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苗苗却不接水,坚决不给他还人情的机会。她想了个理由:“五洲和朔建关系越来越融洽,用不到我再中间当润滑剂。我给公司省点钱,权当是做贡献。”张奔力毫不客气的打回她的话:“少来,你要是个单纯给公司做贡献的人,上回我提出给你涨工资,你就应该立刻拒绝。现在才说做贡献,觉悟来的是不是太晚?”她低着头不接话。张奔力开始谆谆善诱:“五洲和朔建的关系越来越融洽是不假,但你这个角色还是不能少。我当初选你过来,并不是出于你和沈总或者你和胡一舟之间的cp感……”她立刻辩驳:“没有的事儿!”他向她摆摆手,继续解释:“我最主要看中了你专业能力强,方案、土木、机电知识都过硬,无论五洲对哪方面的设计有疑问,你都能给出专业解释,还具有良好的沟通能力。朔建上下,论单科水平,比你强的是很多。可论综合能力,还非你不可。以前我和项目组每周来五洲至少要三趟,现在有你,我们每周过来开一次例会,解释的事情都交给你,节省了多少时间和人力。你要说给公司做贡献,这就是你的贡献。”她低着头道:“我还是想回朔建,五洲太好,太令人心动,再这么待下去,我必定跳槽。你也亲耳听过几回,五洲的老总可是很赏识我的。”张奔力被逗笑:“你要是跳槽,对项目的促进作用更大,我现在一点不怕你跳槽,你最好今天就跳。”话毕,抬腿就走。顾苗苗见张奔力油盐不进,匆忙追上去讨债:“面钱,我的面钱……”第51章顾苗苗在微信上连番轰炸, 把面钱要回来的同时,终于得到张奔力的一句话:“你再坚持一个月,我估计还有一个月左右,就能进入施工图设计阶段, 那时候甲乙双方交流不多, 你就可以撤场。”一个月, 睁眼闭眼三十次,比她想象的时间短, 她只得又压下心思,安分驻扎在五洲。好在能让她松一口气的是, 胡一舟对她的态度, 又退回到了甲方乙方的合适位置。每天最多上下班的时候互相打个招呼,有项目上的问题再讨论讨论,再没有过多的接触。一连半个月, 她手头的私活都提交给了客户, 手里暂时没接到新的活儿。每天下班后她在白芷的馆子蹭过饭, 就接送外卖赚外快。送外卖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专职配送, 和正常上班一样,轻易不能缺班,时间不自由, 但每一单配送的单价高。第二种是兼职配送,也称为众包。时间灵活自由,不需要配置工作服和保温箱, 只是每一单的配送钱少。顾苗苗常干的就是后一种,虽然单价低,赚钱少,对她来说, 却也有好处。比如到了一个小区,她完成外送,就会找到该小区的张贴栏,把寻人启事贴上去。万一顾乌龟正好偷偷住在这个小区,说不定就能看到寻人启事。晚上她加完班,还不到晚上九点,去白芷的馆子蹭饭时,遇上了老王。老王的老伴儿已经出了院,这位老王却还在医院里奔波。他和白芷的合作初见成效,现在以花城医院为驻地,将至少五个科室住院部的病号饭包圆。她到馆子的时候,老王正在苦口婆心劝白芷:“你招两个人做饭,你自己腾出手当管理,我们一起把买卖做大。否则这么小打小闹,赚两个饭钱,有什么意思。”八年之前,老王的建筑公司属于顾氏工程的最大分包商。上级客户破产结不了工程款,老王就没办法给他的下级分包商结钱。于是一层坑一层,被顾氏牵扯的下游公司,就是这么一级一级跟着破产的。老王现在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商机,想做大做强的意愿十分迫切。见顾苗苗到来,他忙向她求助:“你快劝劝你姐们儿,她是个死脑筋,这要耽误我重新发家致富的大计啊。”白芷不等顾苗苗开口,当先道:“我先想一想,扩大经营不是只招两个人的事儿。病号饭不同于普通饭菜,一个吃不好就相当于服毒。”顾苗苗对二人的合作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相反还特别支持。老王是个人精,虽然遭受过重创,可过去几十年积累的经营经验不是白来的。她只给白芷提点了一件事:“老王也是个老赖,欠着别人钱。一切钱财不要经他的手,更不要让外人知道他是你的合作伙伴,否则你这馆子门前天天挤满讨债的人。”她吃完晚饭,接到的第一笔配送单子,恰好就是白芷馆子的饭菜。她接过打包好的饭盒放进双肩包,出了馆子刚刚骑上小电炉,白芷又追出来,压低声问她:“你和那位胡先生怎么样了?我才从老王嘴里得知,你最近是在沈燃所在的公司办公?”“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你想听哪个?”白芷毫不犹豫的选了有沈燃的那个。“对,我目前是在沈燃上班的公司驻场。”“然后呢?”“对不起白老板,你的名额已经用完了。”她加速离去,沿途又接了其他几单,按照导航指引送了过去。等到送最后一单时,是个她从来没去过的ktv。她按照导航一路指引到了目的地时,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家ktv的招牌。向客户打电话询问,电话那头音乐声喧闹,完全无法沟通。等她半路截住好几个专职配送员,向他们问清楚,进了ktv的练歌房时,时间已经晚了近十分钟。她急匆匆推开练歌房的门,高声问了好几次是谁点的餐,喝醉了或者唱醉了的人都在各自寻欢,没有人回答。她只得再对了一遍地址,地址是没错的。于是把餐盒放在茶几上,对着众人说了一句“抱歉,送晚了”,转头拉开歌房的门,刚跨出一步,忽然有个巨大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站住,你tm的给我站住。”练歌房里陡的安静,连歌曲背景音都被暂停。顾苗苗知道这声是喊的她,她转过身去时,从点歌台上走来个姑娘,举起了话筒:“表姐?顾苗苗?”房里灯光晦暗,几簇射灯来回摇晃,晃的人眼晕。姑娘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伸手径直摘下了她的头盔。她此时终于看的清清楚楚,这是她的表妹,曾经在车展上挑衅过她的表妹,也是和她为了沈燃打过一架的人。表妹哈的一笑,像是显摆似的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快看,真的是我表姐。车模圈子里混不下去,竟然送起了外卖!”说话间酒意浓浓,显然已经喝大了。顾苗苗从表妹手里夺下头盔,转身就要走。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出:“你送晚了外卖,我可是要投诉你的。”她的脚步一顿。要是被投诉,她这个兼职配送怕是要被封号,又少了一桩外快来源。她转身看向表妹:“我给你道歉。”表妹向她努努下巴:“道啊。”“对不起,这个ktv是新开的,我找路找了很久。实在对不起。”表妹哈的一笑:“用嘴说说就行了?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懂不懂!”那要怎么样?难道还要她磕头致歉不成?好在表妹喝了酒,脑子混乱,并没有想出这个羞辱她的主意。兑了白酒、红酒和啤酒的一杯酒迅速亮在了她眼前。“你要是敢喝,我就放你走。”顾苗苗清楚,喝酒最怕的就是喝杂酒。这么一杯下去,对她来说醉倒不至于,可胃里必定会很难受。而且喝了酒,后面是不可能再酒驾接单了。练歌房里全是加油助威声,“喝,喝,喝,喝!”她长吁一口气,接过酒杯,“希望你说话算话。”一仰头,几秒钟后,她把酒杯朝下,示意杯干。她再要走,表妹的声音又从话筒里传来:“今天的事情了了,上一回呢?数年前你打我的事情,怎么解决?”一句话说完,表妹忽然丢了话筒,跳上茶几,居高临下向她扑了过去……-夜晚的派出所并不是想象中的冷清。喝酒闹事的,邻居夜骂的,夫妻家暴的……最后殊途同归,都聚到了同一处,还在继续吵嚷唾骂。值班警力有限,等处理过别的纠纷,轮到顾苗苗和表妹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表妹醉的深,脸上又挂了些彩,这时候还在哭哭啼啼,控诉着童年的不幸和暗恋的早夭。记录案情的男警官瞧见顾苗苗,眉头一挑:“又是你?”没错,很不巧的,顾苗苗回到花城后,唯二的进过两次派出所,都是来的这里。男警官看看表妹,再看看她:“这次是这位女士骚扰了你,所以你们对打?我隐约记得上一回,你和一个男人打架,伤的还都是他。怎么,战斗力下降的这么快?”她上回进来喝咖啡,是谈业务时有甲方爸爸向她动手动脚,被她毫不客气的教训了一顿。等对方报警后,就是这位警官出警,查看了监控,还了她一个清白。顾苗苗凉凉道:“乱拳打死老师傅,再说她是女人,我怎么能下重手。”女警官送来创可贴,她摩挲着嘴角和额头上的伤,胡乱的贴上,开始回答警官问话。这回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事,双方的伤都是皮外伤,警官说了一些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大道理,最后送上总结陈词:“如果不验伤,你们就各自通知家里人来领人。”“都成年人了,怎么还要人领?上回我也是自己走的。”警官一笑:“你这还总结上经验了,可惜两次情况不同,上回你没喝酒,今天你喝了酒。”“可我没醉啊!”“喝醉和酒精超标,是两码事。请理解我们的人道主义关爱。”“我能先抽一支烟吗?”她看着警官严肃的眼神,只好做投降状:“好,我找人来接我。”顾苗苗由此,发现了自己人脉圈的特点。老王有家属。老齐有家属。楠姐有家属。白芷虽然不老,却还有个白小愉。她不过才二十四岁,认识的却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深夜十二点,她实在不好折腾别人。通讯录连续翻了两遍,她最后拨出了小李的电话:“弟弟啊,还没睡啊?太好了,姐姐被请去喝咖啡,你来接一下我呀……”-顾苗苗等到小李时,已经是临近凌晨一点钟。小李“哟”了一声,挤进询问室,“谁打的?你是遇上了硬茬?”顾苗苗往外面方向努努下巴:“软着呢,运气不好,被人偷袭。”她跟着小李出了询问室时,才看到大厅里站着个高大清瘦的青年,正望着不远处也和家人团聚的顾表妹。顾表妹显然不知道她少女时代曾经暗恋过的人已经到了眼前,此时还在嘟嘟囔囔和家人哭诉。沈燃的目光转向她,表情依然是那么便秘。她眉头一蹙,问小李:“你怎么和姓沈的混在一块?为什么要带他来?”小李耸耸肩,只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他和我爸在谈事,具体我也不清楚。”亲戚见了顾苗苗,上前批评她:“你怎么说也是当姐姐的,怎么能把她打成那样?真是少教。”对她发出控诉的,是她不算特别亲的伯伯和伯母。当年顾家的便宜他们占的不少,顾家出事后,他们也跑的最快。她正要上前理论,沈燃已经率先挡在她身前,冷冰冰道:“请两位给自己留些体面,真计较起来,一定是你们输。”“你什么意思,你威胁人?你在派出所里威胁人,我们可以报警的好吧?!”—车在一处偏僻的路口停下,小李下了车,不过两分钟又拉开车门,把一个塑料袋交给沈燃,又看向副驾驶上的顾苗苗:“苗苗姐,我到家了,先走了。”顾苗苗忙要再喊,那小子已经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里。她只得挤出一个笑,同沈燃道:“小李不懂事,惊动了沈总。这里离我家也没多远,我就不打扰沈总了,改日再聊。”她转身就要开车门,门锁却先一步被锁上,她拉不开,刚刚转头要再说,沈燃已经向她伸出手,按上了她额上的创可贴。他的声音冷冷清清的响起:“你不是还常常接礼仪之类的兼职?伤口不好好处理,还怎么接活儿?”他的力度很轻柔,手指干燥而温凉,却烫的她迅速出了一层汗。第52章外面忽然开始传来沙沙的声响, 是一阵急雨打在树叶上,似乎也在阻止顾苗苗的离去。转瞬间,沈燃已经小心的揭下创可贴。待看清额头上的伤,不由眉头一蹙, 问她:“你不是会些身手?怎么能吃这么大的亏。你那些亲戚, 经常找你麻烦?”她并不回答, 转了脸去,只看着窗外扑簌枝叶。他极轻微的叹口气, 从袋子里掏出药棉、酒精、棉签、药膏等物。先用棉签浸泡了酒精,伸手轻触她面颊, 带着她转过脸, 方轻声道:“会痛,忍不住就掐我。”当棉签碰触伤口,她极快而又细微的畏缩, “滋”的倒吸了一声。他更加放轻手上动作, 她明明已经被酒精刺痛的额角一跳一跳, 却终究没有去掐他。他极仔细的涂抹过额上伤口, 擦上药膏,重新包上药棉。动作意外的熟练。等处理过额头,他又开始处理她嘴角和下巴上的伤。凉凉的冷气里充斥着酒精气息, 和药膏的清苦,还有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她抬眼向他看过去,他为她擦药的神情十分专注, 仿佛是在看项目的图纸。他略略蹙了眉,额间那个浅疤便深陷进去,再也看不清楚。他察觉到她的眼神,忽然道:“为了谁打架?”她又偏过了脑袋, 沉默着不说话。他重新拆出一根棉签,浸染了酒精,向她倾过身去,继续去处理唇角的伤口。年轻的姑娘并没有擦拭口红,嘴唇呈现自然的殷红。唇角的伤口已经开始微肿,扯得她半边唇角往外牵引,像是在冷笑。他低声“嗯?”了一声,又问:“你以前什么时候为我打过架,我怎么一点不知道。”棉签又擦上了她的唇角,她痛的往后一让,垂首咕囔:“……才没有为你打过架。”语气太过强调,反而显得有些幽怨,和她平时的模样全然不同。他不由勾了唇角,脑中一时纷繁复杂,八年前那些尘封的记忆,快速的在他脑海里飞转。他手里的棉签在她唇角徘徊,转而点上她唇珠上的那颗黑痣。唇珠附近虽然没有破皮,可却有些红肿。她低着头,他不方便操作,便伸手去捧了她的脸。等引着她仰着头,他却忽然不想松手。他的指腹在她脸上不自觉的摩挲,那些伤口让他真切的感受到心疼。这种感受和经过电梯故障后,他去问医生关于她当时的异常特征,医生告诉他那些关于“幽闭恐惧症”的消息一样。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那样感受叫心疼,就像他在雨水里看到她站在石头上避水,后来又发现她在发烧而不自知一样。他的指腹往下,又碰触到了她的嘴唇。那颗黑痣还像八年前一样,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在她的唇珠上微微上翘,仿佛在等待谁的一个吻。若干年前,他曾经多少次把目光定在她的嘴唇上时,总是哀叹她那时候还小,对她有些什么亲密动作,就会觉得有负罪感。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岁,跨过十八岁的那道坎,其实才两年。可她还只扒拉上十六岁的边边。他等她长大,等的很着急,却也甘之如饴。他那时候想着,他在她未满十六岁的时候遇上她,总比他在她长大后遇上的强。她的性子太热情,又被家里保护的太好。如果他再晚几年,说不定她已经把她的热情挥洒向别人。那些人是好是坏,只有经历过才知道。等她经历过,也早已经受过伤害。他当然希望她一开始就他在一起,还像她的名字“苗苗”一样,被保护的好好的。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角,低声问她:“还疼吗?”她迷惘的望着他,从他的眼神里,忽然看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八年前才有的眼神。在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个前夕,他耗费了长久的耐心,给她教会了一个舞步,带着她共舞了一曲。等舞曲结束,凌晨的钟声也已经敲响,那时候他也捧着她的脸,用这样的目光看她。她的心忽然在胸腔里乱撞,撞的她生疼。她明明知道此时她该跳车而逃,却没有动,好好的坐在椅上,回答着他的话:“不……太疼……”他忽然转了话题,声音微不可闻:“我记得,你今年,快二十四岁了?”他没有等她的回答,就向她前倾了身子,似蜻蜓点水,吻住了她。软的,带着药膏的清苦。还有一点甜。旋即加深。-顾苗苗回了小区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两点。小区的业主们已经进入了深睡,十分安静。只有各家花园的灯光,和小区的路灯,维持着周遭的光明。急雨已停,小径潮湿,偶尔经过松了的地砖,小电驴推上去,便忽的挤出一泼泥水,溅的人满脚都是。她打开花园门,顺着花园进了家门,小电驴留在外面檐下充电。透过卫生间的镜子,可见她脸上几处伤口被包的严严实实,完全没有什么美观性可言。可一双眸子却亮的惊心,亮的没有廉耻。她捂着脸,不由回想着在沈燃车里的那个吻。那算什么呢?和旧情人的一个回锅吻?和甲方爸爸的一个商业吻?抑或是和有妇之夫的一个第三者吻?无论被命名为什么,都不是一个平常的吻。是她的初吻。在她的少女时代,她多少回想主动送出去,却又被他婉拒。然后她和他之间多了很多的恩怨情仇和间隔了八年的时光之后,又忽然那么吻了出去。她避开伤口洗了澡,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来打开电脑准备画图。等开了电脑,鼠标不知道怎么一点,就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视频。最开始还是一段静态画面,是八年前客厅的沙发。她下意识往后拖,就出现了有人物的画面。在她的记忆里,沈燃一直是外形非常亮眼的青年。在视频里去看,才发现他比她以为的还要让人移不开眼睛。视频里是初春,男孩和女孩做情侣装扮。她看着男孩细心的为女孩一粒粒准备感冒药,看着他给女孩接热水,看着他从兜里掏出两颗巧克力,看着女孩后来扑上去在男孩脸颊上偷吻一嘴……她又想起了刚才在车里,她和他的那个吻。那个他表现的很温柔、也很忘情的吻。-顾苗苗原以为第二天会看到沈燃。因为那天有一个关于预算方面的细节,朔建提前通过刘秘书预约好了时间,要和分管领导商议。然而等她到了五洲,刘秘书却下来找她,让她通知朔建项目组,碰头会取消。“为什么?”刘秘书望着她不怎么好看的面颊一笑,先道:“你这是去哪里弄了一脸的伤?和谁打架了?”又解释:“集团临时有事,沈副总今天早上六点已经去机场了。”“哦……”顾苗苗点点头,不用和沈燃见面,她心里一时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开心。等她通知过张奔力,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工作,胡一舟进了办公室,无意中瞥见她的脸,倏地一愣:“怎么了?谁打的你?”她不由郁郁,为什么各个都猜中她是被人打了?难道她就长着一张欠揍的脸?她只好把今早来五洲时搪塞别人的话拿来再说一遍:“是骑摩托车摔的。”没想到胡一舟竟然被诓骗不了,他的目光极快在她周身梭巡过一遍,又问:“骑摩托车就只摔了脸,手和手臂都没有擦伤?”她只好苦笑道:“摔的时候脸先着地……”他不由被她逗的勾了唇,却转头离开。等过了一阵再进办公室,往她桌上放下一支药膏,一语不发的坐去了电脑前。她一下子开始为难。这是进口除疤药膏,她以前用过,几百块一支。她去当三回礼仪小姐,才能赚到一支药膏的钱。可她要是还回去,胡一舟自己不可能留着用,依然浪费了钱。要是不还,她自己心里又搁一个事儿。过了一阵,胡一舟收到了两条微信。第一条是一个转账红包。第二条是顾苗苗的消息:[多谢你帮我去买,我一大早就想去药房,可大家见了我都笑我,只好先避一避。]他没有收红包,微微叹了口气,回复她:[一支药膏而已,我刷的医保卡,也不是用现金。]顾苗苗:[那我折算成五折给你?]他捏了捏眉心:[顾工,你就那么不想占我一分钱的便宜?]他这句话带着情绪,刚发出去又撤回,也不知道她看到没有。等他抬起头,视线越过电脑显示器,投向门口的那张办公桌,只能看见她盯着电脑显示器的侧影。额上和下巴位置包着纱布,鼻梁挺翘,中间略略有些骨节,显出些许顽固。那个他看不真切的角度下,她是不是看到了刚才那条微信,他还真不知道。然而之后她再没有发来过消息。他就明白,她应该是看到了。作者有话要说:单机无聊且伤心……第53章周围每个人的电话铃声响起时, 顾苗苗都要先看一看自己的手机。等她第99次这么做时,她忽然意识到,她是在等电话。后来在接了数个客户的电话之后,她接到了一个不是客户的来电。是小区物管。物管打电话, 是询问她有没有意愿卖房子, “有人愿意出全款, 顾小姐可以考虑考虑……”她生硬回绝:“不卖,你们别再打我电话, 否则别怪我拖欠物管费。”对方礼貌的回答:“顾小姐,不交物管费是违法的, 我们可以起诉您的。房子的消息我们也会替您特别留意, 如果有特别好的价码,相信您一定会心动。”花墅豪廷背靠东紫山,前望花城旧城的护城河, 是出了名的风水盘, 不停歇的孕育着花城老一代和新一代的土豪。虽然风水宝地最终没有护住顾家, 可顾家在花城崛起的那一段黄金岁月, 却也真的是住在小区的。故而,对于依然坚信玄学的有钱人来说,花墅豪廷依然是能保佑他们继续飞黄腾达的宝地, 多年来都是一墅难求。放眼整个小区,最可能卖房子的,就是顾苗苗。过去的那些年, 她接到的购房电话不计其数,烦不胜烦。有一年她回花城给母亲外公外婆上坟,顺便回小区看了一趟。路上遇见物管经理,那厮和她几句客气之后, 径直问她:“顾小姐家里欠了那么多债,为什么不卖别墅呢?您这不是主动给自己找麻烦吗?”她那时气的险些要打人,问他:“老娘是光明正大的业主,你又算哪根葱?”后来她才明白,物管既然代替了中介的工作,自然是想赚中介费的。一栋别墅几千万,2个点的提成算下来,能有几十万进账。厚着脸皮问一问她,也是不亏的。物管带给她的烦恼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思绪就又回到了旧的烦恼中。这一整天在等电话的失望中,心绪颇有些郁郁。等晚上加完班,她骑着小电驴回到小区门口时,保安在放行之前提醒她:“顾小姐,有人来找您,又不愿意打电话联系您,就一直等在外面。”她的心突的一跳,迅速转回头去看。小区外一排垂柳随夜风舞动,垂柳和垂柳之间的长椅上,站起来三个人,迅速向她走过来。他们其中没有人是身材高大,也没有人是把额发全部撩起到脑后,更没有人额间有个浅疤,一旦蹙眉那个浅疤就陷入进额间。-一场双方关系不甚亲密的拉家常,在深夜的十一点上演。“那时候你爸刚没影儿,讨债的去所有亲戚家门口围堵。他们都打电话骂你,只有伯母知道你无辜,从来没有指责过你,这你没忘吧?”靠在小电驴上的顾苗苗指尖夹着一支烟,烟头在晦暗的路灯下一明一暗,并没有什么情绪。远房伯母见她不回答,便用胳膊肘撞一撞身边的丈夫。男人只得站出来,继续道:“你那时候还小,不记得也没关系。总之我和你伯母都是关心你的,也关心你爸。你爸最近有消息吗?不知道他在外面又没吃饱喝好,他虽然身上有钱,可花钱不能随心所欲,多多少少要受些苦。我每每想到他,我就睡不着……”顾苗苗摁灭烟头,转身就要走。男人急忙拦在车头前面,继续道:“苗苗,咱们再怎么都是自己人,起些矛盾都是自己人的事,没有必要告来告去。小文年纪还小,当时又喝了酒,下手没有轻重,伤了你的脸。你看在当姐姐的份儿上,不要和她计较。”一旁的伯母立刻向表妹使个眼色。表妹情绪颇为愤愤,垂首嘀咕:“要道歉你们去,我才不去,我也受了伤,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伯母恨的牙痒痒,掐了自家闺女一把,低声警告:“你是网红?你的脸比她的值钱?你要不去说软话,几十万你自己赔,我和你爸再不管你!”表妹重重“哼”了一声,站去她身边,拖拉着声音阴阳怪气道:“表姐,我向你道歉。”她冷眼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又重新靠在小电驴上,再点燃一支烟,深吸上一口,吐出烟圈:“道吧。”表妹一怔:“道过了呀……”她冷笑一声,觉得今晚真是和这些无聊人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她出去接外卖,这一阵已经赚二十了!她没有精力再耗下去,直截了当道:“十鞠躬,否则各走各。”“你tm……”表妹一咬牙,几乎又要往前冲。她二话不说上前一个背摔,在两声惊呼声中,表妹“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痛呼声接连而起。她冷冷道:“我三番两次让着你,你以为我还是八年前?”“看好你们家闯祸精……”她冷冰冰看向两位长辈,“不要再拿我家说事,更不要提我爸,你们不配!她推着小电驴进了小区,经过原本沈家的那栋房子时,不由停下了脚步。五层别墅黑漆漆一片,只有花园亮着灯。借着那点光亮,她忽然发现,原本沈燃最喜欢站的那个露台栏杆换了材质。原本是刷成亮眼红漆的几根金属栏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透明玻璃围栏。她掏出手机,找出了沈燃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她想问他,今夜伯父一家来向她道歉,是不是他在背后促成。她想问他,那晚的那个吻,到底代表什么。她想问他,为什么过去八年都不来找她。她想问的很多很多,在拨号声连一声都没有发出时,她又快速断了通话。-顾苗苗一直没有等到沈燃的电话,在有一天海收到请她吃饭的消息,下楼去碰头时,在车库里遇上了沈燃。他手里提着一个行李箱,看起来是才出差回来的模样。和他站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五洲高管。她出了电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再追进电梯里,只怔忪的望着他,甚至没有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将高管们送到了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