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侧的手指微动,他微微拧起眉。
无尘佛子拿着七绝刀站在地面,朝他颔首。比试宣布开始之后,两人都没有立刻行动。
众人的视线如芒刺背,江晦不得不思考这场比试合理的获胜方式。他不能输,却也不想暴露更多。之前那次比赛他可以放肆地快速终结比试,但这次有太多人盯着。
而无尘佛子,他是在纠结要不要奉行这几日新学到的“赛前垃圾话”攻击。这已经是他第一轮最后一场比赛,无论是自己之前的两场比赛,还是他观摩的其他比赛,许多弟子都朝对方进行了垃圾话攻击。
据说,这可以一定程度扰乱对方的思绪,影响他的状态。无尘佛子对那些“你脑壳真亮,不如去照明”之类的话无动于衷,但不代表江晦也是一样。
无尘佛子想要赢,所以他决定试一试。
江晦已经找到合适的对战方式,正想行动,却看见佛子突然朝他鞠了一躬,而后道:“江晦道友,你的剑真丑。”
江晦:“???”
衣落落:“???”
冷面金刚为何突然这样?
江晦缓缓垂下眼睫,轻声道:“这剑是师尊留给我的。”
“那江晦道友的师尊眼光也不是很好,应该进修一番。”
“而师尊已经去世了。”
无尘佛子:“!!!”
佛子白皙的面皮顿时通红,双唇翕张半天说不出话,直接无措地钉在了原地。他没有想到自己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几句话竟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一时十分后悔。
江晦却是神色如常,长剑在手上旋了一圈,他淡淡道:“既然佛子不喜欢这把剑,那不如再仔细看看。”
话音刚落,少年如同射出的箭猛然冲向无尘。灵力注入诛神,长剑蕴着凝结龙息涌向对面!肖云诀:得息!
无尘佛子直视着袭来的长剑,双腿微屈,站立如松。他发出一声如洪钟的冷喝,大刀竖立与身前,双手将其快速旋转,形成一个坚硬巨大的护盾。
刀剑□□撞在一起,火光迸溅,两道身影皆朝后弹去。无尘朝后退了四步,江晦极为短暂地停留,而后退了三步。
两人面颊皆出现了数道血痕,彼此对视一眼,很快再次攻向对面。
双方皆是暴力攻击选手,这场比赛火花味十足,比之前那场刺激焦灼得多。
转瞬之间两人已过了数十招,无尘佛子的七绝刀极重,每次撞击都会震动整个手臂,江晦拿剑的那只手的虎口已然裂开。
伏山录第二十一名,果然难缠。
无尘此时更为惊愕。江晦这个对手颇为神秘,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无尘几乎拿出来了原本打算隐藏的实力。每挥动一次七绝刀,都用了近九成的力度。可是江晦不仅全数接下,甚至没有出现一丝防守裂缝。
江晦不介意一直将这样激烈的打斗进行下去,可是大量灵力的碰撞已经让诛神的剑身出现细小的裂纹。如果继打下去,这把剑的秘密可能会被台下的人捕捉。
江晦手上微微收了些力度,他节节后退,而后卖出一个破绽。
胶着的局势终于出现松动,无尘佛子心中大喜,当即挥动七绝刀袭向江晦的右腿。
灵力即将枯竭的无尘已经难以精准控制七绝刀的力度,刀身嵌入血肉,骨骼登时碎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可江晦没有跪倒在地,另一条腿猛地一登地面,少年高高跃起,手中的剑向下,直接刺入了无尘的后胸!
剑对准的是心脏的位置,但只破了薄薄的血肉就停止向前。无尘身子一软,率先摔倒在地。
斗法台做出裁决:“定云宗江晦,胜。”
“检测到有弟子出现较为严重的受伤情况,请突发事件处理人员迅速前往第三十三斗法台为弟子提供救治。”
腿部渗出的鲜血瞬间染红的冰冷的斗法台地面。江晦拄着剑立在原地,右腿血肉模糊,可见深深白骨。无尘跪坐在地,后胸的血染红僧衣,但受伤程度比江晦轻得多。
佛子仰头看着江晦,白着脸道了声歉。
江晦朝他摇了摇头。这样的受伤情况在比试中经常出现,虽然他这处伤确实看着吓人了些,但和多年藏于体内的痛楚比起来,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
突发事件处理人员的速度很快,无尘缓了片刻已经自行起身,拒绝了他们的进一步检查:“我并无大碍,还请仔细照顾江晦道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再次朝江晦道歉后,有些慌张地逃离此地。
无尘考虑,等回到宗门就自省三月,尽力洗涤这次染上的罪孽。
江晦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上小飞舟,他将被运到特设的医庐诊治伤口。飞舟掠过人群,上面的少年垂着眼帘,视线与不远处的申犀一触及分。
他看到了,更浓郁的厌恶。
“你很疼吧?”衣落落看着狰狞的伤口倒吸了一口气,她此刻万分感激聿岁断开了她和江晦的痛感连接,不然今日遭罪的还会多她一个。
她不怀好意道:“嘿嘿,但我不疼。”
之前江晦给她带来的剜心刺骨疼痛她可没忘记,这会儿找到机会便大肆嘲讽起来。反正只要江晦愿意,他回去在温泉里泡上一泡伤口就会瞬间愈合。不过可惜,正值伏山大会,他绝对不敢这么做。
江晦:“”
医者给他的伤处敷上灵药,温和的灵力渐渐渗进血肉促进伤口愈合。他没有搭理衣落落,被单覆盖下的手指却是紧紧揪住了衣摆。
“你的伤口大概一周可以完全愈合,应当不会耽误你个人战决赛。”医者一边开着药,一边嘱咐道:“我听说你已经赢了两次,进入下一轮决赛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明天你还有比试,我建议你暂时放弃。”
“身体总归比排名重要得多。”
“好。”
江晦乖巧应下,伤口处理完毕后再次坐上小飞舟,驮着他和一堆药回到他的住处。
江晦单腿跳下灵舟,一跳一跳地迈进屋子在床上坐下。衣落落看着他滑稽的动作,心中又畅快了不少。
不过,奉行着“用爱感化”的原则,嘲笑过后衣落落还是尽职尽责地提出温暖的建议:“真的不去水里泡一下吗,哪怕就泡一会,别人应该看不出来。”
江晦被衣落落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皱起了眉,怪异的感觉涌来,他少有地没有讥讽回去:“我不敢赌。”
参加伏山大会的人极为复杂,甚至暗处还会有其他人盯着。他现在已经吸引了太多目光,不能再冒险。
况且他早已习惯疼痛的亲吻。
“好吧。”例行“关爱”结束,衣落落语气轻快了不少:“那你忍着吧。”
江晦:“???”
这人好讨厌。
转眼到了晚上,在这期间谢蕴之、胡灵、赵涟等人过来探望他,送来了不少药。就连申犀都迈进了他的房门,只是除了送药,他还说了些恶心的屁话。
“明日的比赛就不要参加了。你的对手是慕青,他也是我们定云宗的弟子。慕青现在一输一赢,如今你受伤放弃比赛,正好可以让他再赢一场,可以进入决赛。”
“这是为了我宗在伏山大会的最终名次,你必须这么做,听清楚了吗?”
江晦垂着头没有应答。
申犀早不想在这里多待,看着江晦时,体内的灵力咆哮,不断怂恿着他将灵力轰响面前的少年。他懒得在等江晦回应,直接扭头出了屋子。
毕竟,他没有理由拒绝。
因为他自认是罪人。
因为他想继续留在定云宗。
“他又在放什么——”
衣落落今日的快乐一扫而空,申犀堪比拉屎的行为实在让她愤怒又恶心,她下意识准备骂出来,而后想起小洛之前发给她的“黄牌警告”。
“他又在排气了。”衣落落换了个说法,语气依旧很冲:“就当没有听见吧。”
江晦浓密的眼睫轻轻颤动,垂下长发遮挡的唇角,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嗯。”他轻轻道。
如果说他之前愿意放弃比赛,那么现在他一定要去参加。
无尘佛子今日始终难以入睡。他躺在床上辗转反则,索性坐起身吟诵经文。
可白日发生的事情反复划过他的脑海。
露出白骨的狰狞伤口。
还有他说的过分的话。
他怎么能、怎么敢伤害一个失去了师尊、并珍藏师尊留下的剑的可怜弟子!
他真该死啊!
无尘佛子第一百次深深唾弃自己。
此时已是凌晨,经文根本不仅脑子。无尘佛子突然下床,在数个储物袋中仔细翻找。白日他已送去了不少伤药,但他现在觉得那些远远不够。
他在第三个袋子中摸索一番,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瓶身玉质,手触微凉。揭开盖子,立即闻到清凉浓郁的药香。这是法衍宗的秘药,每个弟子只有三瓶。
无尘佛子拿出一张纸笺,提笔写下几行字,而后拿着纸和药出了门。
他前往江晦的住处,准备将这药放在江晦的门口。
可在定云宗弟子的居住区域前,他遭到了阻拦。
衣饰华贵的小公子将他拦住:“佛子,天色已晚,还请明日再来。”
无尘有些尴尬:“小僧只是来给江晦道友送药的。”
慕青眉尾挑起,直截了当拒绝:“那也不行,已是宵禁时间,佛子不妨明日再给江师弟。”
“好吧。”无尘没有办法,只能转身离开。
可没走几步,身后的人突然叫住了他:“不过,如果佛子不介意,我可以帮你代为转交给江师弟。”
慕青负在身后的手指攥紧,眼中划过厉色,脸上却堆着熨帖的关切之意:“毕竟江师弟明日还有比试,早用药总是好的。”
“我定会仔细地,将佛子的心意转达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