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从没有遭受过这样的打击,双双病倒不说,还打了不少的架,婚姻生活也千疮百孔了。这样的两个人,出了门,如何笑得出来?更何况,他们对面坐着的,正是一切苦难的始作俑者,她怎么能好言相向呢?这两口子的难过,周院长和唐初都是明白的,所以并不同她计较。而黎元淮是小辈,更是不能说什么。要知道,从小到大,晏怀素都不怎么待见她的。所以在当下,反而只有黎伯焱,能稍微多说几句,话里话外提醒着那对“没头脑”和“不高兴”,让他们不要绷着脸了。晏怀素就像没听到一样,依然故我,那样子活像在说:抱歉了,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是觉得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好在聂琛还算是有些脑子,知道主动敬敬酒,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唐初靠在椅背上,和黎元淮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目光却始终落在晏怀素夫妇身上。晏怀素偶然间抬起头,见唐初正盯着自己,抿唇一笑,举起酒杯对着她说:“小唐啊,这阵子也真是感谢你了,没少为我们忙前忙后,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不会忘了这份恩情的。”唐初垂眸举杯,笑容反倒越发凉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喜欢和淮淮打打麻将,吃吃饭罢了。”黎元淮听了这话,差点笑出声了。这话也的的确确没什么毛病。唐初借着喝酒的姿势,对她眨了眨眼。“是啊,淮淮是不错。”晏怀素也看过来,试着夸奖了她几句:“别说,我也没想过这孩子长大了还能这么有出息。小时候觉得她就是会唱个曲儿,人看着总觉得傻乎乎的,但现在一看,交朋友倒是挺厉害的。”黎元淮笑容一滞。这听着可不像是好话啊。“是啊,是厉害。”唐初承认:“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把家里苦心积攒了几十年的人脉全部败光的。”晏怀素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僵住了……黎元淮简直受不了这样的尴尬,忙拉了拉唐初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可唐初就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今天这件事解决了,你不用谢任何人,因为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是为了你而做的这些。”她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怨不了任何人,不是吗?别老是甩脸色给我们看了,我们一点都不想看。”过了。唐初的确没什么必要忍受着晏怀素的冷嘲热讽,可是她讽刺的并不是唐初啊,而是她。晏怀素显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哟,小唐,这就是你的教养,是吧?”她冷冷的问,“就这么跟大你好几岁的姐姐说话?”唐初耸肩,不甚在意:“随你理解吧。”她和黎元淮不一样,她并不在意晏怀素对她的看法。反正到头来,晏怀素的结局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远离南港,回到凤城,继续做那个在父兄庇护下生活的乖乖女。从这时候开始,饭桌上的气氛就变得非常迷幻了。不仅仅是唐初的态度有所转变,在发现了晏怀素对黎元淮毫无掩饰和愧疚的轻视之后,黎伯焱的逆鳞也被触到。第87章 交心黎伯焱皱眉,点了根烟,默默抽着烟,并不参与到几人的对话里。可谁都看得出来,他明显不是很高兴。周院长对于这些人向来不是很在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罢了。周文彦更是如此。所以黎元淮的态度,就变得尤为重要了。她私心里是觉得,别人对她的态度如何,她并不如何在意。可是今天,她坐在这里又不仅仅是代表着她自己。她是代表着凤城黎家坐在这张饭桌上的,所以注定了,她的姿态不能放低。若非周宗英在医院,打了一个电话来,恐怕这场饭局的最终结果,终究是不欢而散。那样黎元淮所做的一切,也就功亏一篑了。周院长接了电话,说了几句,就把电话给了晏怀素。晏怀素因为被唐初狠狠怼了一次,刚刚还很嚣张的气焰已经明显降低了,对着电话的神情也恭敬了许多。周老在那头只简短说了几句,便让她把电话给了黎元淮。黎元淮接过,听得周宗英在那边难受得叹息着。“来,淮淮,再给爷爷唱几句听听。”那声音明显透着疲惫和难受。黎元淮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便很卖力地给他也唱了一段,她昆曲唱得一般,可是也有那么点韵味在的。尤其那一句:不到园林,怎知那春色如许。练了那么多年,也就这一句最精到婉转。周宗英不知是不是给面子,表现出了很喜欢的样子,这让黎元淮多少放松了些。因为怕打扰到他们吃饭,黎元淮挪到了院子里去唱,伴着晚风和煦,她的声音低柔婉转,愀然间划入了周文彦的心里。他从洗手间出来,见黎元淮在院子里,鬼使神差的停了下来,站在门口,定定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好像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觉得一个姑娘是如此的好看。之前一直看着黎伯烧,也从未觉得她好看到不可方物,觉得那副皮相也并非难得一见。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可没想到,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遇到黎元淮而已。一场充满了尴尬的晚餐结束之后,黎元淮回了医院,接着陪护黎伯烧。其实说是陪护,黎伯烧身上的伤已经好多了,不过是一直没太有精神,还有,黎伯焱不许她出院。出了院就要回家,回了家就要面对那个女人,然后又要添新伤,他何苦为难黎伯烧,也为难自己呢?要知道,黎伯烧之前进医院时,医院给她做了全面系统的检查,除了窒息昏迷之外,她身上最多的伤,竟然是针眼。没错,就是容嬷嬷最喜欢的项目,扎针。少女曼妙的脊背下,是成千上万的新伤旧伤,黎元淮见了,都觉得触目惊心。可这伤疼得钻心,养起来却并不困难,甚至于连疤都留不下来。一切就如冷风过境,伤寒过,病痛感都还留在记忆里,可身体却复原了。黎伯烧总和黎元淮躺在一张床上,快十二点了,还在聊天。“哥说,你的事情快要办妥了。”黎伯烧握着黎元淮的手,语气有些惆怅,“要是你回去了,我怎么办呢?”黎元淮心里一紧。“乖乖,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黎伯烧闭着眼,几乎是立刻就摇了摇头。“我不是黎家的孩子,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可是……”黎元淮犹豫着,想起了黎伯烧刚住院那天,黎伯焱对她说出的那个请求。他用黎元淮所见过的,最认真的神色对她说:“请你帮我把乖乖带回凤城去,好吗?”这是黎伯焱为黎伯烧安排好的路吗?黎元淮不知。她只知道在那一刻,她条件反射的应承了下来,没有任何迟疑。第88章 台下是生活回凤城之前的最后一周,黎伯烧和黎元淮姑侄两个就在医院里度过了。黎伯焱不许她出院,找了各种借口把人扔在医院里,自己也很少过来探病,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在医院里还有个妹妹一般。黎元淮和黎伯烧两个人实在是闲得无聊,黎伯焱就送来了两台电脑,俩人在病房里打打游戏听听歌,偶尔和晏飞白视频一下,日子过得倒也是滋润。尤其周宗英住院那几天,她们两个还时常过去陪着他说说话,黎元淮唱曲儿,黎伯烧嘴甜,把周宗英哄得高兴极了,出院时还舍不得起来。直握着黎元淮的手,让她不如就留在南港吧。她腼腆,不好意思说,可黎伯烧与南港这些权贵可是十分熟稔的,当下便笑嘻嘻地回:“哎,伯伯,淮淮可舍不得留在南港啊,人家在凤城,还有个望妻石天天在那杵着呢。”周宗英知道她说的是晏飞白,自此,便没再提这茬。后来他出院了,俩人彻底没地方可去了,只能整天困在病房里,哪里都去不了。时常大眼瞪小眼地聊聊天。黎元淮总是趁着医院里最吵闹的时间段喊嗓练功,怕别的时间打扰到了病人休息,所以也养成了睡睡懒觉的习惯,有时八九点钟再起床,也觉得通体舒畅,渐渐体会到晚起的好来。黎伯烧便引诱她:“你就住在南港吧,这样,你就能天天睡懒觉了。”黎元淮知道她在开玩笑,便也没太认真地回应她,只说:“那京剧院怎么办?我师父怎么办?我奶奶怎么办?”黎伯烧撇撇嘴,伸手去掐她脸颊:“啧啧啧啧啧……小样吧,你是担心这些吗?一点都不实在。”黎元淮脸红,“我怎么不实在了?”“还嘴硬是吧?”黎伯烧一副你姑姑永远是你姑姑的样子,卯足了劲儿想要教育教育自己的小侄女,“那我就告诉你,凤城有京剧院是吧?南港也有京剧团啊,我哥随便赞助个几十万,你就能成京剧团的台柱子,保证之年之内,整个南港谁都没你红。”黎元淮摇摇头,“那我师父呢?也能来吗?”黎伯烧越说越兴奋,直接从床上弹起来,“陆鸣不来,咱们有周老啊。”“周老怎么了?”黎元淮不解:“周老再厉害,说到底也是个外行啊,跟我师父可比不了的。”黎伯烧笑她蠢:“哎哟我的傻侄女儿,你是不是忘了,周老昨天还说要给你引荐谁来着?”黎元淮眼前一亮!是啊,北陆鸣南齐书,昨天周老还说过,如果她能在南港多住些日子,他一定会帮她引荐一下齐书的。齐书可是数一数二的青衣啊。“哎,见不到她,的确是挺可惜的。”她惋叹道:“但是,你总不能把我奶奶也接过来吧?”她说完,笑得狡黠。黎伯烧圆圆的眼睛转了转,这点她的确是没有想到很好的解决方案,可是,明明黎元淮也不是因为奶奶才不离开凤城的呀。她明明就是为了天天晚上要跟她视频的那个男人!一看见他就把一切都抛之脑后了!真是气人!黎伯烧这么想着,便没了好气儿。“奶奶什么奶奶,你是为了大伯母吗?”她硬是戳穿了黎元淮的小心思,“你分明就是舍不得你的青梅竹马,是不是?是不是?再说了,奶奶我家不也有一个吗?你的二奶奶,都是奶奶,怎么?不够用?”黎元淮听她这么堂而皇之地提起了二奶奶,着实有些吃惊。黎伯烧见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眨了眨眼,问道:“怎么?看着我做什么?没想过我会主动提起我妈?”黎元淮点头。她便重新躺回床上,与她面对着面,四只手交叠在一起,倒是挺暖和的。“我干嘛不提她呢?”她的语气有些惆怅,“应该是她不愿意提起我才对吧。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不过是生活在这个家里而已,生活在哪,我又没得选。何况……”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在脑海中勾勒出了黎伯焱的模样,仔仔细细地回忆着他的一颦一笑,随后也模仿着脑海中的样子笑了起来。黎元淮想到这里,又问了一次:“姑姑,要跟我回去吗?”黎伯烧一愣,随后笑容渐渐收敛,慎重地考虑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摇摇头。“不了。我走,他怎么办呢?”黎元淮在心里默默叹息。这兄妹俩,还真知道替对方着想。可是,这样替对方着想真的有意义吗?彼此在心中为对方安排好了最好的生活,哥哥拼了命的送走妹妹,想让她脱离苦海,而妹妹,即便受尽折磨,也不愿意离开哥哥,让哥哥在阴暗中独自承受。看似对对方极好的两个人,对未来的规划却全然不是一回事。抱着这样的想法去生活,真的容易幸福吗?黎元淮很担心。黎伯烧见她呆呆的,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回家之后,还会被妈妈欺负,顿觉心中一暖。未免她太过于担心,黎伯烧很适时地岔开了话题。她摸着黎元淮手指上的薄茧,饶有兴致地问她:“哎,淮淮,上台表演,到底是什么感觉啊?”她从小到大都没有站在舞台上做过什么。虽然一直在学芭蕾,可是妈妈却从不允许她上台表演,只做出了一副多才多艺的样子罢了。她是真的挺好奇的,站在聚光灯下,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这份渴望,自然是黎元淮这种从小生在舞台上的戏曲演员所不能理解的。她想了想,实话实说道:“其实没什么感觉吧。”黎伯烧不解:“难道不会有,万众瞩目的感觉吗?大家都关注你哎。”“嗯……没有。”她可不是被众人追捧的角儿啊。她所在的领域,都没有很高的关注度,所以她并不觉得台上与台下有什么区别,最多,台上是工作,台下是生活吧。就算是有朝一日,她成为了师父那样的角儿,全国上下耳熟能详,她也未见得会喜欢那种感觉啊。这概念她从小便形成了,长大以后一直奉行着,无论她有没有在台上唱戏,有没有在镜头下演绎剧本里的人生,她都从未忘记过,因为台下的她,并不需要台上的光环啊。第89章 那不是深渊,那是她的家黎元淮这一生,自认从未追逐过舞台,却一生都为舞台而生。无论是之前的梨园生涯,还是之后的演艺人生,她都不可避免的,在众人的瞩目下生活着。这生活无所谓好与不好,不过是工作罢了。可黎伯烧却不一样。从之后的人生轨迹来分析判断,黎元淮认为,她的这个姑姑,恐怕生来就是为了赢得掌声、赢得荣耀、赢得光环的,只不过是前十几年的生活困住了她的灵魂,让这种特质隐匿于二奶奶的强压之下,无从展示罢了。恐怕也正是因为认识到了这一点,黎伯焱才会这样不遗余力的,想要释放她自由而浪漫的灵魂,让她去做她原本就应该做的那个人,去过她原本就应该享受的那场人生。母亲,是他的。黎伯烧所承担的一切痛苦,原本,也应该是他的。因为有了黎伯烧的存在,让妈妈所有的负面情绪产生出了一个宣泄口,才拯救了他。然而,也正是因为妈妈的全部情绪都作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事情才会发展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发展到了黎伯烧最近不回家,二奶奶气得要命,竟然也不抄经念佛了,三天两头地叫阿姨过来接她回家。可通常,阿姨是连黎伯烧的面都见不到的。黎元淮这有一班岗,站得比哨兵还要笔直可靠。她总是笑眯眯地帮黎伯烧挡下一切,让她从一次次的提心吊胆里,生出了那么点不舍来,渐渐的,还真的有些希望,她能一直在自己身边,好像那样自己就没有了恐惧感,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了。可是,她真的要去凤城吗?还是,不要了吧……黎伯烧是黎伯焱的妹妹,不管事实如何,户口本上就是这样写着的,黎伯焱赖不掉。可是黎伯烧又是黎元淮的什么呢?他们两个什么关系都不是。甚至不如姑姑和过儿的关系亲近。所以黎伯烧不能去,哪怕黎元淮离开之后,她回家所要面对的就是万丈深渊,她也不能去。因为即便是深渊,那也是她的家。黎元淮也没有再提过要带她回凤城的事情,通常,她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她而已。在回凤城的前一天,黎伯烧出院了。黎伯焱亲自去接他们回来,两个人都好久没见他,还真有点想他了,一路上三个人叽叽喳喳说长道短,车里可热闹坏了。可一到了黎家,一切都变了。和黎元淮来的那天一样,四个人坐在客厅里,安安静静的,不笑,也不说话。她还记得,那天黎伯烧偷偷给她打了个电话,才打破了这一场尴尬的初见。这样想来,那天的黎伯烧,是不是早就已经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会引发什么样的效应呢?今天的黎伯烧依旧坐在黎元淮身边,不笑,也不说话。二奶奶也仍旧握着佛珠,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默默念着什么。黎元淮听不见,也不想听见。她只知道,黎伯烧刚坐下没多久,二奶奶便再一次叫她上楼了。第90章 别闹了黎伯焱和黎元淮都抬起头来,望着站起来的二奶奶,那原本应当是慈眉善目的眉眼,此刻充满了抹也抹不掉的怨毒。这怨毒好似毒液,直直地喷洒在黎伯烧的脸上。黎伯烧的脸色渐渐灰败了,再没了神采。黎元淮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说什么都不放开。黎伯烧想起身,却被她握着手,忙小声提醒道:“淮淮,别闹了。”“是啊,是不应该再闹下去了。”她挑眉,望向二奶奶,先是沉了口气,而后才缓缓道:“二奶奶,她不会再到您的房间里去了。”她说完,站起身来,直视着二奶奶。二奶奶也正在看她,目光颇为耐人寻味,甚是冰冷。黎元淮暮然间想起了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想起之后,便觉得这句话放在这里,似乎是再合适不过了。即便面前即是深渊,她也并不觉得害怕。很多时候,只要你正做的事情,是你坚信的,正确的事情,那就是不需要犹豫的,一辈子都不能犹豫。黎元淮这辈子坚持的不多,能真正守住的东西,就更少了。可正是这些为数不多的坚守,才让她觉得自己是在活着。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像黎伯烧那样,被一个本应与自己极为亲近的人,折磨了这么多年,早已经没了反抗的权利,所以她才敢这样顶撞那个人,质疑这件事。这是连黎伯焱都办不到的事情。所以黎伯焱只能是,默默地别过头去,伸出双手食指,按压揉搓着太阳穴,始终沉默不语。黎元淮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养大的掌上明珠,有些事情别人都做不得,可是唯独她做得。这也是黎伯焱为什么拼了全力都要帮晏家把事情办好的原因了。在面对这样穷凶极恶的嘴脸时,黎元淮更容易生出勇气来,去改变。去帮他改变。当下的黎元淮,仍旧握着黎伯烧的手,十分平静的看向二奶奶,语气里也没有任何的不敬或者轻蔑。“二奶奶,我能带姑姑回凤城住吗?”二奶奶咬着牙,冷冷一笑:“怎么,现在这晏家,连你这么个孙子辈儿的,都能不拿我当回事儿了?我的女儿,说带走就带走?”黎元淮否定道:“不是,我是在询问您,奶奶。我想知道,您会不会同意,我带姑姑回凤城生活一段时间?”“我不同意,有用吗?”二奶奶冷笑一声,坐回沙发里,满是不屑地反问:“要是我说没用,你是不是还要给你奶奶打电话,请她出面做这个恶人呢?”黎元淮点点头,没有任何犹豫:“对。”二奶奶没想到她会这样坚决和不留情面,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是想对她动手。可是想到黎元淮身后的那些人,她又忍了下来。这样的表情变化,让黎元淮忽然有种错觉,在她身上,似乎是找到了点晏怀素的影子。倨傲且胆怯,畏首畏尾却心狠手辣。可也许这只是讨厌的人,大多相似吧。“到底是外姓人啊。”二奶奶笑得凄凉,“到头来,还不是都帮着自己人。什么给我出头,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这么多年了,也没见她帮我说几句话,反而整天调教个戏子,当成是宝似的。”说完,眼角泛红,俨然出现了些泪光。黎元淮猜测,她说的人,大概就是奶奶了。回头看了眼黎伯焱,见他仍旧别过头不理这边的情况,知道他这是由着她自由发挥呢,当下便定了心,徐徐道:“我可以现在打电话,问问二爷爷,可不可以带姑姑回家,也可以在这里,问您。还有,我奶奶,也是黎家的外姓人。”她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二奶奶的眼睛,没有任何退让之心。“你!”二奶奶给她气得说不出话来,腾地站起来,接着手上动作飞快,迅速扇了她一巴掌,口中字字如刀枪剑戟,妄图扎在黎元淮的心上:“你别做梦!那个小女表子,谁也别想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不可能让她活着走出我黎家的大门!”她情绪激动,毫无犹豫便下手了。黎家兄妹两个亦吓了一跳,匆忙拉开二人。黎伯烧捧着黎元淮的脸,慌忙检查着她有没有受伤。黎伯焱则拦住了妈妈,着急道:“妈!你疯了吗……别为了她得罪那边的人,就这么让她走吧,不行吗?”疯了吗?的确疯了。若非黎元淮知道,要她带走黎伯烧的就是黎伯焱,她都要以为,黎伯焱也和他妈妈一样,失心疯了。二奶奶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只要一想到黎伯烧会顶着那张与那个贱人极其相似的脸活在世界上,就觉得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进房间,把所有所有的针都扎在黎伯烧身上,让她马上就死。在她面前活活疼死。被她痛恨着的黎伯烧却只傻傻的看着黎伯焱,那目光,看得黎元淮的心都疼了。“哥,你真的希望我走吗?”黎伯焱垂眸,似乎是极力隐忍着怒火的样子,咬着牙道:“你闭嘴。”黎伯烧被呵斥,咬着唇,再不说话了。她的脸应该也像黎元淮一样,正火辣辣的疼着吧。“淮淮。”她淡淡道:“我跟你去。”“你敢!我是你的监护人!”二奶奶说着便要过来扯她,却被黎伯焱一把抱住了。“那你去告我好了。”她还是轻飘飘的,目光只落在黎伯焱身上,“告我离家出走,告我不赡养父母,告我忘恩负义,告我什么都好。随便。反正,当这个家里没有我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家了。”她的语气和寻常并无不同,可那双眼睛里,却再没了平常的生气。“你!”二奶奶恶狠狠地唤,扯着黎伯焱的衣领,泪流满面的怒嚎着:“伯焱,好儿子,你别送她走,我求求你了,妈求求你……”黎元淮看着二奶奶,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会哭成这样。“你们俩给我上楼!”黎伯焱忽然怒斥道。黎伯烧被他吓了一跳,而后转身上楼,再不回头。第91章 乖乖,再见黎伯烧什么都没有带走。钱,衣服,日用品,什么都没有带走。她甚至连衣服都穿着黎元淮的,就那么放任自己孤身一人,跟黎元淮一起回到了凤城。对此,黎伯焱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意见,他只是默默的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到了机场。二奶奶没有再闹,也再没有出现在黎元淮的面前过,好像只经过一夜,就凭空消失了一样。黎元淮不知道黎伯焱是用什么样的办法劝说的二奶奶,不过衷心的希望那个方法比他劝黎伯烧离开时的方法明智一些。直到到了机场,黎伯烧都没舍得和黎伯焱说一句话。好像他的身份不过是个出租车司机,或者是机场的地勤之类的,反正不是从小生活在一起的亲人。就连他塞张卡给她,都被她掰断了,扔进垃圾桶里,嫌弃得要命。黎元淮在一旁看着,无奈的摇头叹息。这到底是亲者还是仇家啊?“我要欠,就欠淮淮好了,我不想再欠你什么了。”黎伯烧对他说。黎伯焱摸摸她的头发,没说什么。黎伯烧皱眉,别过脸躲开了。“姑姑,不是……”黎元淮想替黎伯烧解释解释,可是却被黎伯焱打断了。黎伯焱已经爬上皱纹的眼角微微眯着,始终笑眯眯地看着黎伯烧。“不管怎么说,你终于走了,我很高兴。”他只说。可这话说得也太模棱两可了。就连黎元淮听了,都觉得有些别扭。更别提黎伯烧了。她听完,几乎是绝望地愤然转身。黎伯焱却在那个瞬间,忽然抱住了她。他高大,她瘦弱,他情深,她果决。黎伯焱伏在她耳边,闭着眼睛轻声说:“乖乖,再见。”黎元淮在旁边看着,觉得心中一动。可黎伯烧却仍旧沉浸在怒火中,将自己一点点从他怀里解脱出来,再没回头。黎伯焱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温柔而落寞。好一会儿,他才转向黎元淮,又变回了那个金刚芭比黎伯焱。“漂亮侄女儿,好好孝顺你姑姑,叔叔不会亏待你的。这个给你,我会按月打钱进去,别让她乱花,可也别亏待了她。”他笑着,塞给黎元淮一张卡,继而又补充道:“当然,也好好照顾自己。”黎元淮点点头,同他拥抱着。“叔叔保重,要来凤城看她。”黎伯焱点了点头,“看情况吧。”黎元淮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能好好道别呢?”她终究还是问道,“这样分开了,你们都要难受。”黎伯焱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样就是最好的方式了。”黎伯焱语气很坚定。他说着,看了看表,而后便转身边对黎元淮摆手。“再见了。”黎元淮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怅然。回过头,正站在安检口的黎伯烧回过头来,看了看黎伯焱的方向,笑得苍凉。“过来啊,淮淮。”她唤道。黎元淮小跑着过去,正好听见她那句低沉入尘埃里的叹息:“从现在开始,我就没有家了。”我的家庭,已经抛弃我了。黎元淮替黎伯焱抱了抱她。“还会有的,只要你相信。”第92章 叫姑姑候机的时候,黎元淮见黎伯烧不是很开心,便一直在她身边嘟嘟囔囔,讲着凤城的种种,讲着她的学校,她的生活,她的朋友,她的飞白。黎伯烧认认真真地听着,虽然不怎么回应,可是黎元淮看得出来,她并不是很抵触的。这让黎元淮也放心了许多。毕竟,她是先斩后奏,带黎伯烧回家的。回到家里,还不知道奶奶到底要怎么处理她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即便黎伯烧并没有说什么话,可她眼神所表现出的那种近乎于执着的信任感,让她也倍感安心。至少,黎伯烧是开心的,那就够了。有了这一点点的开心作为支撑,她便无所畏惧了。至少,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其实黎伯烧真的听得很认真,很入神。可是她仍然不敢相信,那就是她以后要过下去的生活了。说到底,她其实从未真的相信过,自己真的可以离开黎家,去过新的生活。她甚至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必然要困在那间充满了恐怖和悲戚的大房子里,被那个女人折磨致死了。原本以为逃也逃不掉的生活,就这么忽然改变了,没人能够理解,现在的她有多么的无助。对于未来,她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期待和规划,冷不防让她适应自己做主的生活,还真的又些难为她。不过好在,黎元淮似乎已经帮她把生活计划好了。黎元淮说起这些事来,整个人都兴奋起来,眉飞色舞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跟她一起笑。或者,仅仅是看着她的笑,也是安心的。“等回到凤城,我们就可以一起上学了,我要把我所有的朋友都介绍给你。”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飞白、奇峰,还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的家山,这些你都见过了,可能已经不太记得了吧?”她犹豫着问,问完,也不等她回答,便接着说下去,“还有,我的同班同学里,也有几个好朋友,比如:周经桓、陆渊、秦诗言,他们都特别好,你一定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