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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节(1 / 1)

“你是不是在想,”谢云神情中带着一丝恶意,贴在单超耳边轻声道:“——师父已经老了,早年透支过度,如今像朽木般不堪一击,只能任人鱼肉……”单超喘息着摇了摇头:“谢云,你听我说。”他抬起手,却被谢云温柔地按住了。两人掌心相贴,十指交扣,没有一丝缝隙。“你也许不记得了,但早年在漠北时你真的从没挨过打,甚至习武那几年都没挨过为师一指头……”谢云顿了顿,悠悠道:“也许就是因为打得少了,才会把你培养成今天这样的逆徒吧。”单超的手骤然收紧,筋骨猛地暴起,紧紧扣住了谢云修长白皙的手。与此同时他转脸反靠近谢云颈侧,尾音夹杂着难以遏制的颤栗:“我不是个好徒弟,师父,我还是……我还是爱你。”他语调中似乎带着微许哽咽,说:“要不你就杀了我吧。”谢云反手就要打耳光,却被他一把抓住了。单超把谢云轻轻推开,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逼上前。那根本就是毫无防御的姿态,谢云甩手给了他一拳,又重又狠,当即让单超喷出了一口带着血星的唾沫。“真想死在这?”谢云问。单超直视着他,目光镇定决然。谢云冷笑一声,俯身捡起双剑,将龙渊甩出剑鞘扔给单超,继而一剑当头劈来!剑锋离脖颈只余数寸,皮肤已在强横凌厉的剑气下开裂迸血。转眼就要人头落地时,单超终于抬手硬生生挡住了太阿。“不是想死么?”谢云嘲道,猝然挥剑而上!谢云为人往往有种轻浮放荡的感觉,但实际上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内外功底都是极其深厚硬实的。单超毫不攻击,一味防御,连接了数招,龙渊剑身铮然鸣响,竟然受不住太阿泰岳压顶的重力,隐隐要开裂了。谢云眉头微皱,刚才被单超一番话说得内心隐约烦躁,眼下这种消极抵抗更是让他极不耐烦,索性在兵刃交接的刹那间,一剑刺向单超心脏!这一剑的角度和时机都妙到巅峰,再也无法躲避,足以迫使单超不得不变守为攻。电光石火之间,单超眼底似乎闪过寒光,龙渊变了个角度直直迎上;然而就在双剑即将狠狠相撞的前一刻,他却忽然停住了动作。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太阿几乎是用足以将人贯穿的力道,毫无遮挡扎向了单超的胸腔!谢云脸色终于无法掩饰地变了,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停手,长剑回抽,杀气洪水般轰然倒灌。就在那一刻,单超嘴角动了动,那神情快得让人分不清是如释重负、伤感亦或是欣慰。——他终于抓住了谢云这转瞬即逝的破绽,龙渊重重压住了正往回抽的太阿剑锋,以此借力,凌空而起!刚才那信誓旦旦的只求一死,简直就是古往今来苦肉计的典范。谢云勃然大怒,蓦然回头,却已经太迟了。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间,单超低沉道:“我知道你……”但那句话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已逸出了数丈之外。咣当!合璧宫殿门被轰然撞开,同一时间,太子摔倒在了华丽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他的面孔发黑,了无生气,兀自圆睁的双眼直直望向虚空;单超猝然止步,难以置信地剧喘着。“来人——!”赵道生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太子喝下天后所赐的汤,中毒身亡了——!”第83章 厌胜合璧宫内。太子的尸身被移至后堂,大殿中皇帝、天后、几位宰相全部赶到,所有人跪伏在地,只听茶壶被砰地狠狠砸碎在地。“怎么回事?!”皇帝大口喘息, 犹如耄耋之年发怒的狮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哗啦一阵亮响, 桌面上所有东西被掀翻,地上的群臣不约而同一个寒战。“回、回禀圣上, 汤水是天后赐下的,奴才等送到合璧宫门口, 被雍王手下内侍接了进去……”“陛下,”武后打断道。殿内鸦雀无声,只听武后冷静的声音响起:“我因太子中途离席, 特意赐下汤水安抚, 这还是跟您禀报过了的。若是我有心暗害太子,多少种办法不能用,为何偏偏要以自己的名义进行赏赐?为何要事先跟您报备?明显是有人以拙劣的手段栽赃, 还请陛下明断!”武后双眼微红,目光镇定,直直盯着皇帝悲愤交加的面孔。“……”皇帝剧喘片刻,转向脚下瑟瑟发抖的宫人:“你刚才说,汤水被雍王手下内侍接进去过?”扑通一声,雍王李贤发着抖跪在了地上:“陛……陛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赵道生一声不吭地跪在了李贤身后。皇帝只觉脑海中嗡嗡直响,愤然一挥手:“统统押下去!所有经手过汤羹的人,包括厨子、内侍、沿途碰上的宫人,统统给我押下去严刑审问!”“陛下!”群臣中忽然有一人膝行出来:“严刑之下必有冤案,不能押下去审啊!”只见那人面色通红,声音沙哑,赫然是东宫侍郎出身、曾与太子有过半师之谊的当朝宰相戴至德。他砰地磕了个头,额上登时鲜红一片,哽咽道:“连当朝太子都敢暗害,说明此人所谋甚大,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若是此刻就在陛下面前当堂审问倒也罢了,押下去后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何保证供词就一定准确?如何担保证人的安危得以保证?陛下!”作为此刻殿上品阶最高的武官,跪在宰相之后的单超呼吸一滞,视线余光向谢云瞥去。谢云侧坐于皇后下手,长发高高束起,一把垂于衣襟,侧面轮廓呈现出硬玉般光滑冰冷的质地。“……你说得对,”静默许久后,皇帝终于缓缓道。“来人,把所有经手过汤羹的宫人厨子统统带上殿!”皇帝怒吼:“还有雍王!把你的内侍也给朕押上来!”李贤面色雪白,几欲晕厥,混杂着惊骇、恐惧、狐疑等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投向身后。然而赵道生却在他的注视中平静如常,站起身大步走上前,越过了文武众臣,重重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小人有机密事启奏。”“……”皇帝疑道:“你想说什么?”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单超的心脏。那情绪来得如此汹涌,以至于他瞬间生出了不顾一切阻挡那内侍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在森严的大殿上,他却连头都不能抬起分毫。他只能僵硬跪地,只听赵道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禀陛下,小人乃是雍王府内侍,半年前因故结识了禁军统领府的锦心姑娘。彼时谢统领正预备成亲,将府中人打发去了北衙,因此锦心姑娘颇有怨言。”“小人贪爱她美色,时常温言安慰,一来二去便发展出了私情,只瞒着雍王殿下及谢统领,不让众人知道罢了。”李贤满面茫然,而谢云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几分讶异:“真有此事?”“确有此事。”皇帝眯起浑浊的双眼,冷冷道:“这跟有人毒杀太子有何关系?”赵道生不慌不忙:“敢问陛下,太子所中的是什么毒?”御医躬着身从后堂急匆匆奔来,迎着满殿群臣神色各异的目光站在皇帝面前,俯身一拜:“陛、陛下,碗中剩余的毒物已验出来了,乃是纯度极高的,加了朱砂的鹤顶红……”群臣面面相觑,满堂哗然。鹤顶红此物非常罕见,尤其在后宫这样堪称天下第一管束严厉的地方,进出都要搜身,连宫妃的东西都有可能随时抄检,更是绝无可能被夹带进去,太子怎么可能会中这种剧毒?!皇帝颤声道:“可是……可是当真?”御医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千真万确,微臣不敢信口开河,请陛下明鉴!”“小人知道鹤顶红从何而来。”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赵道生面无惧色,甚至还转头深深看了谢云一眼:“谢统领博闻强记,可知朱砂跟鹤顶红混合起来的东西,除了下毒害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功效?”殿内气氛霎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个念头:——满地跪着的都是人,为何只问谢云一个?谢云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赵道生肤色焦黄、平平无奇的脸上,忽然一笑:“赵内侍?”“是。”“内侍是哪里人?”“……韶州。”“长安官话倒说得标准。”赵道生一哽,刚要开口分辨,却被谢云恳切地打断了:“听你声音颇像我当年的一个故旧,因此才多问两句,请内侍千万莫要见怪。”“不敢。只是小人刚才的问题……”“那故旧死在韶州了,”谢云悠然道。赵道生:“……”“谢统领请别顾左右而言他!”赵道生怒道:“朱砂鹤顶红除了下毒害人之外怕还有其他功效吧?谢统领为何不敢当着圣上的面说出来听听?!”众目睽睽之下,谢云摇了摇头,笑着反问:“这我如何知道?赵内侍对我很熟么,怎么就知道我博闻强记了?”赵道生冷冷地盯着谢云,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他的眼神怨恨如同淬了毒的蛇。然而谢云带着笑意的面容却毫无变化,甚至还极有风度地露出了探寻的神情。“……朱砂鹤顶红,曾在当年废后王氏宫中搜出来过,乃是压胜诅咒的信物之一。用它研磨粉末,装填于桃木人像内,将人像埋进土里作法,则有谋人性命的功效……太子殿下常年缠绵病榻,近年来甚至多了咳血之症,便是由此而生。”赵道生顿了顿,在周遭震愕的目光中说:“而这一切,都是被谢统领逐出府的侍女锦心,亲口告诉小人的。”嗡嗡声犹如电流传遍众臣,戴至德等人呆若木鸡,带回过神来便发出了悲愤的吼声:“陛下!”“陛下,请严查此事!”“太子这是含冤而去啊,陛下!”单超牙关紧咬,然而根本无法挽回这狂澜般的事态,英挺的面孔甚至都显出了极度的僵硬。他眼睁睁看着谢云起身,两步走到不住粗喘的皇帝面前,单膝跪地行了一礼,沉声道:“陛下,压胜一事非同小可,请让臣传侍女锦心前来对质,可以么?”皇帝张了张口,却根本说不出话来,还是武后当机立断:“快去!”“传锦心上殿!”谢云一回头,厉声喝道:“别让她畏罪自尽,给我绑上来,现在!”·宦官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出了合璧宫,片刻后果然两个侍卫押着双手被缚身后的锦心,推着她上前,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参见了帝后。皇帝坐在椅子里,十指剧烈颤抖着紧紧抓住扶手,脸色涨得通红。武后见状咳了一声,仰起头来寒声问:“锦心?”锦心似乎极为畏惧,若不是双肩被侍卫一左一右按着,几乎都要当场瘫软下去了:“是……是,奴婢参见天后陛下……”武后一指赵道生,问:“你可认识这个人?”锦心目光与赵道生相碰,片刻后胆怯道:“认识,此人……此人是雍王府内侍。”仿佛一锤定音,愤怒和哗然同时席卷了大殿,几位宰相同时开口就要高喊起来。然而武后下一句话打断了他们:“你可与他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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