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问你啦?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就算你带他来。水清浅提笔给吴王世子写回信,边写边说。算了,他那边关系乱着呢。最近这大半年,我都不怎么去他家了。谢铭意有所指。顾氏也是大族,人多嘴杂。除了顾二他爹一心清贵在弘文馆编书不问世事,剩下家里那几房跟水清浅的仇人们纠缠不清的,听说还跟皇子有牵扯。皇上还康健呢,这就开始要赚从龙之功了?谢铭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别看谢铭平日大大咧咧,在帝国权力中心长大的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谢铭觉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利害关系最好别沾身,更别说还往飞天儿避世的老巢里带了。我也不想让你为难,反正咱们也快回去了咱们是快要回去了吧?清浅又没拴着你,大门朝东开,有事请自便。谢铭看了一眼元慕,他俩十几年的交情不是假的,可朋友归朋友,自从那天开始,确实有什么东西横在彼此之间相持?竞争?那种感觉很复杂,实在一言难尽,反正在弄明白之前,这俩人不约而同的在山钟秀一耗到底,谁也没有先离开的意思。说话这功夫,元慕正研究一件东西水清浅的小匕首他盯了它许久,总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清浅,你这个匕首嗯?挺特别。那当然。绝世宝刀!水清浅吹嘘。他提笔在想,给姬旺小郡公带点什么礼物好呢?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元慕说。店铺里吧。水清浅低头看了一眼那把鲨鱼皮鞘的小匕首,含糊一带而过,呵呵,你看了没买,所以它现在在我手上,让朋友忍痛割爱可非君子所为哦。好吧。元慕笑笑,帮他把它别在腰带上。不,不像是在店铺里,他肯定在什么别的地方见过它。除了玩闹,学习,水清浅时不时的也关注一下坑天人府事宜。关于如何报复张宆给他当胸一箭的仇,水清浅一直在思考,都快跟他的性格违和了。你见水清浅什么时候记过仇啊,有仇基本当场就报了。可这次不一样,看宁仁侯那个架势,不把张府呃,或者说是天人府,坑得家破人亡,这事儿就不算完。在水清浅回家过暑假前,天人府就已经彻底终止了永动机的计划,这事儿还闹得沸沸扬扬的。一直以来,永动机都是个热门话题。不少人对它抱着幻想,融资商会里面每个月都能冒出一两个永动机计划,参与的有各方各界,天人府后来的参与也仅仅算九牛一毛罢了。只是他们名头亮,哺一入场,就有很多人愿意相信,如果永动机最后真的成功,天人府是最有可能的一家。可万万没想到,永动机轰轰烈烈的搞这么大,前些日子,格物总会那边传出风声,貌似哪个学者用算数的方法证明了永动机是根本不存在的。永动机这玩意,从它概念提出来的第一天各种争论就没有断过,这一次大家也以为如此,理论深奥,学者本身名气又不大,吃瓜群众根本不懂,根本没当一回事。可这回的风声传出来不久,天人府就突然宣布他们终止所有永动机有关的计划,引得大家议论纷纷。怎么突然就撤了,白花花的银子扔进去,还没出听响儿呢。这件事宁仁侯知道首尾,早些时候他收到廿五的信,信里提醒说格物总会有个年轻人快用数学的方式证明永动机之谜,廿五先生是挺欣慰的,宁仁侯却要及时改变策略了,不然,水清浅也不会泄露天机,用这个事嘲讽张宆,最后还阴差阳错的倒霉被射中一箭。水清浅嘲讽张宆是三月份的事,天人府断尾求生是五月份,中间夹着格物总会的数学推演,他们不感恩水清浅的提早提醒(尽管不是本意),却在事不可逆转后,怨恨宁仁侯府的冷眼笑话,又在背后弄什么抹黑流言反正仇早结下了,不缺这一根稻草,就别怪宁仁侯斩下最后一刀。当初张府为了竞争药方,手里一共凑了一百五六十万两现银,是四家天人府集体凑的,宁仁侯通过这笔钱和他们的抵押物大致推算出各家的家底(公中的,各家私房不算),然后趁着他们手握现银,宁仁侯去年夏天的时候搞了不少事,坑得四大天人府赔了不少。徐府贩卖人口的阴损生意赚的盆满钵满本来是四家最富有的靠山,如今他们满门尽没,再没可能向其他三家资金输血。剩下三个家族的正经生意已经赔得满脑子官司。所以,当永动机概念横空出世时,跟雪中送炭似的,再加上一点点的推波助澜,他们转身砸进去半副身家宁仁侯的险恶用心至此才算初露端倪。别的不算,单永动机的大坑就坑了他们七八十万两银子,加上其他零零碎碎的,别忘了,因为资产抵押贷款的缘故,天人府这两年的固定收入都会缩水,家中的开销却只多不少,所以此消彼长,他们此时此刻手里再有四十万现银就顶天了。可今年的年底,就是他们归还本金赎回资产的时候了,凭他们现在的情况,拿什么来赎?那怎么办?宁仁侯,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再怎样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就等着年关的时候哭吧,水清浅耸耸肩,当然是努力赚钱,补窟窿。宁仁侯微笑,正解。水清浅忽然觉得他爹的这个笑容特别适合演反派,阴险狡猾的,可是,他们都栽了几个跟头了,接下来,应该会更谨慎吧。岂不是越发考验他爹挖坑的水平?也许。宁仁侯轻描淡写的,可也有句话叫病急乱投医。他们现在输成这样,风雨飘摇,想谨慎也来不及了。再不赌一把大的,岂能在年前打个翻身仗?水清浅点点头,也是这个道理。爹这边快收官了。宁仁侯揉揉儿子的头发,想使坏你得抓紧,等到上秋,估计毛都不剩了。水清浅闷头一盘算,不行,一码归一码,他自个的仇还没找张宆算呢他第一次期待早点回帝都。他们一直在山钟秀住到七月底,再有大半个月就是中秋,不说元慕和谢铭得回家过节团圆,宁仁侯也不能把亲爹孤零零的扔在府里过中秋。中秋之后,紧接着是皇家秋狩,三位太学学子即将面临骑射课目的考校,到临阵磨枪的时刻了。清浅,我觉得你最近有点情绪不大高。谢铭说不好,只是那种感觉怪怪的。是因为水清浅舍不得离开山钟秀么?我睚眦必报么?水清浅忽然问,没头没尾的。谢铭一愣,紧接着作势要解衣裳,还用问?要不要看看我身上那些被你抓咬出来的伤,属山猫的吧你?睚眦倒未必,元慕悠悠开口,俗语说: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圣人也说过:要以直报怨。清浅,做得好。水清浅似乎开怀了,翻身躺在软垫上,一手抓过元宝,放在脑后暖暖的肉呼呼的枕着。元宝如今已经成年了,漂亮如昔,大小跟山猫差不多,只是依然球形身材。旅途无聊,水清浅摸着元宝的毛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元慕他们聊闲话,在吱吱咯咯的车轱辘声中,渐渐睡过去了。见他睡熟,谢铭跟元慕使了个眼色,移坐马车门边,低声问,刚刚他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就是睚眦必报那句?元慕给他掖好毯子,好像有什么事情,他计划使坏。谢铭皱眉,你又如何知道?因为元慕挑高了眉毛,盯着谢铭,字字炫耀,我是他的知音,你不是。谢铭心头仿佛忽然滚过热油。就算他跟元慕是穿开裆裤起十几年的好基友,但在这一刻,心头酸恼得厉害。一别两个月,水清浅再到太学马场的时候,得到个惊人的消息他的山楂要当妈妈了。坏消息是水清浅参加皇家围猎恐怕要换一匹马了。别看山楂年纪小,她是纯种的汗血马,她的后代注定无比优秀,更别提小马驹的爹爹还是那匹流氓成性的马王,山楂现在尊贵着呢。找谁一起去围猎呢?水清浅的大眼睛盯着御马监来回转。呃,还有,每次水清浅来看山楂的时候,都能被那匹老流氓堵到,然后被一匹马打劫得盆干碗净。水清浅随身零食是不少,可架不住马王块头大啊。它吃一口,比得上水清浅吃三天。水清浅小半个月的零食几天之内就被它干掉了,当最后一颗奶糖也进了那货的嘴里后,水清浅觉得自己终于可以脱身了,可是真的没有了把包还给我。水清浅死攥着自己的挎包背带,包的另一头被马王死死咬在嘴里。放学回家,水清浅身后还有个跟屁虫。爷爷,是它非得跟着,我有什么办法?水清浅指自己的袖子、衣裳后摆,看,我衣裳都被它咬坏了。你们御马监要赔的。御马监的何公公带着手下一众小弟死的心都有。石恪站在自家的堂前院子里,左右上下的打量那匹名声很大的马中之王,回头看看孙子那张无辜的小脸,还有那被咬破烂的衣裳褂子,所以说,这匹国宝级马王是自愿跟鹭子回家的,呃,鹭子不但被逼行事,还巨大牺牲地被马王威胁,被马王咬破了衣裳?你们先回吧。这件事,我去跟官家解释。谢谢大人,谢谢石大人明察秋毫。何公公出了石府大门,才有心情摸了把头上的虚汗。送走了御马监的人,石恪捏捏鹭子的脸蛋,我才不相信你没搞鬼。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秘密。小鸟儿翘着高高的尾翎扔了一句,然后蹦蹦跳跳的跑到马王身边,笑得跟朵花一样,抱着马王的脖子亲亲,终于归他了,不枉他前后费得这几个月的功夫,还有那大堆糖果。我叫你赛太岁好不好?赛太岁动动耳朵。让多少人眼红的赛太岁就这么跟水清浅回家了,并且是咬着水清浅的衣裳不放,从御马所生生跟他走回石府,一路招摇,万众瞩目。且不说帝都上下的震动,单说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邵明川那里,邵将军写信回家时都忍不住多问了几句,其他人的躁郁就可想而知。不过,等着看水清浅笑话的人也不少,不一定都是嫉妒心理在作祟,人家分析的也有道理难道你用几块点心讨好马王,就能代表驯服它了?别看赛太岁跟你回了家,那也不代表它会乖乖的让你骑乘。更别说水清浅的年龄明摆着,他一个不到十岁的小豆包,还没马腿高呢。这个话题一直热到中秋夜宴上,官家发话:赛太岁愿意留在石府就让它留在那儿,把平常伺候的马倌们都派过去,配种也都安排在石府敕造宁仁侯府已经修缮完毕,跟石府打通了,两府加一起占地很宽敞。马厩马场也修得气派,不辱赛太岁的威名。如此看来,赛太岁不过是换个居所罢了。这样说法让人容易接受。其实嘉佑帝还加了一句:找人看着水清浅,不许他骑它。皇帝跟其他人的想法一样,更怕水清浅那小东西不知天高地厚,赛太岁的黑历史实在触目惊心,嘉佑帝可承受不起水清浅成为赛太岁马蹄下的第八个惊魂。似乎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在最初的最初,水清浅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让赛太岁与他亲近的,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所以我们可以说,这个世上永远不缺乏奇迹,可这又不能单纯归于奇迹,就好像水清浅有本事能让赛太岁亲近他,有本事能让赛太岁主动跟他回家,那么他骑在赛太岁的背上,现身在皇家秋狩的队伍里,也总有原因。第76章 我很冤吖你,你你你怎么做到的?谢铭第一个得到消息,风一般的飞驰过来,嘴大的能塞鸭蛋,都结巴了。从我第一天喂他糖果的时候,你就应该问。水清浅挑着眉,居高临下这只小豆包坐在赛太岁的背上,硬生生地高其他人一头。不知道是不是源于赛太岁气场的影响,今天的水清浅看上去有点锋利。头发高绾起来笼着网巾配翠色玉簪,上身穿着石榴色麒麟纹云锦小袄,下面是玄色紧口马裤,脚上是玄色直筒马靴,简单利落。最外层套了件玄色滚边对襟方领的鹿皮罩甲,领口、肩头都绣着怒放寒梅,带遒劲的枝干,腰系玉犀带。整体看上去,玄中带赤,真是肃净又贵气,犀利又张扬。水清浅知道自己骑着赛太岁,早晚得被叫到皇帝身边训话,因为无论他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大片目光和伴随而来的流言蜚语。羡慕的,嫉妒的,惊艳的,也许还有很多困惑不解的但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啊哈!水清浅终于赶在官家找他谈心之前,在数千人中间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有点不巧的是,他旁边的人比较多,这是不安定因素。巧的是,在他背后几步远有棵大树,这是绝佳的地利。只需一眼,水清浅就勾勒出全盘的计划。我睚眦必报么?水清浅回头问谢铭,但这一次,他并不需要答案,水清浅的语气、他的神态,傲气十足。清浅张宆。水清浅扬声叫那边。张宆当然也看到了水清浅,老远就看到了。无论是赛太岁还是水清浅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不容忽视,尤其,他与水清浅之间还曾经结过生死大仇。自然,案子早就结了,张宆连根毛也没瓜葛到,但这并不意味着过节就此结束。水清浅的当胸一箭曾经出乎张宆的预料,他被吓得不轻,尽管他可以咬死自己的无辜,但用脚也想得明白,这事儿闹大了。惊喜的是这件案子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张宆暗自侥幸,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是的,别看案子没瓜葛上他,谁知道官家心里怎么想的?不管是不是有意的,张宆的头上肯定被记上一笔,这种简在帝心可不是好事。经过叔父这么一分析后,张宆曾经的暗喜荡然无存,并很快的对水清浅产生了一股怨怒。没错,就算这件事起因是他不对,但相比水清浅的完好无缺、活蹦乱跳,自己的仕途前途却因为水清浅受到一个小小的意外惊吓而变得晦涩不明,这公平么?于是,前前后后发生的这些事就越发像根刺横在张宆心里。简而言之,他觉得不服气,他觉得自己很倒霉,他冤。存了这样的情绪,再碰到水清浅,张宆不仅能保持自己不卑不亢的姿态,在骄傲中还夹着更多的挑衅,一并嫉妒。好整以暇的调转马头,学足了水清浅当日斯文有礼的架子,张宆抱拳,有何指教浅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