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敲门声。饭店伙计一推门,一脸讨好的笑,端着一盘点心,客官,这是我们的特色点心,掌柜让小的送上来,饭后点心瞧瞧,瞧瞧!我们没有要点心。水清浅皱皱鼻子,冲过去,挡在门口。呃,这是本店赠送是每个来吃饭的客人都有么?水清浅不客气的质问。呃,这个伙计无措的看看水庄主夫妇,小孩子见到点心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好了,鹭子。水夫人发话,把点心放这儿吧,谢谢。送走了店小二,夫妻俩一对眼,孩子必须得教育。水庄主站起身走到窗口,站定。又冲儿子招招手,把水清浅引过去。儿子,看外面。父子俩居高临下从三楼往下看。街边两旁一家挨着一家的商铺,道路之上还有数不清挑着担子行货的货郎,与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构成一幅真实的世界。那个卖卤蛋的货郎水清浅探出头,街对面不远的地方,一个很典型的货郎,挑着担子,担子上有火炉,炉子上架着一口小煮锅,锅里是老熟的褐色鸡蛋,那人戴着飞了边儿的旧竹斗笠,身上的灰色粗布衣裳,水清浅只是一眼扫过,就能看到不下五处的粗布补丁。嗯?水清浅不明所以。他现在站在城中最热闹的地方,晌午,还要守着一只火炉,卖五文钱一只的卤蛋,水庄主描绘着,他天没亮的时候就要起床,把前一日准备好的生蛋放进锅里慢火小煮,然后他挑着担子,走十几里的土路,天亮入城,天黑出城,叫卖一天,也许也赚不到三百文。鸡蛋、香料、火碳都是他从别的地方买来的,他今天要缴入城费,要缴市税。中午饿了,他买两文钱两个的冷馍馍,却舍不得吃一个锅子里香喷喷的卤蛋。哦,如果不幸的,他卖不掉所有的蛋,如果蛋坏掉了,他一天甚至几天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水清浅没吱声,关于生活艰辛这个话题,他早有认知了。鹭子,这就是真实。水庄主低头看儿子,那个卖货郎就是盯着我们从头看到脚,生生看一天,在他的心里,我们一家三口也比不过他面前那一盆卤蛋珍贵。在这条街上,每个人都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挣扎,不如意无处不在。你的烦恼,也许很大,也许很小,但有一点你要渐渐学会:这个世界不会只围着你转,做只合你心意的事。六岁,还不能让水清浅完全理解社会哲学,但他知道,他爹在批评他,因为他在没事找事折腾幺蛾子,可是水清浅把脸埋在父亲胸口,各种不高兴,我就是不喜欢被人盯着看嘛!他们看我们,仅仅处于好奇,好奇我们生活,想象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而且,水庄主把儿子举起来抱在臂弯里,亲亲鹭子的脸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们看到美好的事物,总喜欢多看两眼的。没有恶意。水清浅耳朵一动,爹,你的意思是他们看我们,只是因为我们长得漂亮?水庄主被儿子的反应弄得一愣,嗯也许,还有,富有?水爹试探的又加了一句。水清浅闷头掰着手指头,半晌没说话,弄得水庄主夫妇面面相觑。鹭子?水夫人觉得这可能是个大问题,难道没有人夸你么?夸什么?夸你漂亮可爱。难道他们说的是真心话?水清浅质疑。有一幕记忆对水清浅的影响特别深: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多大,应该是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看到郝六叔把大牛按在腿上一顿好打,因为做游戏的时候,大牛把鹭子比输了。水清浅真切的记得,大牛他爹教训大牛的那番话:那是少东家!记着,少爷永远都是最好的那个,你不行比他更好!那真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儿了,水清浅甚至不能确认这个记忆是不是真实的,只不过从那之后,再面对旁人的夸奖,水清浅很难真心相信。但是今天,他父母很郑重的告诉他,很多夸奖并非言过其实,至少他们全家确实都有张超乎寻常的美丽外表时,水清浅有种不会吧?的怀疑感。大约是从小到大看习惯了,水清浅没觉得他们一家三口的脸,跟旁人有什么不同。水夫人已经在无声怒瞪庄主了:都怪你!把儿子窝在那么一个乡下地方,来来回回没几口人,看,世界观偏差了都!水庄主心虚的咳咳,一把拎起儿子抱在臂弯上摸毛,所以,儿子,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你得学会习惯做世人中心、习惯受万众瞩目的日子。水清浅:可你刚刚还说,这个世界不是围着我转的第5章 水爹霸气侧漏水清浅和他爹百无聊赖的坐在胭脂水粉铺子里,看水夫人在伙计的介绍下详细比较那些根本看不出有差的香粉,那架势,他们一下午耗在这里都算少的。咱们什么时候能走啊,妈什么时候能挑完哪!小鹭子扭在父亲怀里腻歪,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肚子疼。或许我们应该往好的方向想。水庄主头疼的把脸转回来,呆在这里,你就不用担心被外面人群围观了。鹭子僵了一瞬,然后偷偷摸摸趴到亲爹耳边,慎重八卦,爹,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怀疑我们是那个什么。妈妈说了,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是飞天儿,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是飞天儿,不要告诉别人他们是飞天儿,重要的事要说三遍。当下倒没有人直接问,但他们那露骨的旁敲侧击,还有偷瞧乃至围观的样子,让水清浅如此下结论。根据传说,飞天儿就是集聪慧、富有、权势、美丽于一身的代表。聪明、权势之类的不好衡量。美丽,富有就成了最醒目的标准。就是瞎猜罢了有几个人亲眼见过?我们人数太少。公共场合下,水庄主说话也是点到即止。世人碰到飞天儿的几率堪比被雷劈中,说得都挺热闹,真遇上了,少有人敢相信是真的。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水清浅摇头晃脑的背书,根据传说,飞天儿也有五百年的历史了,一个族呢,怎么会人少?水庄主耸耸肩,关于这个问题确实很玄妙,甚至飞天儿自己也没能弄明白,大概可以归结到大自然的平衡术之类的神秘学问题。不知道,反正人数就是很少,最初是二十二人到现在,男女老少、祖父子孙四代都算上,一共有三四十位?水清浅首次知道飞天儿的稀少数量,很是吃惊了一阵子,然后才有问题,怎么会?你怎么知道?飞天儿自有一套彼此联络的手段,但在鹭子接受传承之前,水庄主没打算细说,只透露些无关轻重的八卦,传承那里有间屋子,大家都在那里留下些墨宝。其实是涂鸦,每个接受完传承的人都说点感言之类的。比如?比如,起一个高端大气的绰号,告诉大家自己喜欢什么还有求结伙同游,求基友求妹纸之类的讯息,水庄主不能跟儿子细说这些东西。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不过有一点很严肃,水庄主收起笑容,当你找到自己的奋斗目标之后,写下来,给后面的人知道。就好像水清浅举例,我决定烧玻璃赚钱,所以写下来好告诉后面的人,别跟我抢生意,想发家致富另觅他法?水庄主张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他儿子才六岁,掉钱眼儿里真的出不来了?好吧,水爹并不想这么早就给儿子规划人生的条条框框,儿砸,无论今后你决定做什么,成为一个富甲一方的土豪,或者名垂千古的将军或者哲学家什么的,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对民生有用的人。水庄主教育儿子。水清浅眨巴眨巴眼睛,成为对民生有用的人父亲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但他不能完全明白。水庄主像儿子这么大时也不能理解,但经过了传承,经过了几年的游历之后,水庄主明白了,明白至少自己临死前回味一生的时候,他要很自豪的说:我发展了格物体系的应用,推动了社会的发展,我为东洲人们打开了应用学科这扇窗这一生,没白活!相比之下,金钱不过是个附庸。如果一个飞天儿在临死前除了金钱再无可炫耀的成绩,那才叫耻辱吧。水庄主,传承,会让你从最初,就站在别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上,所以,我们追求的是成就感,明白吗?水清浅捧着脸想了想,有点迷糊的比划,就懂一点点水庄主笑了,这个问题,就不用记在你那个备忘问题录上了。你有一辈子的时间琢磨它,然后选定方向,一往无前哪里来得小娘子,真水灵一声突兀的油滑腔调,破坏了父子俩之间的聊天。父子俩同时回头,只见推门进来说话的是一个大约二十郎当岁的小伙子,衣饰倒也华丽,但举止轻浮,脸色有些虚白,一看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更别说他身后还跟着的几个壮汉,一副为他马首是瞻的样子,不是家丁,便是马仔。一伙男人进胭脂水粉铺子,一看就不是善茬。水清浅正奇怪,却见为首的那家伙直奔窗边水夫人正在窗边的货架上挑香水。人家金大少就是奔着水夫人来的。作为一个纨绔,每日斗鸡遛狗就是正事,这位大少中午吃饱喝得,正无所事事在街上闲逛化食,突然眼睛一亮,透过大大的店窗,他看到一抹水湖蓝倩影,阳光下穿梭在香水薄雾之中。金大少觉得这一刻,自己碰到他生命中最完美的云中仙子。跟眼前这位佳人的风姿相比,自己那七个外室都是渣。本着纨绔的职业道德,金大少脚下立转方向,就进来了,甚至在出言搭讪前,他把第八个金屋藏娇的小别院都拟好了位置。夫人,金某这厢有礼了把这个也给我包起来。水夫人跟店伙计说。等等,这位夫人的东西都算在我账上。金大少扬声。水夫人这才注意到旁边有人,转头,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冤大头,你要替我付账?一开口,就是莺声燕语,真真正正的出谷黄鹂,被水夫人凝视,金大少觉得自己腿肚子都软了,难捺心中浮躁,大少努力撑出一派君子风度,正是,所谓宝剑赠英雄,香花赠美人。能为夫人付账,是金某的福气。水夫人轻笑一声。金大少顿时觉得自己的骨头都酥了。那好吧。水夫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共是三十七两什金大少硬生生咽回惊诧,面对绝色佳人,强笑道不肯露怯,折扇一洒,钱不是问题,请问金某有没有机会是黄金。水夫人轻吐最后几个字,笑看这位纨绔的脸开始变色。水夫人笑着扫了这死充阔少的家伙一眼,转身离开。格老子!耍我!金大少后知后觉,恼羞成怒了。水夫人跟这纨绔过招也就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水清浅和他爹坐在店子另一头的茶间,远远的看过去,还没来得及走近,就看那二流子废材忽然脸色一变,就要伸手抓水夫人,水夫人背对着他,完全没防备的样子。妈妈水清浅急跳起来,可还没等喊出声,有人更快的出动作了。水夫人好像背后长眼睛一样,忽然伸出手来,纤纤几根手指正好捏住对方的手腕,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手一歪,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那二流子嗷的一声惨叫,捧着手腕,发出杀猪般的哭嚎,啊啊啊手断了,我的手断了水清浅看着他温婉贤淑,正往这边轻移莲步的娘亲,都傻了。主子有难,马仔们一窝蜂的涌上去。少爷,少爷,你没事儿吧?何人大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少爷您忍着点抓住她,你们给我抓住她。嗷轻点你给我,金大少鼻涕眼泪横飞之余还不忘自己的衙内架子,你,去告诉我爹,把她打入大牢哎!少爷您慢点那边乱成一锅粥,叫人的,救人的,还有虎视眈眈盯着这边的。店伙计匆匆把水夫人选好的东西递过来,唉呀,你们可惹了大祸了,那位金爷是县太爷的独生子,整个露水城说一不二的祖宗,谁敢惹啊!伙计语焉不详的暗示,那边是后门这是劝他们闪人快躲呢。往哪里躲?如果人家是县太爷的衙内,他爹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露水县城绝对是只手遮天的角色。县太爷,又叫百里侯,在一县之地,那就是土皇上,所以躲是没有用的,所以人家水庄主不仅没躲,还好整以暇的走过去,一手挽着夫人,一手摸摸眼界大开、正盯着娘亲不眨眼的儿子。短短几步的距离,途中还遇到两个跃跃欲试的马仔,水清浅都没看清楚,下一刻,小马仔就飞到三尺外,捂着肚子蜷得像个虾米在墙角□□。这回出手的是他亲爹!水清浅觉得自己的眼睛都不够瞧了。水庄主带着老婆孩子,走进那一堆废材中,居高临下,气势夺人,用下巴指着,开口了,你,叫什么?你你们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金大少撂狠话的同时给身边的马仔递个眼神,你死定了!敢惹上我金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