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通话暂时中断了。
霍染因挂断电话,坐回位置。
赵雾电话打得早,他刚刚醒来,刚刷完了牙,衣服没换,还裹着酒店的浴袍,浴袍没有扣子,只有一根腰带系在腰间,当穿着它的主人不再腰背直挺的时候,它便变得松垮宽敞起来。
但这时候,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它。
“他是远洋船上的船员,不是霍家船厂的员工,这个老头,该死的偷换概念。”
纪询脑海中最后一点睡意 也被赵雾的电话给搅了,他低咒一句,自床上翻起来,非常快地整理出了一串逻辑链:
“胡坤和你爷爷有关系;胡坤的柜子里有一尊和你面容相似的妈祖雕像; 胡坤跟我们说过一个故事……不是佛像腹中藏尸的故事,也不是蓝兰转述的众人献祭的故事。是关于蓝眼泪的故事。”
霍染因当然记得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与腹中藏尸的故事前后脚而已,前脚老胡说了腹中藏尸的故事,让他们上了山,后脚就
在山上讲出这个依稀他初恋的故事
他在工作地方的箱子中看见- 位少女,仿佛明珠,仿佛宝石,
仿佛心上一滴泪的少女。
“他把这个故事的地点描述得仿佛是-个普通的仓库里。但结合他藏身海边集装箱,在海上放一
整片镶嵌蓝晶石的木船的举止 这个地点完全可以是船舱仓库中。他在一艘船上的仓库中,看见了这
位少女。
“我妈妈?”霍染因低语。
这一层不难推理。
这条线索还没出现之前,纪询和霍染因已经想过这个可能,只是没有更确切的佐证而已,探讨也不
过空想,现在有了佐证,又出现了新的问题。
时间不对。
“1976年,定波号出事。40年前的事情了。 40年前,你妈妈多大?”纪询问。
“我妈那年8岁。”
8岁,除非是oo,否则正常男人是不可能对一个小女孩有感觉的。
再加上他们和老胡的相处中,没发现老胡有这种倾向,老胡自身在描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用
了“少女”,但并未用过&ot;女孩”
年龄对不上,不是霍染因的妈妈。
但这不应该,如果不是霍染因的妈妈,会是谁?如果不是霍染因的妈妈,老胡为什么对霍染因另
眼相看,又说故事,又送胸针?
“你家里有别的女性吗?”纪询想起另一种可能, &ot;按照老胡的年龄, 也许和你母亲的妈妈看上
去比较相称? 76年的时候你奶奶多少岁?或者你奶奶的年轻的亲戚之类的?&039;
霍染因的神色有片刻的微妙。
如果说孩子还能记起妈妈有着风姿绝代的时候的话,那么孩子总是很难记起奶奶也有青春靓丽的
年华。无关人性,只是距离。
但正如每个人都会老去,每个人也曾年轻。
“我记忆里没有奶奶的存在。”霍染因说,“天不假年, 我出生的时候,奶奶已经谢世,似乎是
因为我舅舅的死亡太过伤心导致。我记得她是37年生人,76年的时候,应该正好39岁。
一个精于保养注重容貌的女人,在39岁的时候当然当得起一声&ot;风韵犹存”。
但还是之前的问题。
年岁有差,再怎么样,将近40的女人,也不该用“少女”来形容吧?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霍染因说:“我爷爷只有一儿一女,老胡说的,也许是奶奶那边的亲戚,回头还得查查。”
说起自家事情的时候,也许刑警队长自己没有察觉。
但每一次,几乎每一次,纪询都能发现藏在对方自信外表下的悄然摇摆和犹豫。
霍染因低头片刻:“还记得我们昨晚对于这个案子的推断吗?”
“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老胡和佛像中死者有关联,所以才会出现在现场,清楚一切,又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告诉我们。”
&ot;嗯。”纪询点头。
“但现在查出了老胡还和我家有密切关系。”霍染因字句清晰,&ot;人与人之间, 除了直接联系,
还可能是间接联系。假设死者文成虎,也和我家有关系,那么,本来不相干的两个人就会以我家为纽
带于多年前串联在一起
他在椅子上坐了那么两三秒。
静默似的两三秒,像一尊雕像, 任由窗外的光照亮他冷峻的侧脸,任由游动在光中的浮尘伸出触
角,攀上他的脸颊。
光没有灼烫他,那瞬间激出的灵感火花却烧着了他。
他霍然站起来,大步向酒店门的方向走去。
刚刚还浮现在他身上的摇摆与犹豫又消失了,它们倏忽出现,倏忽消隐,像藏在暗处的虫耔,窥
着种种时机,啃噬着这株生长艰难,却终于茁壮的大树。
纪询无声地注视着霍染因,看见对方着急地往前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
回头看着自己。
“我要去我家。”&039;家’ 这个字,从霍染因嘴里说出的时候,有些生涩,“里 头还放着些我父母
的老东西,这些老东西里,也许有点线索。
“嗯。
&ot;我们一起去。”霍染因又说。
“当然。”纪询嘴角微翘,“我可是你的随身 行李箱。
他坐在床上,等霍染因回头;霍染因回头,何尝不在等他追上?
住户来去,花木依然。
霍染因过去所住的梅里巷,和纪询上次来看的时候差不多,恐怕也和霍染因记忆里的差不多,当
两人到了7501的时候,刑警队长下意识摸了摸口袋。
口袋里当然没有钥匙。
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为脑海中的黑匣子准备钥匙。
没有钥匙的话
霍染因一转头,就见纪询不知什么时候拿了根铁丝,正在手指间转着。纪询迎向霍染因的目
光: “要帮忙吗?”
霍染因似乎笑了下,让开位置:“还随身 携带这个? &039;
“做一个正经的百宝箱,”纪询,“当你需 要的时候,什么都有。”
他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门。
大门洞开,陈腐气息- -拥而出,霍染因瞬间屏息,手掌动了下,去抓就站在身旁的纪询,纪询任
由自己的手腕被抓住,更在被抓住的同时, 倾靠向霍染因。
他与霍染因贴近。
霍染因的脸是僵白色的,缺乏了生机和健康的白。对这种如墙漆一样死白的厌恶,在纪询没有感觉到霍染因的呼吸时,达到了极致。
他咬上霍染因的嘴唇,在对方的错愕之间,顶开那闭得死紧的嘴唇,再冲里头吹了长长的一口气。
一口帮助的气,一口支撑的气。
一口渡命过去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