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这——”“怎么了?”“少夫人,我的意思是,夫人既然安排了她住在这里,让我照看,少夫人要不要问过夫人的意思,再把人带走,不然我也不好向夫人交差。”闻言黛玉眉头轻蹙,盯着香杏半晌,旁边的雪雁直接出声。“香杏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少夫人把人带到自己的院子里去照看,还得要你允许?今日把人交给夫人的也是少夫人,若不是夫人,她能到你这里挨了一顿打?”“你怎么血口喷人,你——!你哪只眼睛见我打她了?是她自己不长眼,竟然还敢觊觎少爷,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知天高地厚!”香杏在李家本就少有人会和她置气,一是不愿意和她计较,二是常嬷嬷在府上的地位。阮氏这个当家主母都礼遇三分,香杏是常嬷嬷的女儿,算是半个主子,她们倒也不想香杏搬弄一番是非后,惹得一身腥。雪雁这一开口,可是当着西院里所有人的面打了她的脸,香杏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红了眼眶,一副委屈的样子看向黛玉:“少夫人,你身边的丫鬟好生厉害,竟然含血喷人,冤枉别人。”“姑娘!”雪雁听她恶人先告状,更是气不过。这都是什么人呐,竟然还恶人先告状不说,居然还颠倒黑白。黛玉轻叹一声,看着香杏:“莺莺我带走了,还要劳烦你去母亲那里一趟,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否则人不见了,她怪罪于你。”“少夫人,你——”“紫鹃,把莺莺带走。”不愿意再和香杏多言,黛玉扫一眼满脸诧异的莺莺,转身便朝外走。这府上,可真不少麻烦。领着人,黛玉直接回了听风水榭,路上有撞见下人窃窃私语,见到她后,又急急忙忙离开的样子,便猜到了他们在说什么。回到水榭,黛玉径直往房间走,只吩咐了紫鹃把人带去收拾干净再带过来。这件事情已经瞒不住,怕不止李府上下知道,连外面都起了传言,可是——她又能如何,难道还能堵住别人的嘴不让他们说吗?为今之计,只有让莺莺自愿离开。不管她说的事情是真是假,解决了,那就两讫了,往后生死都与李长安无关,与李家无关。盯着桌上的杯子,黛玉垂下眼,忽地有些累。“姑娘,喝这个,刚热的。”雪雁端来一碗甜汤,柔声道:“之前一直放在灶上温着,回来刚好。”黛玉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雪雁,见她面上笑容,接过碗后问道:“我还以为你回来便要生气,怎么?也学会收敛性子了。”“平日里在这儿耍耍威风便罢了,真到了李家,人家可比我身份重,再有姑娘护着,我也不能给姑娘添乱。”雪雁说完,又有些气不过道:“一个嬷嬷的女儿,这么嚣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李家的小姐。”话音刚落下,便听得门口传来王嬷嬷的声音。黛玉抬头看去,见王嬷嬷气色比起前一阵好了许多,便放下碗,让雪雁给她抬了一张凳子。“身子可好些了?”“劳姑娘惦记,大好了。”王嬷嬷抬头,仔细打量着黛玉,忍不住问道:“听闻……姑娘带回来一个女子?”“恩。”黛玉怔了怔才点头。这一听,王嬷嬷哪里还坐得住。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这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来历,姑娘还得小心些才是,她嘴里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心里得有个数。”黛玉不由轻笑,觉得这件事情王嬷嬷倒是提点她了。可是,她相信李长安不是这样的人。行事光明磊落的李长安,便是在外真有这么一个人,也决计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开口,更不会抛下人家再来娶她。“嬷嬷放心,我心里自有定夺,相公他,若真有这件事,定不会耍赖不认。”“姑娘,你——”“好了好了,嬷嬷你不信姑爷还不信姑娘吗?咱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明白?”雪雁连忙把王嬷嬷拉住,听到门外传来声响,伸手便把王嬷嬷拉起来往外走,给进来的紫鹃递了个眼色,好说歹说,把人拉出了房间。刚进门的紫鹃见黛玉的脸色便知道王嬷嬷是来做什么,心里不由暗暗埋汰,王嬷嬷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叫人不省心,这些话,不是给黛玉添堵吗?抬眼打量着面前收拾干净的莺莺,黛玉沉思片刻,才开了口。“今年多大?”“十五。”“家中父母可在世?有无兄弟姐妹?”“父母都在,还有一个弟弟。”黛玉点点头,手放在杯子旁,无意识的去轻轻敲着,又想了一下:“你说,家中人要把你卖出去,可是为了你弟弟?”家中父母在世,还有一个弟弟,不难想出这里面的原因。无非是,想卖了女儿,换一家三口过上好些的日子。运气差些,那拿了银两,往后这血脉便断了,从此再无这个女儿,要是运气好些,凭着模样得了贵人喜欢,那往后可就是一棵摇钱树。倒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作者有话要说:=3=更了~☆、第三十五章临近天黑, 李长安还为从前院回来,黛玉便知道,李长安这定是又被李重罚了,多半是在祠堂。随便吃了两口东西, 让紫鹃和雪雁拿了一些点心, 便领着雪雁往祠堂去。不让紫鹃跟着, 一是紫鹃比起雪雁来,更稳重些, 到底是多了一个人,紫鹃得照看着, 二是雪雁下午和香杏起了冲突, 黛玉怕她心里憋着气,不如同她一道去祠堂,怕是路上也会憋不住同她说。刚走了不远, 雪雁便忍不住开了口。她有些不明白, 黛玉为什么要把莺莺带回来, 带回来便罢了, 随便打发一些银两,不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把人留在身边, 还要替别人申冤。“姑娘,这位莺莺姑娘目的不纯,你把她带回来便罢了, 何必还要再管她的事,李家,可不见得愿意管。”黛玉这样做,要是让李家人心里有了膈应怎么办?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在路上拦车,这分明是要借着看热闹的人为自己讨好处,在路上扔下,难道还真能闹到家门口来?闻言黛玉笑了笑,继续朝祠堂去。这件事情的确是有很多不把人带回来的办法去解决问题,可是,只有把人带来了,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一直是个隐患。黛玉可不想,隔一段时间,来一个人闹一回事,那她便是心胸开阔,也忍不下这些事。“人已经跪在路上,拦住了车,你把人丢在路边,置之不理,百姓如何想?父亲是一地知府,若这姑娘想不开,寻死觅活,民间又该如何传扬?”如何传?不过是说些高门大院,欺负贫苦百姓,仗势欺人,生生把一个人给逼死了。“可是——”“总要为李家的名声想想,带回来一个姑娘,先不说到底是为何带回来,往后理由可以任意编一个出来,若不带回来,闹出人命,怕是李家上下都难辞其咎。”“那姑娘就要这样忍着?”“我忍着什么了?”黛玉笑着问道:“你几时见我忍着了?”“可姑娘现在这般,府里上下都等着瞧你的笑话,尤其是那些心怀别的心思的人,更等着看你的笑话。”黛玉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门,扭头扫一眼雪雁。直至今日,雪雁还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想看她笑话的人,这不是的第一个,更不会是最后一个。“别人愿意看戏,那是旁人的事,我们,倒也不必和他们纠缠,你若是纠缠了,还不只要怎么地。”“那香杏都说得那么难听了,姑娘不气吗?”雪雁忽然觉得她家姑娘如今也太“大方”了,连这话都能当做没听见。不过,从前黛玉好像也不曾和别人纠缠这些,顶多是自己生闷气。走进祠堂,黛玉瞧见王叔已经坐在那里,见着她后,一副等着她来的表情,让黛玉面上微热,有些不好意思。谁没事三天两头的往祠堂里来,这家里,除了李长安外,其余人上一次来这里,是放置李西京灵位的时候。“王叔。”“少夫人来了?”“恩。”黛玉点点头,交代了雪雁几句话才拎着食盒往里走。推开门的瞬间,黛玉见到李长安跪在那里的背影,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娘子这回应该是不气了?”李长安一开口,黛玉便笑了。真不知道李长安这人究竟平日里都在琢磨什么,分明看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偏偏她的事情全都放在了心上。走至李长安身边,弯腰把食盒放下,黛玉走至一边拿了一炷香,给李西京上了一炷新香。“相公在这里闭门思过,可有想起什么?”李长安已经盘腿坐着,正吃东西,听到这话,连忙把嘴里的点心咽下去答道:“毫无印象,我这记性,想要忘了这么一个人,那倒不容易。”“那你说,为何选了你?”“大概是名声在外,挑了一个,扬州城内,最好申冤的地方。”闻言黛玉慢慢蹲下来,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李长安,一句话也不说话。四目相对,李长安一下后悔了。他刚才不该那么说的。伸手握住黛玉的手腕,认真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不管这姑娘抱着什么心思来的,让你不高兴了,那就留不得。”留在府上做个下人也不行,这心眼,迟早要真闹出事。李长安说完不见黛玉回答,不由在心里叹了一声,拉着黛玉起身往外走,出了门才吩咐雪雁把还留在祠堂里的食盒收拾了。“挨打了吗?”黛玉忽然问了一句:“爹下手重,你——”话还未说完,李长安一下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揽在怀里:“我还真以为你不理我了。”“你——!”黛玉见李长安面上神情,便知道又被他给捉弄了。“我已经让赵青去查了,不出意外,这个时辰应该是回来了。”“什么?”“这件事,既是他们家的纠纷,闹到我们面前来,那我只好从了她的意,让她和那狠心的爹娘对簿公堂。”什么!黛玉一脸惊讶,顾不得还被李长安揽着的事,急切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对簿公堂,交给爹来处置?”这简直是……高明。压在心里的大石瞬间消失,黛玉不由摇头,她还以为李长安尚未想到解决的办法,却忘了,这里是知府,惹上的是知府公子。什么冤情、什么冤案,交给衙门不就一了百了了,何必要他们去亲自查。“爹可知道?”“要他不知道,我这背上的伤,怕是够你钓一晚上的泪珠子。”李长安松了手,转为牵着她往听风水榭去:“今天晚了,明天一早,带你去看热闹。”黛玉哭笑不得,哪有人把对簿公堂的事当成是看热闹的。不过,她还从未去过公堂外听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能去吗?”“有什么不能去,我打小就在衙门里长大,见我爹审的案子比衙役们见的都多,那可叫一个精彩,比那书上写的还厉害。”李长安瞥见黛玉脸上的好奇,不露声色笑了笑,故意道:“娘子明日和我一起去?”难得黛玉想去,就算是再打一顿打,他也得陪着黛玉去。正心痒痒的黛玉没发现李长安眼底狡黠的笑,点点头:“那明日,起早一些。”“不必,我们在爹后面出门。”“恩?”“升堂麻烦得很,不急。”黛玉点点头,乖乖让李长安牵着,一边听他说话一边问一些公堂上的见闻,心思全让李长安绘声绘色的描述吸引了去。快到院子外时,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才突然想起,她好像忘记和李长安说了。“相公。”“怎么了?”“……那莺莺姑娘,我从西院带过来了。”☆、第三十六章小厨房里, 阵阵香味飘出,勾起人的口腹欲。本该在房间里伺候的紫鹃和雪雁,挤在灶台前,小声的说着话, 不时留意着火上还炖着的东西。半个时辰前, 黛玉和李长安从祠堂回来, 瞧着倒不像是起了争执,紫鹃心里好奇, 还不待她从雪雁嘴里问出些什么,便吩咐她们俩做些吃的。“你真不知道?”“我哪里知道, 姑娘和姑爷在里边, 我在外边和王老头大眼瞪小眼,等他们出来的时候,瞧着就和好了。”雪雁一脸无辜, 这是她要是知道, 那还能不和紫鹃说吗?紫鹃不由叹气, 回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那位莺莺姑娘可还杵在这里, 外边都已经传开了,尤其是那个香杏,还不知道背地里会说些什么难听的话。“姑娘那么聪明, 怎么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去,要她真生了气,你瞧姑爷还能好过?”雪雁见紫鹃一脸担心, 忍不住劝道:“我瞧姑娘和姑爷那是一条心,一根绳,谁也别想从中作梗。”“这你又知道了。”“你想姑娘的脾气,是能忍得了的?从前——”从前在大观园里, 脾气便叫那些下人们个个背后说道,不外乎就是黛玉娇养,嘴上说话刻薄,不招人喜欢。不喜欢谁,当着谁的面都不留面子。“咳,东西好像快好了,你看看。”紫鹃打断雪雁的话,免得她再说出些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雪雁撇撇嘴,不过倒是听话的起身去看灶上炖着的汤。清爽可口的鸡汤加上离骨软弱的鸡肉,加上里面放的枸杞和枣子、党参一块,在这天气里喝一碗便觉得身上暖和。“差不多了,现在拿进去?”“恩。”紫鹃也跟着起身,从旁边拿了碗和勺子,往外看了一眼,一下愣住。十月的天,夜里刮的风透着彻骨的冷气,穿少一些别说在院子里站着,就是在房里都有些耐不住冻。莺莺怎么一个人站在厨房外,也不进来,这——紫鹃忙把东西放下,转身往外走,蹙眉盯着面前的人:“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住处,你——”“我一天没吃东西了。”莺莺低着头盯着脚尖不敢抬眼,说完之后又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厨房……你们不用管我的,你们走了我拿一个馒头就好。”刚把东西收拾完的雪雁恰好听到这话,回头盯着门口瞧着可怜兮兮的莺莺,不由走到紫鹃身边低声道:“怎么办?”“你先去给姑娘送吃的,我在这里好了。”紫鹃摇摇头:“别把这事和姑娘他们说。”“知道了。”紫鹃是个聪明的,又见识过大观园里形形色色的女人,什么样的没有?她倒是真小瞧了这个莺莺的心眼,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她以为都是纯朴、善良,再不济,那也不过是贪些小便宜,不至于心思用到别处。如今,可差点让这乖巧的样子给骗了。“你进来吧,还有些饭菜,你先填饱肚子,你家的事,想要解决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紫鹃一边说一边把饭菜端到桌上:“先填饱肚子吧。”“多谢姑娘,我——我不是有意败坏二公子的名声,实在是被逼无奈,所以才会这样。”“主子们的事,我们不得过问,姑娘要想知道些什么,还是想申冤诉苦,等明日再和姑爷他们说吧。”紫鹃说完便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的莺莺,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好好地一个姑娘,何必为了这一丝有可能成真的机会糟践自己,败坏了名声。走到院子里,恰好见到出来的雪雁,两人眼神对上,紫鹃快走几步上前,低声问:“怎么样?”“看着是好了。”雪雁笑了下,又想起刚才的莺莺,笑容淡了几分:“她怎么样?”“让她吃些东西,这件事,明日姑爷和姑娘怎么着也该处理了。”两人看向对方,心里倒是也没有底。再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明日真去衙门?”“交给衙门处理再妥当不过,既是她自己说的有冤要申,还是买卖女子的事,这可是大事,扬州城内早些年就颁布了禁令,严令买卖人口,我一个知府少爷,一无官职在身,二无军职在身,怎么也轮不到我来管这案子。”案子?黛玉喝了一口汤,抬眼盯着李长安,不由笑起来。原本是一件风流事,竟让李长安生生的掰成了违反禁令的案子,也不知道莺莺知道了李长安这念头,会如何做想。见黛玉笑了,李长安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继续道:“本该不经过我们这里,这案子爹也会受理,既是闹到我们跟前来了,那不如就由我们出面,亲自把她送到公堂上去,好好地申冤诉苦。”闻言黛玉垂眼捧着碗慢慢喝着汤,觉得李长安实在是太幼稚。不过——她到不可怜莺莺,既是有胆子上门来闹事,那便怪不得李长安把她送到公堂上去,让他们一家对峙。“相公。”“饱了?”李长安扭头看着黛玉,应了一声,直接拿过她的碗:“这两日大嫂可有去母亲那里?”黛玉见李长安直接把自己剩下的半碗汤喝了,耳根微热:“没有,一直都在陪着怀尘。”提到这件事,黛玉忽然想起来,李西京在金水遇害,连下三道追捕令,可至今还未查到半点线索,凶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难道真就什么都没查到吗?“大哥的案子,现在是——”“金水县衙在查,不过,那些人要真能查出来,大哥就不会命丧荒郊野岭了。”李长安眼神瞬间变得犀利。黛玉怔了怔,伸手覆在李长安手背上,认真道:“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为大哥讨回公道。”金水隶属扬州,这件事情,按理来说,这件事情李重应该会插手才是,可是在李西京出事后,李重好像从未提起过这件事。还是李重也在暗中调查?扬州官吏众多,层层下去,少说也有几百号人,光是金水一处,衙门吃官粮的也有几十人,要查,谈何容易。这种事,还不撇得干干净净的。正想着这件事情,还未理出一个头绪,李长安的手便伸向了黛玉,捏了捏她的脸,强行让她正视自己。“明天从衙门回来,我们一块去见大嫂。”“见大嫂?”“我担心……”李长安还是放心不下宁氏,说到底,李西京一走,宁氏和李怀尘便没了依靠,就算李家还在,可那不一样。黛玉闻言笑着拍开李长安的手,忍不住嗔道:“去便去,你总捏我的脸做什么?”“这样才能让你一心看着我。”“你这人,倒真是半点不含蓄。”起身走到门口,黛玉打开门,脸色变了变,忍不住朝紫鹃的房间喊了一声:“紫鹃,雪雁。”院子里杵着的莺莺见到黛玉,二话不说,直接扑到黛玉面前跪下,拉着她的裙摆哭起来。李长安闻声跟上前,正要开口,便看到这一幕,脸上闪过不耐,倒是把话咽了回去。好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体弱心思倒不少。紫鹃和雪雁匆忙从房里出来,让风一吹,缩了缩脖子,搓着手走到黛玉跟前,还未开口,见到莺莺跪在那里,不由对视一眼。这又是哪一出?莫不是跪上瘾了。“姑娘,我不是有意破坏你们夫妻感情,实在是——迫于无奈才会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我不想被卖到青楼去,你就收下我,让我在——”“不可能。”李长安不等黛玉说完,便走到黛玉身边,扫一眼莺莺:“李家留不得你,给你十几二十两银子谋生,已经是大发慈悲。”“公子——”莺莺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盯着他:“难道公子真的不管我了吗?”倒真有几分意思,到了这个地步,还不忘把他拉下水。李长安打了一个哈欠,伸手揽着黛玉:“你能看得见吗?”莺莺怔怔点了一下头。见状李长安满意一笑,挑眉道:“我已经娶妻,也不曾有过纳妾的念头,正值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你……既然能看得见,那我娘子什么模样和品行,你也该明白。”“奴家不懂。”“呸!你还不懂,我都懂了!”雪雁气不过,直接开口道:“我家姑娘脾气好、性子好、模样好,一肚子才华,姑爷娶了她还能喜欢你吗?你拦在马车前,既已得了申冤的机会,倒也不必在我们面前卖可怜,也就紫鹃和姑娘怜惜你年纪小才不和你计较,你这要——”要放到大观园里去,早不知道被教训了几回。不知天高地厚,毫无自知之明。厚着脸皮进了府,还不知道收敛,想靠着卖可怜博得主人家怜惜,那也得看自己几斤几两,当真以为,进了这道门就成了金凤凰。“雪雁。”黛玉见雪雁气得为她出头,越说越气,朝紫鹃使了个眼色,让她把雪雁拉住。再这么说下去,还了得?转头看向跪在地上已经说不出话的莺莺,黛玉轻叹一声,想了想道:“我怜你身世可怜,并非是在纵容你。”黛玉承认,她是把人心往好了想。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眼能坏到哪里去?一身破烂,可怜兮兮的跪在那里,她起了怜悯之心。想着,带回来也算是积了功德。谁曾想,竟是看走了眼,人家不领她的情。“你这般费尽心思想进李家的门,若把这些心思放在别处,倒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了。”黛玉转过身往房间走,走到门口时停下来道:“明天衙门会替你主持公道,过后,你好自为之。”☆、第三十七章一觉睡至午时, 悠悠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扶着被子坐在床上,一丝冷意从窗户缝隙飘进来,黛玉清醒了不少, 转头看向外间, 听到有人收拾东西的声音, 掀开被子披着衣服往外走。正在收拾桌上杯子的雪雁听到黛玉起身,放轻了动作看着她:“姑娘, 你醒了?”“相公呢?”“姑爷一早出去了,见姑娘睡得沉, 说是姑娘夜里睡不踏实, 便让我们别叫你,等你自己醒了。”雪雁说完,见黛玉眉头轻蹙着, 不免担心黛玉是不是在和李长安怄气, 连忙解释:“那女子, 已经打发走了。”闻言黛玉不由失笑, 不过以及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几日,当真是荒唐, 竟然有一种恍惚感。她从未想过,对人持有怜惜之心也能成伤害自己的一把利刃。“我伺候姑娘梳洗,紫鹃还在厨房里守着灶上的东西。”“恩。”黛玉应了一声, 转身走回到梳妆台前,朝镜子里看了一眼,任由雪雁替自己梳发,脑袋里全都是李长安独自一人去了衙门的事。也不知, 衙门那边怎么样了。有李重在,审案公正,自是不会冤枉了好人,可这件事情……公堂之上,也不知还会传出些什么来。待梳洗收拾好之后,紫鹃已经端着午饭进来。“姑娘,吃过午饭可要到园子里走走?”紫鹃瞧着黛玉的脸色,不由问道:“今年的天冷得早,还不到腊月,梅花就开了。”“开了?”“恩,昨夜风吹得冷,大概是等不及了。”黛玉端着碗,咬了一口糯米圆子后点点头:“那便去看看,正巧,叫上大嫂一起。”之前李长安的话还在耳边,宁氏和李怀尘已经好些日子不问外事,只在院子里待着,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如果真和李长安想的一样,那岂不是——随意吃了几口,黛玉便觉着饱了。“去大嫂那里,雪雁你留在这儿,要是相公回来了,便说我在大嫂那儿。”“知道了,姑娘你放心,姑爷一回来,我就和他说。”紫鹃在一边收拾东西,不由笑起来。看向雪雁,笑道:“你倒是答应得快,到时候要忘了,看你怎么圆回来,对了,王嬷嬷屋里你去一趟。”“王嬷嬷怎么了?”“年纪大了,又咳嗽了。”听见这话,黛玉面上露出一丝担心,停下步子吩咐道:“请大夫来瞧瞧,她这年纪,经不起折腾,别拖坏了身子。”“待会儿便叫下面的丫鬟们去请。”交代完事情,黛玉这才领着紫鹃去找宁氏。刚走出水榭,便见那边一个丫鬟急急忙忙的走来,黛玉眼尖,一眼看出是跟在宁氏身边的丫鬟。“二少夫人!”“怎么回事?”黛玉还未开口问话,丫鬟已经跪在地上,哭道:“我家少夫人不见了,夫人那边我不敢去打扰,夫人因着大少爷的事,郁郁寡欢,要是少夫人再出事——”“哭什么,人什么时候不见的?”完了,李长安不在家,家里只有她和阮氏在。阮氏再经不起打击,这件事情得先瞒着,可是——“快、快一个时辰了,说是午睡,我们便在外面伺候,等这会儿进去,人就不见了,小少爷正在哭。”“齐叔呢?”“在、在——”黛玉听她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急得直接往前院走。这个时辰,齐叔定是在前院里忙着。见黛玉急急忙忙往前院去,紫鹃连忙追上去,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小丫鬟:“还不回去守着怀尘少爷,要是怀尘少爷再出事,你还能呆得下去!”宁氏会去哪?黛玉看了一眼天色,灰茫茫的,像极了她那年离世时的样子,黛玉都快忘了,她走时,是什么样了。和李长安待在一起越久,从前的记忆就变得越模糊。可冷不丁想起来时,心就跟这天一样,灰蒙蒙的,毫无生色。“少夫人?”“齐叔。”黛玉走上前,见齐叔周边还有人,便压低了声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嫂不知去了哪,你差人到衙门去寻相公,便说大嫂不见了,我——府上可有好手?”“什么!”齐叔看着黛玉,忙道:“我这就让人去。”“不可声张,免得外边的人越传越离谱,只管让个人去,告诉相公便是,我……不见了快一个时辰,我担心出事,我想去大哥坟前看看,还要劳烦齐叔给我两个好手随我一块去,也免得路上节外生枝。”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要是晚一刻,会不会——不知怎么,想到了李西京。也许,更早一点的话,就不会是这个结果。“我陪少夫人去。”“不行,爹不在家,娘那边还得有人瞒着,你走了,若问起来,岂不是让娘跟着担心,你还得留在家里主持大局,我去便好了。”说完黛玉看向紫鹃,紫鹃点点头,主仆俩便一同看向齐叔。齐叔见黛玉因为着急,眉头紧蹙,也不好再耽搁时间,忙唤来两个人,仔细交代了几句,便朝黛玉道:“少夫人路上小心。”“放心,不会有事的,家里就麻烦您了。”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可黛玉闷头往前走时,心里只想着宁氏在李西京下葬那天的表情,冷静得让她不由走得更快。山路泥泞,黛玉扶着紫鹃的手往上去,不时抬头看一眼路边已经枯了的树叶,掉在地上,和泥混在了一起。黛玉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紫鹃隔一会儿便说一句的“小心”。