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费时费力的吃食上,看他的动作虽然赏心悦目的,其实都是沾了长得好的光, 仔细瞧的话, 那真是没眼看的。剥虾哪有先从最尾端开剥的?这不, 舒鹞吃了人家剥好的小龙虾,尤嫌不够,还觉得周酩远这剥虾手法不地道。她拽着茶几, 两只脚划水似的推着屁股底下的矮凳挪到周酩远身边:“小周, 你这样不行。”周酩远抬起眸子, 目光凉凉地落在她脸上。舒鹞连忙改口,嗲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酩远哥哥,人家不是说你不行啦, 是说你这样剥虾不太ok呦,小龙虾最香的不是虾尾, 是虾头里面连出来的那块黄, 你这样虾黄都断在头里啦。”周酩远手上戴着一次性手套, 占满红油,舒鹞也不嫌弃, 直接隔着手套把自己的手搭在他手上, 帮他捏住小龙虾的头。周酩远的视线落下来, 她手上那颗小水泡已经好了, 白皙的皮肤上只剩下一小块淡褐色的痕迹。“你要按住这里,然后这只手转一转,再一拽——”“——看看!”舒鹞脸上挂着些得意的神色,好像干了什么感动天地的大事,扬着小巧的下巴, “这虾剥得,简直完美!”坐在一旁的白栩都看傻了。头一回瞧见有人来“耀武扬威”地来指挥周酩远的。白助理等着自家小周总拉着脸冷哼一声。半天没等到,反而听见周酩远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对着舒鹞夸赞了一句,还主动挑起话题跟人家聊上了。周酩远看了眼黄澄澄的虾黄:“方法不错,你不是吃不了这些?怎么剥起来这么娴熟?”他手里的虾尾已经被舒鹞拿走了,她拿着虾尾,轻轻剥掉后半段红色的壳:“我这人其实胸无大志,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能过上胡吃海喝的生活,最好是无时无刻不在吃,半夜都能跑出去买一堆小吃回来的那种。然后就在网上看了好多小窍门,什么怎么撸串不会花口红,什么怎么剥螃蟹、剥小龙虾、剥板栗……”最后一句话被舒鹞放轻了声音,轻得就像一声叹息:“可惜都没怎么用上。”这是周酩远和舒鹞的所有对话中,她最随意的一次。情绪也坦坦荡荡。周酩远发现只要他不那么绷着,舒鹞也会变得放松又随意。但这并没让他多有成就感,反而那句“可惜都么怎么用上”像是什么长了麟角的东西,在他胸腔里剐蹭了一下,不舒服得很。正想着,一条完整的龙虾尾被舒鹞递到周酩远唇边:“给,你吃吧,我就是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剥。”周酩远愣了愣。总不能让她直接喂。周酩远拿了筷子想要接下来,舒鹞的手机铃声在茶几上响起来,她干脆把小龙虾放在周酩远面前的小餐盘里,回眸去找手机。茶几上被她堆得到处都是东西,鱼汤蒸腾着热气,一时间只听见手机铃声,没看见手机在哪儿。还是周酩远伸长胳膊挪走一盒纸巾,手机才终于露出一半。是一个视频通话邀请。舒鹞大大咧咧先点了接通,才从周酩远手里的纸抽盒里连着抽了两张纸巾,一边擦着手上的红油,一边拿起手机走了出去。于是周酩远短暂地看见了屏幕上的画面,是一个的男人模样。有些面熟,不是那个岑月白,而是在花都茶餐厅里和舒鹞一起喝下午茶的男人。哦,那天他们还穿了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风衣。想到那天两人笑着对话的画面,周酩远皱了皱眉。难道这个才是舒鹞的白月光?片刻后,办公室外传来舒鹞一串欢快的笑声。某周姓男子眉头锁得更深。“我家现在简直就是猪窝!猪来了可能都不乐意住!”齐言清在视频里愁眉苦脸,又把手机摄像头切到后置给舒鹞看,“鹞啊,凌子怎么时候回来啊?我实在是遭不住,她家饼干快要把我家拆了。”真是满室狼藉,比舒鹞家被拆得还要严重,连沙发都啃漏了。舒鹞夸张地大笑:“你家冰雹和暴雨也不是什么省油灯!”聊到最后齐言清才压低声音:“我鹞,刚才你接起视频的时候,我怎么感觉我看见了一角西装?是我想的那个人吗?”“嗯,一块儿吃午饭呢。”“哎呦,够行的啊,怎么样?你说的那事儿有进展吗?”“感觉有,又好像没有。”舒鹞扫了眼办公室的方向,幽幽叹气,“可太难了。”聊了十多分钟再挂断电话,周酩远和白栩的午休时间已经过了,舒鹞那份没喝完的鲫鱼小豆腐汤被放在煮茶的炉子上热着。本来以为是白栩帮她热的,但看了眼小汤匙和餐巾纸摆放得整整齐齐,餐巾纸的边角都严丝合缝。这个龟毛劲儿,舒鹞觉得这是周酩远做的。她随手摸了张便签,折成纸飞机,捏着飞机尖尖放在嘴边“哈”了两下,朝着周酩远的方向丢过去:“酩远哥哥好贴心,爱你,撒浪嘿!”可能是这份爱太过沉重,纸飞机都听不下去了,飞出半米就坠机了。周酩远不知道在处理什么工作,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着,只抬了抬眸子算是回应。去一趟韩国还是挺累的,几天都没休息好,中间为了陪练还熬过两次夜,舒鹞喝完鱼汤准备回家去补眠。她走时周酩远正在接电话,舒鹞也就没刻意打扰,只出门跟白栩打了个招呼。周酩远举着手机稍稍分心,听见两人在办公室外面的对话。不知道白栩是不是受了舒鹞的“金主爸爸”和“父子情深”影响,觉得自己吃了舒鹞买的午饭,既没有剥虾喂饭地投喂金主爸爸,也没有给金主爸爸热鱼汤,很是惭愧,只能疯狂输出彩虹屁。“你在真是太好了,平时食物是进不了办公室的,简直是金融大厦之光,给我们带来了光明希望,还有食物哈哈哈哈,明天还来吗?”“看情况吧,我要先睡饱了再做决定。”舒鹞走后,白栩拿着一沓文件进办公室和周酩远核对南非那边的行程。周酩远正站在办公室明亮的窗边,窗子的横隔上放了一支歪歪扭扭的纸飞机,他两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目光落在楼下的景物上。100层的高楼是安静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噪音都隔在下面,一览群楼倒是视野顶好,只不过这些周酩远都看腻了。“小周总,后天出发去南非吗?”“嗯。”“总部那边,我是说,如果老爷子那边的人问起来,我怎么说?就说你去南非了?”周酩远往白栩这边掠了一眼。其实那算是很欣慰的一眼,白栩这份言论完全是为着周酩远着想的。南非那边的医疗器械在周酩远手里确实有起死回生的意思,并且周酩远压上所有身家在扶持的一个项目,已经隐约有成功的迹象。白栩私心不希望总部知道,不希望周家那位老爷子知道这件事。周憬是个偏心的上位者。每次周酩远手底下的项目变废为宝时,他都会来用各种名义拿走周酩远的成果,然后重新丢一个烂摊子过来。最开始白栩不懂。觉得这是周家给未来继承人的磨砺。但时间一久,“磨砺”一说就变得不禁推敲。聊到这些的时候周酩远眉眼间总是淡的,就像是风雪里走了好多年,连眸色都染上了无声的霜气。白栩想,还是舒鹞在的时候好,有她在小周总会剥小龙虾,会热鱼汤,还会露出无奈和无语的神色,连话都比平时多。可能舒鹞天生就是那种让人会变得冲动的人。连忍了好多年的白栩都忍不下去了,忽然开口:“小周总,这次……这次我们别再让着了。”哪怕其中有些缘由白栩不知道。他也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周酩远的视线里出现舒鹞身影,楼层太高,看不真切,只能看见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身影,甩着手里的小包,蹦蹦哒哒地走远。周酩远收回视线,淡淡开口:“刚刚说什么?”“说……”白栩索性无所顾忌,“说不希望你再让了,我是说,如果老爷子又要来拿走南非的项目……”周酩远忽然扯起一个冷笑,像是出鞘的利刃:“他作梦,南非的项目他们想都不要想。”周酩远裤兜里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舒鹞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周酩远!我刚才走的时候你在打电话,白栩说有我在办公室特别好,我还没问你,你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在特别好?”“闹腾。”“嘿呀!我的小龙虾和鱼汤都没消化完,就开始嫌我闹腾了!”舒鹞不满地嘀嘀咕咕,嘀咕完又换了个语气,“酩远哥哥,你摸着良心说,有我形影不离跟在身边,有肉吃有汤喝,是不是特别好!”周酩远沉默半秒,才“嗯”了一声。舒鹞在确实好。周憬花了20多年的时间把所有温度的事物闭塞在周酩远的世界之外,而舒鹞,硬生生地把周酩远的铜墙铁壁挤出一道缝隙,让他窥见天光。但她说的形影不离好像也不是很容易。周酩远想到后天的行程,忽然动了些心思,他对电话里的舒鹞说:“舒鹞,我也不是一直在国内的。”“那你去哪?”“南非,后天启程。”电话那边传来舒鹞夸张的声音:“哇哦,酩远哥哥你是不是在南非养了个娇俏的小媳妇啊?怎么总往南非跑?”周酩远还没来得及应声,电话就被挂断了。他看着手机,总觉得自己能等来什么。这样的心机放在生活里还是第一次。2分钟后,手机震动,周酩远弯了弯唇。赌对了。舒鹞发来了一张短信截图。怕周酩远不带她似的,她不但订了去南非的机票,连值机手续都办好了:【尊敬的舒鹞旅客,您已成功办理ekf309乘机登机手续,您的座位号为2a,航班将于后天上午6:50起飞……】还没看完,紧接着又是信息过来。舒鹞:【酩远哥哥,请你自觉点调到同一趟航班,并且换到我旁边的2b座位。】周酩远压下扬起的唇角,扭头把手机递给白栩:“航班换一下,按她说的订。”作者有话要说:叮,心机小周总上线。-感谢在2020-09-17 17:28:58~2020-09-18 17: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珉妮公主的侍卫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才 10瓶;珉妮公主的侍卫 6瓶;蔚藍之歌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1章 羁绊周酩远和舒鹞要去南非的事情被刻意隐瞒下来, 又经过白栩存心误导、润色,这件事到了有心人口中,就成了周酩远和舒鹞感情突飞猛进, 要去补个蜜月旅行。这事儿舒鹞毫不知情, 她又不在商场里打拼, 对那些传闻八卦的更是不闻不问,悠闲地从车库里开出她那辆八百年不碰的紧凑型奇瑞小汽车,准备回一趟舒家。其实车子她不常开, 舒家她更是不常回。但要从舒家拿一些东西回来, 还是自己开车方便些。舒家的别墅同以前没什么变化, 门前的几株植物还是那样要死不活地垂着,一整趟的联排别墅,只有舒家门前的植物参差不齐。据说种的是大香水月季, 可惜从来没人留心修剪施肥过,生了些虫子, 有些叶片都卷曲起来, 呈现出棕色。舒鹞的爸妈都曾经是优秀的芭蕾舞者, 尤其是舒鹞的母亲,极具天赋, 只不过进入世界顶级舞团后不到一年就出了车祸。得不到就变成心魔, 偏执得生活里只剩下芭蕾这件事。舒鹞盯着月季蜷缩枯黄的叶片, 把车子熄火, 拔了车钥匙,钥匙圈套在食指上。车子里狭小的空间安静下来,从别墅里传出来的《胡桃夹子》立刻就变得明显。柴科夫斯基是创造节奏的巨匠,他的曲子每一首都动人心魄。但舒鹞被芭蕾支配的那种束缚随着声音回忆起来,听清音乐声的一瞬间, 她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激起一身鸡皮疙瘩。缓了半分钟,她才下车,若无其事地关上车门。舒家的钥匙早就不知道被她丢去哪了,舒鹞懒洋洋地靠在门口,按了几下门铃,片刻后略显沉重的深棕色房门被拉开,露出舒鹓白净的小脸。舒鹓头发利落地盘着芭蕾发髻,穿着舞鞋,很明显正在练舞。看见舒鹞,舒鹓略显诧异:“……姐。”“就你一个人在家?”“嗯。”“什么时候回的国?”舒鹓不大自然地偏了下视线:“舞团休息,回来好几天了。”舒鹞也只是随口一问,舒鹓回不回国她们都不会联系。就像舒鹞的父母从来不会联系她一样。舒家装修得很简单,也很少有客人上门来,客厅放了一整面墙的镜子,没有电视,沙发也不大,墙的另一侧放了压腿的把杆和吸地式下腰器。与其说是客厅,这里更像是一个家用练舞室。舒鹞的目光扫过这些熟悉物品时,舒鹓的目光,则一直落在窗外舒鹞开来的那辆车子上。其实舒鹞的车子没那么不堪:车子洗得锃亮,被她童心大发地贴了米老鼠的图案,红色车身,顶棚印了黑色的大耳朵,有种迪士尼逃出来的感觉。但在舒鹓眼中舒鹞的小宝贝车子是另外一种形象:紧凑版的车子看着有些小气,一看就很便宜,停在别墅区里有种寒酸的感觉。“姐,你是不是过得不好,不然你回来练芭蕾吧,也许……”舒鹓的生活和舒鹞前20年相差无几,被保护在只有芭蕾的象牙塔里,不懂人情世故,说话也很直接。只不过,倒也不会直接到这种让人会有些难堪的地步。会这样说,大概还是因为舒鹞放弃了芭蕾吧。放弃跳芭蕾这件事在舒家,是让人看不懂的怪异行为,也是对舒家的背叛。舒鹞晃了晃手里同样被贴成米老鼠花纹的车钥匙,大大方方地笑道:“我很喜欢这辆车的。”舒鹞和舒鹓相差6岁,她曾经告诉过舒鹓,她不喜欢芭蕾,但舒鹓觉得她那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就像现在,舒鹞说她喜欢那辆紧凑型的小轿车,舒鹓同样皱了皱鼻子,无声地认为她只是得不到更好的,只能逞强。舒鹞也不解释,直接迈着步子往楼上走:“你练你的,我回来拿点东西。”对舒鹞这个姐姐,舒鹓是没多少感情可谈的,她不能理解舒鹞。为什么舒鹞要放弃芭蕾?为什么选择和男人结婚?为什么不把芭蕾作为人生信仰?这在舒鹓眼里,在整个舒家眼里,都叫做自甘堕落。舒鹓皱着眉,语气忽然有些尖刻:“你那个老公,周酩远,听说他回国了,他对你好吗?”“哦,还是那个狗样子。”“……我今早听朋友说,他会带你去国外补个蜜月?”舒鹞这才回眸,眼里有藏不住诧异:“蜜月个鬼,谁会去非洲度蜜月?”本来舒鹓是想着刺激刺激舒鹞,想看舒鹞慌乱地逞强说自己过得很好、周酩远对她很好,然后再嘲讽几句的。但舒鹞这么诚实,舒鹓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不由自主地开口,干巴巴安慰着:“……慢慢的可能、可能就好了,感情需要培养……”说到一半,舒鹓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明明想好要奚落的,自己怎么就安慰上了?!舒鹞看着舒鹓兀自纠结的样子,笑了笑,往楼上走去。二楼有一间卧室是她的,朝阳的屋子,满室都是浅木色调,宽敞明亮,但舒鹞没住过几天。她几乎一直住在舞蹈学院,13岁就去了德国,这间卧室对她来说更像储物间。舒鹞从小到大所有的证书、照片、穿过的衣服都留存在这里,就像是封存了她很多曾经的记忆匣子。推开屋门,阳光下轻轻扬起一层浮灰,大概很久没人打扫过了。从舒鹞没能进芭蕾顶团开始,她就跟别墅外面那两株没人打理的月季一样,在舒家人眼里,彻底失去了价值和需要关注的必要。她是被父母放弃了的人。不跳芭蕾就会被放弃。就像周酩远一样,不在商场里厮杀岀自己的价值就会被周家放弃。他们这样偏执的家族,总是缺乏平凡又普通的爱。舒鹞站在舞动着尘埃里,轻轻闭了闭眼睛。她和周酩远最开始的羁绊,始于这些相似的处境。舒鹞随手拉开矮柜,从里面摸了一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奖状放在满是灰尘的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开始翻腾小时候那些照片。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想回忆过去,也不想看见自己小时候的样子,因为看见就会想起那些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的只有芭蕾的日子。但现在舒鹞已经走出来了,她拥有新的生活,可以坦然面对噩梦。一张照片从相册里滑落出来。相纸上五彩斑斓,那是巴黎的万圣节前夜,舒鹞同学们一起在公馆里照的一张合影。同学们很可爱,但舒母和舒父对舒鹞的教育是:所有舞者都是竞争对手,最后能站在顶端的寥寥无几。他们告诉舒鹞:“你不是去交朋友的!你是去竞争的!”所以舒鹞对那些同学们印象很淡。本来就是见了都不一定叫得岀名字的关系,这张照片上一个个的又都画了厚厚的妆,有伯爵有公主,有女巫有精灵......舒鹞唯一能认出来的就是站在帅哥美女中傻兮兮的小丑,那个傻小丑就是她自己。回忆起那个万圣节前夜,好像那个巴黎潮湿的细雨也淅淅沥沥渗透了回忆。同样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有17岁的周酩远那张冷淡又苍白的脸。当时舒鹞迫切地想要逃离被芭蕾支配的每一天,站在周酩远身后的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但舒鹞居然对着他们说:“你们是在绑架吗?能不能把我也绑走?我家也好有钱的!”确实是绑架。而且绑匪极度不绅士。舒鹞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一个男人就迅速擒住她的双手,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味道有些发馊的破布。那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舒鹞还有心情留意周酩远。他偏过那张染着霜气似的脸,轻轻叹了口气。舒鹞在那叹息里,看出了对傻子的同情。那时候舒鹞的世界里芭蕾是全部,她是连五谷杂粮都没吃过的“仙女”,哪里知道人间疾苦,也不知道被绑架原来是这种感受。被威胁不许出声后,舒鹞和那位冷脸的帅哥被车子载着,一路开向人迹越发罕至的荒山野岭。车子从天黑颠簸到天亮。舒鹞快被晃散架了,也饿得快疯了。如果不逃出来,她昨天晚上应该还能吃到半串葡萄,今天早晨好好做基础动作,也能得到水煮蛋和白开水。尽管这些东西已经吃得味觉疲劳,起码能果腹。架绑匪居然毫无人性,连饭都不给吃!最终,舒鹞和周酩远被关进了一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屋子,手脚都绑在椅子上,然后绑匪扬长而去。周酩远那时候已经比同龄人更加成熟了,绑匪走后他就开始拖着他的破椅子冷静地巡视。可能是屋里实在没有可利用的东西,周酩远垂眸半秒,忽然动作利落地带着椅子向后摔倒下去。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摔倒,再重新爬起来,再摔倒。那身整洁的白色西装染了污渍,他的手背和脸颊也多了不少擦伤的痕迹。但周酩远看上去并不狼狈,眼里闪着锐利的光。舒鹞当时冒出一个想法,也许匍匐在山上的狼崽就是这样的眼神。舒鹞看着周酩远终于把那把破椅子摔碎,整个人躺在碎木里又踉跄起身,抖掉身后的木屑和残板,褪掉绳子,走到她的面前。周酩远17岁已经很高了,带着清瘦的少年感,但眉眼淡漠。他垂着眸子同舒鹞对视几秒,然后抬起依然被麻绳捆绑着的手,替舒鹞摘掉了堵在她嘴里的破布。很饿的舒鹞,被破布的馊折磨了20多个小时的舒鹞,终于明白了绑架不是什么好的出走方式的舒鹞,她在那块破布离开嘴的一瞬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那一嗓子中气十足的哭声,震惊得周酩远手都抖了一下。他愣了愣,抬起手,把手里的破布塞回到舒鹞嘴里。小舒鹞:“……?”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9-18 17:50:25~2020-09-19 23:16: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远山雾灯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iubiubiu 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2章 被困周酩远手里的破布又塞回舒鹞嘴里, 舒鹞的哭声戛然而止,瞬间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她盯着周酩远, 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帅哥, 你知道这块馊布是什么味道吗?你简直没有人性, 你不是人。被盯着的周酩远也就那么直直看着她。可能是在确认她是否还会出声,他和舒鹞这么互相瞪了一会儿,才转开视线, 偏头看了眼身旁破破烂烂却被木板在外面死死钉住的窗子。他们看不到屋外的情况。最好万事小心。而周酩远这个动作是在告诉舒鹞:那些绑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 别出声。但周酩远的眉心又拧了一瞬。他可能觉得舒鹞这种自投罗网的小傻子, 根本看不懂他的暗示,于是挺不情愿地抬起手,伸出食指放在自己唇边。噤声的动作尤嫌不够, 还睨着舒鹞说了句:“别出声。”舒鹞虽然不了解周酩远,但也看出来他并不是个话多的人, 一言一行都很冷清, 而且镇定得有些过于成熟。成熟在这种环境里即是可靠。破布再次被从舒鹞嘴里取出来时, 她眨着泛红的眼睛,听话地没再出声。没有了破布的馊味, 舒鹞皱了皱鼻子, 发现这间屋子里的味道并不比破布好闻多少。满室都是霉味, 混合着木制品的腐朽, 以及浓重的灰尘。余光里,一只拇指大的八脚蜘蛛正盘在蛛网中间。舒鹞蓦地收回视线,把目光紧紧钉在周酩远身上。这屋子里唯一能令人下得去眼的,就只有他了。周酩远为了把身后的椅子摔碎,身上折腾出不少伤口, 被麻绳绑着的手腕也已经被磨得渗出血痕。但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言不发,走到破屋的另一侧拿起一把生锈的剪刀。老实说,他当时的样子是有点吓人的。一个皮肤苍白的帅哥,在一个密闭的破旧房子里,用他那双不带情绪的眸子淡淡看着你。他身后是被木板封得几乎没有缝隙的窗子,脱皮的墙体和满地狼藉的木头碎屑,唯一的光源来自漏了一块的天花板,光线洒落在他那身已经染了污渍的白色西装上,总有些像恐怖片的场景。偏偏周酩远还拎着一把生锈了的大剪刀,一步步向舒鹞走来。舒鹞鼻子一皱,眼泪把吧嗒吧嗒往下砸。周酩远起先应该是没留意到她的情绪,只顾着用钝剪刀帮舒鹞剪开身上和手上的麻绳。好不容易帮人解绑,再一抬眼,他的眉心又拧起来:“你哭什么。”舒鹞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被他吓哭的,抽抽噎噎,想出个理由:“他们居然连点吃的都不给。”比舞团的营养师还不是人。这理由虽然是刚想出来的,但舒鹞心里是真的有这个怨念在的,她没忍住,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的呢,真的好饿……”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清晰,别说她的嘀咕了。周酩远听见后,略略抬眼。可能第一次见这种品种的傻子,沉默半晌,那张八风不动的假面终于绷不住了,他扯起嘴角嗤笑:“这是绑架,你当他们是缺祖宗,绑你回来供着的?”这句话嘲讽意味十足。但舒鹞眼睛一亮:“喂,听你这腔调,你是帝都人啊?”周酩远看了她一眼,没回答。“你这人疑心怎么这么重啊。”很久没进食也没喝水了,舒鹞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完了。脸是小丑脸。嗓子是乌鸦嗓。难怪这帅哥不愿意理自己。舒鹞撇了撇嘴,看见周酩远正自己拿着剪刀,想要把他自己手腕上的麻绳剪开,她拿过剪刀:“我来吧,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得互相帮助了。”在学校练舞绷得太久了,一朝解脱,舒鹞哑着嗓子也没挡住她像个话痨:“唉,你手可真凉。”麻绳被剪断,周酩远抬眸看了舒鹞一眼。那一眼有些复杂,探究或者什么的,舒鹞没空多想,她只想找找这屋子里有没有吃的。被绑在椅子上太久,来的路上又一只在车上被颠簸着,舒鹞起身时差点没站稳摔倒。练芭蕾的人都灵活,哪感受过自己这么僵硬的时候,舒鹞甩了甩头,觉得浑身都不够舒展,皱皱巴巴似的。她干脆动了动关节,利落地原地下了个叉。正在思索怎么出去的周酩远听见声音,回眸,错愕地发现舒鹞两条腿直直地在地上劈了个竖叉。舒鹞笑眯眯:“没事儿,我活动活动筋骨。”然后又在周酩远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起身,利落地下了个腰。“......你是学芭蕾的?”舒鹞扮演小丑时本来是戴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假发的,但昨天被那两个没人性的绑匪揪走了,露出假发下梳得板正的芭蕾发型,也就并不难猜。“是呀,我从3岁就开始学芭蕾了,”可能因为是陌生人,袒露起心声来其实很容易,舒鹞忽然说,“但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芭蕾,而且很讨厌。”这种话,舒鹞她只跟妹妹舒鹓说过一次。“我不喜欢芭蕾”。当时舒鹓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舒鹞,满脸的惊恐:“姐姐,你说什么呢?”但周酩远的反应很平淡,只点了点头:“嗯,是会有这种情况,在做,但并不喜欢。”或许是因为共鸣,也或许是因为同样身处险境,舒鹞和周酩远的相处慢慢变得和谐了些。他们开始分工行动,舒鹞负责找食物和水,周酩远负责找出口和工具。舒鹞勘察的样子跟周酩远那种绅士的、不动声色的行为完全不一样。她是手里不闲着,看见什么都颇为新奇地拿起来玩两下,还要把猜测的结论说出来:“满屋子都是木制品,这房子里以前住的是木匠吧?”“哇,这个小狗雕得还不错。”“这不是住所吧?厨房卧室都没有耶。”破屋子统共就那么大,到处都堆满了木制品,找了一圈下来,一点吃的的影子都没有。舒鹞蹲在一堆不知道干什么用的木制框架前,有些崩溃:“真的没有吃的,一点吃的都没有。”没有吃的,也出不去。窗子是被木板钉死的,门又打不开,漏了洞的天花板至少三米高根本爬不上去。舒鹞蹲着的地方正是天花板漏洞的正下方,大概是正午,太阳直射进来,照在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