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好奇的喝着着新奇的饮品,王祈道:“这……对百姓而言,也算主食了吧?”
刘荨道:“对啊,对百姓而言算是能果腹的主食,对达官贵人们而言,就是平时点缀的享受。要在老百姓中推广很容易,但天下田地大多还是归属豪门中,虽谁都知道这是不合法不合理,但豪门手中有兵有粮,朕若逼他们将强占的地全部吐出来,他们肯定会群起反之。所以推广的新作物,也得符合他们的胃口才是。”
刘荨话音刚落,大臣们手一抖,差点把玉米汁打翻。
刘荨道:“你们何必这么惊诧?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你们既然是我的臣子,迟早也要为这些头疼。我们君臣之间,说话还要遮遮掩掩吗?我们说话都遮掩了,这问题还如何解决?”
王祈苦笑:“陛下……”
刘荨摆摆手,打断王祈要出口的客套话,道:“什么虚的我们就别讲了,朕只是带你们来看看,朕想让天下变成的样子。”
“你们肯定会好奇,为什么司子杰会愿意为朕守着益州,半步不逾越。是司子杰愚忠,还是朕真的有什么能力让他听话?”刘荨叹气,“其实,他只是有一个让天下太平的梦想罢了。他忠于朕,是因为朕是最可能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山河,重建盛世的人。换了其他人,要收拾这烂摊子,肯定要花费很多年。”
“这时间拖一日,老百姓的磨难就要多遭受一日。群雄割据,士族门阀天天想着怎么站队才能让自己家族的利益最大化。嗯,他们顿顿都能吃饱,哪管得到庶民的煎熬?就算天下乱得再厉害,也不过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但朕想,你们肯放下京城中和家乡的大好基业,明知道朕可能因为于泽的事迁怒你们,你们仍旧原来来投奔朕,心中肯定是和朕与子杰有同样的理想的。”刘荨认真道,“朕为了这天下,可能要做许多在现在人看来,离经叛道之事。甚至担上暴君的骂名也说不准。总有些人,为了这黎民苍生,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希望渺茫却像飞蛾一般义无反顾的扑向火焰。朕知道,你们心中有这样的理想,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朕之前没有召见你们,只是因为朕在京城的时候没有接触过内务,也不知道你们擅长什么,所以才让益州的官吏们带你们到处逛逛。你们现在心中大概也有些数,可以给朕上折子,提出你们最想做的事。朕会尽力满足你们,毕竟我们都是从于泽手中逃生的伙伴了。”刘荨开玩笑道。
他把手中只啃得剩下一张皮的红薯残骸放下,用手绢擦了擦嘴,道:“朕现在召见你们,就是安你们的心。你们的抱负朕都知道,你们的无奈朕也知道,若朕换做是你们,也会放弃那个没多大用处的皇帝,全力保护汉室的天下。大汉的宗室那么多,皇帝不缺人当。”
“陛下!老臣绝非这样想!”王祈和一帮臣子颤颤悠悠跪下磕头。
刘荨没让他们起来,只是淡然道:“朕说了,朕什么都知道。明人不说暗话,没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朕宽恕你们无罪,现在我们重新建立这君臣关系吧,一切重新开始。你们不用担心谁用以前的事攻讦你们,你们只需要好好做好臣子的本分,陪着朕开创盛世即可。”
“朕要的不是这天下安定,而是四海升平。所以这日子还长得很。”刘荨道,“众位请起吧。回去给朕写折子,说说自己对益州的看法,以及你们想要做什么事。如果实在是觉得体力不济,也可推荐家中晚辈来益州做官。学宫已经建好,不日就要开张,到时候去学宫坐坐,和众多学者谈学论道,也是不错。朕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必想着致仕,朕可不允许。”
刘荨见这群人的神色轻松许多,心里叹息。
从于泽的阴影中走不出来的,何止自己?
这时候,有仆从小声道:“陛下,州牧询问,是否要带些酒水来。”
刘荨立刻精神一振,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唉?子杰下班了?要过来了吗?酒水就不用了,让他快点过来就成……哦,让他把公宇元士他们带上,和朕在京城的班底熟悉熟悉,以后大家共事时也融洽一点。朕给他写个名单。”
仆从道:“这事小的就能做。陛下把名单给小的即可。”
刘荨道:“对哦,那你让子杰赶快过来,不然朕就不给他留羊腿了,他就去啃羊屁股吧。”
仆从忍着笑离开。
其他大臣面面相觑,皇帝陛下和司州牧感情是真的好呢。
刘荨站起来道:“好了,事情已经说开了,你们各自转转吧,不用再围着朕了,朕去门口等子杰。”
于是刘荨拍拍屁股,留下一干臣子,自己溜了。
那群大臣继续面面相觑。
半晌,王祈才对褚亮哭笑不得道:“陛下还真是……出于老夫意料的……活泼?”
褚亮道:“陛下来益州之后,心态轻松了,自然活泼不少。陛下不过舞象之年,活泼是正常的。”
其余大臣纷纷小声讨论。他们说的没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也不怕人听见。
“陛下和州牧关系真是亲近。”
“少年意气,少年志向,令人向往。”
“本以为会被陛下责备,没想到……唉,陛下……”
嗯,本来以为会被骂,结果被皇帝陛下逮着一顿好夸。他们被皇帝陛下夸得老脸通红,连皇帝陛下不满豪族和扬言要当暴君这种事似乎都微不足道了。
“陛下果然如太史公之言,十分宽厚仁慈。”王祈捋着胡须道,“那学宫……老夫只略微听过,不知将是何种盛景?”
“听闻那里纸张已经可以随意使用?”
“我还听说,有个叫什么印刷术的东西,可以一日印出十几本书籍,那岂不是珍本孤本可以人手一本了?”
“陛下似乎已经将宫中藏书运来成都,并言宫中藏书都会印刷复制,在学宫中供人翻阅。”
“藏书的地方可不是学宫,而是一个叫图书馆的地方。陛下似乎还要兴建更多的图书馆,供贫贱学子借阅。”
“不愧是陛下,心系教化民众之心。”
……
听着大臣们窃窃私语,王祈心中忐忑少了许多。
陛下没有怪罪他们,还准备让他们容纳进益州这皇帝陛下亲建的班底。他们的日子,应该会挺好过吧?
褚亮则开始在走神……不对,在构思。
作为史官,他当然有很强的历史大事件的敏锐性。今日这件事,简直值得在史书中大书特书,怎么吹都不为过。
他已经在想,要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描述皇帝陛下这一番推心置腹的对话。
嗯,当某一日刘荨翻越到褚亮所写这一段文字是,心里被震惊刷了屏。
朕不是朕没有,这么有文采的话才不是从朕口中说出来的!好吧,虽然意思大概是这个意思,但话绝对不是这些话,至少朕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文绉绉的,更别说居然还押韵了!
真可怕。
刘荨合上了书,摸着自己的小心肝。
不知道等千百年后,现代人在看关于自己的帝王本纪时,会不会因为“自己说的话”太有文采,说自己还是个文学家。
刘荨陷入yy的沉思之中。
当然,这都是后来的事了,现在刘荨欢快的跑到庄子大门口等司俊。
当司俊在马背上看着对着他挥舞着小手绢,就像是某从业者一样的刘荨时,马鞭忍不住抽重了一下,马蹬蹬蹬跑了起来,差点直接冲了进去。
还好司俊的骑术够好。
司俊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把缰绳递给旁边的仆从,然后一个脑崩弹刘荨额头上:“注意形象,你那群从京城来的大臣呢?”
刘荨摸摸脑门,道:“都说注意形象了,你还弹我脑袋。他们都在啃玉米,我吃太多,先出来消食。”
司俊:“……”
所以刘荨就把那群大臣扔一边去了。
司俊头疼:“你对他们说什么了?效果如何?”
刘荨道:“我也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
司俊:“???”
刘荨摸了摸脑袋,尴尬道:“你知道,我一紧张就嘴上不把门。我好像说了理解他们为了这天下没把皇帝的性命放心上这种话,把他们都吓得跪下了。”
司俊深呼吸一下,道:“还有呢?”
刘荨道:“然后我就立刻补救,狠狠的夸了他们一顿。我想他们被夸的很高兴,应该就不计较我之前的话了。“
司俊:“……还有呢?”
“还有啥呢?”刘荨想了想,道,“说我想当个暴君?”
司俊:“!!!”
刘荨吐了吐舌头:“开个玩笑,我只是抱怨了一下豪族侵占土地的事,然后说我可能为了老百姓,会当暴君。”
司俊觉得脑袋有点缺氧,心都漏跳了一拍。
司俊这次深呼吸了好几次,道:“我给你写的稿子呢?”
刘荨哭丧脸:“我一紧张,就忘词了。”
司俊:“……”
刘荨开始甩锅:“其实这都怪你,怎么平时没事,今天突然临时有事要加班?你看,若是你在旁边,就可以帮我打圆场了,还能给我递小纸条。”
司俊呵呵:“怪我啰?”
刘荨疯狂甩锅:“当然。你怎么能丢下我独自一人面对这些可怕的陌生人?你也不想想,他们都是一群人精,我这么单纯可爱的小猫猫还不被他们吞得连根猫毛都不剩下?”
司俊道:“请容我再次强调,皇帝陛下你并不是猫。不是你能变猫你就是猫了?我真的很后悔,真的,为什么要让两只猫带着你疯玩。你看看你现在都被他们带坏到什么地步了?别人错乱的只是性别意识,你错乱的是种族意识……”
刘荨两眼放空。不听不听,基友念经。
司俊忍不住磨牙:“以后少变猫!我怀疑他们的变猫卡是假冒伪劣,能让人逐渐猫化!”
刘荨嘟囔:“哪有?你可别诽谤,小心他们挠你一脸米字格。好了好了,我都认错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
刘荨这副“我认错了你揪着不放就是你的错”的理直气壮模样,让司俊再次心梗。
他想,还好他还年轻,不然迟早被刘荨气成脑溢血。
你瞧瞧!都是那两只猫的错!以前多可爱多体贴的孩子,现在这副熊样!
这难道是刘荨的叛逆期要来了吗?
司俊算了算刘荨的岁数,然后难受的发现,刘荨这岁数,还真的是叛逆期。
问:急,在线等。我家皇帝陛下到了叛逆期,开始作天作地,认错迅速但屡教不改,熊得没眼看,我该怎么办?
答:他是皇帝陛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君让臣(被气)死,臣不得不死,还能怎么办?安心受着呗。
嗯,很标准的问答,司俊被自己的脑补雷的外酥里嫩。
刘荨望天。
基友好像有点生气?嗯,没关系,气一气就习惯了,反正他又不能拿我怎样。
无所谓畏惧,jpg。
司俊不断做着深呼吸,好不容易才将情绪稳定下来,道:“陛下,你除了说他们有弑君之意然后狠夸了他们,又说了对豪族不满以后要当暴君之外,就没说其他的了吗?我给你写的稿子,让你安抚他们,告诉他们不用致仕,这个你有说吗?”
刘荨立刻道:“有有有,这个我记住了!我让他们自己写折子,他们想去哪里我就尽力满足他们。对了,我还说了,如果他们觉得自己年老体衰,精力不济,当不了官了,就推荐族中晚辈来。他们可以去学宫养老。”
司俊:“……”
司俊:“陛下,我没听清,你是说,你还对他们说,让他们去养老?”
刘荨点头:“对啊对啊,我是不是很体贴?”
司俊:“……不,陛下,他们只会认为你对他们不满,让他们自请离开官场,换晚辈来。”
我的陛下啊!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啊!
刘荨迷茫脸。我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所以那一定不是我的错。
今天的司俊依旧很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