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了我的孩子,我与他不死不休。嘎木脸上的表情瞬间精彩起来了,他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谢承安凝神摒弃,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蛊师将各自带来的祭品献上去,又看见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送进去之后又化作了干尸一般的尸体被扔了出来。兴许嘎木的辈分不高,所以他被排在了靠后的位置。等到他的时候,他捏着袖间的匕首,缓步朝着里头走去,穿过重重的轻纱帷幔,他终于看到了老东西的庐山真面目。他不算老,顶多也就五十上下的样子,可是却须发皆白,整张脸上一丝皱纹都没有,若不是在此刻诡异的氛围下,又亲眼见了这么狠毒的手段,谢承安都要误以为这人是个鹤发童颜的神仙了。谢承安刚一进去,就抽出匕首对着蛊师王刺了过去。蛊师王似乎早有准备,眼见着匕首就要刺进心口,他伸手夹住了谢承安这必杀的一击,他冷声笑了起来,雕虫小技,也敢在我面前卖弄,简直是找死。还未等谢承安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从蛊师王坐垫底下伸出来的无数触手给缠住了。他刚才分明看到蛊师王的嘴唇连动都没动,可是却诡异的传出了声音。谢承安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跟着便有蛊虫从他的身上爬到了那些触手上。蛊师王似乎动了怒,长发无风自动,那些触手只是一震,就将蛊虫给震落在地,嘎木,你居然敢背叛我!一条婴儿手臂般粗细的触手,朝着嘎木飞速而去,跟着就将人死死的给缠住了。嘎木估计是被吓傻了,愣在原地连跑都不会了,任由触手卷着他往蛊师王的方向拖去。谢承安一时挣脱不开,只得大声喊着,嘎木,你看看眼前这个老东西,你一切的痛苦都是他害得,你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继续忍下去吗?嘎木茫然的眼神里开始慢慢聚光,他抽出了腰间的袋子,一股脑儿将他这些年搜集来的毒药,毒虫撒在了那些触手上,也不知是不是其中哪一样奏效了,触手竟然松开了。慌乱之中,嘎木又趁机将谢承安救下,两人刚逃了几步,只觉后背一阵冷风袭来,两个人皆被触手给抽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外头,千禾王还没出来就被戎呈族的人给控制住了。余丰宝带人匆忙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他睚眦欲裂冲了上去,将谢承安抱在了怀里哭道:谢承安,你不要死,你要是敢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谢承安吐了口血,对着他笑了笑。我说过,为了你和孩子我是不会死的。蛊师王就是下咒之人,杀了他,我们的孩子就有救了。余丰宝缓步走了过去。所谓的蛊师王有些恐怖,他不光不能发出声音,似乎连四肢都没有,他就这么坐在软垫上,身下是无数的触须一般的藤蔓。你为何要给千夷族的人下咒?蛊师王桀桀的笑了起来。我本以为千夷族的人已经死绝了,不想居然还有一个,我平生最恨千夷族人余丰宝怡然不惧,冲上前去。谢承安大呼一声,宝儿,不要!可余丰宝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高高跃起。死老东西,拿命来!第75章死老东西, 拿命来!余丰宝鲜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他面色涨红,一双眸子里有着誓死不悔的坚定之色, 在跃起的刹那,他的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他的孩子, 他的夫君,这些都是他这辈子所爱之人, 他决不能允许有人伤害他们。无数条如同藤蔓一般的触手朝着他缠了过来。余丰宝原本就不会武功, 如今会的也都是些三脚猫的招式, 徒有些花架子罢了, 真要对阵起来,岂是蛊师王的对手。蛊师王原本古井无波的脸,在见到余丰宝的时候化作了狰狞与狠戾。死, 凡是千夷族的人都得死!这世上容不下无情无义之人!稚嫩的声音配上那可怖的面容, 有着天然的违和感。余丰宝的腰肢被两条藤蔓紧紧的缠住了,藤蔓倏地收紧, 让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回头望了谢承安一眼, 四目相对间, 谢承安顾不得身上的伤, 单手拍地, 便飞身到了半空中。他举着手中的长|剑胡乱的砍着, 余丰宝,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 生则同生,死则同死。你休要拿孩子会变成孤儿来吓唬我,没了你, 我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刚才余丰宝的眼神里有着决绝与不舍,即使他没开口,谢承安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无非是照顾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屁话。一条藤蔓悄然从背后而来,狠狠的抽在了谢承安的背上,将人抽飞了出去。戎呈族的人倒没有趁机使坏,反而将人给救了下来,谢承安又吐了一口血,强撑着身子要再战的时候,却被戎呈族的人给按住了。使臣趁着慌乱之际,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一句。凤后无恙,皇上请放心!谢承安停止了挣扎,定定的看着他,要是他出了事,朕就要你们南疆十二部陪葬!触手卷着余丰宝到了中间的祭台上,周围的轻纱和帷幔早已被触手撕成了碎片。离得近了,余丰宝才看清楚眼前这个蛊师王的真正长相,与其说他是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怪物。这个蛊师王身高只有五六岁孩童那么高,没有四肢,只有躯干和头颅,一张脸泛着婴孩般的粉嫩颜色,可是眼神却如同恶魔一般。余丰宝定了定神,你为何如此恨千夷族人?蛊师王愣了一下,跟着面上就有了疯狂之色,触手随着他的心意缠在了余丰宝的脖子上,下一刻便能将他的头颅给绞飞出去。余丰宝面不改色。你是千夷族人?真是可笑至极,你既然想要杀尽千夷族的人,为何不连自己也一起杀了。蛊师王似乎陷入了癫狂的状态,神志有些不清醒了。你胡说,我是千禾族的人,我不是千夷族人。千夷族人都该死,他们该死,当年他们生下了我,见我身有残疾,便狠心将我扔在了野外他的话戛然而止,怨毒的看向余丰宝。所以,你也该死!余丰宝趁着他分神的一刹那,咬破了中指,然后将带着血的中指狠狠的按在了他的眉心处,蛊师王似乎很痛苦,他的面上浮现了扭曲的神色,眉心处也冒起了白烟,似乎余丰宝的血不是血,而是滚热的油一般。我没有错,都是他们该死当初他们要不是把我扔了,而是淹死我或者杀死我,我都不会活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千禾族的那个老东西,他他就是个怪物,他收养了我,把我变成了另一个怪物蛊师王哭着哭着又哈哈的笑了起来。一个怪物死了,又有无数的怪物会出来的。蛊师王的身体倒仰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了。那些如藤蔓一般的触手也随之失去了水分,化作了干瘪的如同枯树枝一般的东西散落在了地上。一切尘埃落定。密室里的时间似乎定格住了。所有人都没有从震惊里缓过神来,神勇无比的蛊师王就这样死了?真的就这样死了吗?余丰宝软软的瘫在了地上,他的心里一阵后怕。从前不畏生死,那是因为心无牵挂,如今拼命想活着,因为这世上有他所爱之人。他去戎呈族找救兵的时候,临行前戎呈族的大巫找到了他,跟他说蛊师王的罩门在眉心,而蛊师王所畏惧的就是千夷族人的血。只要以血为引,按在蛊师王的眉心上,则蛊术可破。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异常艰难,刚才的惊险还历历在目,他的心跳和呼吸还未平稳,若是稍有差池他可能就要葬送在蛊师王的手中了。谢承安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他负了伤,跑的跌跌撞撞,姿势算不上多好看,可落在余丰宝的眼里,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他和他都活着,好好的活着。谢承安将人搂在了怀里,慌乱的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又胡乱的在他身上摸着,想要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触摸到腰间软肉的时候,余丰宝笑着往回缩,痒!谢承安这才回过神来,再次将人狠狠的扣进了怀里,宝儿,你刚才可吓死我了。余丰宝回抱着他,依旧可以感受到他身上轻微的颤抖。他拍着他的背,我答应过你,不会那么轻易死去的。倒是你他伸手推开了他,仔细的检查了起来,你可知道这几日我也担心死了,生怕他们会用蛊虫来折磨你。谢承安唇角勾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是个圆珠子,通体泛着七彩的颜色,表面是镂空的,里头有个圆形的小珠子,似是死物,但又像是个活物。这可是戎呈族的至宝七色玲珑珠,只要随身携带着,万蛊不侵。两人搀扶着走下神坛的时候,就见嘎木双目失神的往神坛的方向走去,他的脸上有着狂热的神色,一路喃喃自语着,死了,老东西居然死了,真是太好了他走到神坛后,将蛊师王的尸体踢远了些,自己坐了下去,学着蛊师王的样子。从此以后我就是新任的蛊师王了,每年你们都要给我进贡童子,我余丰宝起初有些不懂蛊师王死前所说的话,可是现在看到嘎木的样子,他似乎有些懂了。谢承安揽着他的肩,安慰道:戎呈族一直都有一统南疆的心思,眼下千禾族的蛊师王已死,千禾王也被控制住了,剩下的他们会处理的。出了密地,外面日光甚好,郁郁葱葱的林木一直延伸到天边,脚下盛开着无数的野花,微风一过带着淡淡的清香味。不过地上地下之隔,一边是无边美景,一边却是永无尽头的黑暗。余丰宝有些感叹的回身看了看。有人生在泥沼里,有人生在蜜罐里,可无论生在怎样的环境里,还是得心存希望,否则又与那些茹毛饮血的动物有何区别呢?他偎依在谢承安的怀里。皇上,我有些想家了。谢承安也露出了向往之色,不知道等我们回去后,孩子们会不会开口叫爹爹了?余丰宝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可爱极了。皇上,你真傻,孩子哪里会那么快就能说话的?说完又垂下了眸子,孩子那么小,我这个当爹的却没能陪在他们身边,也不知道回去的时候,他们还记不记得我了?谢承安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还说我傻,我看你才傻呢,那可是你怀胎十月,拿命换回来的,这两个小兔崽子要是敢不记得你,我跟他们没完。两个傻傻的人儿,相视一笑。日光和暖,微风不燥。与来时的满心担忧比起来,归途虽也匆忙,但压在心底的大石总算落下,即使旅途困顿那也是身体上,原本顾着谢承安身上的伤,余丰宝打算休养些日子待他的伤好些了再回去。可谢承安知道余丰宝心里记挂着两个孩子,况且他受的伤原也不是什么大伤,只修整了三日便着急要上路了。临行前,戎呈王特意为他们准备了送行宴。说起来这个戎呈王倒也是个人物,不过几日的功夫就将整个千禾族纳入了戎呈族的疆土内。大周皇帝,来,我敬你一杯,此次能如此顺利将千禾族拿下,多亏了皇上和凤后相助,这份情我记下了。谢承安和余丰宝同时举杯,喝下杯中酒。南疆风俗到底不同于大周。众人席天慕地而坐,当中是个巨大的火塘,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大片的夜色,有无数穿着暴|露的美人儿围着火堆载歌载舞,露出健康的肤色和腰肢来。难得有如此放松的时候,谢承安一边品尝着美酒,一边随着歌声打着拍子,手指在膝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忽的有一个胆大的小姑娘跑了过来,将一个花环戴在了谢承安的头上,又拉着他的手想要邀请他去跳舞,谢承安也是头一次来南疆,从前也只是在书上读到过,都说南疆人善舞,为人热情。正准备要起身去跳舞的时候,就瞥见了余丰宝寒着的一张脸,他对着小姑娘摆了摆手,又坐了回去。宝儿,吃醋了?余丰宝转开了脸不理他,皇上想跳便去跳就是了,我吃什么醋啊?谢承安忙拉着他的手,攥在了掌心里。余丰宝挣脱了几下没挣开,红着脸道:皇上这是做什么?没的让人看到了笑话。谢承安凑到了他的耳旁,低声道。朕想看你跳,等回京后,你跳给朕看,朕还记得库房里有一件西域进贡来的舞衣,衣裳上镶满了珠宝,到时候宝儿便穿上跳给朕看,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蛊惑人心的力量。余丰宝伸手抵在他的肩上。身上还有着伤,还如此的不正经。谢承安握着他的手送到他的唇边,亲了亲,朕只对你一人不正经。余丰宝可不敢再这么下去了,于是站了起来,拉着谢承安往人群里走去,皇上不是想要跳舞吗?我陪着皇上一起跳火光跳跃着,映照在每一张洋溢着喜气的脸上。长长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过。马车内,余丰宝放下手中的手札,一副若有所思,怅然若失的模样,谢承安见他这副模样,将人勾进了怀里,可是想孩子们了?余丰宝摇了摇头。这些手札都是从千禾族秘地里搜来的,戎呈王将这些送给我们,大约也是想让我们知道诅咒的真正来源,说起来蛊师王也是个可怜人。的确,一个才出生就被视为不祥,且身患残缺,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婴孩,没有葬身野兽之口,却落入了千禾族一个变态蛊师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