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茧子的手指摩挲着茶杯沿儿,萧易垂眸静静思索半晌,道:“想杀我也没那么容易。”福嬷嬷瞠目,苦笑道:“明明能不生事端平稳度日……您已经帮苏家渡过难关,这就可以了。主子,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骨养好,旁的一概不要管!”萧易知道她是真担心自己,“我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下去吧。……嬷嬷回来,若王家徐家送中秋节礼,不收,轰出去。”福嬷嬷暗自心惊,反复劝道:“王家是皇后娘家族亲,徐家是皇上依仗的重臣,现在两家风头正盛,您何必四面树敌?”“因为本王看见他们就讨厌,不可以吗?”“……是,老奴记下了。”殿内又恢复了寂静,萧易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但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却是艾嬷嬷过来添茶,“苏小姐不仅人美,手也巧,调的香比上用的也差不到哪里去。主子,反正她现在退亲了,不如把她收进府?”萧易一口茶喷了出来,好容易止住咳嗽,“嬷嬷胡说什么!”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9 23:58:22~2020-07-31 04:36: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风知我臆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8章“您可慢着点儿,瞧瞧咳得脸都红了。”艾嬷嬷一面仔细擦拭他嘴角,一面笑眯眯道,“主子身边正缺个伺候的人,老奴瞧着她不错,看样子也喜欢您,这不是一举两得么。”萧易心头猛地跳了两下,又失笑:“她怎么可能喜欢我?”“怎么不可能?老奴不会看错,方才她出去时眼睛亮亮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艾嬷嬷很认真地说,“当遇见对的那个人的时候,眼里就全是光。”萧易笑笑,他不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更相信福嬷嬷的说法。苏媚之所以高兴,是他默认晋王府会庇护苏家。因此他说:“我身边不缺伺候的人,此话不要再提。”“您没这打算,老奴瞧着她有。”艾嬷嬷信心满满,“别的女子被退亲后就算不消沉难过,也会躲在家里避风头,可您看她,有事没事就来王府转转,这还不是对您有意思?”见主子还是怀疑,艾嬷嬷眼神微闪,提议道:“要不老奴去探探她的口风,如果她不愿入府,咱们也不勉强,以后就是正常的走动,能帮咱就帮着点儿。如果她愿意……”“再议,我现在没成亲的打算。”萧易只觉心烦意乱的,转开话题,“宫里赐了两篮子葡萄,嬷嬷拿去用吧。”艾嬷嬷笑道:“这么多,老奴可用不了。”萧易的视线落在苏媚带来的香盒上,“和大伙儿分分。”晚些时候,艾嬷嬷提着葡萄登上苏家的大门。她是来找苏媚的,一见面就笑,“这是宣府贡品葡萄,整个王府统共也只得了两篮子,说起来还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送给姑娘尝个鲜儿。”苏媚瞧那葡萄,果然和常见的葡萄不同,色泽黄绿,颗粒略长,和今天在王府见到的那盘一样。她和艾嬷嬷素无交情,这人肯定不是为送葡萄来的,定然有话和她说,或许是替晋王爷传话。“多谢嬷嬷惦记我,这么稀罕的物件,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在这里是稀罕东西,在我们家乡那里算不得什么。”艾嬷嬷感慨似地长叹一声,目光幽远,“太妃娘娘入宫前不大爱吃葡萄,入宫后反倒爱吃起来,当时我不明白,现在想来,可能是想寻回家乡的味道吧。”从一进门,她话里话外就透露出某种信息,似乎在向人表明,她和晋王、和先太妃,关系非同一般。苏媚暗中打量她两眼,笑问道:“恕我冒昧,你也是西域人?”艾嬷嬷大笑:“正是!看不出来吧,我是先太妃的贴身婢女,陪她一起长大,一起入宫,相互扶持着,说句形同姐妹都不为过。唉,在京城二十多年了,早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有时候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异族人。”“可我们忘了,你们却忘不了。”她慢慢收了笑,“正因为太妃特殊的出身,王爷在诸多皇子中一直很尴尬,太妃去得又早,王爷一路走到今天的地位很不容易,却为了回护苏家和皇上起了间隙。”苏媚的心猛地提起来,勉力说:“王爷大恩大德,苏家没齿难忘。”“你不必紧张,王爷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提过。”艾嬷嬷身子前倾,压低声音道,“没有好处的事谁也不会做,你有没有想过王爷为什么会帮你?”苏媚微一欠身,谦虚地说:“还请嬷嬷解惑。”“皇上想给王爷指婚,可王爷根本没成亲的打算。”艾嬷嬷直直盯着她,“你愿不愿意入府伺候王爷?”突兀的一句,让苏媚瞬间明白了,晋王是要用她做挡箭牌。真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她正愁怎样将王府和苏家绑在一起呢!“我愿意!”她立即说,快得几乎像没有经过思考。艾嬷嬷再次确认:“开弓没有回头箭,王爷身子骨不好,你要仔细想好。”苏媚坦然道:“没有王爷帮忙苏家早满门抄斩了,天大的恩情,我心甘情愿伺候王爷。”“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艾嬷嬷不住点头,十分欣慰的样子,“王爷脾气古怪,碍于面子肯定不会主动提这事,你需要主动些。”苏媚叹口气,颇有点无奈地说:“我连王爷喜欢什么不知道,嬷嬷可否指点一二?”艾嬷嬷思索片刻,脸上泛起苦笑,夹杂着毫不掩饰的心疼,“王爷小时候一旦得了新鲜玩意儿,总会被其他皇子抢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王爷就再也不说自己的喜好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逐渐弥漫开来,苏媚忽然觉得有点气闷,心情也莫名低落起来。艾嬷嬷沉默着观察她,好一会儿才慢慢道:“太妃还在的时候常会提起西域,王爷对西域很好奇,那边的东西也会多瞧几眼。刚开牙建府那阵子,得空就会去城隍庙转转。”苏媚灵光一闪,巧笑道:“我晓得了,艾嬷嬷,可叫我怎么谢你才好。”“把王爷伺候好,不要让其他女人有可乘之机,只要王府不倒,你苏家也不会倒。”艾嬷嬷起身准备告辞,“我会暗中帮你,但能不能进王府,还要看你父母的态度。”她一直说的是“入府伺候”,苏媚当然明白其中含义——为妾,不为妻。别说做妾,哪怕是做晋王妃,爹娘也绝对不会同意,毕竟谁都知道,嫁给晋王就相当于守活寡。可她不在乎。苏媚颔首笑道:“我会说服他们的。”隔日,太阳刚刚升上树梢,苏媚就动身去了东城的城隍庙集市。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集市,书画、玉器、瓷器、花鸟、盆景……各式各样的铺子地摊应有尽有,除去本地外省的物件,还有洋布洋药等不常见的西洋货,自然也少不了西域出产的东西。刚过巳时,街面上已是人头攒动,吆喝声四起,嘈杂得像无数只麻雀齐齐乱叫。苏媚吩咐马车停在巷子口,带着燕儿一间间铺子找过去。燕儿极力护着她在人群中穿行,“小姐,您要买什么东西打发管事的不就行了?这里乱哄哄的,当心有人冲撞您。”“他们不懂,白花银子不说还耽误我的功夫。”苏媚忽眼睛一亮,指着一间色彩浓烈、风格迥异的铺子说,“就是这里,开了十年的老店。”铺子的门脸不大,里面空间却很大,墙壁上挂满了染色鲜艳的各类毛毯丝毯,下面一溜柜台,摆着玉器、木雕、香料、药材之类的杂货。小伙计笑脸相迎:“二位姑娘里面请,小店专卖西域的东西,是京城头一家,品种齐全,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就连内务府都会从我们这里拿货!”苏媚噗嗤一笑:“内务府从你家拿货,那你家的价格肯定低不了。”小伙计只觉眼前陡然一亮,挠着后脑勺傻笑几声,悄悄红了脸。“市面上卖的,和给宫里是两个价钱,这是商行里公开的秘密。”略带磁性的低沉嗓音响起,帘栊一动,从内堂转出一个男人来。那人三十岁上下,个子高挑瘦削,高鼻深目,黑褐色的头发微微卷曲,是个非常英俊的西域男子。他脸上带着生意人惯有的和气笑容,一口流利的官话,“姑娘尽可放心,如果你买贵了,拿回来,我返你十倍的银子。您别笑,这条街上的人都知道我木里唐最讲信用。”苏媚扫了一圈,问道:“我听说西域的毯子和中原风格大为不同,你这里最有特点的是哪一块?”木里唐捧出一块毯子,“不是我店里最名贵的,却是最有西域风格的,联珠对鸟纹织锦挂毯,西域汗国王室最爱的纹样。”苏媚细看,毯面平滑柔顺,色泽灿烂如云霞,的确是上好的东西,便问价钱多少。木里唐伸出一根指头,“一千两,少一文也不卖。”燕儿咋舌,扯扯苏媚的衣角,“太贵了。”苏媚想了想说:“我今天只带了五百两,东西我要了,回头你派人去礼部苏郎中家取银子。”“可以!”木里唐吩咐伙计把挂毯包好,又送了苏媚一块半尺见方的红木浮雕,“给姑娘的赠礼,我自己刻的。”远山,一片白桦林,一片湖,湖中倒映着树影和天上的云。“是我家乡的风景。”木里唐解释说,“远离故土,难免有思乡之情,让姑娘见笑了。若不喜欢,还有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折枝莲牡丹花等,要不姑娘再看看别的?”苏媚道:“那些个太常见,我看这块风景图很好,想不到你的手还蛮巧的。”木里唐笑笑,“姑娘喜欢就好。”“以后你铺子里有了稀罕东西,记得给我留着。”苏媚嘱咐说,“我会时不时过来逛逛。”木里唐一拱手,“承蒙姑娘照顾,小池,把东西拿到姑娘车上。”燕儿万般不舍地掏出银票,心疼得够呛,直到晚上还忍不住嘟囔:“没有您这样买东西的,连价都不还,不定让那黑心老板赚去多少银子。”苏媚躺在凉塌上,摇着扇子说:“艾嬷嬷特意告诉我城隍庙,又说过是晋王刚建府的时候,这意思还不明显吗?我猜啊,许是他们认识,想从中捞点好处罢了。东西是好东西,一千两也不算太贵。”燕儿犹犹豫豫说:“您频繁往王府跑,那起子小人说话很是难听,要不然……”“没有要不然!”苏媚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说:“我打定主意要进王府,无论以什么身份!燕儿,你想跟着我就跟着,不想的话,我把卖身契给你,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奴婢当然跟着小姐。”燕儿这次没有犹豫,却又问,“您打算怎么和老爷夫人说?”“就说我喜欢晋王爷。”苏媚漫不经心道,“若把我许给旁人,我就不活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31 04:36:16~2020-08-01 03:46: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蝎座龚半仙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9章初秋时节阴雨连绵,一场雨断断续续下了几日,直到七月底,惨白的太阳才挣扎着从暗沉沉的乌云后露出半边脸,有气无力地散发着黯淡的光芒。苏尚清的心情也和这天气一样糟糕。这日午后,还未到下衙的时辰他便回来了,脸色青白交加,满目愤然,进门就把官帽摔在桌上,把孟氏吓了一跳。“衙门的事不顺当?”她捧过一杯温茶,关切地望着丈夫,“莫不是王允又给你使绊子了?”“那倒不是,几位老亲王告户部拖欠宗禄,扯着户部的人到御前打官司,此刻他尚且自顾不暇,没空找我麻烦,我愁的是囡囡的亲事。”苏尚清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长长吁口气道,“赶紧给囡囡相看人家,最好是外省的,这个月就定下来。”孟氏觉得匪夷所思,“徐家闹这一出,的确不好在京城人家找,可外地咱们又不认识几个,就算请老夫人在苏州找,也没那么快找到合适的,没的耽误孩子……你是不是遇到为难事了?”苏尚清腮边的肌肉微微鼓了一下,“南平侯想求娶囡囡。”孟氏惊呼一声,“他年纪比你还大……不行,我不答应!”“我已拒绝他三次。”苏尚清无力地向后一靠,“他府里姬妾成群,庶子庶女一大堆,前侯夫人死得不明不白的,我得了失心疯才会把囡囡嫁给他。可他竟跑去求太后赐婚!”“天啊!”孟氏双膝一软跌坐椅中,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得一干二净,颤着声说,“太后不会应允的对不对?”“南平侯年轻时为先帝挡过刀,这事不太好说。”“就算他是功臣,也不能糟蹋别人家闺女!”孟氏鼻子一酸,泪水已模糊了眼睛,“不行,说什么也不行,我宁肯一头撞死在宫门上也不答应。”苏尚清忙安抚道:“你看你说的,太后没下懿旨呢,还有回旋的余地。把囡囡叫过来,得让她心里有个底儿。”不多时,伴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苏媚挑帘进来,立时察觉屋内气氛的不寻常,讶然道:“这是怎么了?”孟氏唤她坐在身边,温柔地抚着女儿的脊背,“没事儿,就是和你说说话。囡囡,和祖母去苏州住一段时日好不好?你们姐弟三个都去。”苏媚怔楞了下,说:“我不想去,你们是叫我躲起来避风头吧,根本用不着,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退亲丢人。”“我们怎会嫌你丢人?”苏尚清看了孟氏一眼,意思让她说。孟氏心下掂掇一阵,道:“江南也有很多青年才俊,也许你的姻缘落在南边。”“我也有话和你们说。”苏媚扬眉一笑,“我有喜欢的人了,这辈子打定主意跟着他!”苏家二老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道:“是谁?”“晋王萧易。”苏媚平静地说。孟氏声调都变了,“他?!绝对不行!”苏媚故作不解,眨着眼睛道:“为什么?晋王多好的一个人,比徐家强百倍。”孟氏态度异常坚定,“晋王不是良配,他权势再大也不行。”“我又不是看中他的权势……”这话透着几分心虚,苏媚飞快看了一眼母亲,“您就这么不相信我的眼光。”苏尚清此时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沉吟道:“囡囡,他是不是逼迫你了?”“没有,他人很好的,对我特别好,真的!”“你小孩子不懂的。”孟氏面有难色,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他……瘫了半截,你往后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苏尚清也附和道:“你母亲说得对,还是去南边,找个品行端正的读书人,稳稳当当地过日子好。”苏媚知道不能和父母硬抗着来,默谋良久,笑道:“远嫁确实是最为稳妥的一条路,爹娘一片爱子之心,我岂能不知?可是,我是真的喜欢晋王啊!”她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真挚无比,“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他为人正直,知道爹爹被冤枉,哪怕得罪皇上也要仗义执言。”“他待人谦和,每次去都对我客客气气的,头回见面就怕我淋雨,又是送蓑衣又是借马车。”她搜肠刮肚想着过往的点点滴滴,只顾说服父母,不管是不是萧易的本意都往他头上按。“他宽和大度,上次孙家的事,不也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就是在气头上,人家还提醒爹爹注意朝中动向。”“就连得了新鲜吃食都不忘给我送来,前几天宣府葡萄,你们都说好吃来着。还有……”苏媚说着说着,语速渐渐慢下来。奇怪的感觉,这样说来,分明是……她的心砰砰跳动着,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冒上来。“他喜……”话刚出口孟氏便觉不该说,急急咬住话头,目光复杂地看着女儿,“可他是个残疾。”口气松动了一点。苏媚暗叹,不是喜欢她,是他二人都有所图。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所以她浅浅笑着,目中闪着柔和的光,“那又如何?他对我好,我也喜欢他。错过了,也许以后我再也遇不到喜欢的人了。”孟氏看向丈夫,“你觉得晋王如何?”苏尚清的神色似乎有点疲倦,一向挺直如松的脊梁也松弛下来,“这个人喜好不定,听说什么东西到手,新鲜两天转手就丢一旁,根本没长性。但他对苏家着实不错,换任何人都做不到他的程度。”苏媚悄悄舒口气,巧笑道:“您二老就别操心我的事了,姝儿明年及笄,你们该给她好好相看才对。没别的事女儿就去后园子了,听燕儿说今年石榴长得特别好,我想摘一篮子给王府送去。”孟氏欲言又止,终是颔首默许了。屋里复又归于寂静,好半晌才听孟氏叹道:“怪不得晋王愿意帮你,可他的身子不行啊,囡囡嫁过去也是受苦。”苏尚清想得更深一些,“不急,等我找机会和他提一嘴南平侯的事,看他怎样应对。”秋阳短暂露了个脸,又躲进云层后,天阴得更重了。今天是约定的送香的日子,结果天不遂人愿,晋王不在府中。苏媚很是郁闷,把熏香、挂毯和石榴都交给艾嬷嬷,略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去。刚坐上马车,一阵凉风捎着雨腥味透窗而过,便听沙沙的雨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马车顶棚就噼里啪啦响成一片。燕儿放下车帘,忙不迭催车夫快点走。车夫手腕一抖甩了个脆响的鞭花,那马便撒开蹄子一溜小跑,车轮转得飞快。马车驶出王府街时,一辆马车突然斜里冲出来,二车速度都非常快,躲闪不及,轰一声撞了个正正好。苏媚的马车轻,又被撞到侧面,差点儿翻车,好在车夫没被吓傻,强忍着伤痛拼命拽住缰绳,才没让马儿受惊。车轴撞坏了,车壁也凹下去一大块,苏媚和燕儿只好下车,想别的法子回家。那辆马车也伤得不轻,车厢都歪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从车上跳下来,挥着鞭子指挥侍从:“狗杂种活腻歪了,啊?打,打死算我的!”三四个侍从立时扑上来,不由分说摁着车夫就打。那人撸起袖子,却见面前站着的是娇滴滴的美人,立时换了一副面孔,哂笑道:“小娘子莫怕,本侯不是坏人,本侯送你回家,再赔你一辆新马车。你家在何处?家中有何人?都是做什么的啊?”他的目光油腻腻的,阴冷湿寒,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苏媚一阵恶心,油伞低垂,隔断他的视线方觉得好些。燕儿气坏了,挡在苏媚身前,没好气说:“不劳您大驾,快走。”“哎呦,泼辣小丫鬟也挺招人疼。”那人上前两步,拿眼不停扫着主仆二人,抬着下巴道,“本侯乃是南平侯,你们哪家的?明个儿就抬进侯府伺候爷!”“呸!我家老爷可是朝廷命官,苏家不是你想抢人就能抢的!”“苏家?”南平侯打了个顿儿,随即哈哈大笑,“难不成是苏尚清的女儿?巧了,这就是我没过门的媳妇!赐婚懿旨不日即到,来来来,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好似一道霹雳凭空炸响,惊得苏媚浑身一激灵,拉着燕儿连连后退,慌乱中把晋王这尊大佛抬出来,“滚开,我可是晋王的人!”南平侯脚步一顿,旋即像听到天大笑话般狂笑:“小美人,谎话也不会说,晋王?他这辈子都无福消受美人恩!”苏媚冷笑道:“晋王府离这里并不远,你若不信,自己去问问。”“问个屁,太后都答应的事,他敢违抗?”南平侯步步逼近,小眼睛死死盯着苏媚,狞笑道,“一个瘫子,那玩意儿就是个摆设,你跟他能鼓捣点什么?不如从了我,保管叫你夜夜快活。”苏媚紧张得手心攥出了汗,搭眼四处一瞧,周围连个路人都没有,自家的马车夫也被南平侯的侍从打得人事不省,躺在水洼里不知是死是活。南平侯桀桀怪笑着:“别让爷费事,把爷伺候高兴了有你的好处,否则,你苏家一个也别想活!”苏媚忽然指着他背后道:“晋王爷要来了,你还不快走。”“他在寿康宫正忙着讨好太后。”南平侯脸上带着轻蔑的笑,不屑道,“一个废人而已,识相的就该夹着尾巴做人,啧,如果你真是他的人倒也不错,当着面儿抢人,我真期待他会有什么反应。”刷刷的雨声中,一个冷到极致的声音说:“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1 03:46:57~2020-08-02 04:3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喝多也吐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0章南平侯慢慢转过身,不相信似地揉了揉脸,定睛一瞧,登时像被雷劈了似地僵立原地,惊骇得半晌都讲不出一个字。雨点杂乱无章地打在他的脸上,生疼。一顶官轿静静地停在他面前,王府侍卫护在轿旁,沉默着一动不动任凭雨水冲刷,手中的刀刃在雨幕中泛着光。萧易端坐轿中,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南平侯茫然地看着面前这些人,他们是怎么来的?就这样形容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就是晋王的实力?南平侯不由自主打个寒颤,咽了口唾沫拱手道:“给晋王爷请好,误会,都是误会。”笑得一脸褶子,全没有刚才无法无天的凶狠蛮横。萧易扯了扯嘴角,说:“看来南平侯不但认为本王是个瘫子,还是个聋子和瞎子。”南平侯干巴巴笑了几声,“我多喝了两杯酒,脑子晕乎乎的,说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言语若有得罪之处,王爷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就别跟我计较啦。”“你算个什么东西,让我不计较我就不计较?”萧易手一挥,“给他松松筋骨。”四个彪悍的侍卫拳头捏得嘎巴嘎巴响,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慢慢走过来。南平侯大惊失色,双股颤颤,“我说错话,大不了我给你赔礼,咱们这就去宫里,当着皇上、太后的面儿,我给你认错!你是亲王,可我也是一等侯,你可不能乱来啊!”话音未落,他的下巴便被卸掉,随即胳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折成好几断,强烈的疼痛刺激下,他的五官扭曲得没了人样。一个高个子侍卫重重在他小腿一击,只听咔嚓一声,骨头碴子就从模糊的血肉中脱颖而出,技艺娴熟,干净利落脆,可见这种事干的多了。南平侯好像一条撒了盐的泥鳅,在雨地里痛苦地翻滚着,无声地嚎叫着,身下,血水混着雨水,淌成蜿蜒的小河。他的侍从吓傻了,木雕泥塑般在旁看着,没一个敢上前阻拦的。萧易往苏媚的方向看了一眼,沉声吩咐道:“拖下去打碎骨头,留口气别叫他痛快死了。”高个儿侍卫扯着南平侯的断腿,像拖烂袋子一样把人拖进小巷子。目睹这一切的燕儿吓得面如土色,根根寒毛倒立,小腿肚子都差点儿转筋。苏媚抚着胸口,自然也受惊不小,但面上要比燕儿从容得多,甚至心里还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叫你起歪心思,该!然不敢露出一丝窃喜的表情,用手帕子用力擦了擦眼角,顷刻就红了眼圈,她擎着油伞慢慢走到轿前,“还好王爷来得及时,您又救了我一回。”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肩膀轻轻抖动着,显见是吓得不轻。衣袖下,萧易的手暗暗握紧,“上来。”苏媚怔楞了下,没明白。“上来。”萧易重复一遍,“不然你打算走着回去?”苏媚恍然大悟,抿嘴一笑,拎起裙角就上了轿,兴奋之余竟忘了掩饰,显得有几分迫不及待。轿帘落下,他坐在轮椅中,她坐在旁边的藤面矮凳上。小小的轿厢中只有他二人,距离很近,似乎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最初的沉默过后,苏媚轻轻说:“当时我怕极了,真的,以为会被南平侯掳走。你知道吗,别看我是官宦小姐,但他根本不把苏家放在眼里,还说太后要把我指给他,那一刻……我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萧易没说话,琥珀色的眼睛闪过一抹阴冷的光。他当然知道,否则不会出现得如此及时。他晌午时进宫协助调停拖欠俸禄的官司,无意中得知南平侯求恩旨赐婚苏媚,而太后轻飘飘一句“赏你了,往后消停些,不准再胡闹”,就把苏媚当成一个玩意儿赏给南平侯!南平侯是色中饿鬼,得了应允就会行事,根本等不到下懿旨的那天。顾忌御史们的口诛笔伐,南平侯不敢去苏家硬抢人,但在外面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而今天是送香的日子,苏媚一定会出门。来不及怨怼,萧易不敢抱任何侥幸,连声招呼也没和皇上打,直接出宫寻人。还好,赶上了。但他也只是淡然地说道:“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因为南平侯活不了几天了。“那就好。”苏媚拍拍胸口,长长吁出口气,笑容刚展开一半又凝固住了,“他不会,还会有别人的。”萧易说:“不会。”“您别宽慰我了。”苏媚无奈地摇摇头,神情黯然,“去了一个南平侯,还有更多的纨绔败类,苏家根本护不住我。就算我出家做姑子,也躲不过去。”萧易缓声道:“总会有办法的。”苏媚抬头,温柔如水的目光惹得萧易心头一跳。“王爷,我为了脱困,一时情急就,”苏媚悄悄把手抚上他的膝头,吞吞吐吐道,“就说我是您的女人……”细腻白皙的手如同上等的甜白瓷,泛着含而不露的润泽,覆在他朱红色的常服上,显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美。这样的一双手抚上来,哪怕什么都不做,正常的男人也会先酥倒一半身子。可惜,他的膝头依旧麻木冰冷。萧易瞥她一眼,“嗯。”苏媚睁大眼睛等着下文,结果等了半天也没听他再言语。他什么意思?那张平淡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所有的心思都藏得死死的。一阵恼意,苏媚索性主动出击,身子往前一扑,抱着他的胳膊嗔道:“全京城都知道了你我的关系,你不要我,我只有死路一条。”萧易的脸终于出现一丝龟裂,低低喝道:“松开。”“不松!”苏媚反而抱得更紧,“叫你侍卫把我扔出去好了,说我无耻也好,说我下贱也好,反正我就黏上你了,谁叫我……”她想说喜欢他,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她不喜欢他,她只是想利用他的权势保全苏家,保全自己。心里忽地涌上一股愧疚感,她猛然发觉,对他撒谎好像变得比之前艰难了。苏媚慌了,惊恐、担忧、迷茫、无奈、酸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搅得她说不出的难过憋闷,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在哭!萧易叹口气,低沉的声音带了春风般的暖意,“别哭,我下封口令,他们没人敢透露出去,宫里我会给你周旋,不会有人再插手你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