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为了彻底断去这种无望的念想一般,她将录像带放进磁盘中,声像合一,早在十多年前,傅怡就很喜欢记录日常,她拿着录像机,对着阳台上的人喊了一声。外面的阳光并不刺眼,窗外就是湛蓝的海岸线,沈煜知本是双手支在栏杆上,听见她的叫唤,他回头,冲她笑得格外开心。五谷杂粮和各式沙拉是傅怡擅长的,她觉得油焖煎煮不健康,可见沈煜知深受她影响。她完全随性,下班以后,立马脱掉工作服,穿一身舒适的便装,打开爵士乐,红酒捧杯,他们随之起舞,在暖色的灯光下拥抱、亲吻。他们一同信主,守神眷顾,骑自行车参加义卖,捐助残障儿童,一起到世界各地旅行,坐热气球到半空中欣赏美好风景,行至深海区捕捉肥美的三文鱼,他们握着手,眼中只有彼此,谁也无法插足进去。安安怆然,看完视频,心态无形中从嫉妒到了羡慕。那是他们的时光,人生只有一次,沈煜知已经度过,傅怡的逝去,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的心。满腔执着被一扫而空,安安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可这次,她突然丧失了斗志,动力全无。物归原处,安安洗完脸,眼中迷茫,心里空荡荡,仿若这几年来的信念陡然破灭,让她找不到一丝方向。如果早知如此,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勇气去戳破那张纸,那样,她还可以顺理成章地赖在他身边。收拾好行李,安安灌了两杯白兰地,她想,如果没有人爱她,那她就努力去爱别人好了,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值得她去爱。阖眼睡下,半梦半醒中,屋外传来喊声,安安心声疑惑,走下楼,遭遇绑架后,她警觉性增强不少,先是将门锁又加了一道,才问:“是谁?”“我,李承泽。”安安打开门口的灯光,通过猫眼,看见他揽着沈煜知,她不紧不慢地打开门,“他不是住酒店么?”“啊?他没告诉我就喝醉了。”李承泽累得满头大汗,将人放在床上,脱掉他的鞋袜,“你们俩吵架了?”“没有。”安安声音没有太大起伏,见他大气直喘,周到地给他上厨房倒了杯水,“谢谢你,辛苦了。”“成,那我先走了。”李承泽把水喝光,见她神色冷淡,交待道:“既然奔着结婚去,就要学会相互包容,你带他收拾收拾。”安安愕然,“谁说我要和他结婚?”“我表妹何思萱说的,不是你告诉她的?”李承泽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况且,老沈也没反驳,怎么,你后悔了?”安安偏过头,根本没法想象沈煜知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她耳根微红,有些自暴自弃道:“对,我不要他了,明天就走,让你的表妹立马准备好接班。”“啧,你别误会,我当时以为他是单身才想撮合一下。”李承泽想到她的身份,有些悻悻地走到门口,“毕竟我跟他同龄,孩子都三个了,你们,也抓紧。”安安眉头微蹙,巴不得他快点消失,干脆不再回答。直到听见车辆启动声,安安扭头,望向沈煜知痛苦的眉眼,她在录像中看到了,今天是傅怡的生日,结合以往,每到这天,他似乎都会异常低落。她下楼那刻,还颇为自恋地想,或许他像电影桥段里面的主角一样,戏剧化地意识到了眼前人的重要性,赶回来,开口挽留,让她别去和其他男人跳舞、约会。可事实却是,他为了傅怡,烂醉如泥。幻想再次破灭,安安见他单手抓着领带,勉强俯身给他解开,嗅到了满腔酒气。爱得有多深沉,才能醉成这般,尽管已经十三年?安安打水过来,先是将他脸上的汗水抹去,有些迟疑地解开衬衫纽扣,待看到那几块紧实的肌肉,她胡乱擦拭了一把,似在自我催眠地说道,“没有下次了,我不喜欢你了,你什么也不是,以后就算你倒在大街上也与我毫不相干,我才懒得管你,世界上会有比你好的人,没有也没关系,我不再稀罕你,仲姨马上就要回来了,以后我会去全世界支教,最好一辈子也别再见面,后会无期,沈煜知!”安安收回手,下定决心,不再转变心意,未曾想,手腕却被他紧紧拽住,“别走。”第37章 倾覆沈煜知人未醒, 手上却是卯足了劲,把她带到了自己怀中。他从来理智清醒的一个人,如今脸上却写满了纠结和痛楚。安安知道, 这两个字绝对不是对她说的, 她现在格外有自知之明, 更无意做某个人的替代品。用力想挣脱开他的禁锢, 他却睁开了双眼,许是大脑浑沌, 他看什么都带着五分朦胧,有些分不清真实与梦幻。鼻息贴近,眼前的五官逐渐清晰,他心中那股窒闷感瞬间飘散,来不及思考太多, 抑制了太久的情感,终于得到这片刻的释放。在梦里, 无需顾忌。他毫不掩饰,翻身倾覆了上去。对于接吻,安安并不擅长。陡然被他噙住双唇,她呆怔间, 他缓慢席卷, 让她浑身战栗。指尖穿过发丝,他眼中渴望明显,单薄的吊带睡衣被轻而易举地褪去,安安提不上丁点力气抗拒。几番纠缠, 等她回神, 最后一道防线已经决堤。那种疼,不经意间延伸至灵魂, 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他似有觉察,轻抚着她的背脊,在她眉间虔诚一吻,想以此来治愈。安安眼角划过一滴泪,看着他脑后的灯光,她想起录像带里面,他就很喜欢这样亲吻傅怡。不知过了多久,安安像只牵线木偶,任由他噬咬着脖颈良久,直到他发出一声叹息,搂着她,终于沉沉睡去。等了半晌,安安才抬起他的胳膊,等到下床,双腿还有些发软。他把她当成了傅怡,又可能是酒店有个供他消遣的女人。安安这样想着,将所有痕迹擦除后还不忘帮他把衣服穿好,她不需要他的什么负罪感,甚至已经做好了同他一辈子不再见面的打算。推开窗,让风将空气中残留着的气息吹尽,她这才拖着一身疲倦上楼。洗完澡,安安把酒瓶里剩下的白兰地喝完,却睡得并不踏实,隔天不等天亮,她就给司机拨了电话,她宁可去机场的休息室补眠。一直等到飞机离开地表,她进洗手间,不经意间看见了脖颈上的咬痕。很不巧,仲丽华给她提供的几身定制礼服全是一字肩,总不能大夏天卷一条围巾在脖子上,多亏还有一箱形态各异的项链可以遮挡。尝试完,唯有那条由十八颗宝石打造而成的缪斯眼泪适合,沈煜知害了她,同样也救了她,她总是没法恨他。历经十三个小时,再次见到唐,她依旧装扮得体,训练有素,指挥着身后的人稳妥运送行李。安安同她拥抱在一起,嗅着她身上永远不变木香味调的香水,她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才真正放松下来。唐同她相处几年,早已把她当半个女儿,拍了拍她的背,“安安,很抱歉我的家庭在纽约,不能陪你回国,不过,我相信,沈先生会把你照顾的更好。”安安神色微敛,“目前在外人眼中可能是这样。”唐静默片刻,“你们关系不再融洽?”“嗯,以后我都不准备再和他见面。”安安坐上车,补充道,“你也别再和我提他。”唐愕然,但职业操守使她停止探询原因。下榻酒店由主办方安排,舞会名单暂时处于保密状态,安安并无意去打探她的舞伴是谁,却有一位同属c国的罗小姐对她产生了好奇,起了结交之意。唐把人放进来,安安重回浴室,系了块裸色丝巾在脖子上,出来笑着同她打招呼,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唐倒来两杯果汁,出门去接电话。来电的人,是她真正意义上的雇主,沈煜知。他问话,唐每一句都如实回答。沈煜知听完,心下一沉,负罪感从头到脚地包裹住了他。他觉醒,神智清醒,看见四周景象,就隐约觉察到事情不对,却还尚存侥幸,现在确认,上帝无法饶恕他。他似撒旦化身,将她拽入黑暗,让她心生厌烦,想同他永不再见。沈煜知精神恍惚、六神无主,似得不到救赎的教徒,只能前往纽约寻求教父约翰逊的帮助。他将罪过完全托出,虔诚接受惩罚,听约翰逊的建议,让凯蒂着手成立了慈善基金会,帮扶需要的人,以减轻负罪感,临到最后,他交待道:“找个人,照顾她,别向外人透露我的行踪。”凯蒂利落点头,把他批复过的文件抱起就走。褪去所有外界干扰,他踏入静室,巩固教条,请求上帝的原谅。与此同时,久久联系不上他的沈中正,暴怒之下,以沈氏大家主的名义,发布了同宋氏家族联姻的消息。沈中正已经给了他足够宽裕的时间,他却迟迟不来交答卷,再次从死神手中挣脱出来的他,已经没有了半分耐心。低调了数年的沈家,开始大肆登报宣布婚讯,起了先斩后奏之意。宋氏家族也极为配合,学识相当、年龄相仿、事业有为,只有年轻人才看中所谓的爱情,三十五岁后,大多利益相关。内地甚少关注宝岛的新闻,但主人公如果是永诚的现任一把手,那就是商界头条,只要能采访到本人回应,就可以获得当季最大的曝光量,记者们想了数种方法,在守不到当事人的情况下,将镜头聚焦在了永诚其他创始人身上……“我曾花两年时间在柬埔寨救助麻风病人。”罗小姐名叫罗沁,家族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她的职业目前是国际义工,天生有着一副热心肠,“下一个地点是泰国,那里有许多感染艾滋病的患者,我想试图减少这种悲剧发生,不知道祝小姐你是否有兴趣?”“很抱歉,我暂时有心无力,可以资助你一部分费用。”安安搅了搅面前的橙汁,“等我把手上的杂事处理完后可能会去主攻教育这一块,不好意思。”“不用不好意思,我觉得很好。”罗沁细数了一下各大行业,“我们只是领域不同,但出发点都没错,否则也收不到主办方的邀请函。”她格外善解人意,安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时,她拿出一张名片,“祝小姐我们同属c国,是难得的缘分,以后如果有事情,可以向我开口,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想在父辈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总是很难,需要不停地忙碌才能杜绝心中那种无力感。”安安不禁思索,她这些年,一颗重心全部放在让沈煜知刮目相看上,现在被她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像迷途羔羊。第38章 叛逆舞会在隔天晚八点正式开场, 化妆师耗时一小时,安安看向镜子中的自己,很清淡的妆容, 如果早知道是这种没效果的效果, 她宁可素颜上阵。唐看出她的不满, 解释道, “妆感太浓,会和你的项链还有这身香槟色礼服产生违和感。”安安走到全身镜面前, 呼,她说的没错。“谢谢。”裙摆由着人拖着,直到入场,罗沁一早抵达,迎上来时手中已经握了八张名片, 等到看清她脖子上的缪斯眼泪,她讶声道:“竟是被你买了去!”“不是我。”安安解释道:“是……别人随手送的。”“那他一定很爱你。”罗沁介绍道:“这条项链原本开价2.6亿, 我父亲当初就想将其收藏下来,预算是4.5亿,奈何对方不准备同他纠缠,直接举了8亿的牌。”安安埋首, 怔愣片刻, 罗沁挽着她的胳膊,“你脖子细长,锁骨也好看,确实格外衬你, 被我父亲放进保险柜倒是可惜了。”沈煜知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回过神, 安安已经被带着挤身喧嚣之中。在场的女孩,无一不出色, 安安听着她们正谈论各地金融和国际政治,她对此保持缄默,祝琏曾交待她,禁止参与任何带有目的性的政客把戏。尽管这里面有公主、王爵,不会有人来针对她大作文章。部分人开始附和,希望能得到亲睐,获得金钱之上的特权。可这些,在安安眼中,也不过是变相的名利场。从小到大,安安甚少主动交友,寥寥几个,也都是对方先来示好,她无意去巴结谁,提裙走到席间,正要端起一块舒芙蕾,一名假面骑士走至她身侧,“祝,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