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听着初夏的昆虫鸣叫声,坐在暖风中,安安静静的呆着。过了好一会儿,秦诗言才缓缓开口:“晏飞白说你要见我。”黎元淮点点头。秦诗言便笑了,却还是没有回头,只反问她:“见我干嘛呢?”见她干嘛?这个问题,黎元淮还真的没有想过。她原本只想着要找到她,想要关心她,想要知道她过得到底好不好,想要知道她为什么不来上学。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想要她想要。可她却从未认真想过,秦诗言到底需要怎么样的关心。面对这样陌生的秦诗言,黎元淮隐隐感觉,恐怕就算她仔细想过了秦诗言到底都需要什么,大概也想不明白吧?毕竟,她所经历过的这些,早已全然超出了黎元淮的想象。“我想……知道你好不好。”她想了许久,觉得大概也只有这句话是符合逻辑的了。可秦诗言听了,却笑得更开了。“你觉得我好吗?”她转过头,语气如常,可目光却犀利了起来。此刻她灼灼地望着黎元淮,眼中好像燃烧着一团火,又像是盛着一湖冰,瞧得黎元淮遍体生寒,偏又冒了汗出来。她没回答。秦诗言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她们现在所坐的位置,离京剧院门口很远,秦诗言坐在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晏飞白背着黎元淮的书包,斜靠着门前的石柱,望着这边的身影。可黎元淮却看不见。这与秦诗言的感觉刚好对应上了。在她眼中,晏飞白似乎总是这样默默的陪伴着黎元淮。一个在旁人眼中好像远在天边一般不可高攀的男孩子,在面对着黎元淮的时候,却总是这样,沉默着,静静地望着她。晏飞白对黎元淮的体贴入微,她是看在眼里的。既然看在眼里,就难免心生妒忌。为什么?为什么黎元淮能生在一个这么安稳顺遂的家庭里,生而便是豪门贵女,集万千宠爱在一身?为什么她都有了如此令人羡慕的家庭,偏还要多这么个令人艳羡的青梅竹马来锦上添花?为什么她就能,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找谁就找谁,想帮谁就帮谁?为什么她就不会被骗呢?秦诗言眉尖微蹙,似乎是极其不甘心的模样。“我过的不好。”她忽然冷生说,声音不大,晏飞白应该是听不见的,可黎元淮却是听得真真切切。“我过的不好,是因为有人利用我,教唆张奇峰来睡我,让我怀孕,从而达到他的目的。”秦诗言抿着唇,眼角湿润,“还因为张奇峰不能像他承诺过的那样保护我。”她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她:“可是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第104章 红玫瑰“我是你和家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吗?还是……你们家其实把我当成是一对一扶贫的对象?”秦诗言笑得凉薄,和她原本的样子有很大的差异。黎元淮明显感觉到,她并不是在说真心话,可是一时间又分辨不出,这话里到底有几分是真心。也明白,在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之后,秦诗言没办法平淡的看待周围的许多人。一件如此不容于当下时情的事情被公之于众,她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黎元淮没有回答,秦诗言的笑容也逐渐僵在了脸上。“好吧,对不起,你是真心帮我的,我不应该这么说你。”她叹道,有些懊恼:“你就非得让我承认这一点吗?就不能……反驳我两句?我只是……不知道该恨谁了。”“你可以怪我。”黎元淮迅速说,而后急切地握着她的手,“我这个月都在忙别的事情,没顾得上你,你应该怪我的。”这是她的真心话。作为朋友,她没有尽到朋友的责任,她就应该受到责难和埋怨。秦诗言摇摇头,苦笑着:“你就算没在忙别的,我也怪不到你头上。”在这件事情里,她应该怪的人有很多,比如张奇峰、教唆张奇峰和她偷尝禁果的司机小王,甚至还有她自己。可千错万错,黎元淮都没有错。黎元淮知道她心中埋怨的人一定是张奇峰,想了想,终究还是替他说话了。“其实,奇峰最近也特别想找到你,可他家里现在管得很严,他出不了门。每天都有人在查他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他实在是没办法。”她观察着秦诗言的神情,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我知道,我知道。”秦诗言回答时没什么精神,“这事儿你就别管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黎元淮咬唇,听见身后有说话声,便回头看了眼晏飞白。晏飞白正在跟保安说话,那保安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回去了。晏飞白见她看着自己,便摇摇头,示意她没什么事。黎元淮看了眼时间,大概是要关门了吧。想到这里,她又想起秦诗言住的那么远,便问她:“你住的那么远,一会儿我和飞白送你回去吧?”秦诗言诧异地看着她。“你……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的?”黎元淮摇头。“不是你想见我?”她讷讷地问。秦诗言简直要被她气死了,目光在她和晏飞白的身上来回流转,好几次,才低敛了眉眼,叹道:“哎,你们两个,真是强行把人拉进偶像剧里,也不管人受的了受不了。”她这番话说得黎元淮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今晚的秦诗言,似乎已经不再是黎元淮认识的那个秦诗言了。“你真的要回南港了吗?”她忽然眼眶泛红,生出了强烈的不舍之意:“真不能变了?”秦诗言很坚决:“不能了。回到南港,我要面对的是我们家里的冷嘲热讽,而继续留在凤城,我要面对的是周围所有人的冷嘲热讽,是你,你怎么选?”黎元淮沉默了。是啊,要是她,当然也逃的远远,巴不得再也不回这个城市,再也见不到那些对她冷嘲热讽的人才是。“我知道了……”她喃喃道,没有再挽留。“那个……你知不知道,那个司机怎么样了?”秦诗言忽然问,双手交握在一起,似乎有些局促不安。黎元淮没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问道:“哪个司机?你是说张叔?”秦诗言似乎有些惊讶,脱口而出:“晏飞白连这个都没告诉你?”“没说什么?”“没什么。”她僵硬地别过头去,忽然站起身,吓了黎元淮一跳,还没来得及说话,便看见她居高临下地说:“我要走了,我已经没有能够告诉你的事情了。”黎元淮赧然。秦诗言望了望远处马路边的两辆车,前面那一辆是晏飞白派去接她过来的那一辆,她刚刚就是在奶奶担心不已的目光中上了这辆车,然后巴巴地赶来看她的“朋友”的。一个被周围的人保护的很好,习惯于旁人把所有珍贵的都双手奉上,从不缺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亲友的,她的好朋友。对于这个女孩子,她恨不起来,可也爱不起来。事实上,她觉得她就没有多少爱人的能力了。可黎元淮帮助过她这一点,她却不能很坦然的忘记。她不愿意欠她人情。她要还给她。想到这里,秦诗言抬头望着晏飞白的方向,而后低声问黎元淮:“你知道温慕卿的事情吧?”黎元淮也缓缓起身,“你指的是……”“她喜欢晏飞白,很多年了。”她淡淡道,看见黎元淮的神情之后,她便知道她一定也察觉到了。不知为何,她忽然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应该是发现,就连这样备受宠爱的黎元淮,也有会失去挚爱的担忧啊。这发现让她欣慰不已。于是对她娓娓道来:“我们之前一直都是同桌,坐在晏飞白和……张奇峰前面,虽然我们也并不要好,可是她也从没避嫌过,所以我看到了很多事情。”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观察着黎元淮的反应,见她神色自若,并无太大变化,才接着说道:“不过据我观察,晏飞白应该是不喜欢她的,呃……至少当时是这样。”黎元淮想着温慕卿看晏飞白时那种露骨的目光,心觉她也真的是没太避嫌。那架势,好像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的人就是晏飞白一样。“不过她可不是个懂得进退的人,”秦诗言补充道:“你还是小心些比较好。”她一愣,然后迅速回答:“我没什么好小心的,他是他,我是我。”那语气,明摆着是急于撇清关系,却没能很好的修饰语言,结果反而适得其反。秦诗言笑了,缓缓走下台阶。“你笑什么啊?”黎元淮追下来,脸红了。秦诗言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她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你听过那首歌吗?《红玫瑰》,陈奕迅的。”第105章 飞白……对不起黎元淮摇头。“里面有一句歌词是,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她念到这里,转过头来,定定的望着黎元淮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道:“都有恃无恐。”黎元淮心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秦诗言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着的手掌,淡淡道:“你紧张了。”黎元淮在她面前,简直无所遁形了……秦诗言叹了口气,只得嘱咐她:“别把晏飞白看得太轻,没有谁是非你不可的。”她边下楼梯边说,但想了想,又补充道:“但也别把他看得太重,看得轻辜负了他,看得重辜负了自己。”简而言之,这番话的意思便是,别让自尊伤害了爱情,同时,也别为了爱情去伤害了自尊。完美的感情,是两个人在彼此取暖,两个孤独的灵魂融合交织在一起,彼此都因为对方的陪伴而变得越来越好,而不是,一方作为攀附着另一方的藤蔓过生活。黎元淮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她:“那你……是看得重的那个吗?”她坦然的承认:“现在看来,显然是的。”这是事实,却也苍凉。黎元淮想起张奇峰那小狗似的目光,犹豫了好半晌,才试着问:“你……什么时间走?”秦诗言走到车边,回头看她时,目光清亮无比。“明天。”“那我能去送你吗?”黎元淮心里燃起了希望的小火苗,吱吱啦啦的发着热。“不能。”秦诗言的语气十分笃定,在看见黎元淮暗淡下去的眉眼之后,眸中一抹冷色闪过,而后,冷冷道:“但是,我希望张奇峰能来。”这下黎元淮简直称得上是惊喜了。“好,我一定告诉他。”她赶紧接上一句,说完,像是怕秦诗言反悔似的,亲自为她打开车门:“你快上车,回去晚了,奶奶该着急了。”秦诗言在心中冷笑。知道奶奶会着急,还非要见我?她这么想着,张开双臂抱了抱她,望着她如画的眉眼,轻道别离:“那就再见吧,祝你以后,和晏飞白好好过日子,你一直这么疼爱他,他也一直这么爱你。也祝我,以后要离你们的生活远远的,再也不见了就好。”黎元淮听得这刀锋一般的告别,好像被人捅了心窝子一样难受,眼中含泪,终究还是点点头。“好,不论如何,你一定要过得越来越好。”秦诗言转身上了车,对慢慢跟在两人身后的晏飞白摆了摆手,随后便关上车门,离开了。黎元淮看着那车消失在夜色里,泪水无声滑过,再被她轻轻擦拭掉。回过头,晏飞白已经站在她身边了。她对他笑了笑。他捏捏她的鼻子。“这回高兴啦?”“嗯。”她垂眸,想起刚刚秦诗言所说的,有轻有重的那个话题,在看见晏飞白后,也不由得屏气凝神,细想起来。她是否,已经把晏飞白看得过重了呢?所以明知他连女人都不喜欢,却也不能忍受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孩子,这样变态的占有欲,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秦诗言的话,给了她很大的启发。“飞白……对不起。”第106章 我只是活黎元淮垂着头,很是害羞的模样。晏飞白揉揉她的头发,没说话。说什么对不起呢?本身就不是应该要说这三个字的关系。无论是“对不起”还是“谢谢你”,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多余的。黎元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对上晏飞白的目光之后,嫣然一笑。而后,便主动岔开话题:“你是怎么把她接过来的?秦奶奶不是不想让她和我们接触了吗?我每次给她打电话,秦奶奶都说我。”晏飞白想了想,“倒不难,秦家对张叔还是很感恩的,毕竟张叔张婶当时待她那么好。她今天也是特地上门感谢张叔的,我不过是让车子绕了个远罢了。”说罢,他脸上写满了“不要来感谢我,我只是活”十二个大字。黎元淮看见了,却硬是要假装没看见。“原来如此……”她别开目光恍然道,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点别扭。这样想来,秦诗言大概也并不是真的想见她吧?完全是晏飞白为了顾全她的想法,特别请秦诗言过来的,因而左右了秦诗言原本的路线。所以归根结底,罪魁祸首还是她……这个发现让她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不称职而且很任性的朋友。黎元淮撇撇嘴,终是道:“那我还真不该谢你……”“我有让你谢我吗?”晏飞白挑眉反问,想了想又补充道:“还有,我这么做,难道不是在求你理我一下?”黎元淮被戳中心思,脸一红,不说话了。“那你也没理我啊……”她小声嘟哝着,悄咪咪地抬起眼睛来看他,样子怯生生的。晏飞白没听清她说什么,所以靠了过来:“你说什么?”黎元淮呼吸一滞,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干净耳廓,那线条,一看就很硬朗。晏飞白从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一直都不是。可他却愿意为了某些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原则,并且甘之如饴。这样一双耳朵,这样一个晏飞白。黎元淮何其有幸,与卿相知。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满目温柔。晏飞白觉得痒,但没有动,只轻声笑着。那低沉的笑声传入耳朵,让黎元淮晃了神,摸着他的两只耳,笑得温柔敦厚。“飞白,我们和好吧。”她犹豫了半晌,才说出了口。回头,对上他无奈的眸。“谢谢你。”他嘴上挖苦着,眼角却眯起来,十分悠然惬意的样子,“终于肯原谅我了,虽然我也并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你!”黎元淮因为这句来自gay蜜嘴里的直男吐槽而气闷,手下动作加重,改摸为掐,使劲儿揪着晏飞白的耳朵。把他耳朵都掐红了。他还不生气,只任她搓圆捏扁。如此,二人呼吸相闻,在六月的暖风中,彼此沉醉着。这画面多美啊。少年时代,纯净无欲,只有彼此心中的浓浓爱意。此后经年,两人经历了彼此生命中的一切生老病,甚至是死,她最怀念的,作为一生的支撑的,就是这一段年少的时光。如此年少时的你知我我知你。可黎伯烧大小姐可不知这两人心中的浪漫感觉,她已经在车里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这会儿都已经急得想砸门了。刚刚见黎元淮和那个不知道是什么姑娘的坐在那里聊天,神情那么严肃,她觉得不便去打扰,想着总不能因为饿肚子这件小事,耽误人家的大事儿不是?可这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久到人家姑娘都走了,这两个人还在那里唧唧歪歪你侬我侬的,成何体统啊!黎小姐果断降下车窗来,一点脾气都没有地吼:“哎,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啊,我实在是饿死了……你们俩有什么事儿,不能回去在说嘛?”晏飞白好心情被打扰,当下便眉头一皱,冷着脸看过去:“死不了。”“嘶——”黎伯烧见他这个态度,急了:“我说小白,你怎么跟你姑说话呢?”晏飞白一听小白这个名字就觉得光火,怎么听怎么像是个狗名啦喂。还是绵绵软软一小团,会把自己卷成棉花糖的那种怂狗。跟晏大少高冷人设完全不符的好不好?可晏大少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被黎元淮着急的打断了:“对呀,快走吧,走吧飞白,奶奶该着急了。”她也是听见黎伯烧说话才想起,现在已经很晚了,想来京剧院都已经要拉闸关灯了,于是匆忙推开晏飞白上了车。晏飞白忽然被推开,觉得心脏都空了一处似的……可再舍不得,也得无奈的上车,从后视镜看过去,却见黎伯烧一副“怎样怎样,来打我啊”的欠揍表情……成,成,等着吧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等我把媳妇儿娶进门,你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的,都给我滚远点儿!再别想来招惹我媳妇儿!回到家里,黎元淮连饭都没顾上吃,就匆匆上楼了,独扔下黎伯烧和奶奶面面相觑着。奶奶一头雾水:“这是怎么啦?别又是不舒服吧?”黎伯烧陪着笑,友情替她圆场:“不是不是,大概是演出结束,累了吧。”奶奶狐疑:“嘶——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娇气啊……”黎伯烧笑得都要僵了……“大伯母,没事儿的。”她看着桌子上热气腾腾的鸡丝面,简直口舌生津,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可是黎奶奶在这里问来问去问东问西,她也不能打断,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她晚上不是不经常吃饭的吗?”她只好说,黎奶奶想了想,心觉也是这么个道理,便也不说什么了。“行,那你快去洗洗手吧,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得,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好在这个问题,三个人在车上就已经对好了答案了,于是黎伯烧几乎不用审题便抢答道:“哎,那什么,说是演出结束,开会来着,我也没太听明白……”她故意说得囫囵,奶奶反而倒是更相信了。“哦,这样啊。”她点头,而后摆摆手:“我知道了,快洗手吃饭吧……”说罢,转身回屋了。黎伯烧如蒙大赦,立刻跑进洗手间洗手去了。热气腾腾的鸡丝面在等着她呀……第107章 一本不存在的数学笔记她这边着急,实在着急吃饭,毕竟民以食为天嘛,可以理解。可黎元淮那边也是着急的要命,一进屋,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开始给张奇峰打电话了。这里就是友谊天长地久嘛……张奇峰的手机被家里人没收了,整个人被全方位无死角的监视起来,现在这种情况下想传递消息给他,当真是难于上青天了。黎元淮打到张家的座机上时,不禁产生了一种作为谍报工作者的强烈自觉。电话响了几声,被张叔叔接起来。“喂,哪位?”张叔叔浑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黎元淮立刻笑嘻嘻自报家门:“叔叔,我淮淮啊。”“哦,是淮淮啊,什么事儿啊?”他声音柔和下来,“好久不见你了,怎么不来家玩啊?”“要去啊,之前我不是去了趟南港嘛叔叔。”电话那头恍然:“哦对,是啊,去南港帮你婆家忙去了,是吧?”类似打趣黎元淮和晏飞白的话,这两人听了实在是太多了,现在几乎已经免疫,所以她直接着说着她想说的话:“啊,我也帮不上什么的,就是去看看周老就是了。啊……叔叔,我想找奇峰,他在吗?”“呃……”他顿了顿,声音没有刚刚那么放松了。也是,凭借一个警务人员的机敏,听到一个几乎不怎么给张奇峰打电话的人忽然打电话来找他,难免会心生怀疑。尤其是这样的危险时期。于是乎,他很自然地回答:“奇峰在楼上,你有什么事吗?”黎元淮沉了口气,然后非常淡定的扯谎:“啊,也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他,我的数学笔记是不是在他那了。”电话那头似乎是犹豫了一瞬,而后才轻声道:“啊,那我帮你问问。”黎元淮松了口气,然后便听见他扬声叫人的声音。她在这边等着,觉得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儿了。哎,这心理素质,也是干不了什么机密工作的……和她家人中龙凤晏飞白,自然是没法比的。不一会儿,电话就换给张奇峰听了。黎元淮知道,张家的座机和自己家里一样,都是书房卧室客厅联机的,保不齐说得太明白,就会露馅儿被人听见了。现在张家管张奇峰管得那么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偷偷监视他的通话记录,她可得小心谨慎才行。因此,和张奇峰对话时,她几乎每说出一个字,都小心谨慎的不行。“哎,奇峰。”她缓缓道:“你看见我数学笔记了吗?”张奇峰似乎有点懵,“哪个啊?”“就今天中午上课前,咱们俩一起看的那个呀。”黎元淮在电话这头挤眉弄眼的,极尽提醒之能事。今天中午上课前,俩人可没看什么数学笔记,他们俩头碰这头,光顾着给秦诗言打电话去了。“啊,我想起来了,怎么了?”张奇峰的语气也谨慎了许多,很明显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深意。“啊,是不是你拿回家了呀?”她犹豫着问:“之前我去了南港一个月,好多东西都落下了,飞白让我看着笔记好好补,明天你能给我送过来吗?”张奇峰立刻应承下来。“行啊,明早给你送过去,几点啊?”他又问。第108章 你幼稚还是我幼稚黎元淮粗略计算了一下时间。这里距离火车站大概有二十分钟的路程,秦诗言的火车是下午两点,那到底应该让他几点来才不会产生怀疑呢……她的大脑在短时间内非常高速的运转了起来……到了这种时候,她突然非常后悔,后悔自己刚刚都没有和晏飞白商量一下再打这个电话……要是晏飞白,一定知道该怎么安排这件事情的……黎元淮现在只能苦思冥想着,要是他,会怎么建议呢?哎,有了!她终于想到:“早一点吧,明天飞白说要给我补课,你想听听吗?”她说完,就觉得自己简直是太聪明惹……可这时候的她,兀自沉浸在成功抖机灵的喜悦当中,压根没有想到,这个让她自以为是福至心灵的灵光,却变成了压死张奇峰那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然,不仅是她,电话那头的张奇峰也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当然是从善如流,脆生生应承下来:“好,那我吃完早饭就过去,你俩可等着我啊,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是该好好复习了。”俩人一拍即合,丝毫没有任何顾虑……“嗯!”黎元淮高高兴兴的应着,而后挂断了电话。而后,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和晏飞白晨练的时候,黎元淮就把自己给张奇峰打电话的过程原原本本讲给晏飞白听了。原本以为,晏飞白定会摸摸她的发,欢欢喜喜道一句:我家姑娘长大啦。却不想,晏飞白只是淡淡的看着她,目光带着股子悲天悯人的得瑟劲儿……他刚刚跑完两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现在发梢贴在两颊处,整个人是帅得活灵活现的。可独独那双眼,充满了无奈地看着她。这眼神,可不太做好啊……黎元淮望着他的眼,心中紧了又紧,才犹犹豫豫地问:“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吧?”为什么要说“又”呢?晏飞白没有回答,只问她:“你知道他爸爸年轻的时候破获了多少件大案吗?”他这话一说出口,黎元淮的心就沉下去了……“嗯……”张局长的英雄事迹,上清街的小孩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想当年无论是打个架斗个殴,还是招个猫斗个狗,但凡家里有个搞不定的熊孩子,家长们只要轻飘飘地提起张局长的大名,家里小孩无不闻风丧胆瑟瑟发抖,是再也不敢造次的。不过,当时他们的担心,还仅仅是在与张局长是有枪的这件事情。而现在,他们却早已经知道了,张局长可不仅仅是有枪而已啊。“你知道,他审过多少心思歹毒作恶多端的毒贩杀人犯吗?”黎元淮因为晏飞白这句来自灵魂深处的质疑,彻底颓了。“啊,飞白,你说他会不会发现什么了?”她忽然担心起来,慌慌张张地问,手指不自觉的抓住了晏飞白的衣摆,着急得直跳脚。晏飞白这样表现,分明就是在告诉她,她说错了什么。可是她到底说错了什么呢?她不知道呀!晏飞白握着她的手,慢慢理顺着自己运动后略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而后才牵着她,慢慢往回走。见她着急的样子,他实在是不忍心说出更加伤害她幼小心灵的事实——张局长这辈子审过的犯人、见过的案例可比黎元淮见过的人都还多吧。就黎元淮这点没有技术含量的谎言,和循循善诱的语气,不被他发现端倪才怪呢。可是已至此,他也只能咽下心中所想,边走边说:“应该没什么,等奇峰过来再说吧,到时候再想别的办法。”黎元淮听了这话,虽说安心了些,可是也终究觉得不安,觉得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儿。甚至于在心中暗恨自己,怎么就不能多一句嘴,问问晏飞白的意见再说呢?可是一切都为时已晚了。话都已经说出口,该发生的也已经发生了。现在她只能希求亡羊补牢未为晚也。“飞白,哎……”她懊恼地叹息着,“你说我,也是嘴快,哪怕说你们一起出来打球也好呀,怎么能说成他是出来学习呢……要是不说,可能叔叔还不会起疑心……我是这里说错了,是吧?”晏飞白轻笑着:“行了,别想了,说都说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飞白,在你面前,我怎么总是觉得自己这么幼稚呢,这个感觉真的不好……”她这句话,也只是一句无谓的叹息,可是晏飞白听了,却忽然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口一样,压得喘不过气来。这感觉来得突然,觉犹如灭顶之灾,轻而易举的撼动了他十六年来的认知。他从未想过,黎元淮在面对她时,会觉得自卑而战战兢兢。“你说……”他犹豫着开口:“你觉得我幼稚?”黎元淮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是自己播放听力题的设备出现故障了,还是晏飞白脑子忽然进水了……怎么这么一句话,也被他理解得这么颠三倒四本末倒置的……“你说什么呢?”她气得掐他耳朵:“你干嘛啊,成心是不是?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晏飞白却不为所动,一脸认真。“是,是我太幼稚了。”他承认道,眸中一时的迷茫渐渐清明起来。黎元淮眼睁睁看着他的变化,更是迷糊了。“你说什么啊?”她渐渐松了手,“我可没说你……”“我说,是我太幼稚了。”他眼中此时已经是精光大盛:“我竟然让你在我面前时感觉自己幼稚这件事情太幼稚了……”黎元淮对这突然冒出来的贯口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理解无力……一脸懵。“呃……我觉得你还不如不说,越说我越听不懂了。”这分明是实话。可晏飞白却觉得自己说得不能再明白了。“淮淮,我不对,我错了,是我不够聪明。”他揉了揉她的脸,而后又迅速收回手,这动作让他整个人显得都有些神经质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呢,你担心的事儿都不重要,交给我就行了。往后你想做什么,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