前。王思年在用生命告诉他:起始于谎言、终结于占有的感情,不是爱。宋谨和以前不知道什么是爱。但他现在有漫长的一生,可以独自学习这一课。屏幕再次亮起时,是助理打来了电话:“宋总,您别自己在家又不吃饭。晚上想吃什么,我给您点吧。”对于老板改名这件事,公司里小范围的议论了一番,有人说这是领导回归豪门认祖归宗了,也有人猜测是风水大师让改名。总而言之,公司上市有望。在一片荒唐的争论中,只有助理关心的问题比较质朴:老板可别被饿死了。他和宋谨和接触的多,明显感受到了最近几个月男人行尸走肉的做派。人单靠喝风饮露是不成的,所以小助理在周五的晚上特意打来电话,关心一下这位独居中年人的饮食起居。“拉面,汉堡,沙拉,烤肉……”他尽职尽责的报菜名。往常来说,宋谨和一般会含糊其辞,或者让他做决定。但今天,对方突然开口,下意识的回应:“烤肉吧。”——这让男人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第35章 新生(2)十年前。啪!是酒瓶子摔在墙壁上破碎的声音。女人又喝醉了, 估计这会儿正在一遍遍拨打那个不会回家的人的电话。宋谨和戴上耳机,调大了ipod的音量。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耳旁炸开,他心无旁骛的摊开习题本, 做了起来。女人酒品一向不好,尤其在男人那儿受挫之后, 特别爱找他麻烦。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格外宝贵,每分每秒都值得珍惜。果然才写了一道大题,卧室的门就被人豁然踹开了。倒不是来者天生神力, 而是宋谨和的房门压根就没有锁住。这是很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最开始他不懂, 被打了之后,就明白了。想起来可以追溯到上小学六年级时。“在我的房子里, 不许锁门, 不许有秘密!”女人拎着小男孩的衣领, 尖声叫喊。男孩瑟缩成一团, 把手里的东西悄悄往背后藏。其实也不是多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不过是同学借给他了一本《幽游白书》。他从没读过这样的故事, 看得如痴如醉, 视若珍宝,夜里躲进被窝时也要抱着摩挲两下。这天放学, 他以为母亲没在家。便偷偷锁门, 大着胆子准备再看几页,但好巧不巧就被发现了。女人用力推了他一把, 孩子踉跄着跌坐在地上, 手里的书滑了出去。“漫画?”母亲顺势捡了起来, 看到封皮, 音调拔高了一个八度,“谁给你的? ”他不敢回答。“说啊, 谁给你的!”女人等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于是把怒气都发泄在眼前的册子上。撕得稀烂的纸张被扬的漫漫洒洒,好像下雪一样。剩下扯不烂的书皮被扔回地上,女人跟不解恨似的,又恶狠狠的跺上几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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