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何哥说昨天那场雪是今年为止最大的一场,海螺沟该得封山至明年初春了。他们运气是好。昨晚到旅馆晚,今天又是一早的赶路。凌兮一上车倒头就睡了过去。今天依然是一天的盘山路。折多山、剪子弯山、卡子拉山、兔子山……当车停在折多山的打卡景点时,车内无一人动静。何哥:“都不下去拍照?那我下车抽根烟,你们等等。”车内一时安静得出奇。乔念:“……”她也装睡吧。走山路费神,何哥几乎每到一个景点都下车抽烟。乔念已经有点装睡装不下去了。直到最后,车停在兔子山时。本不热衷拍照打卡的乔念当即一声不吭下车跑得远远的。啊,车外的空气太好了。就是好冷。何哥口袋里的烟在上一程就抽完了,这下瞧安静的小姑娘一个人下车拍照,朝宋顾生摇头道:“这姑娘社恐,不善于社交。”宋顾生目光随着远处那身影忽明忽暗。社恐?呵,当初这丫头片子追我时情话说得可溜了。再度想起海螺沟山上对方的话,他嘴角一戚,眼神微敛,像一只被戏弄得隐怒的猫。锋芒毕露,必秋后算账。乔念觉得后脊骨瘆凉瘆凉的。第三天,当车驶入香格里拉镇,像天地间划分的一道结界,从漫天雾气一下子闯入了蓝天白云。早上十点,何哥就将他们载到亚丁景区门口。“长线的话,从冲古寺到五色海,徒步往返,脚程快的,五个小时吧。短线的话,走到洛绒牛场,骑骑马什么的,也很美。”凌兮惊讶:“五个小时?!”何哥“嘿”地一声示意她大惊小怪,“那还是快的了,走慢点,得个七八个小时。你们要是走长线,待会先买两瓶氧气背上,免得难受。”凌兮:“那别了,身体在地狱眼睛在天堂这活不适合我。我骑骑马,拍拍照就行。”凌兮转头问乔念:“乔乔你应该也不爬山吧?”乔念却摇头,“我走长线。”宋顾生将冲锋衣拉链拉至顶,将越野专用水壶套上背带。语气随意,“我也走长线。”凌兮:“?!”凌兮:“何哥,你多久没进去了,来,这趟我请你,来陪我这个被人丢下的孤儿走走短线。你会用单反吗?待会我教你,我骑马的时候你负责给我一顿拍……”湖泊冰川深海子,高原草甸浅山丘。稻城亚丁是一个能让灵魂驻足的地方。乔念背着一个小背囊,踩着原始山路慢慢往上走。宋顾生不知从哪里弄来根折叠登山棍,让她拿着,“太重,累赘。”然后穿着大黄靴三两跨步遥遥领先。乔念:“……”幸好有这登山棍,没多久山路就开始坑坑洼洼。一个旅客气喘吁吁地看着乔念拄着登山棍左一步右一步的,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走了一个多小时,乔念有些气喘地想要休息一下时,便看见宋顾生在前面的一块大石上支起一只脚坐着。他一手撑在身后,头微微昂起,正喝下一口水。乔念:“……”这男人,帅是真的帅。她龟速地朝大石走过去,一屁股坐下,觉得脚有些软。她微踹着气看向隔壁的人。不是说体质越好的人越容易高反吗,怎么这人健步如飞不单止,现在还一脸从容,气都不带喘的。反倒是自己日常熬夜三餐不定时,自从跟他分手后就再没运动过的人。气喘,头痛,脚软,胸闷……啥都齐了。缺氧的情况下通常嘴巴说的话都不太经过大脑。“你现在是不是没有每天逼女朋友陪你晨跑的习惯了?”宋顾生眼神微动,挑眉,就这么气定神闲看着她。乔念话说出口两秒才后知后觉自己问的是什么话。立刻解释:“我的意思是,照理说你的体质好,应该挺容易高反的。”宋顾生懒得回话,目光移向她的嘴,北风吹得已经开始起皮。水壶拧开盖,给她,“我没乙肝,你放心。”“葡萄糖水,能缓解高反。矫情不值钱,你垮了我不想背你下山。”乔念听见水壶晃动的水声,再次懊恼自己怎么会忘记带水。不过他说得对,她已经渴得气管都在疼。她便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来,凌空灌了两口水。宋顾生依旧维持着原有的坐姿,余光里皆是她的身影。支撑着身体那只手,手指微微用力,目光清冷,心中埋有一个不得解的预感。开口:“四年前,你跟我分手,原因是什么?”乔念正含着一口水,闻言一口气岔得她将水给喷了出来。“咳咳咳咳咳……”宋顾生皱眉看向她,下意识伸手帮她顺气。乔念伸出一手,示意他打住。她刚平复下去的气又开始喘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刚刚在说什么?她有点像愤懑版的地铁老人,捂着咳得猛烈跳动的心,责问道:“你这是颠倒什么黑白,你现在是想要诓我分手费吗?”第4章宋顾生目光锁着她,猛地将她连壶带手抓在手里。力道之大,像将她禁锢。水壶晃荡,飞溅而出的水落在两人手上。乔念遂不及防地看着他,对方眼中似乎冒起一束火。两人距离突然靠近,她看得清,那是怒火。这人喜怒不定的脾性是怎么在四年间养成的?她手腕用力挣脱了下,“你在干什么?”宋顾生反问她:“你什么意思?”乔念被他没头没尾的问候给弄得一头雾水,“什么什么意思?”宋顾生倾向她,逆光之下,乔念不由微微眯着眼睛看他。他以前眉眼本就带着些冷漠,无论对事对物,总保留一丝客套的疏离。学校里的人都说他谦谦君子淡如水,可她领略过他如火的炙热,也见证过他的喜怒哀乐。乔念此时有些惊讶,愣住。宋顾生这表情,她看得出他是真的动怒了。宋顾生却盯着她轻笑了一下,毫无感情的、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呵,真是出息。”倏地松开了她的手,从她手里抽回水壶,起身,没再给她一个眼神,直接走了。真是出息。又是这话。乔念以前最害怕听的就是他这话,那连说教都不屑和她再说教的怒意,每次都让她理亏得头都抬不起来。距离上次从他嘴里听到这话,该是那场绵绵春雨的傍晚,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乔念从背囊里掏出一瓶氧气,插上面罩,深深吸了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